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节 寄生(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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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的收集癖很奇怪。

之前听人们说只要在家发现了一只蟑螂,那一定会有一窝的蟑螂等着你。

而我在爸爸的房间里发现了一个人的头盖骨。

掀开地板后,妈耶,里面密密麻麻的全都是头盖骨。

1

我爸是村里的大企业家,他先富带后富,在外面创业成功后回来也全力帮助了村里人。

不仅如此,他还建立了个慈善院。

专门给没地方去的流浪者与外乡人一个救急的住处。

村里的人都说爸爸是大善人,是活佛再世。

爸爸对这样的赞美总会腼腆地露出笑容。

「是村子把我栽培出来的,没有村子哪里有今天的我?」

我以这样的爸爸为傲,看着村民眼中无法言语的感激,就连对被强行带回村子里生活这件事都没了怨气。

心里想着总有一天也要像爸爸一样,做一个无私有大爱的人。

可我总觉得自从搬到村子里后,家里变得很奇怪。

半夜起床上厕所的时候,我总会听到厨房那里传来翻弄的声音,甚至还有细碎的咀嚼声。

不仅如此,我总能听到有东西在地板上爬来爬去的声音。

「是蟑螂吧,村里就是这种东西最多。」

爸爸不以为然地安慰着我。

但蟑螂会在我闭上眼躺在床上的时候盯着我吗?

我觉得家里住进了贼。

当晚我没有睡着,竖起耳朵听着卧室门外的动静。

那东西逐渐近了,它一步一步爬到了床边。

或许真的是蟑螂,因为没有门被推开的声音。

可就在我放松警惕的时候,我的脸上突然一阵湿热。

是那东西吐出的气息!

我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这绝对不是什么蟑螂。

我听到他的呼吸声逐渐加快。

「小姐,您今天也很美。」

那个隐匿在我家的人,没有发现我在假装睡着,在我耳边轻轻吐露出这句话。

2

爸爸怎么也不肯相信我口中的贼。

他觉得我是不适应村里的生活,找借口回城里罢了。

「你不要这么娇气,要学会吃点苦,更何况村子里的条件也没有那么差。」

爸爸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只有他帮助穷人的慈善工作,尽管眼底下一片乌黑,但他依旧无怨无悔。

看着这样尽心竭力的爸爸,我突然觉得羞愧。

也许真的是我娇气了,想要离开村子的想法让我潜意识的为自己找了个撒谎的借口。

或许只是我的梦罢了。

为了帮助爸爸,让他少费点心,我当晚端了煮的白粥送到他的房间里。

他房间的门一直紧锁着,从没让我进过里面。

只有这一晚,他出去时没有将门锁上。

我轻轻地将粥放在书桌上,正要离开却被桌子上不知什么东西洒落的血迹吸引住了。

爸爸受伤了吗?

一个布满血迹的木匣子摆在桌子正中间。

看着它,不知怎的,我心开始慌了。

我颤着手打开了它,里面的东西让我差点叫出了声。

是一个还带着皮肉的头盖骨!

我吓得连连往后退了几步。

为什么爸爸的房间里会有这种东西?

这个被剥下的头盖骨是谁的,谁干的?

这些问题让我陷入了眩晕,这时我听到门口有狗叫的声音。

是爸爸回来了。

「倩倩啊,在哪呢,爹给你买了排骨回来。」

我赶忙跑出去,临走前把桌子上的粥也端了出去,假装自己从没进过他的房间。

爸爸笑着冲我炫耀手上那一大袋排骨。

「给你补补,省的你整天想着城里。城里哪能吃到这么原生态的肉排。来,你先进屋,爸爸去给你做。你想吃炖排骨还是糖醋口的?」

往常,我肯定大声告诉爸爸我想吃的口味。

但今天……我强撑起嘴角,爸爸的笑容在我见到那个头盖骨之后已经完全变了味了。

我怎么也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以助人为己任的爸爸,会生生地剥下一个人的头骨。

「您做啥我都吃。」我干涩的答道。说完一溜烟跑回了自己的卧室。

心跳过于急速,我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3

在那之后的几天,爸爸还是每天忙碌于慈善院,早出晚归。

我想逃,但这四处茫茫的大山里,没有人会带我出去。

爸爸喊我去慈善院帮忙,最近慈善院里消失了好多人。

我来的时候,还听到她们在谈论。

「你知道吗,这次是我隔壁床的小楠失踪了。」

「最近失踪了好多人……他们是不是跑了啊?跑回村里了。」

「这么好的地方,管吃管住,有什么好跑的?」

「我看,是被男人抓走了!」

「男人?」

「是啊,最近失踪的可都是年轻的女人,指不定是被拐去做媳妇了。」

我躲在一旁静静地听着,浑身却止不住地颤抖。

小楠,没错,我记得小楠的模样。

前些天晚上那个带着脸皮的头盖骨,竟与我记忆中小楠的面容如此相似!

