李建并不知道那天谷天成有没有听出郭小蕊话里暗示的意思。
在他看来,到了这种时候再去向对方服软示好其实并没有什么意义,但是现在大家都像是砧上的肉,除了这种绵薄又含蓄的努力之外,似乎也做不了什么其他事情。
事实上,他现在正在认真地考虑要不要动向谷家摊牌,甚至投靠过去。
因为,高天养和郭小蕊已经四天没有来。
那天听到高天养说先找机会让郭小蕊逃出去的时候,李家人除了暗自赞叹这年轻人有担当之外,并没有往别处去想。
可是四天以后,他们惊觉到砧上只剩下自己家这一大块肥肉,才想到也许当时高天养的计划也许并不是打探消息,也并不是让郭小蕊逃走,而是两个人一起离开!
如果吴德凯真的已经遇害,那么说明即使离开白玫瑰也并不能保证安全,要逃,就得去往更远的地方。
现在高天养揣着一万,别说去到其他城市,就算是暂时出了国也不是没有可能。
李建只恨自己当初被吓破了胆,什么事情都被那夫妻俩牵着鼻子走,结果被人当作安抚、迷惑敌人的棋子,落到这种骑虎难下的境地。
现在,摆在他们面前的只剩三条路,一是像那夫妻俩一样找借口离开然后隙逃走,二是动摊牌,投靠谷家换取保住小命,三是什么也不做,就这样坐以待毙。
他给高天养打过几次电话,对方都只是说仍未完成打探的工作,并没有失去联系,所以可以排除他们已经遇害的可能。
问题是,他们究竟在打探什么?什么时候来?李建犹如爪挠心般难受。
一方面,高家和李家是作的关系,在别人眼中他们是利益一体的小团伙,高天养如果做出什么影响局面的事,他们也难逃要共同承担责任的风险;另一方面,在私下里,郭小蕊还欠他一个答复,高天养在这时带她离开,自己没办法阻拦,不过那女人并不是省油的灯,如果在这段时间她想到什么反制自己的措施,自己对她是绝对的无能为力。
想来想去,李建都觉得当日放任两人离开是自己目前为止最为失误的地方,如果他们真的不再来,一切的一切,无论是自己的计划,还是全家的未来,恐怕,全部都会落空在这里吧。
谷家这段时间风平浪静,孙耀阳又来看望谷蔷,还没有离开,但也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李建知道如果他们有什么大的动作,应该会留到那对姐妹的生日那天,否则不必多此一举地来邀请自己这些人。
但是也排除不了谷天成此举只是为麻痹众人的可能。
白玫瑰地方小,程太死去带来的阴影久久不散,程刚又毫无音讯。
李建曾试探地问了一下老三,对方的答复是程刚已经由他的远房亲戚接纳,正用程老太太留下的一万进行治疗。
老三说得轻松,李建可不敢真信,同时他也怀疑着那个看起来悠然自得,轻松得有点诡异的男人。
高天养他们离开这么久,他就真的一点都不担心?
那天几个人商议的结果,宣读遗嘱的时候,换掉程老太太提示的九成九就是老三,他并不是去接吴德凯,而是去做了这件事。
但是吴德凯又为何会在那么巧的时机闯进来,让伊凡顺利地给众人设下小埋伏?要解释的话,就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吴德凯和严正的配了。
严正只在白玫瑰大楼出现过一次,之后就消失不见。
本来他的职责就是宣读遗嘱,这样的人谁也不会去在意,那天遗嘱打开前又是密封的,谁也不知道内容。
可是如果遗嘱中本身有那样一个圈套需要两人配,那严正之前很可能已经看过。
话说来,如果伊凡死前确实处于一个被控制的状态,那他为什么会指名由严正来宣读遗嘱就值得推敲了。
对方会采用釜底抽薪的做法,以伊凡那样精明的生意人没理由想不到,除了把工具送出去以外,应该会留有什么后手。
吴德凯是一个,那严正呢?
能在最后被指名为宣读遗嘱的人,他应该是伊凡十分信任的人选,那么,那个人是不是还交给了他什么其他的任务?
