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白纱窗帘的缝隙投射到床前,映照出一张棱角分明的俊朗脸孔,青年男子翻了个身,不耐地揉了揉皱起的眉心,忽然想记起某事一般,猛地睁开双眼,一脚将被褥踢往床脚,手忙脚乱地满地寻觅着不知所踪的皮靴。
早知道昨晚就不喝这么多了,都怪波顿那家伙,居然一次要了十瓶麦酒!
青年男子伦纳德懊恼地想到。
几经艰辛,最后他终于在房梁上找到了那双陈旧但结实的皮靴,天知道是怎么甩到那地方去的。
伦纳德仔细地披上冒险者常用的皮甲,绑好鞋带,剃须洗脸,清点随身物品,温柔地从墙上取下一柄崭新的长剑,挂在背上,收拾妥当,一只脚刚踏出门外,旋又折回,在镜子前稍稍整理了一下凌乱的棕发,才急匆匆地关门下楼去。
刚转过楼梯,就看到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妪挥舞着扫帚打扫走廊,动作矫健,丝毫不见老态。
伦纳德满脸阳光打了声招呼:“早安,露丝太太。”
露丝太太转头道:“噢,是伦纳德呀,早安,这么早出门上哪去?”
伦纳德:“要出趟远门,大概一个月后才回来,顺道去看看姐姐,这是上月的房租。”说着便递上一枚银币。
露丝太太接过银币问道:“你姐姐的病还不见好?”
伦纳德:“还是老样子,噢,时间真不早了,我得走了,麻烦帮我照料阳台上的那株月桂。”
露丝太太:“没问题,对了,看你这样子还没吃早点吧,今天我多做了点果酱三明治,你捎上两块路上吃吧。”
伦纳德:“好咧,就知道露丝太太对我好。”说着不由分说就在露丝夫人左颊上亲了一口。
露丝太太:“赶紧滚蛋,小兔崽子……”只是老妪皱纹满布的脸上满是笑意,哪有半点责怪的意思。
见青年走远,老妪面容重归平静,低声默念道:“多好的一个孩子,布莱顿你到底怄的什么气!”
伦纳德嘴上叼着一块三明治,在通往神圣同盟国立医院的窄巷近道上一阵小跑,神圣联盟的王都临海城摆脱了沉寂的黑夜,沐浴在晨曦初至的阳光下,恢复了它作为一国皇都的活力。
沿途街景,人生百态。
衣衫褴褛的乞丐蹲坐在巷口,想趁着流氓地痞前来捣乱之前多讨几个铜板,灰暗的眼中看不到希望,只是单纯的苟活。
衣着朴素的驼背妇人吃力地推着木板车沿途叫卖早点,品类单一,但足够廉价,填肚子的最佳选择,特别是将铜板投入妇人身边小女孩手中的铁罐中时,还能收获一声清脆的道谢。
铁匠铺早早就开了门,店主一如既往地挥动铁锤,汗如雨下,只是身后总少不了老板娘一刻不曾停歇的埋怨,看,这个月的肉又涨价了,这家没法当了!