谈论着怪谈的女人们注意到了我,她们赶紧噤声,换了真挚友好的笑容迎了上来。

「小倩姑娘,您今天真美。」

我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说这话的人。

这句话每个晚上我都会听见。

可她们仿佛只是随意的一句赞美,没有注意到我的异常。

她们从自己的兜里掏出糖果,还有一些饰品送给了我。

「来,你和你爸做了这么多善事,我们也没什么好报答的,你看看这些喜不喜欢。」

女人们感激地看着我,眼神里不夹杂着一丝杂质,那里只有感激。

可我突然想到爸爸。

他或许现在正磨着刀,准备对这几个女人下手。

4

当天我结束完慈善院的工作,便早早回到了家里。

我悄悄钻进爸爸的房间,桌子上那装着头骨的盒子已经不见了,上面干干净净,一点血迹都没留下。

我不禁觉得恍惚,那是否又只是我做的一个幻梦。

我翻开爸爸的衣柜,在他的壁橱中翻找着。

每翻开一处,我就松一口气。

没有证据就好,就当我做了梦就好。

可不知怎的,我将目光慢慢转移到爸爸的那张床上。

爸爸的床看起来真大,能容下三四个人不止,而且床底没有留出缝隙,床与地面紧紧贴在一起。

我犹豫着挪开了床垫,也就在露出床下地板的那一刻,我的心差点跳了出来。

藏在床垫底下的是一个地窖似的入口!

爸爸果然对我隐藏了什么。

「小倩,在哪呢。」

我一惊,赶紧把床垫恢复原样。

是村长的夫人,她拿着腌好的泡菜站在家门口,看见我慌张地从里面赶出来,对我掩嘴一笑。

「这是跑你爸房间偷什么去了。」

我尴尬地对她笑了笑,接过来那几罐泡菜。

明明我和爸爸都不爱吃这种咸的酸酸的东西,可村长夫人每次都会来送我们好多。

等等。

对啊,我和爸爸在餐桌上从来没有吃过这些腌菜。

那村长夫人送过来的这么多都被谁吃了呢?

「小倩,你爸也是个不容易的。」

村长夫人突然开口了,她眼波流转,里面藏了好多我看不懂的东西。

「他为了这个村子,付出了很多,你要多理解理解他。」

她说这话的时候,脖子上的大金项链,还有手指上戴着的那些金戒指,都特别晃眼。

说起来,村长一家可真有钱啊。

我咽了口唾沫,应付似地点了点头。

等她离开后,我算好了时间,离爸爸回来还有一个小时。

我拿起手电筒,下定好决心走进了那个地窖。

爸爸掩藏的秘密,我需要一个个去揭开。

5

地窖的入口很狭窄,大概只能让一个人通行。

我慢慢地走下去,下面黑漆漆的,打着手电筒都看不清下面的东西。

「砰」

我来到了地窖的最下面,头正好撞到了底口的门。

这里只有这一扇门,其他什么都没有。

我犹豫了下,使劲拉着门环,把门打开。

霎那间,地窖的黑暗被门里的光芒驱散了。

我愣住。

这是一个什么地方?

这扇门后面,竟然如此宽敞,简直就像是另一个世界。

我惊讶地走了进去,地底本该没有灯光,照亮这里的都是白炽灯。

我关掉了手电筒,这里有人生活过的痕迹,很多生活设施都很齐全,我四处环视了一下,发现门口竟然还摆放了很多拖鞋。

我数了数,越数越觉得心慌。

这竟然足足有一百来双拖鞋。

「有人在这吗?」

我尝试镇静下来,对着里面嚷了一声。

可没有人回应我,只有一波一波的回声传了回来。

也许是被废弃的矿洞之类的。

我瞅了瞅手表,时间过得很快,马上爸爸就该回来了。

就在我想要转身离开的时候,我突然周身汗毛竖起。

有人在盯着我!