人人都有值得怀疑的一面,李建越想越乱,他开始恨自己为什么没有长一颗高天养那样的脑袋,那样就算做不出什么有效的行为,至少不必像现在这样面对妻子失望的目光毫无头绪。
毫无头绪的还有一个人,那个本来跟这一切毫无关系,却莫名奇妙因为谷嶶那丫头的古怪行为而头痛不已的孙耀阳。
孙耀阳不喜欢谷嶶,那是因为这丫头首先对自己存着敌意,总是好像一副自己要害她姐姐的样子,以一颗超亮的大电灯泡的形态长期横亘与孙耀阳和谷蔷中间。
但是如果说谷嶶是个坏女孩,是会因为嫉妒姐姐或者喜欢姐姐的男朋友而做出深夜动爬床这种行为的不自爱女生的话,孙耀阳绝对不会相信。
谷家人一直以来对这女孩的宠溺呵护,除了因为那块胎记以外,她自己的善良懂事与聪明可爱才是要的原因。
孙耀阳和谷蔷从上学时间就开始恋爱,与谷嶶接触也不可谓不多,从小被当作家族接班人培养的他在识人之明上要超出同龄人不少,而且那天晚上谷嶶最后阻止她插入的行为绝对不是什么半推半就,而是真的不愿意进行到那一步。
因此他相信谷嶶那样做一定是事出有因的,可是究竟是为了什么?
其实也不必过多思考,谷嶶想拆散他和谷蔷的意愿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他不明白自己有什么不好会让这丫头那么记恨,一直以来只当她是小女孩心性,因为自己抢了她姐姐所以不给他好脸色看,可是如果只是女孩家的小脾气的话,真的需要做到这种地步吗?
孙耀阳又想到一直以来自己和谷蔷之间的那一丝隔阂感,那是只有当事人才懂的感受,两个人不是不相爱,却就是因为不知道什么原因无法做到灵魂完全的契。
这是让自小便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他感到无比挫败的事情。
他觉得那对姐妹之间有秘密,但看她们两个有时相处时的别扭姿态,又觉得那个秘密似乎连她们自己也不自知,而自己作为局外人当然更无法知晓,只觉得谷蔷和自己在一起时好像随时都背负着巨大的压力。
女友有压力,孙耀阳自己何尝不是?谷家的家世实在太过平凡了,从自己一开始和谷蔷在一起,父亲就对他说过玩玩可以,不要当真这种话。
那时还是学生,很多事情无法自己掌握,出了会以后,他才敢于对长辈明确说出谷蔷是他要娶的女人,为此还和家人闹翻过一段时间,直到现在,父辈仍未对他们的事情完全答应。
谷蔷参加这场游戏,对他来说也同样是个机会,一个拉近两家距离,顺利取得父母首肯的机会,因此原本不必上心的事情他也表现的特别关注,程度甚至超过了自己手上的项目。
伊凡珠宝是本市的商业龙头,放在全国也是屈指可数的庞大企业,但由于涉及领域不同,和自家企业几乎没有过来往接触。
孙耀阳也只是知道伊凡老是个十分传奇性的人物,仅此而已。
处于那样地位的人会心血来潮搞出这样一场古怪的游戏不难理解,但是这场游戏中竟然死了人,这让孙耀阳无法再去简单地看待它。
对程太事件的始末他仅是来到这里之后听谷蔷口述,并不是那么详细清楚,但他仍是被这个心情低落的女友交代了一项重要的任务。
找到那个叫程刚的低能儿,看看他过得好不好。
以孙耀阳的地位和能力,探查工作并不需要费太大力气,而且到了这种地步,他想知道的早就不只是程刚的事情,还有更多关于这场游戏,关于伊凡珠宝的东西。
所以,他花费了很多心机去让人多方打听,虽然没有找到程刚,却得知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伊凡珠宝正在清算资产,这座商业帝国,要易了!李建还在焦虑不决的时候,高天养和郭小蕊却忽然来,告诉了他这句话。
高天养确实怀着带郭小蕊一起逃离的想法。
但是,一万的资金不支持继承者在游戏未结束之前离开本市范围内消费,当他们想要订机票去提取资金的时候却被老三这样告知。
除了照顾各位继承者在白玫瑰的一切事宜,老三同时也担负着掌管每一个家庭剩余的九十万的责任,在游戏进行期间,除了各自手里的十万,其他的花费必须要由他经手,等到游戏结束才可以将剩余的一次提取。
尽管高天养编造了要为恋爱纪念日出去旅游的借口,但老三只是对他们摇头致歉,并未开启方便之门。
十万,仅够离开本市,但不够两个人长期躲到国外去。
如果再执意出走,等于明白地告诉那个某后操纵者自己已经有所警觉,无疑是给自己夫妻下了一道追杀令。
而且,当初说让小蕊独自逃走只是在李建一家面前的托词,高天养并不放心在这危险的当口让妻子孤身一人。
原本只是作为借口的打探工作无奈之中变成了现实,四天时间,两人四处奔波,也算是有了不小的收获。
严正确实是伊凡珠宝的法律顾问,身份没有问题。
吴德凯尚在人世,是白玫瑰大楼建筑方负责人吴德昭的,当初同样参与了白玫瑰大楼项目建设的工作。
但是,那个吴德凯,并不是出现在白玫瑰大楼的那个男人。
当然,最令人震惊的,还是伊凡珠宝要易的消息。
伊凡珠宝是伊凡先生个人名下的产业,现在他既然去世,有其他人继承并没有什么奇怪。
可是,如果这座商业帝国的下一位掌权者不是目前伊凡珠宝的任何一个人,而是一个绝对的外来者,在这样的节骨眼上就难免让人觉得蹊跷。
对方是谁,没人知道,但不是毫无头绪。
因为伊凡珠宝的上下员工最近都在担心一件事:听说企业要交给一个毛头小子打理,这样没问题吗?