顽劣的稚童成群结队,吵闹地追逐嬉笑着,身后是气急败坏的邮差和满地的信笺。
酒馆后厨的木门缓缓推开,中年酒侍探出头来,将一份昨夜吃剩的饭菜塞到早已在此等候的孩童手里。
妓女们从床上爬起,各自捧起一杯咖啡,慵懒地趴在阳台上眺望远方,睡裙纤薄的布料遮不住波澜起伏,引得街道上几个气血方刚的少年驻足仰望,其中一位年纪稍长的艳妇往少年们抛出一个飞吻,惊起一阵喧闹。
车夫一丝不苟地整理了一下礼帽和衣襟,只等着老爷夫人用完早点出门,对贵族来说衣着就是门面,即便只是一个车夫也马虎不得。
一位神神叨叨的占卜师摆出一套简陋的桌椅,拭擦着不知是赝品还是真货的水晶球,俨然一副隐世高人的做派,只是光鲜法袍下的内里衣衫,不知打了多少个补丁。
街角的老黄狗眯着眼,悠闲地趴在阳光下,享受着朝阳的抚慰,它是自由的,如果没有颈上那枚项圈的话……
伦纳德一路小跑至神圣同盟国立医院门前,将佩剑交由门卫代为保管,自从这一代人族女皇爱娜上任后,就立下一条规矩,任何人等进入医院,均不允许佩带武器,据说爱娜女皇在晋升为圣级强者前,就是这家医院里供职的一位护士。
登上三楼,伦纳德找到那间熟悉的病房,见木门虚掩着,听着房内声响,便顺势推开一丝缝隙,往里边瞄了一眼。
一位年轻的护士峨嵋高蹙,对病床上的棕发清丽女子埋怨道:“海伦娜小姐,都跟你说多少遍了,多注意休息,像昨晚你这样通宵达旦地读书怎么成?”
海伦娜笑道:“好,好,艾玛别生气,下回听你的,我保证!”
艾玛无奈扶额道:“上回你也是这么说的来着……”
海伦娜故作惊诧:“哎?有这种事?噢,你瞧我这记性……”
艾玛斜眼道:“我瞧你这记性比百分之九十的人都要好。”
海伦娜吐了吐香舌,暧昧笑道:“艾玛,我记得今天早上不是你当值吧?难道是听说我那个乖弟弟要来?”
艾玛随即涨红了脸:“没……没有的事,是蒂法说她有事,非……非要和我调班……”
海伦娜:“噢,这样呀,改天我问问她为什么我弟弟每次要来她就有事?”
艾玛娇剁了剁脚,嗔道:“海伦娜小姐!”
海伦娜顿时笑得前俯后仰,说道:“艾玛真不经逗……”
海伦娜忽有所感,敛去笑容,朝门外静静说道:“既然来了就大方点进来,偷偷摸摸的看什么呢?”
伦纳德摸着后脑勺,讪讪一笑,步入房中,向两位女子打了个招呼:“早上好,姐姐,艾玛小姐。”
艾玛都不知道刚才的对话让眼前这青年听去多少,羞涩地点头回礼,将检查表挂在床尾,留下一句你们慢慢聊便匆匆离去。
海伦娜望着尴尬的弟弟笑道:“看你把人家小姑娘吓得……”
伦纳德无奈地摊了摊手板:“这也能怪我?”
海伦娜:“谁让我家弟弟长得就是这般帅气呢!”
伦纳德:“没你这样夸弟弟的……”
海伦娜又是一阵笑。
海伦娜:“说实话,你真的对艾玛没有意思?”
伦纳德随手拿了张椅子挪到床边,反向趴在椅背上坐下:“真没有。”
海伦娜:“噢,真可惜,我瞧着那姑娘蛮不错的唉。”
伦纳德瞧着床边那一迭书籍,皱眉道:“医生不是说你需要静养么?怎么还看这么多书?”
海伦娜捋了捋鬓间发丝,缓缓道:“我怕现在不看,就没时间看了……”
伦纳德紧抓椅背,关节发白,说道:“你一定会没事的,这不还有爱娜大人在么?”
海伦娜:“是啊,如果没有爱娜大人的神术,我体内的诅咒早就发作了,只不过即使是神术,也只能延缓它发作罢了。”
伦纳德:“我一定会找到救你的方法。”
海伦娜:“让我数数,羽族的驱邪术,兽族的巫医,精灵族的自然治愈,,魔族的邪能吞噬,嗯,就连教廷的那位教皇大人也对此束手无策,还有什么是我没试过的?”