而且还不止一个人!

我僵硬在原地,连呼吸都忘了。

慌张中我失了冷静,哆嗦着喊了一声:「谁!」

「谁在那里!」

还是没有人回应,但我却能明确地感知到,身后多了很多人的呼吸声。

他们呼吸的频率让我感到熟悉。

那些无数个所谓被「蟑螂」凝视的夜晚中,我都能感知到这些呼吸扑在我面上的感觉。

一下轻,一下重。

然后是湿润润,黏糊糊的话语。

「小姐,你还好吗?」

6

我猛地冲到了门前,想要拉开门离开这里。

但竟绝望地发现,这扇门的另一边,竟然没有拉开的门环。

也就意味着,这扇门无法从内部打开。

那些人渐渐靠近我了,我颤抖着身子不敢回头,只能背着他们大喊。

「别过来!」

他们竟然真的停了下来。

「小姐……」

「别叫我小姐!」

恐惧几乎将我桎梏。

我身后的这些,真的是人吗?

为什么会有人,待在我家的地下呢?

身后传来细碎的讨论声,那些人在小声说着些什么。

我听着他们的声音,这才发现,身后的这些人,竟都是男人。

僵持之际,一个声音听起来很年轻的人走了出来,他慢慢靠近了我,用很熟悉的声音在我耳边探道。

「小姐,您需要帮助吗?」

我僵硬着,慢慢转过了头。

正好对上一双亮晶晶的,不属于如此阴暗令人窒息的地底的双眸。

他见我看了过来,竟然害羞地低下了头。

我只觉得毛骨悚然。

因为每一晚,都是这个声音在我的耳边轻轻唤道。

「小姐,您今天也很美。」

7

这个地下村里藏了大概有一百多人,全都是身体健康,正值壮年的男人。

我惊恐地缩在门旁,与那些人保持着距离。

他们大概知道我的恐惧,竟识相地后退了几步,让我感觉到安全感。

「你们是谁,为什么躲在我家的地下?」

我强行保持着头脑的镇定,在感知到他们没有恶意后,才问。

刚刚询问我是否需要帮助的那位年轻人开口了,他露出讨好的笑容。

「我们是您父亲收留的无家可归的人呀。」

「这里是慈善院,您怎么会不知道呢?」

怎么可能?

爸爸建立的慈善院只有地面上那一个才对啊?

为什么会在地底建立一个?

我环视了一圈,这些男人的脸上竟都带了讨好的笑容,对我恭恭敬敬的,仿佛我是他们的大恩人一样。

就在我困惑之际,年轻人突然走了上来,他情绪激动地抓住我的手腕。

我一惊,想要立刻甩开他。

「您跟我来!我们早知道您会下来,所以早早为您准备了惊喜呢!」

他没有理解我内心的恐慌,竟然把我拖着往前走。

其他男人的目光也全都落在了我的身上,他们也变得激动起来,跟在我们的身后。

年轻人把我拉进了一个比较阴暗的洞窟里,在他打开灯的那一刹那,我瞪大了眼睛——

这是一个祠堂样子的地方,而这里供奉的,竟然是我和爸爸的牌位!

「您看,为了感激,我们每天都会在这里上供跪拜。」

说着他们都跪了下去,一边磕头一边嘴里念叨着什么。

「我们前生都是罪人,愿意收留我们、养育我们、改造我们的大恩人啊,请上天保佑您和您的父亲能长命百岁!」

「长命百岁!长命百岁!」

他们大声嚷了起来,我只觉得荒唐。

尤其是牌位旁边竟然还摆放着我和父亲的纸人,那纸人被点了眼睛,我看着它,它也看着我。

「小姐。」

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回头一看,是一个脸上布满刀疤的男人,他一直闭着眼睛,眼皮子深深凹陷进去。

他讨好地笑着。

「我可以问一下,我地面上的老婆还活着吗?」

他的脸,让我觉得莫名的熟悉与恐惧。

好像多年前,这张脸也对我笑过,但不似现在这样,而是更猥琐,更嚣张的笑容。

而那双眼,也是好好地睁着的。

「刘老刀!你怎么还贼心不死!」

年轻人怒了,他踢开了刀疤脸,把我护在身后。

刘老刀。

这个名字突然刺痛了我的脑海,我浑身颤抖起来。

是他!

那个作恶多端,侵犯多名女人的强奸犯!

