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土坳的情景十分凄凉,坳底下是三匹烈马,五具残尸,死马残尸曝晒在阳光之下,几只苍蝇在他们上面嗡嗡打转,钟国栋只要一眼,就能认出是钟家堡的人。
钟国栋俯视着黄土坳底的惨景,僵窒中仿若听到彼此血液的沸腾声,心间的诅咒。
形势已经非常明白了,这个劫后聚集的地点已被金蜈门的人获悉,从而设下埋伏,张妥罗网,坳子里的死马残尸即是金蜈门得手的猎物,可怜这些烽火余生的钟家堡堡丁,好不容易挣出了修罗界,却又一头撞入了鬼门关。
钟国栋不由暗想,这些预定的所在,只有堡里的人知道,金蜈门怎么摸得如此清楚。
他百思不解,缓缓朝前走着。
刚刚上了陵脊,芦苇荡子里“唰啦”响了一声,一条高大的人影自斜刺里扑上来,连吭也不吭,一柄大砍刀劈头盖脸的便砍向他的脑袋。
钟国栋身形本能的倏然半侧,右手剑一抖猝截。
那偷袭者这时才看清楚是钟国栋,忙叫道:“堡主,是我,是我罗鹏。”
钟国栋的长剑自他的胸前移开,缓缓说道:“罗鹏,出手之前也得先看出远近亲疏。”
那偷袭者果然是红胡子罗鹏,他原是一家镖行的武师,有一年他护送一趟镖路经湘江,被一群蒙面人劫镖,正在危急之际,恰遇钟国栋路过,得以全镖保命。
事后,罗鹏便辞去镖局之职来到崂山,在府中做一护堡武师,闲时就教教堡丁武功。
钟国栋的长剑自他胸前移开,臊得他脸红脖子粗,窘迫十分的说道:“一时慌张,没有看清是堡主,你老千万恕罪。”
钟国栋喘了口气说:“罢了,此地还有什么人。”
红胡子罗鹏朝里一指,呐呐的道:“就只有我跟忠少爷了,我们突围之后就来到这里,想不到这些狗娘养的竟在这里也设下了一道埋伏,要不是忠少爷及时来到,罗鹏很可能跟他们一样,尸骨早寒了。”
钟国栋听了之后,心情宽慰了不少,不管怎么说,钟氏总算留下了一条根。
父子劫后重逢,又不免唏嘘一阵,用衣袖拭了拭脑门上的汗水,罗鹏恨恨的说道:“金蜈门这些绝子绝孙的东西,手段也未免太狠毒了,连我们一干历劫余生的都不放过,简直摆明了要一网打尽。”
钟国栋生硬的说道:“没有错,罗鹏,从他们下定决心发动的那一刹开始,就已确定了斩尽杀绝的原则。不要期望他们慈悲,只能依赖我们自己的实力。情形就是这样,以杀才可止杀。”
咽了口唾沫,罗鹏干涩地问道:“堡主,有一件我一直不太明白。”
钟国栋说道:“什么事。”
罗鹏低沉的说道:“我们钟家堡与金蜈门,一在云南,一在崂山,两下相隔如此遥远,我们虽然在外面有几处生意,这些都是正当营业,可说跟金蜈门根本不相抵触,他们突然间就采取了此等血腥袭杀行动,在并无深仇大恨的情形下,是不是有点反常过度。”
钟国栋平静得像在叙说一桩与他并无关连的渊源过往:“罗鹏,老实说,金蜈门的行动并没有太出我的预料,这件事早晚都会发生。它起源于钟氏上一代,金蜈门的魁首骆孤帆的前身原是一个杀手组合的老大,只因为家父感于一位姑娘的孝心,伸手管了这档事,除去了他的两位得力杀手。而这位姑娘一则感恩,一则是对家父心仪,两人本已情愫早生,在这件事的促合下提早结合。家父与家母也知道这批杀手不会善罢干休,于是双双隐居崂山。想不到这个结却在数十年后才爆发,我们的错误仅在估算仇恨的容积量上过于宽宏了。”