伦纳德低下头,呜咽道:“有的,一定会有的……”
海伦娜爱怜地摸了摸弟弟那头棕发,说道:“没有谁能逃得过生死,除了神明。”
伦纳德:“可你还这么年轻,怎么可以……”
海伦娜:“那一次前去征讨魔物的队伍里,就只有六个人活着回来,姐姐已经很知足了,如今唯一放心不下的,就只有父亲和你的关系。”
伦纳德忽然高声道:“不要提他!如果不是他为了所谓的名声,让你出征,怎么会弄成现在这样子?”
海伦娜:“可他毕竟是你我的父亲,而且这件事,他应该是不知情的……”
伦纳德一字一顿说道:“我心里只有你这个姐姐,没有他那样的父亲!”
感情甚笃的姐弟二人,有着一个显赫的姓氏——巴顿,他们的父亲正是神圣联盟的禁卫统领,传承了【大剑师】称号的圣级剑士布莱顿·巴顿,然而海伦娜是巴顿家的长女,伦纳德却是布莱顿的私生子,只是海伦娜从小就对幼年丧母的伦纳德悉心照顾,虽是同父异母,两人的关系却没有丝毫隔阂,伦纳德更是一直将海伦娜视作母亲般的存在,布莱顿碍于名声,一直拒绝承认伦纳德的身份,父子二人形同陌路,一年到头也难得说上一句话,就连伦纳德的剑术,也是海伦娜所传。
海伦娜天纵之才,年仅二十五便以剑士身份晋入圣级强者之列,而且还是那种能影响局部战况的战略圣级,正当所有人都以为巴顿家要就此腾飞之际,海伦娜所带领的队伍却在一次征讨魔物的任务中被情报误导,几近全灭,海伦娜虽然成功击杀了所有魔物,自身却因为掩护剩余的部下而被临终的魔物首领所诅咒,卧病在床至今,一颗正冉冉升起的新星就此夭折,人们不禁感叹命运弄人,特别是男人们,毕竟这位战略圣级强者,还是个出了名的大美女!
海伦娜:“父亲其实比谁都难过,只不过他作为禁卫统领,很多事都身不由己,以后你自然会慢慢明白的。”
伦纳德冷笑道:“身不由己?谁碍着他来看你了?他一个月里来过几次?一次还是两次?”
海伦娜:“他忙起来连吃饭都顾不上,你又不是不知道……”
伦纳德嘀咕道:“那也不是他不来看你的理由……”
海伦娜笑道:“乖,答应姐姐,别跟父亲置气了,好么?”
伦纳德不满道:“姐姐,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海伦娜:“在姐姐眼里,你永远都是小孩子,哈哈。”
伦纳德抗议道:“我前几天刚涨了一级,现在都跟冒险者公会里的那些队长大佬平起平坐了!”
海伦娜:“你说那些老油条?姐姐我以前一只手就能把他们干趴下,你要证明自己不是小孩子,就赶紧带个姑娘回来让姐姐瞧瞧。”
伦纳德顿时气馁,倒不是他身边没有姑娘青睐,恰恰相反,冒险者公会里对他抱有好感的女子还真不算少了,无奈他从小就跟着姐姐长大,难免总把那些女子与姐姐比较,只是这么一比,那就没法比了……
海伦娜:“你小子得上点心,不然姐姐就看不到那天了……”
伦纳德:“姐姐,你别这么说……”
海伦娜朱唇往弟弟额上轻点一下,说道:“你今天不是还要出任务吗?赶紧去准备吧,别耽误了行程。”
伦纳德:“嗯,一个月,最多一个月我就赶回来看你。”
姐弟二人,依依惜别。
不多时,又是一阵敲门,海伦娜慌忙拿出小镜子草草梳理了一下头发,柔声道:“请进。”
推门而进的,却是一位法师装束的金发青年,洋溢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气度,若是伦纳德在场,一定认得这个人便是昨晚与他一起喝得酩酊大醉的好友兼队友,波顿。
海伦娜:“你来啦?”