8

我几岁的时候曾和爸爸回过一次村里。

那时爸爸和爷爷爆发了什么争吵,他们在屋子里喋喋不休,没有注意到在院子里独自玩耍的我。

当然也就没有看见一个刀疤脸悄悄地钻进后院。

「小姑娘,一个人不无聊吗?」

刀疤脸对我猥琐地笑着,他夺过了我手里的皮球。

爸爸来之前跟我说过,不许和村子里的男人交谈。

我谨记在心,所以转头就想跑回屋子里。

但刀疤脸一个箭步冲上来抱住了我,我能感受到那浓重让人恶心的呼吸贴在我的耳后,刚想要大声尖叫,却被他捂住了嘴。

「嘘,当个乖孩子。」

我被吓得魂都没了,就在我以为自己就要这样被他带走的时候,爸爸冲了出来,他怒气冲冲地提着刀,对我身后的刀疤脸大叫道。

「刘老刀你把我女儿放下来!」

刀疤脸戏谑地笑起来。

「哟,这不老顾家的窝囊废吗!」

「你还敢回来啊?」

刀疤脸肆意地嘲讽爸爸,而爸爸的脸一阵青一阵白,眼里全是耻辱和怨恨。

之后的事情我忘的一干二净,只有后来爸爸把我抱在怀里的记忆。

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在爸爸的「慈善院」里?

他被年轻人踹到一旁,竟也没有脾气,悻悻地笑道。

「好,好,我不问就是……」

与我记忆里那个嚣张跋扈、无恶不作的刀疤脸竟完全不像一个人了。

而他的眼睛,竟不知为何瞎掉了。

可透过他,我也才发现,这里的每一个男人,脸上都时刻带着扭曲的笑容。

仿佛只被允许保留笑这一个表情。

但只有年轻人的笑容,让我觉得真实。

他转身握住我的双手,笑得很真挚。

「小姐,您一定要活得好好的,长命百岁!」

说这些的时候,他的手真的在颤抖。

「你叫什么?」

我不知道自己为何魔怔地问出这种问题,但看着他莫名其妙的态度,我必须要问出真相。

「我……」

年轻人的身子剧烈颤动了一下,他的喜悦已经冲上了眉梢。

「我叫顾天!」

他几乎是嚷了出来,但在嚷出来后,他的眼眸中突然充满了恐惧。

村里的顾氏只有我们一家。

可我从没听说过,有顾天这样一号人。

9

手表响了起来,快到了爸爸回来的时间了。

不能让他发现我在这里,可那扇门又无法从里面打开。

我焦急地问顾天。

「怎么才能出去?」

顾天了然地点点头,他指引着我来到一个地方,那里竟然有两个狗洞。

「一个洞通往厨房,还有一个洞……」

我心慌了起来。

每晚没有听到推门声,便闯进来在我耳边轻轻唤着的男人……

「还有一个洞是通往我的卧室,对不对?」

顾天支支吾吾地,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点了点头。

我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但来不及去追问什么,只能快速钻进那个狗洞,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这个狗洞竟然就在我的衣柜里。