罗鹏沮丧的说道:“原来如此,只是现在尚难料二堡主及其他人的生死如何,想想也真叫人痛悔。”
钟国栋沉痛的说道:“悲伤洗雪不了仇恨,痛悔更消失了斗志。金蜈门这次行动,假如是对我钟氏一门,钟某自无话可说,今枉杀无辜钟某决不会就此算了。罗鹏,血债要用血来还,泄气徒见窝囊,于事无补。”
罗鹏机伶伶的一颤,忙道:“我错了。”
钟国栋忙说:“别这样说,罗鹏,于是在南泉镇,你去与他会合,今后行动我已经告诉他了,我跟忠儿去第二个地方,金家老寨。”
金家老寨座落在一片土山的山顶上,名称叫寨,其实只剩下一堆废墟,断垣残壁的一堆废墟,从苔生蔓草的情形来看,这地方已经荒芜很久了。
当钟国栋父子赶到金家老寨的时候,令他们惊喜的发现,他们并不似在黄土坳那边的孤独,他们有伴了,而且同伴不少,意外的夫人陈玉卿、家孝、惠琴都在这里,这一家只少了家信一人。
当然,还有钟国梁这一家。
但是,既然陈玉卿他们能够脱险,相信国梁一家也应该有人脱险,断不会死得连一个人都不剩的。
在一阵嘶哑却兴奋的欢呼声中,钟国栋父子匆忙赶了过去,眼瞅着大家憔悴委顿,发蓬衣乱的家人,大家都有着恍如隔世的伤感。
迎上前来的三个人是家忠的老婆姚玉姑、家孝和惠琴,三个人纷纷向钟国栋见过礼,直起身来的当口眼圈全红了。
钟国栋先把自己的情绪稳住,一边望环顾各人,一边简单明了地问道:“首先,谁知道你们二叔的下落。”
三人都你看我,我看你,说不出一句话。
他们的反应,钟国栋一颗下沉的心反而安定下来,既然没有下落,应该还有突围的一线希望。
钟国栋强忍着悲痛,问道:“你妈呢。”
姚玉姑哽着声音道:“婆婆她受伤了。”
钟国栋咬着牙问道:“现在她人呢。”
钟惠琴说道:“在前面那座茅屋里。”
钟国栋抬头一望,果然发现七丈外有一座茅屋,夫妻情深,他毫不犹豫的一跃而至,推开门走了进去。
但只见里面黑压压的一片,伸手不见五指,钟国栋运足目力视去,稍稍可看清一切。
此屋似是多年无人居住,而且失修已久,墙角上结编着不少的蜘蛛网,钟国栋探手入怀,取出了一副火熠子,迎风晃燃。
但见陈玉卿躺在一角,双目紧闭,柳眉微皱,小嘴紧抿,唇角滴减一丝血迹,面色苍白异常,胸前微微起伏,气若游丝。
钟国栋搜索了一些枯木,燃起一个小火堆,顿时屋内一片光亮。
忽的“叭叭”几声响起振翼之声,钟国栋赶忙凝目看去,原来是几只蝙蝠夺门而出。
他定了一下心神,转首四周打量,但见墙壁上爬了十几只壁虎,地上满是蟀蟋蚁蝼,而且布满了干枯的柴薪,整个茅屋空荡荡的。
钟国栋回头吩咐了屋外的女儿几句,解下身上沉厚的长剑,放置一旁,便低头察看夫人的伤势。
陈玉卿左部胸前刺着两枝寸许长的针形暗器,小腹及腰也插着两枝,大腿上更是插着五枝之多。
钟国栋不禁皱了皱眉头:“这些都是女人禁地,尽管已是老夫老妻了,但总是有点那个……”他望着陈玉卿苍白的玉面,呆呆的迟疑着,不敢动手。
忽然,陈玉卿痛苦的呻吟了一声,钟国栋赶紧凝神,只见爱妻娇躯猛地颤栗了一下,伤处正涌出了褐色的血水,脸上向微微抽搐着,变成一副痛苦的神色。