波顿:“我来了。”
海伦娜:“伦纳德刚走。”
波顿:“我知道,我看着他离开的。”
海伦娜:“你们这次出的是四级的任务吧?他做事向来有点冒失,你多看着点。”
波顿:“放心吧,我们一起长大的,我还能不了解他么?”
晨风掀开窗帘,不知该如何挑开话题的两人陷入一阵尴尬的沉默。
片刻后,沉默的两人却是异口同声地说出一个“我”字。
海伦娜掩嘴笑道:“你先说。”
波顿托了托鼻梁上的眼镜框,正色道:“我会在这次任务后,正式向家族提议,娶你为妻。”
海伦娜l俏脸上飘起红晕,说道:“你这算是求婚么?”
波顿:“戒指我已经订好了,即便你不答应,我也不会把它戴在第二个女人的无名指上。”
海伦娜:“我父亲绝对不会答应的。”
波顿:“答不答应是他的事,娶不娶你是我的事。”
海伦娜叹道:“可我快要死了呀……”
波顿:“所以我现在就要娶你,我不想等到那一天再后悔。”
海伦娜:“伦纳德他……他知道我们的事儿么……”
波顿笑道:“你觉得他那种神经大条的性子能察觉到?而且我酒品很不错,从来没有酒后吐真言的习惯。”
海伦娜:“说的也是……”
波顿:“那么……美丽的海伦娜小姐,你愿意嫁给我为妻么?”
海伦娜沉吟良久,缓缓道:“我愿意嫁给你,可是我不能嫁给你。”
波顿蹙眉道:“为什么,你应该知道,我一直都喜欢着你,我保证这辈子都只爱你一个女人。”
海伦娜:“我相信你,只是既然我是巴顿家的长女,就需要顾全大局,你可以无视我父亲的愤怒,可我不能背叛我父亲的期望。”
波顿:“你身子都这样了,难道就不能真正为自己的幸福选择一次?”
海伦娜:“你过来,坐到我身边来。”
波顿依言走到床沿,把被伦纳德反摆的椅子重新摆正,端端正正地坐下。
海伦娜扭头凝望这张自己日夜思念的脸庞,良久,双手忽然绕住波顿后颈,十指紧扣,朱唇重重吻下,香舌无比霸道地撬开情人贝齿,寻觅着内里另一抹湿滑的存在,纠缠不休,玲珑娇躯散发着淡抹清香,清风吹不散浓烈的爱意。
他们感受着彼此的体温,交织着彼此的思念。
波顿猝不及防,被恋人吻了个正着,一双手惊慌失措地不知安放在何处,最终还是选择颤抖着抱紧眼前这个惹人怜惜的坚强女子,他想起那个表白的夜里,在那暗淡的月色下,她也是这般干脆利落地吻住了自己,像是在骄傲地宣示着主权,仿佛自己才是被表白的那个人。
墙上挂钟的时针指向了整点,拥吻的激情褪去,理性将两个彼此倾慕的恋人重新拉回到现实。
海伦娜:“波顿,我们是不可能的。”
波顿坚定说道:“我不会放弃。”
海伦娜:“等你回来,我可以把身子给你,这是我能为你作出的最大让步了。”
波顿眼中闪过一丝狂热,旋又重归平静,说道:“我希望把那一刻保留到娶你的那天。”
海伦娜摇头道:“时间不早了,你……走吧……”这是下逐客令了。
波顿默默起身,深呼一口气,向门口走去。
海伦娜:“波顿,我们只是在错误的时间喜欢上了错误的人。”
波顿:“如果时间可以重来,我愿意再错一次。”随即拧开门锁,一脚踏出门外。
波顿回头深深看了一眼缓缓闭合的门缝,怅然若失。
他不知道,不远处,有一双恶毒的眼睛正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就在波顿走了约莫三刻钟后,艾玛再度推开房门,说道:“海伦娜小姐,外边有一位叫普顿的先生要求探视,他自称是你的朋友……啊!”