我推开衣柜门,也就在同时,爸爸推开了卧室的门。

「倩倩?叫你怎么不答应?」

他笑得极其温柔和蔼,但此刻我却一点也笑不出来了。

「爸,村长夫人送了好几罐腌菜过来……」

他点点头,了然道。

「知道,我把它们放进厨房冰箱里了。」

「我们今晚吃腌菜吗?」

我尝试用极其平稳的语气问。

爸爸愣了一下,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随即立刻笑了起来。

「咋了,你这丫头不是最讨厌吃这些吗?今天怎么变性子了?」

我摇摇头,强撑起笑容。

「就是怕,吃不了浪费了。」

爸爸若无其事地耸了耸肩,「没事,吃不了就吃不了吧。」

「拿去喂猪,也是可以的。」

说这话的时候,他仿佛暗含了其他意思,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

10

一开始谁都没能想到爸爸会成为村子里的头号大富人。

他曾是村里最窝囊的那个人,身子矮矮弱弱的,眉眼之间郁结着一股怨气。

从小没爹疼没妈爱,谁路过见了他都会吐上一口。

他总会窝囊地问欺负他的人。

「为啥对我这样?」

那几个带头的壮小伙一听乐了,往他身上殴打的动作依旧没停。

「一看你就是个没出息的,打你也是调教你,不然村子里以后又多了个无所事事的废物。」

爸爸跟我讲这些陈年往事的时候,我还以为他在编故事。

但是,当我抬头对上他的眼,就会被那里的恨意震住。

「那爸爸是怎么成功的呀。」

我仰慕地问眼前这个草根英雄,他创业成功的故事才是我真正想听的。

但爸爸滴溜溜地转了转眼珠子,他扭曲地笑了一下。

「废物会靠自己成功吗。」

爸爸那些阴郁而让人无法理解的话语总会在回忆往事的时候像水泡泡一样冒出来。

我至今都不知道,爸爸是怎样赚到钱,又是为何选择回到这个霸凌他整个前半生的村子。

可现在,一切都渐渐清晰了。

他在厨房整点那些腌菜,我在一旁悄悄地看着,他从裤袋里掏出一包粉末似的东西,慢悠悠的一点点撒了进去。

像在捕捉寄生在房子里的蚂蚁一样,把食物放在显眼的位置,然后在里面偷偷放进毒药,让蚂蚁带着毒药回到窝里,毒死一窝的蚂蚁。

隔天,我没有去慈善院工作,而是来到了村长家里。

给我开门的是村长夫人,她惊讶地看着我,手上还粘腻腻的,我皱起眉,是腌菜的味道。

「倩倩啊,你瞧你来也不告诉我,我这忙着也没啥可招待你的。」

她移开摆满一地的腌菜罐子,有些窘迫地擦擦手,重新戴上自己的金戒指。

「姨啊,你这怎么又着急做腌菜了。」

她低头笑笑,「这腌菜可是好东西,我每天闲着也没事干,就做点这些分给村里的人。」

「姨你心可真善。」

我挑起眉毛,对她笑。

「哎哟这话说的,这里心最善的可就是你爸了。」

我斜眼看了看被仓促藏在一旁的那些正要被腌制的菜,全都是些烂了根的,菜叶上还密密麻麻地爬着虫子。

「姨,你知道刘老刀这个人吗。」

她明显愣了一下,紧接着不自然地晃动了一下眼珠。

「那可是村里的大罪人,做了那么多天杀的事,早被送到监狱去了吧。」

「听说他还有个老婆呢。」

「什么老婆,他哪还有老婆啊。」

她卸掉了手上的金戒指,面无表情地把手放进了腌菜桶里捯饬。

我眯起眼睛看着她有着完美曲线的身子,她也只有三十岁出头,却嫁给了六十几岁的村长。

「姨,我家地底下爬了好多老鼠。」

她一顿,慢慢地清洗着手上的腌菜。

「那就放点老鼠药。」

说的时候,她云淡风轻的,像是很平常的事情一样。

11

村长夫人的名字叫孙晓梅,几年前在爸爸的书桌上,我看见过她的照片。

是她和爸爸的合照,两人站在正在建起的慈善院前。

这本是一张平平无奇的照片,但是爸爸手上拿着一个沾血的榔头。

而孙晓梅手上拿着一包粉末状的药包。

两人扭曲的笑容被刻在那张照片上,像是一张犯罪证明。

照片上的日期是 7.19 日,我问了很多人,刘老刀失踪的时间正好也是这个时期。

「孙晓梅啊,她之前被刘老刀害的挺惨的。」

慈善院的女人们唏嘘地叹道。