钟国栋不自禁打了一个冷颤,暗叫道“毒发了”。
他咬了一咬牙,心里忖道:“老夫老妻了,那有那么从的顾忌。”心念已定,当下毫不犹豫的脱下陈玉卿的衣服。
那件衣服原本就破烂不整,钟国栋只一两下子就脱了陈玉卿的上衣,露出了红色的亵衣,而且,也露出了白嫩的肌肤。
尽管陈玉卿已是四十多岁近五十大几的女人,因为习武之人,肌肉毫不松驰,再加以平日保养得法,真是个徐娘半老,风韵犹存。
良久,钟国栋才动手脱下了爱妻的亵衣,只见两座玉峰赫然映在他的眼帘里。
钟国栋心神又是一阵荡漾,只感呼吸急促,喉间干渴异常,一种男人的本能之欲撩起。
良久,他不禁暗自责备:“都什么时候了,竟想到那桩事,真是无聊。”
于是他干咳了一声,不敢目视那两座玉峰,兀自除下红色亵衣,接着,脱下了她的靴子。
接着仰起头,深呼吸了一次,接着开始脱下了陈玉卿的长裤。
于是,陈玉卿只穿着一件短红色的亵裤了。
一阵肉香,几乎冲昏了钟国栋的脑袋。
钟国栋擦了一下汗,仰起头,深呼吸了一次,又俯下头,察看伤势。
现在,陈玉卿的全身肉体已一览无余。
那肌肤白如羊脂,胸前的两座玉峰随着呼吸微微颤动,两颗乳头微带黑色,犹如两粒黑葡萄撩人漪念。
钟国栋小心翼翼的,尽量避免触动那饱满的乳峰,他点住了胸前伤处的穴道,以及小腹,腰和大腿上的伤处,以免毒液蔓延。
他试着拔出胸前的暗器,微一用力,陈玉卿的身子猛地一震,似乎感到万分痛苦。
“他妈的,够绝,装有倒钩。”钟国栋赶忙住手,不敢用力,取过了绢帕,然后倒了一点酒,滴在绢帕上,在陈玉卿伤处擦了擦,以及被火灼到的地方。
“唔”的一声,酒精的刺痛,使陈玉卿不由得一叫。
钟国栋取出了自己携带的匕首,在火堆上烤了一下,然后小心的朝爱妻胸前伤处挖下。
剑稍一触陈玉卿的肌肤,陈玉卿猛地叫了一声。
钟惠琴一听母亲的叫声,急忙走近茅屋,往内探头一望,小妮子不由得满脸绯红的急忙退出。
钟国栋咬一咬牙,把心一横,不理会陈玉卿痛叫,用力一挑,两枚倒钩暗器已然被挑出。
“哎唷”的陈玉卿大叫了一声,痛醒过来。
陡见自己衣服被剥光,又见一个大男人坐在她身边,本能的一只手捂住胸前,一只手朝着钟国栋面颊掴去。
“啪”的一声脆响,钟国栋脸颊上结结实实挨了一个巴掌。
钟国栋只顾低着头,凝神专注的为爱妻取出暗器,哪里会想到爱妻猝然给他一个耳光。
再说钟国栋手触着陈玉卿软绵的胴体,不敢分心,压根儿不晓得她已醒过来,钟国栋只感脸颊一片火辣辣的,疼痛难当,嘴角缓缓流一条殷红的血丝。
还好陈玉卿重创在身,劲力可说已失,否则,这一掌可真够钟国栋吃不了兜着走。
“玉卿,是我。”钟国栋连忙放下匕首,左手抚着脸颊,苦笑的说道:“玉卿,我在为你治伤。”
陈玉卿看清了钟国栋,叫道:“是你,国栋,我是不是在做梦。”
钟国栋俯首用手紧握着陈玉卿的肩膊,说道:“玉卿,是真实的,孩子们也安然无恙。”
忽然皱起了柳眉,嘤咛一声,陈玉卿抚住酥胸,无力地躺下去。
钟国栋连忙接住爱妻,说道:“玉卿,你不要乱动。”
陈玉卿忍着创痛,点了点头。
钟国栋看到爱妻胸前伤口血流如注,赶忙替她止住血,轻声说道:“玉卿,你不要说话,我正在拔那暗青子。”