话没说完,惊叫声起,艾玛朝病房内一阵踉跄,一手捂着屁股回头朝门外羞恼道:“先生,这里是医院,请您放尊重点。”
刚被人轻薄揩油的护士少女选择了忍让,并未当场发作,直觉告诉她眼前这个色胆包天的无礼青年并不是自己能招惹的人物。
门口金发青年不以为意,将手掌心抹向鼻尖,一脸陶醉地嗅了嗅,赞叹道:“真香。”
海伦娜面沉如水,缓声道:“艾玛,你先出去,这个人我认识。”
艾玛:“好的,如果有事请马上喊我。”说着便退出门外。
金发青年:“噢,姑娘,别忘了把门关上。”
艾玛朝海伦娜投去一个问询的眼神,海伦娜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
艾玛只好依言轻轻地把门带上。
海伦娜:“普顿,我好像不记得我们的交情好到让你亲自来探视的程度。”
普顿:“噢,别这么说嘛,美丽的海伦娜小姐,波顿不是刚走吗?怎么,弟弟可以来,我这个当哥哥的就不能来?”
海伦娜:“对哦,临海城里除了爱娜大人的寝宫,还有什么地方是你这条疯狗不敢闯的?”
普顿随手把玩着桌上的花瓶,说道:“请注意你的言辞,海伦娜小姐,污蔑彼得家族的罪名可不小。”
海伦娜:“你做的那些破事儿还需要我去污蔑?你的恶名只怕都传到魔族的深黯之渊那边了吧?”
普顿耸了耸肩膀:“我一个纨绔子弟能有什么恶名?无非是掐架,赌钱,玩女人罢了,哦,对了,还豢养了一些魔物,可惜让人杀光了,那可都是用金币堆出来的,心疼死我了。”
海伦娜眯了眯眼:“果然是你捣的鬼。”
普顿:“你不是早就怀疑我了么?我只是奇怪为什么你能忍到现在。”
海伦娜:“我还没天真到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去指控一个占着元老院五分之一议席的家族。”
普顿:“噢,我还以为你是看在我那个好弟弟的份上。”
海伦娜冷冷道:“这事和波顿无关,别牵扯到他。”
普顿悠然道:“我就不懂了,论地位,我是嫡出,他是庶出,论相貌我比他英俊,论财力他存下的钱还没我在酒馆里挥霍的多,论等级他永远在我后头吃瘪,论势力我名下有一百私兵,他只是区区一个冒险者小队的副队长,他生来就样样不如我,为什么你就偏偏看上他了呢?”
海伦娜:“我看着你这张脸吃不下饭,这个理由足够么?”
普顿:“如果我把他那张脸割下来放在你面前,想必你的胃口一定会很好吧?”
海伦娜抬了抬眼帘,前所未有地认真说道:“不要惹我生气,普顿,现在的我还能全力出手一次,你身边的那位圣级未必保得住你性命。”
普顿故作惊恐:“哟,好吓人啊,不愧是有着【荆棘玫瑰】称号的圣级剑士,我开玩笑呢,我怎么舍得伤害我那可爱的弟弟?那可是我的家人。”
海伦娜:“呵呵,家人?如果有机会,只怕你会毫不犹豫地干掉你家那个老头子吧?”
普顿摇了摇手指,说道:“海伦娜小姐你这么说就不厚道了,像我这么孝顺的儿子,天底下简直再找不出第二个了。”
海伦娜:“如果你今天来只是为了激怒我,那你现在就可以回去了。”
普顿连忙喊冤道:“别误会,我是真的来看望海伦娜小姐你的,瞧,我还带了花……花……那个谁,我的花呢!”
门外侍从连忙入内递上一束鲜花:“少爷,您要的玫瑰花。”
普顿接过花束,一脚把侍从踹出门外:“刚怎么不早点拿进来,没用的东西,给我把门关好!”