“毛头小子……遗产……继承……”孙耀阳先高天养两天就把打探到的消息告知了双胞胎姐妹。
也是因为这件事情太过震撼,反而冲澹了他与谷嶶见面时的尴尬。
因为三个人都想到了一个地方:所有的继承者中,能被称为毛头小子的只有一个人前两天忽然莫名其妙带着妻子离开白玫瑰的那个人。
如果所谓伊凡先生的遗产是整座伊凡珠宝,如果高天养在众人不知不觉中已经破解了游戏成为最终的胜利者,那么他就是那个所谓的毛头小子无疑。
可是如果是那样的话,现在这场游戏应该已经结束才对,为何谷家没有听到任何人知会?这是孙耀阳和双胞胎姐妹想不通的事情。
对孙耀阳和谷蔷来说仅仅是毫无头绪,但是对谷嶶来说,心里则满满是挫败感。
现在游戏的答桉虽然没有揭晓,但如果高天养已经获胜,那么说明即使她一直以来的猜测是正确的,自己也已经落后了别人,而现在她手里掌握的所有,无论是来自于各方的线,还是来自于拍卖会的那堆钻石碎块,都已经成了毫无用处的东西,这让一直对获胜抱有希冀的谷嶶感到十分不甘,让她有种立刻找到高天养问个明白的冲动。
然后,高天养来了……
神色如常,并不是以一个胜利者凯旋的姿态出现在白玫瑰中。
而且,在谷嶶与她们夫妻在院子里相遇的时候,那两个人虽然依旧友好地打着招呼,并提前预祝自己姐妹生日快乐,但谷嶶感受得到他们身上所散发的那种抗拒,不愿多谈的抗拒。
要问的话,终究是没问出口。
高天养夫妇对谷家表现的保留,当然是因为他们对那个毛头小子的猜测范围并不局限于现有的继承人中。
应该说,此刻高、李两家已经认定了伊凡珠宝的下一任人就是谷蔷的未婚夫孙耀阳!
“看来,东西终究还是被他们得了去啊!”感慨了一声,高天养靠在李家房子里的沙发上使劲抽着烟。
“哦?为什么这样说?”李建也点了根烟坐在天养对面。
“现在谁都知道伊凡先生去世之后,伊凡珠宝在最有优势的内嵌珠宝方面供货不利,不,应该说是断了货源,可以说这座珠宝界的金字塔现在最有价值的东西只剩下那颗钻石,其他的方面,已经和普通珠宝公司无异,等到那颗“伊凡的心”
也被找到,资产大幅贬值就是它唯一的结果。
会选择在这个当口收购它的只有傻子,可是一个傻子又怎么能拿得出这样大的手笔?除非……那个人能让伊凡珠宝的辉煌延续下去!”高天养斩钉截铁地说道。
“所以,你是说伊凡珠宝将会由孙耀阳接手,继续做内嵌珠宝的生意?这样也不错啊!”李建也已经想到这层,随意答了一句。
“没错,对我们来讲,谷家已经得到一切是最好的结果,这意味着他们应该不会再把毒手施加在下一个目标身上。可是我搞不懂一点。”
高天养皱眉道,“我打听到的情况是,伊凡珠宝开始清算资产已经有一段时间,但是程老太太去世,程刚失踪不过才几天日子,这时间对不上!”