陈玉卿再次点了点头,想到自己裸着身子,只穿着一条亵裤,尽管面前的男人是自己的丈夫,也不禁两颊飞上两朵红云,羞得说不出话来。
钟国栋道:“你胸前的伤处暗器,我已替你取出,暗器中装有倒钩,那里不用匕首挖出来,待会取出另外两处的暗器后,我再助你一臂之力,运功将体内的毒气驱走,然后敷上伤药就没有事了。”顿了顿,接着说道:“取出暗器时,可能很痛。我怕你受不了,想点住你的黑甜穴,减少痛苦。”
陈玉卿右手仍然捂着双乳,摇了摇头,坚决的说道:“不,我受得了。”
钟国栋见陈玉卿心意坚决,当下也不勉强,举起匕首,在火堆上烤了烤,然后在陈玉卿小腹上挖下。
陈玉卿面色陡地一变,一阵剧痛使她混身颤栗不止,捂着双峰的手垂了下来,紧紧握着,又露出那丰满撩人的乳房。
“好了。”钟国栋用力一挑,取出了两枚暗器,拭了一下汗水,说道:“还好,入腹不深,否则恐难救治。”
陈玉卿强作了一个笑容,点了点头,但钟国栋知道她是强咬牙龈,忍着痛苦。
钟国栋举起了匕首,说道:“玉卿,还有一处,你再忍耐一下。”
剩下的一处,分在两腿上,左腿三枝,右腿两枝,入肉最深,仅露出一点点尖端。
钟国栋吸了一口气,伸出手按住陈玉卿的左腿。
他只感手上传来一阵烘热,手不由得震了一下,那里离私处只不过两寸。
陈玉卿娇躯也是一震,两眸紧闭着,一张俏脸上红得像一块红布。
钟国栋艰辛地吞了一口口水,左手用力按下,右手的匕首轻巧的刺下,用力一挑,两枚暗器“叭”地一声,已被挑出。
“嗯”的陈玉卿嗯了一声,强忍住呼出的声音,刚才的剧痛,差点没把她昏死过去。
钟国栋见爱妻痛苦的样子,不忍再动手,停了下来,柔声的问道:“玉卿,很痛吗。”
陈玉卿摇了摇螓首,坚强的应道:“不。”
钟国栋双眸闪过一丝赞许又痛惜的神色,举起了匕首往右腿上挑去。
“唔”的陈玉卿娇躯大大地震了一下,只见她昏死了过去,但没叫一声。
钟国栋吁了一口长气,将匕首插入靴筒,擦了一下脸上的汗水,望了爱妻一眼,轻轻地点了点头,那里含着无限的关怀与怜惜。
钟国栋又往火堆里添了一些枯枝,然后坐正了身子,两掌按在陈玉卿的小腹气海穴上,两眸闭着,缓运出功力。
但见钟国栋头顶上枭枭的升起一股白蒙蒙的气体,愈来愈多,一会,罩住了钟国栋周身,而传至陈玉卿周身。
钟国栋正以本身内家功力辅助陈玉卿疗伤,一方面运功逼去陈玉卿体内的毒血。
钟国栋的脸上一片湛然,已进入忘我之境。
钟国栋只感丹田一股纯真的真气,缓缓升起,然后在周身三十六穴道畅通游走,再自两掌传入陈玉卿体内。
此刻要是有人,即使是一个毫不懂武功的普通人,只要轻轻向钟国栋一点,那么钟国栋与陈玉卿就会双双走火入魔,或者当场气绝而死。
此时此刻,钟国栋在大敌当前之下仍能如此做,实在是太冒险了,但也足见其伉俪情深。
须臾,只见陈玉卿惨白的脸色,渐渐红润起来,而且伤口处正缓缓流出一股黑褐色的毒血。
如此约摸过一炷香,钟国栋始缩回两手,周身白蒙蒙的气体也随之消失,只见脸上流露出一片疲惫的神色。
睡着的陈玉卿悠悠醒了过来,她撩目一见钟国栋闭着两眼,两掌互按着,放在盘膝的脚跟上静静打坐,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她暗暗运了一下气,骤感体内真气十足,宛如长江涌流,畅通周身三十六大穴。