海伦娜揶揄道:“派头倒是不小呢。”
普顿:“下人不知道规矩,让小姐见笑了。”
海伦娜:“如你所见,本小姐一时半会还死不了,你可以滚了?”
普顿:“还有一事,上回我着人送了一套晚装过来,不知小姐可曾收到?”
海伦娜:“哦,你说那套裙装?”随即脸色一寒:“我让人烧掉了!”
普顿:“哦,没关系,我让人再送过来就是,保证尺寸分毫不差。”
海伦娜:“不必客气了,你送的东西,我不喜欢。”
普顿:“可是你的好友奥黛小姐,却喜欢得不行啊,海伦娜小姐你不妨试穿一下,说不准还会让我多送几套呢。”
海伦娜脸色骤冷:“你对奥黛做了什么?”
普顿:“我需要做什么吗?要知道,并不是所有的家族都像令尊和议长大人那般有骨气的,牺牲一个贵族千金换取彼得家族的信任,简直是再划算不过的买卖了。”
海伦娜静静盯着眼前青年,那眼神就像看一个死人。
普顿忙道:“等等,下令调教她的是我家老头子,跟我可没一丁点关系。”
海伦娜:“说吧,你们到底想怎样。”
普顿:“我们想怎样?”说着悄悄往海伦娜耳边说了一句话。
海伦娜勃然大怒,高声喝道:“休想!”
声音惊动了门外守候的护士少女,艾玛推门而入,着急问道:“海伦娜小姐,发生什么事了?”
海伦娜:“抱歉,我没事,艾玛。”
艾玛朝普顿挑眉道:“先生,探视时间快到了,您最多只能再呆十分钟。”说着便关门退出房外。
普顿摸了摸下巴,笑道:“不错,有味道。”
海伦娜:“你明知道我不可能答应这种条件。”
普顿却不置可否,莫名其妙问道:“看你的气色,最近夜里都睡不好吧?”
海伦娜心中一惊,脸上却不动声色:“最近都在通宵读书,确实没睡踏实。”
普顿:“哦,挺不错的,读书是个好习惯。”
海伦娜疑惑道:“你没别的话想说?”
普顿:“没啦,我又不是波顿,你晚上读书还是自慰跟我有什么关系?”
海伦娜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
普顿嗤笑道:“海伦娜小姐,你不会以为我们家族花了这么多钱合成出那头魔物,就只会【生命腐蚀】这一种诅咒吧?”
海伦娜从嘴边吐出两个字:“无耻!”
普顿:“过些日子,搞不好你会恨不得我更无耻一点呢。”
海伦娜:“女皇陛下不会任由你们彼得家族胡作非为的!”
普顿笑道:“女皇陛下至今默许我们家族所作所为,当然不全是因为我们家族身后有三个圣级这么简单,更重要的是上一代女皇正是出自我们彼得家族,政治讲究的是平衡,只要我们不越过那条线,爱娜大人就不会对我们出手。”
海伦娜:“你们这些家族只是一群趴在人民身上的吸血虫。”
普顿:“是啊,都吸了几千年了,还不是一样过来了?议长大人想推行新政,令尊作为他亲自提拔的部下,自然处处受到打压,你以为你不说,令尊就不知道?实话告诉你,在你出事的当天,他直接就带着剑找上门来了,只不过最后被女皇陛下拦下罢了。”
海伦娜:“你们最后一定不得好死!”
普顿:“人都要死了,还计较好坏?这样吧,只要你答应那事,我可以额外给你一个承诺,即便巴顿家族将来落败,我也会想办法保住伦纳德那小子的性命,而且,你只有答应了那事,才有希望解除诅咒,难道你不想活下来?难道你舍得我那个对你一往情深的弟弟?放心好了,没人会知道的。”
海伦娜:“你让我再好好想想……”
普顿:“没问题,不过你要记住,别让我等太久,其实我的耐心,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好。”
木门砰的一声推开,打断了两人的对话,艾玛气势汹汹站在门口,义正言辞地说道:“先生,探视时间到了,请您自觉离开!”
