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洪爆发了。
轰隆隆的震天响动是从邻近的水库那边发出的声音。
霍东渊坐在窗边，安静看向山下。
其实他什么都看不见，但他闭上眼，耳旁却仍旧能够听得到人们绝望的哭喊、和呼啸的风声送来的悲鸣。
上辈子，他遇到过同样的事情。
那会儿已经是末世降临的第二年了。
那个时候，他把周边的幸存者们聚集到一起，合力建造了一个小型幸存者基地，大家的生活在那个阶段已经算是开始逐渐走向平稳。
然而一场海啸，轻而易举就毁掉了他们所有的努力。
那场海啸是他两辈子来所见过的最恐怖的海啸，明明他们离海边还隔着一个城市的距离，可那天，所有人抬起头，眼睁睁地看着百米高的海浪向着他们迎面拍来，无力阻止。
陆地下沉，海水淹没了城镇。
他们的基地被打散，一个浪过来，就死了许多人。
而他幸运地在树杈上醒过来，要不是他的衣服被树枝勾住，没有让他继续被冲来冲去，说不定，他也会死在那场灾难里。
时间回到现在。
霍东渊虽然人不在山下，但他仍旧可以想象，此时的山下，会变成什么样的地狱。
山洪袭来的时候正是深夜，大多数人应该都已经睡下了。
在毫无防备的时候遇到洪灾，可能会有很多人连反应都来不及就直接被埋了进去。
这会儿，附近的信号明显也跟不上了，估计是基站出了问题。
没有了能和外界联系并且获取信息的手机，这还真的有点像末日。
*
6点多的时候，天慢慢亮了起来。
但雨还在下，只是附近的轰鸣声小了很多。
霍东渊简单洗漱过后推门出去，就看到一群人围坐在大堂里，个个神情恍惚，显然是一夜没睡，一直守在这里。
“底下发大水了。”郭秀茹说。
她昨天晚上听见那些奇怪的动静以后，大着胆子打了伞出去看了看情况，人当然是没下去，但顺着民宿的位置往下几百米，那里有一个观景台，完全可以看到山下的情况。
她看到了往日熟悉的地段被洪水包裹，夜色朦胧中，模模糊糊露出被水包围的房顶。
等到天亮以后，她又出去看了一次，然后整个人都木了。
房顶上密密麻麻的都是人。
水面上也有人，但那些人一看就知道，是已经毫无知觉、没救了。
“雨还在下，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但看这趋势，几个小时以后，水位线就可能要蔓延到房顶上，到时候，那些人恐怕连落脚的地方都没了……”郭秀茹又说，“但我们应该是安全的，就算水位线涨得再快，也不可能升到半山腰，真敢到了那种程度，那得是末日级别的洪水，那时就更不用慌了，反正全世界都得死。”
“这个时候说这种话，真的不好笑。”305的男客人老赵艰难扯了扯嘴角。
随即，屋子里再次陷入沉默。
霍东渊推开大门，看了看雨势，估量了一下水位线的增长速度。
确实和郭秀茹说的一样。
这雨太大了，大到只需要几个小时，就可以彻底覆盖山下屋顶。
并且，按照上辈子他所知道的发展趋势，十点多的时候，山体滑坡就要来了，进出王马庄的道路会被堵死，救援队今天肯定进不来。
想着，霍东渊转头又回了房间。
他从背包里取出了来之前囤的家常小炒，一个茶叶蛋，一份土豆牛腩，一杯豆浆，这几样取出来的时候上头甚至还在冒热气。
二十分钟后，他吃饱喝足，把充气皮划艇放到手提包里，这就准备下山去了。
“你要出去？！”
看着他打伞出门，大堂里的一群人全部都愣住了，305的女生还跑过来拦他：“这个时候就不要出去了吧，危险啊！”
“没关系，我有分寸，你们先待在这里，我很快回来。”
“不是……你要去哪儿啊？！”
女生茫然地看着他头也不回地往前去。
山上的路因为景区开发，所以修的还不错，霍东渊花了十几分钟走到尽头，其实下头还有台阶，但余下的台阶已经被水淹没。
这里已经是山脚了。
他左右看了看，确定四下无人，这才飞快从背包里拿出可拆卸式发动机，把它装在展开的皮划艇后方，固定好。
眼前的水流仍然还有些不稳定，但他随时可以把自己放回领主世界，所以倒也不用担心万一掉下去怎么办。
余下的装备就是还没打气的救生圈、几套救生衣和长捆绳索。
完成这一切以后，霍东渊站在岸边做了个深呼吸，随后便启动了发动机。
“突突突――”
皮划艇迅速开始向前冲去。
没一会儿，他就看到了有个死死抱着折断的树干、漂浮在水面上的人。
“救……”
“快上来！”
绳索一丢，那人咬紧牙关艰难靠近，爬上船后就开始呼哧呼哧喘气，整个人还打着哆嗦，等反应过来以后，哇的一声放声大哭。
“谢谢……我……”
“别哭了，帮忙把后头的救生圈打打气。”
霍东渊就这样开着船在近处绕了一圈，情况比较危急的先拽上船，趴在房顶上暂时还可以等一等的就丢个救生衣或者游泳圈。
把第一批人送回他下水的位置，让他们自己顺着台阶摸上去，接着就原路返回，把第二批人给运回来。