知夫莫若妻,她知道钟国栋十六岁便打通了任督两脉,功力之厚,非凡无比,自己这条命算是从鬼门关打了转回来。
她心中一喜,猛的坐了起来。
“哎”的一声,陈玉卿蹙起眉,又躺了回去,只感全身的皮肤如针刺股的抽痛起来。
她俯下螓首,朝自己身子看了一下。
只见全身几乎体无完肤,除了受到暗器的伤口外,还有几处被兵器所割伤,再来就是东一块、西一块的皮肉飞绽,是受到灼伤后所引起的。
内伤虽愈,体外的皮伤却使人痛得难受。
她咬了一咬银牙,不敢再动一下。
须臾,钟国栋吁了一声,睁开两眸,脸上疲惫之色消失一空。
他向陈玉卿望去,正爱妻的目光打了一个正着,陈玉卿不自禁的红了脸,赶忙的又伸手遮住胸前裸露的乳峰。
钟国栋尴尬的朝陈玉卿笑了一下,轻轻说道:“玉卿,你醒过来啦。”
陈玉卿带着少女般的忸怩点了一下螓首,红着脸,细若蚊声的应道:“国栋,累垮了吧。”
钟国栋道:“还好,适才调息了一阵子已经恢复过来了。这一次,真是苦了你啦。”
一边说,一边从怀中取出一瓶白色的瓷器,拔开塞子,倒出了四五粒红色的丸子。
陈玉卿十分清楚,这是钟氏祖传秘方制成的伤药,可治外伤。
钟国栋望着陈玉卿道:“玉卿,我要替你敷药了。”
陈玉卿放下胸前的手,让丈夫敷药。
只见钟国栋从瓶中取出一支小小的银匙,捋了一匙红色药粉,小心翼翼的洒在胸前的伤口上,陈玉卿顿感伤口处一阵澈心的清凉传来,苦痛立即消失。
陈玉卿明知是伤药敷上后产生的效果,但仍不期然的向下望去,只见那红色的药粉敷在伤处,立即化作一滩红色液体,沿着伤口窜进肌肤内。
而伤口处马上起了一层血红的黏膜,逐渐闭合起来。
陈玉卿心中不禁赞了一声:“好个生肌再生丹。”
钟国栋依样照葫芦的在其他伤口处一一洒下,然后将小瓶揣回怀中,微微一笑道:“好啦,明日再敷上一次药就可痊愈。”顿了顿,又说道:“现在你不要说疾,堡中所遭遇的情形我会慢慢告诉你,现在我去叫琴丫头进来,看看她是否有备用的衣服,你先将就着穿穿。不然的话,你这样子怎能出去。”
陈玉卿羞涩的笑了笑,没有说话。
当钟国栋走出茅屋时,看见钟惠琴和她的嫂嫂姚玉姑已经走过来了,琴丫头手里正提着一套衣服,钟国栋暗自既又骂赞的说道:“这个鬼丫头,真是生了一付玲珑心肝。”
一切妥当之后,钟家忠把生还的堡丁聚在一起,吩咐他们去黄土坳找于明、罗鹏听候分派工作,如有不愿留用的每人可支二十两银子,任自离去。
钟国栋交代一切之后,这才率领大家继续上道。
柳泉在徐州以北,是一个位于要冲的大镇。
这天傍晚时分,一行男女六人赶到镇上投宿,他们正是钟家堡堡主钟国栋夫妇,还有二子一女及长媳姚玉姑,这群隐居山林的老少,在这次大劫之后竟举家投入了江湖。
钟国栋老谋深算,他终于摆脱了前来找碴的神秘门派金蜈门,很平安地进入了河南境界。
当然,陈玉卿难免想到吉凶未卜的钟家信,经过钟国栋的百般劝慰,依是唏嘘不止。
柳泉镇上的客栈只有四家,以一个镇集来说,应该不算少了,但钟氏老少连走三家都无法找到容身之处。
第四家在一个冷僻的横巷之内,房屋低矮,环境脏乱,是贩夫走卒歇脚的地方,一般人是不屑一顾的。