「她先是被他强暴,没了干净身子她婆家人嫌弃死她了,把她扔回娘家。」

「结果她爸爸也不要她,她就流落了街头,最后还是被刘老刀拣去做了媳妇。」

「我住在刘老刀旁边,天天能听见她嚎叫的声音呢。」

我跟着女人们叹气摇头,假装无意间提起。

「幸好,刘老刀死了。」

女人们一下子变了脸色,她们左看看右看看,最后压低声音对我说。

「小倩姑娘,这话我本来不该瞎说,但是刘老刀这人没死。」

「我曾经晚上看见过他,他不知从哪钻进慈善院里,眼睛瞎了,但嘴里一直嚷着叫他老婆呢!」

旁边的人打了那个人一下,让她不要乱传谣言,但面上却带着恐慌。

「其实我也看见过,一个长得特别像刘老刀的人晚上在慈善院乱转……」

「但是,那人眼睛却是瞎的呀!」

我了然地记在心里。

地底下的那些男人们,其实大多身子都有残缺,光着的上半身上都是动过手术留下的疤痕。

而刘老刀看起来最严重,他的眼睛是快要腐烂的。

「姨,老鼠的眼睛值钱吗。」

我笑着问道。

一动不动站在那的孙晓梅猛地回过头来,她眼里充满了讶异与阴暗。

与那张照片上的她如出一辙。

我想我接近真相了。

12

孙晓梅甩了甩手,甩出一桌子的辣椒汁,红红点点的,看起来像犯罪现场。

「看来你已经知道了。」

她似乎没那么惊讶。

「也就只是我的猜测罢了。」

我盯着她的后背,她平稳呼吸的状态让人有些困惑。

刘老刀手底下受尽压迫的两个人联起手来反抗了他,一个在家做好了饭菜下好了药,一个待在阴暗的角落里拿着榔头等待时机。

在要杀死刘老刀的时候,不知是谁提议,要从这个恶人身上拿回点东西。

比如说,他还算比较值钱的双眼,还有身上的器官。

靠着这次以暴制暴,两人赚到了第一笔带着血的财富。

为了确保彼此不会背叛,两人手持作案工具留下了合照。

只要有人被揭发,另一个也别想着脱身。

「怎么?你要替那些个畜生伸张正义了吗?」

孙晓梅转过身子来,她眼睛亮亮的,直直地盯着我。

我摇摇头。

「我不是为了他们来寻找真相的。」

那些大多都是犯过罪的人,被爸爸和孙晓梅两人养在地窖里,把器官挖出来卖到黑市上大赚一笔。

他们怎么死,我一点也不关心了。

「但是地面上,那些被挖了头骨的女人们……是无辜的。」

小楠那张脸,我怎么也忘不掉。

孙晓梅皱起了眉头,她犹豫了一下,最后困惑地说道。

「什么头骨?」

「你在说什么?」

我愣住,抬头对上了她迷茫无辜的眼神。

13

我匆匆忙忙赶回了家,爸爸还没有回来,我掀开床垫打开地窖的门,立刻钻了进去。

地底的人看见我来,直接一窝蜂地冲了上来。

周围的光依旧黯淡,藏在阴暗里的人们中,只有顾天的眼睛亮的吓人。

「你知道什么了吗,小姐。」

他期待地看着我,等着我说些什么。

我牙齿只是打着颤。

「你每天夜里,都会回到地面上对吧。」

顾天轻轻点了点头,他示意我继续说下去,像是要我把所有东西都摊到表面。

「不止是在我的耳边说些变态的话,在厨房找腌菜吃……」

「你们还有通往慈善院的暗道对不对?你们去慈善院……」

我咽了一下口水,没继续说下去。

「去给女人下种。」

刘老刀淫笑起来,把我没能说出口的放到光天化日之下。

空气瞬时凝固了。

「下了种之后,是女娃就放到慈善院,是男娃,就抱回地底,然后……」

「然后那些母亲呢?」

我打断他,声音微弱地问道。

刘老刀捏了捏脚趾头,抠出一指甲盖的灰泥,他紧闭着的,瞎了的那双眼竟然到了现在,还能流出脓水。

「她们都是你爸爸给接生的呀。」

「你来看看,我们地底下的产房,可干净了。」

他双手双脚往前爬着,用那双脏兮兮的双手拉开一个房间的帘子。

那个房间里有一张还没擦干净血和羊水的产床,旁边凌乱地摆放着手术刀,一样的是,那些泛着冷光的刀具,也凝固着未擦干的血液。

「昨天,昨天来了一个特别会叫的,是谁播的种来着……」

「反正不是我,我没碰过她呢……」

刘老刀嘿嘿地自言自语。

顾天走到我的旁边,他还用那种期待的眼神看着我。

「小姐,你还知道什么了吗?」

他想让我对他说些什么?