普顿高举双手,一脸无辜地笑道:“好,好,这就走,我这就走……”
艾玛冷哼一声,一直目送普顿领着侍从离开走远,才转身对海伦娜说道:“海伦娜小姐,你没事吧?这人到底是谁?”
海伦娜微微一叹:“你就当今天没见过这个人吧,切记不要打听关于他的任何事情,不要和他扯上任何关系,我累了,要休息一会儿。”
艾玛闻言,细心替海伦娜整理了一下被褥,解下布帘遮挡阳光,最后悄然退出房外。
海伦娜背靠床头,怔怔望着每天被拭擦得一尘不染的衣橱,眼神落寞,那里边放置着一套本应被烧毁的晚装……
普顿哼着小曲,一路踩着轻浮的步伐,转过楼道,穿过大厅,走出门外,直到登上彼得家那辆奢华的马车,轻佻之气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继而有条不紊地发布指令。
派人监视波顿的去向,若有异常立即回报。
叫赌场那些人收敛些,告诉他们,揍人可以,如果再敢闹出人命别指望我会替他们擦屁股。
查一查布莱德最近和哪些人来往,看看其中有没有最近入城的人。
家里值夜的护卫加派到三十人,每晚起码要有一位五级高手坐镇,人手由管家安排。
我一个小时后要看到那个叫艾玛的女护士所有的资料,注意,是所有,包括她的家人,朋友,同事,甚至她今天穿着什么颜色的内裤!
普顿透过车窗,抬头瞥了一眼三楼病房那个正在解下布帘的倩影,嘴角微翘,露出了玩味的笑意……
转眼便是数日,夜幕降临,告别忙碌的一天,雄伟壮观的临海城展现出它醉生梦死的另一面。
两位便装少女轻巧地从陈旧廉价的出租马车上跃下,双双携手走至一栋三层别墅外,一盏盏明晃晃的油灯照亮着奢华的门面,也暗示着此间主人的贵族身份。
“蒂法,真的只是当聚会的侍女?一晚上就能赚二十个铜币?”麻辫少女紧紧拽着好友巧手,怯怯地问道。
“别担心,我都来过两次了,如果不是这个古怪的东家指定要护士兼职,这种好事怎么会轮得到我们,艾玛,你不会反悔了吧?我可是答应人家了。”短发少女好言相劝。
“怎……怎么会,我信你,而且你也知道我家里正缺钱。”
“那就好,不然下回人家就不雇我了。”
两位到此兼职的少女,正是神圣同盟国立医院里的两位护士,艾玛与蒂法。
两人越过别墅前的花园,蒂法驾轻就熟地径自敲响了大门外的门铃,不多时,木门推开,一位精神矍铄的老者现身眼前,每一根银发都被梳理得一丝不苟,西装笔挺,燕尾服上看不到哪怕一处皱褶,单片眼镜下闪烁着审视但不失风度的目光,他几乎完美符合着老绅士所有的标准。
老者不紧不慢说道:“蒂法小姐,这位就是你的朋友?没问题吧?”
蒂法:“管家先生,请放心,她叫艾玛,和我一样都是医院里的护士,手稳得很,而且也接受过礼仪训练。”
老者:“既然都是护士,那应该出不了岔子,你们都进来吧。”
二人随老者入内,大门缓缓闭合,门梁上一尊尊浮雕,像活过来一般,露出狰狞笑意。
老者领头在前,漫不经心说道:“我先带你们去见少爷,今晚的聚会由他主持,临时雇佣人手也是他的吩咐。”
艾玛略带几分拘谨地与蒂法跟在后头,沿途打量着走廊上那几幅不知价值几何的油画,暗自告诫自己绝不能摔坏哪怕一个杯子,这些上等贵族,最喜欢用古董喝茶!