而且这里没有房间,只有两条长长的统铺,只要一脚踏进店门,那股包括汗臭、脚臭,以及说不出的怪味便直冲鼻端,当真是五味杂陈,不令人作呕才算是怪事。
来订房间的是钟家忠夫妇,他们被薰得掩鼻而退,姚玉姑几乎呕了出来。
钟国栋问道:“忠儿,有什么不对吗。”
钟家忠道:“爹,这家客栈又脏又臭,咱们如何住得下去。”
钟国栋往里瞧了一眼,说道:“走吧,咱们先找地方吃饭,然后再想办法。”
吃饭的问题就比较简单了,虽然酒馆中也是家家客满,只要等一下总会找到座位的。
饭后钟国栋询问店小二道:“小二哥,镇上除了四家客栈,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借宿的。”
店小二道:“客官不妨到药王庙去试试,镇西有一条小路,约莫五里就可到达药王庙了。”
钟国栋说了一声“多谢”,顺手塞给店小二一声碎银,店小二千恩万谢的颠着屁股走开。
离开酒店,他们沿着镇西的小路前进。
五里不到,果然瞧到一片森林。
钟家孝一马妆先,钟惠琴紧跟身后,兄妹俩穿越林间小径,径向庙前驰去。
他们刚刚驰出小径,庙前忽然传来一声“打”的叱喝,接着三点寒星挟着厉烈的劲风,向钟家孝迎面袭来。
这是有人发射暗器,由寒星飞驰的速度及取位的准确推断,此人在武林之中必然是个有头有脑的人物。
不过,钟氏追风神芒是武林中的一绝,钟家孝虽是骤遇袭声,还不至将那三点寒星放在心上。
他轻轻地哼了一声,右掌倏地一吐,同时叱喝一声道:“还你。”
就这么一抓一抖,三颗银色弹子便似流星逐月之势倒飞而回。
庙前立着一名长髯拂胸的黑袍老者,是江湖上颇负盛名的八卦掌门银弹夺魂时逢春,他身左站着一位油头粉面、长像英俊的银衫少年,是他的大弟子浪蝶虚龙,身右站着一名满脸煞气的白衣少年,是他的二弟子百步蛇闻放鳌。
在江湖上,八卦门原是一个小门派,很难与其他门派争一日之长短,但时逢春却勤练武功,力争上游,终于获得了银弹夺魂的盛誉。
时逢春成名了,八卦门也在江湖道上占有一席之地,只不过他们还是一个小门派,仍然无法与少林、武当、丐帮、令狐世家等相提并论,甚至连新近崛起的冷泉庄也凌驾于八卦门之上。
时逢春咽不下这口气,却又无可奈何,因而性格大变,几乎是动辄伤人,要不他就不会以成名的暗器轻率的出手了。
他绝未想到,来人年轻如此之轻,功力竟这般惊人,银弹伤人不着,还几乎弄来灰头土脸。
他避过钟家孝还击的银弹子,但不肯善罢甘休,口中喝一声道:“小贼,你小下,老夫要劈了你。”
天下竟有这种不讲理的人,双方素昧平生,见面就施煞手,除非他是疯子,怎能这么不讲理的。
因此,钟家孝兄妹全被逼出真火,连随后跟来的钟国栋夫妇也对他大为不满。
当然,钟家孝兄妹并不知道他是一派掌门,就算知道他们也不在乎,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说什么他们也要战战这三名师徒。
他们跃下坐骑,撤出长剑,兄妹并肩踏前数步,冷冷一哼道:“为什么,朋友,咱们有仇吗。”
时逢春不理会这些,伸手向名弟子一挥着:“废了他们。”
浪蝶虚龙及百步蛇闻放鳌同时应了一声,双双向战场奔去。