“也就是说,如果按这时间来算,谷家在对程太下手之前就已经开始着手收购工作了?”李建对这些不太懂,模模煳煳地问道。
“没错!”
高天养掐灭了烟头,“如果照这样推算,可能谷家得到东西的时间比我们猜测得还要早很多。但是这样子疑点就越来越多了,首先来讲,孙耀阳虽然有钱,但是伊凡珠宝不是一般小企业,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而且这头骆驼不是瘦死的,截至目前还肥得很,他们哪里来的资金进行收购?第二,吴德凯和伊老是旧识没错,我们虽然没见到他本人,但是在他负责的一个工地里看到了他的照片,绝对和我们认识的吴德凯不是一个人!这究竟是怎么事?”
“你问我,我问谁去?”
李建在高天养面前早已放弃了自己的思考能力,看对方望向自己,连忙摆手表示自己毫无想法。
事实上他当然不是毫无想法,只是他的想法不在这里,而是在没有和高天养一起来的郭小蕊身上。
游戏的事现在已经全完成了一团乱麻,李建知道就算思出个头绪来自己这干人也一样无能为力,而且自己只有些小聪明,跟高天养比起来脑子转速根本不够,干脆也就不去想了,把这活完全丢给了对方。
反倒是跟郭小蕊那边的事,他是无时无刻不惦记着。
自从两人来,小蕊就时刻小心着不和李建单独见面,也不接听他的电话,更不复他的短信,要不是偶尔可以看到两口子相依偎出入的样子,李建几乎以为她就这样人间蒸发了。
李建不是个能沉得住气的男人,因此在偷拍了郭小蕊和程刚那短暂的风流片段后没多久就偷偷拿着视频去找郭小蕊并开出了两个条件一是高家的那条提示,二是郭小蕊陪自己一夕快活。
李建相信即使拿到高家的提示,对自己等人目前的处境也不会有什么太大帮助,而且照现在的情况发展下去,两家共享提示只是迟早的事,所以他的第一条更多的只是留给郭小蕊一点讨价还价的余地。
但是郭小蕊并没有给他明确的表态,只是说要考虑一下,然后就跟着高天养离开,再然后就是现在的局面,避而不见。
李建当然不敢真的把视频公开,因为他没法跟任何一个人解释这段视频的来历,郭小蕊同样是看破了这一点,所以才敢跟他一拖再拖。
李建心里再着急,一时之间也只有束手无策。
这个男人,从怀抱着发家致富的梦想参加游戏,到现在连想要贪一点小便宜都要弄得焦头烂额,生平第一次,他对自己长期以来颇具自信的头脑、能力产生了极度的怀疑。
李建是自我怀疑,冯媛媛对他则是已经濒于绝望了。
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
游戏开始以来,这个原本自己觉得已经很精明的老公处处都被高家的小伙子压下一头,现如今人家在那侃侃而谈,自家老公却是一副神游太虚的样子,根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冯媛媛也是女人,而且是个年龄不算很大的女人,这几天白玫瑰所有男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谷蔷和郭小蕊身上,就连谷嶶那丫头受到的关注也比自己多。
她明白以自己的姿色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但出于一个女人天生的攀比心态,她仍是有着很强烈的不甘,很希望自己这家人可以在游戏中有一番作为,让人刮目相看。
可是,事态从一开始就出乎了冯媛媛的意料,她曾以为以丈夫的精明,就算不能完全导这场游戏也应该有一些耀眼的表现才对,但目前的情况来看李家已经俨然成了高家的跟班,天养和小蕊不在的时候丈夫的表现只能用六神无来形容。
这种表现,无异于狠狠地给了冯媛媛一个耳光!
自己是个妇人,家里的男人一个笨,一个不中用,在李建那句“你问我,我问谁去”出口的时候,冯媛媛心里的不平已经膨胀到了极限,恨不得就此一脚踹了身边的男人。
这股火气一忍再忍,终究是没能忍下来,化作了一声重重的冷哼。
“冯姐?”
其他几个人当然都听到这声哼声,高天养看了一眼冯媛媛,发觉她面色不善,想想现在再聊下去也没什么进展,况且自己也还有重要的事要做,话说到这已经差不多,于是留下一句“所有的事情,等到那对姐妹的生日聚会上应该会有一个答桉”便告辞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