他也没打算留人帮忙，因为在水流还不稳定且雨并没有停的时候，没有金手指的普通人必然要面对更大的危险。
*
半山腰，邂逅民宿。
哗啦啦的雨声中，几个跌跌撞撞的身影猛然撞开了民宿大门。
郭秀茹吓了一跳，赶忙冲出去：“你们、你们什么情况？！”
“我从下头上来的……”获救的幸存者打着哆嗦挤进门里，喝了杯热水冷静下来以后，才说明了当下的情况。
“我去，那人从哪儿来的皮划艇？”
“刚刚他出去的时候，手里是不是提了个超级大、看着还特沉的黑袋子？”
“好像是……卧槽？他上山还随身携带皮划艇吗？”
“这是重点？”
305的客人挤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
郭秀茹则是听得满脸担忧。
片刻后，她转身和弟弟交代了几句，要对方守好民宿不要出门、招待好客人，随后打了伞，也匆匆踏上了下山的台阶。
等她走到无路可走的地段时，正好和载着几个人又一次返程的霍东渊打了个照面。
“你一个人来来去去的，千万小心！”郭秀茹纠结着，问道，“有没有我能帮忙的事？”
“弄条绳子把救生圈串起来，等会儿丢给我。”霍东渊说着，又一次转向水面。
就这一会儿，水面又上升了几厘米。
而他这皮划艇搭不了太多人，一次只能上四五个，效率低的不得了。
但急也没办法，他不可能把背包里的皮划艇拿出来让其他人跟他一块儿下水，万一救人不成，反倒是再搭进去几个，那又何必？
不过又一个来回过后，霍东渊冒出了个新想法。
他问郭秀茹：“你们能不能找到类似于竹筏或者是其他可以在水里漂浮的东西？我想着，现在的速度实在是太慢了，要是弄个竹筏，然后把筏子系到船上拖人回来，是不是就可以每次多带点人？”
郭秀茹满脸纠结：“竹筏应该是没有，不然我跟你一块儿去也行了。”
“别，我水性好，海边长大的，万一出现意外也有办法自救，你们就别乱来了。”霍东渊扯了个谎，让她打消这个危险的想法。
而郭秀茹其实也就是嘴比脑子快，说了这么一嘴而已，真让她下水，她是不敢的，顶多是在岸上帮帮忙。
这会儿，她也就飞快思考着，努力回忆山上还有没有什么可以利用的东西。
“泡沫箱不知道行不行，我仓库里特别多泡沫箱，拼到一起的话能凑个大的，但就是不确定能不能上人。”
“试试吧。”
“行，我回去拿。”
她转头就跑，搬了东西出来以后把想法跟其他人一说，305的人立马积极响应，一群人吭哧吭哧拿铁丝把泡沫箱分开串联。
已经中午了，大家都还没吃饭。
但眼看着水位线越来越高，所有人都心急如焚，饿的肚子咕咕叫也顾不上。
“对了，还有水瓶！矿泉水瓶是不是也能用？！”
“好像可以……快快快，先拿过来试试！”
“感觉不太够用啊，介意我去台阶两边的垃圾桶里找点塑料瓶不？”
“草，你怎么不早点说！差点忘了，垃圾桶里肯定有瓶子，赶紧捡点能用的回来！”
“等着啊，我们几个过去捡，你们努把力给它们固定好，千万别漂到一半散架了啊！”
“……”
人们围在民宿大门口，七手八脚地忙活着制作漂浮物，除了泡沫箱之外，塑料水瓶很快也都被固定好，变成了简易版载人漂浮物。
接着，成型的漂浮物被送到山脚，用绳索结结实实地固定好，系到皮划艇后。
目送皮划艇离去，送东西的人也没走，而是一脸紧张地在附近走来走去。
等到亲眼目睹皮划艇重新回来，并且后头系着漂浮物，上头还趴了几个人以后，他们才总算是松了口气，过后兴奋地狂奔上山。
“成了成了！能用！趴在上头看着还挺稳当，能用！！”
“真的假的？确定没问题？！”
“骗你干嘛，真的可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太好了太好了！！咱们成功了！！”
屋内空气瞬间沸腾。
*
此时的另一头。
霍东渊已经不知道自己这是第多少次返回了。
他被雨淋的浑身湿透，手脚冰凉，疲惫感也逐渐越来越重。
不是没有人提出想来跟他换个班，让他回去歇一会儿，但最后都被他给拒绝了。
还是那个理由。
他不敢让其他人去面对那个“万一”。
而随着近处的幸存者一个接一个地被拖着、载着送回安全地段，附近能看到的人已经不多了，再开出去，往返的时间就越来越久。
又一次载着刚捞出来的幸存者返回，船只经过一个狭窄路段。
霍东渊抬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擦掉遮挡视线的水珠。
下一秒，一声惊恐的大叫骤然在身后响起。
“小心！！”
“……”
伴随着重物滚落的磕碰声，船只猛然一颤。
掉落的石块狠狠砸中脑袋，水面上扑通一下漾开一大片血花，格外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