在江湖道上,这师兄弟俩可也是一对名人,师兄好色,师弟嗜杀,出道几乎就做了不少坏事。
由于他们十分狡猾,很难抓到他们为恶的真凭实据,各门派倒也奈何他们不得。
浪蝶虚龙出场之后首先奔向钟惠琴,因为她是一个小美人儿。
“姑娘,小生这厢有礼了,请教贵姓芳名。”他好像不是为搏杀的,一双贼碌碌的眼珠在钟惠琴身上一直转个不停。
钟惠琴日处深山,几层见过这等恶形恶状的嘴脸,立时气往上冲,抖手一剑刺了过去。
钟家堡的天都九归剑法,快如闪电,玄奥绝伦,出招就是九剑连施,速度之快无与伦比。
钟惠琴这一剑并未施展天都九归剑法,但仍有石破天惊之势。
浪蝶虚龙原是全神戒备着的,他却想不到钟惠琴出招如此之快,要不是来了个懒驴打滚,他的左肩必然会刺出一个血洞。
钟惠琴没有跟踪追击,只是秀目一翻,樱唇一撇,说道:“滚得好,姑娘饶你一回。”
浪蝶虚龙曾经打过败仗,但是从来没有如此狼狈过,因而一蹦而起,八卦刀展开了疯狂的攻势。
钟惠琴的功力不弱,只是欠缺打战的经验,他们兄弟姐妹平时过招都是点到为止,几曾见过这等凶狠的搏杀。
如此一来,她自然要落在下风了。
十招不到,她就陷入手忙脚乱的险境。
堡主夫人陈玉卿眉峰一蹙,说道:“国栋,琴儿只怕招架不住了。”
钟国栋说道:“不,她能够应付。咱们的出乱子除了忠儿全都缺乏打战经验,尤其经过这次劫难之后,往后可能处处荆棘,借这个机会让她历练一下也是好的。”
他说得没错,二十招以后钟惠琴就稳了下来,现在她已是有攻有守,再也不会手忙脚乱了。
钟家孝最初的形势跟钟惠琴差不了多少,在百步蛇闻放鳌狂野的攻势下也有点应接不暇。
不过,他的功力高过钟惠琴,百步蛇又比浪蝶差了一点,因而十招不到他就已争回了主动,现在更是胜算在握。
场中的情形,银弹夺魂时逢春自然比谁都明白,他知道再战下去,他这两名得意的弟子只怕会一败涂地。
八卦门人才凋零,这两名弟子是他最大的本钱,他当然不愿意他们遭到意外。
于是,他忍下一口气,扬声呼叫道:“住手。”
钟氏兄妹原本不愿打这场糊涂仗,场中的搏杀因而应声停了下来。
银弹夺魂时逢春冷冷地说道:“叫你们的大人出来答话。”
钟国栋踏前数步,双手一举,说道:“这位兄台有何指教。”
时逢春道:“咱们好像面生得很,阁下是那个门派的高人。”
钟国栋道:“咱们原本不是江湖中人,练武宜在强身,倒叫兄台见笑了。”
时逢春“啊”了一声道:“这就难怪了,本座时逢春是八卦门的掌门,承江湖朋友抬爱,送给老夫银弹夺魂的名号。”
钟国栋说道:“是时掌门,久仰了。”
时逢春“哼”了一声,说道:“你们上门欺人的事作何解释。”
钟国栋淡淡的说道:“莫非这药王身是贵门的私产。”
时逢春说道:“药王庙虽不是吃们的,总有个先来后到,你擅自闯来,就是上门欺人。”
钟国栋道:“药王庙是十方善地,你能来咱们也能来,何况此地朝宇很宽,咱们只求一席之地聊避风霜,兄台何必做得太绝。”
时逢春冷冷的说道:“一山难容二虎,本座也不愿意跟不相识的人打交道,你们要住,咱们就走,不过咱们今后就是生死仇家。”
他们果然走了,钟氏却无端的结下几个可怕的仇家。