几经辗转,两人在老者的带领下行至一处书房内,一金发青年倚坐在窗台上,熟稔地晃动着手中的酒杯,侧首望着茫茫夜色。
老者躬身行礼:“少爷,她们两位就是今晚临时雇佣的侍女,按您的吩咐,都是医院里的护士。”
金发青年闻言,翻落窗台,从暗处走出,如沐春风般展露出一个无可挑剔的笑容,说道:“我们又见面了,可爱的小姐。”
艾玛当然认得这个几天前刚轻薄过自己的贵族子弟,吃惊道:“你……你就是雇佣我们的东家?”
金发青年笑道:“是的,我叫普顿,彼得家族的普顿。”
艾玛顿时僵在当场,她当然不认识普顿是谁,可她绝对清楚得罪彼得家族的下场,而她那天对这位少爷的态度可算不上友善。
普顿从酒柜中另取出两个空杯,各斟半杯,递到艾玛与蒂法手中,说道:“别紧张,我并没有兴师问罪的意思,相反,如果艾玛小姐你觉得那天我的举动太轻浮,我愿意道歉。”
艾玛哆嗦着应道:“没……没有的事……”
普顿:“这是今天酒庄刚送过来的红酒,口感还不错,不妨尝尝。”
艾玛颤抖着将半杯酒灌入喉中,心中转过无数个念头,思绪乱作一团,都分不清喝下去的是酒还是水,哪还能品出什么口感。
不慎呛出几声咳嗽,低下头涨红了脸。
普顿笑道:“蒂法,你这位朋友可真有趣。”
艾玛猛然想到了什么,对蒂法疑惑道:“你早就知道?你是故意在我面前提起这份兼职?”
蒂法轻笑道:“我是为你好,多少人想攀附彼得家族,还找不到门路呢,回头可得好好谢我。”
艾玛忽然觉得自己不认识这个同事兼好友了,那副几乎每日都见到的面孔,此刻分外陌生。
艾玛想起海伦娜的嘱咐,朝普顿屈膝行礼:“对不起,普顿先生,请原谅我的无礼,今晚身体不适,我想我不能胜任这份工作。”
普顿微微一笑:“艾玛小姐,请不要被我彬彬有礼的外表所蒙骗,其实呢,我这个人很不好说话……”
彼得家族的人当然不好说话,整个人族上流社会都知道,彼得家族出手的时候,从来不说话!
艾玛心中一悚,颤声道:“先生,请您让我回去吧,我只是个小护士罢了,您和海伦娜小姐之间的事,我一点也不知道。”
普顿:“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在医院里当护士,浪费了,不如替彼得家族工作吧,我给你开五倍的薪金,这有份契约,你先看看?”说着便递过一份魔法卷轴。
艾玛接过卷轴,仔细阅读,脸色从茫然转为羞愤,娇嗔道:“这……这份契约……我不可能答应!”
普顿:“哦?我觉得我开出的条件还蛮优厚的呢,你的好朋友可是很爽快地签下了。”
艾玛转头道:“蒂法?你签了?这可是有灵魂约束力的魔法契约,而且他要我们不是当正经的侍女,而是当贵族们的……性奴!”
蒂法:“我当然知道,可仅靠医院那份可怜的薪金,什么时候才能过上我要的生活?况且他们还额外给一大笔补偿,你家不是正缺钱么?”
艾玛:“我……我家……”
普顿谆谆诱导说道:“艾玛小姐,你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你父亲着想啊,他去年生意失败欠下了一大笔债务,再不偿还的话,你们一家子可就得睡街上喽。”
艾玛两眼空洞,徐徐跪坐在地,她眼中浮现出父亲的短叹长嗟,浮现出母亲的含辛茹苦,浮现出伦纳德那充满阳光的笑脸……
“我……我签……”艾玛扭头望向窗外,夜色弥漫,彷如吞噬一切光明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