堡主夫人陈玉卿叹了口气,说道:“时逢春身为一门之长,为什么如此蛮不讲理,彼此都是借宿,咱们碍着他什么了。”
钟国栋感喟的说道:“这就是江湖,在江湖上有些事是不能按常性而论的。咱们该歇息了,忠儿,你去跟庙里的庙祝交涉一下。”
钟家忠应了一声,立即偕同他的妻子姚玉姑向药王庙里奔去。
交涉的结果很圆满,他们总算不至于露宿荒郊。
翌晨天刚破晓,他们便由柳泉镇南下迳奔徐州。
这里是座名城,交通十分便利,在江湖来说,是非也就比别处为多。
钟氏一行到得不算太晚,还是连续找了好几家客栈才觅得寄宿之处。
由于连日长途跋涉,一家老少全都有些疲乏,晚餐之后也就分别就寝。
钟家孝与大哥家忠同睡一个房间,正当他好梦方圆之际,忽然被人推醒,及他睁目一瞧,只见床前立着一个国色天香的白衣姑娘,却是五弟家信在云岭救下的程如萍。
他正要出声呼叫,一只柔若无骨、软玉温香般的玉手已堵住他的嘴唇。
“不要出声,我有重要的消息要告诉你。”程如萍说完这两句话,也同时拿开了自己的手掌。
钟家孝坐了起来,他没有出声,只是目射异彩,眼巴巴的向程如萍瞧着。
程如萍原是要告诉他重要消息的,此时竟然面色一红,低声娇叱道:“瞧你这副傻像,你还要不要听了。”
钟家孝“啊”了一声,说道:“姑娘请说。”
程如萍说道:“有人要对付你们。”
钟家孝一怔道:“是谁,你快说。”
程如萍道:“他们虽然毁了钟家堡,但自己也受到严重伤亡,于是领了援兵一路追赶下来,我想你应该知道他们是谁了。”
钟家孝心中雪亮,那追赶他们的人自然是金蜈门了,不由切齿道:“金蜈门未免欺人太甚,正好与他们决一死战。”
程如萍嫣然一笑道:“二哥,保存实力,以图再起,逞勇斗狠,智者不取。”
此女生得具有沉鱼落雁之容,当得上天生尤物,艳丽无双,不知有多少年轻人会甘拜她的石榴裙下。
当日在堡里,钟家孝也是对她追求的一个,后来见此女对他家老四家义较为偏爱,其他的人便悬崖勒马了。
翅机会让给了家义。
如今,那支纤纤玉手堵住他的嘴,他觉得在刹那之间,有着如视芝兰的感觉,直到此刻还有满颊生香的感觉。
尤其是她这嫣然一笑,更是百媚俱生。
钟家孝虽是坦荡荡的君子,也不免感到心神一荡。
程如萍又说道:“他们人数若有十人之多,个个功力不凡,你们要小心应付才是。大哥被我点了睡穴,也应该醒来了,告辞。”
说着,她轻功拂过后窗,人影顿时杳息。
程如萍的轻功之高,钟家孝不由得衷心欣赏。
钟家孝起身穿上衣衫,家忠也于此刻醒来,见状问道:“老二,你要做什么。”
“程姑娘适才来过了。”
“她来做什么。”
“她说咱们仇家已追上来了,要我们小心。我要去禀告爹一声,咱们一起去吧。”
“好的。”
他们兄弟叫醒了钟国栋,当即将程如萍所述详细的向老父禀告。
钟家孝报告完毕,家忠已是双目冷赤,握拳透掌,从喉咙发出嘶叫:“好杂种,我们拼了。”
家孝也咬牙切齿地说道:“金蜈门未免逼人太甚,爹,正好在此与他们决一死战。”
他们兄弟二人的声音很大,早已惊动了陈玉卿婆媳,她们刚刚来到钟国栋卧榻处,惠琴小妮子也来了,问明了原委之后,无不百脉贲张,热血沸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