还没等我细想,刘老刀突然大叫起来,他气愤地抓起被他扔在一旁的拖鞋,狠狠地扔向顾天。

尽管他瞎了,但扔的依旧很准。

「你他妈还做你的春秋大梦呢!龟儿子!」

「都跟你说了!你爹在这,你爹是我!」

「你不姓顾,你姓刘啊!」

顾天面色变得扭曲,他狰狞着脸,冲上前对着刘老刀的脸就是一顿痛殴。

「儿子打爹了!儿子打爹了!」

刘老刀笑嘻嘻的,他仿佛很是享受这一切。

14

「小姐,小姐你别听他的。」

顾天的拳头上全是刘老刀的血,他祈祷似地跪在地上,膝盖摩擦着向前靠近我。

「我就姓顾,我就是咱爸的孩子,我是你的亲哥哥呀。」

他脸上堆起讨好的笑容。

我皱起眉头。

不,我从没听说过自己还有一个哥哥。

「妈的,顾窝囊废和那个贱人!」

刘老刀被打的只能躺在地上,他冲着眼前的虚无嚷叫着。

「把老子眼睛挖去,肾也挖去……关老子那么多年,还把我儿子也扔了下来……说让我有个伴陪着,但他妈不知道对他洗了什么脑,儿子不认爹了!」

「非要叫着说自己是顾家人!屁话,老子亲眼看着你从你娘屁股底下钻出来的!」

「你是老子的种啊!」

他说到最后哭号起来,其他男人麻木地看着他,仿佛习惯了一样。

顾天扭曲了脸,他不可抑制地颤动着牙齿,他勉强对我一笑,让我稍等。

之后,他拿起产房里血已干涸在上面的手术刀。

「你是爹的——」

我猛地睁大双眼。

顾天直接将手术刀刺进了刘老刀的嘴里!

那刀直直地穿透了他的后脑!

刘老刀登时断了气。

顾天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膛上下起伏着,紧接着,他闭上了双眼。

等再睁开时,他恢复了眼中的澄明。

他看向我。

「妹妹,带哥回家吧。」

15

我紧紧绷着身子,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因为顾天没有放下手中的刀。

其他男人突然对「家」这个字有了反应,他们迷茫怔愣的双眼盯到我身上。

「对,带我们回家!」

「恩人,带我们回家吧!」

他们嚎叫起来,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伤疤跟着变得扭曲。

他们慢慢靠近了我,一步一步的。

「明明通道在你们脚下,每个晚上你们都有逃跑的机会,为何还要向我求助?」

我冷静地看着他们,毫无感情地问道。

他们愣了一下,互相看了看彼此一眼。

「……噢」

「因为我们没有家啊……」

这些人痴痴傻傻的,想通了这一点后,他们立刻瘫下了身子,不再动了。

可顾天不同,他一步步地紧逼着我,那刀也慢慢接近了。

「妹妹,但我有啊。」

他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双手颤抖着,马上就要把刀架在我的脖子上了——

我点点头。

「好,那我带你回。」

顾天终于松了口气,他放下了刀。

16

我带着顾天慢慢爬回地面。

他笑意盈盈地拉着我的手,仿佛我真的肯认他这个哥哥一样。

「哥回家了。」

他颤抖着坐在沙发上,像是渴望已久。

我静静地看着他,数着时间。

玄关处发出了声响,那里呆呆地站着一个人。

「倩倩,那是谁?」

我没有回头,听着爸爸慌张的声音,这一切仿佛与我无关。

「爸!妹妹带我回家了!」

顾天自顾自地笑着,他马上就要冲上前拥抱他的「爸爸」了。

但爸爸阴沉下脸,他猛地扇了顾天一巴掌,那力气可真大,直接把他扇得倒地不起。

「谁是你爸,你个小畜生!」

顾天难以置信地捂着脸,他颤抖着问爸爸。

「爸,妹妹都认我了,你咋能不认我呢……」

「妹妹,快给爸说说……」

我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没有回应他。

顾天在地下待了那么久,脑子也大概变得疯狂起来,他可能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只因为他是刘老刀的儿子,就要被关到地面下。

那是不是变成其他人的儿子,他就能回到地面上呢。

大概如此愚蠢天真的想法,让他没了理智。

爸爸从厨房拿出了砍刀,顾天发出惊恐的叫声,我愣了一下,立刻冲上前拦住他。

「你难道还要当着我的面杀人吗?」

我咬牙切齿地问道。

爸爸露出了然的表情,他笑道:「看来你知道的不少。」

「爸爸别杀我,我把那个大恶人刘老刀已经杀死了,我替您报仇了啊!」

顾天哭着抱住爸爸的大腿,他抬起可怜的脸,对爸爸讨好地强撑起嘴角。

「我还让其他人都供奉你,把你当成神,把他们都洗脑,让他们心甘情愿为恩人付出……」

爸爸无动于衷。

「你身上流着的就是那个畜生的血,如今他死了,你也该死了。」

他说话的神色太过于平静,我们都没有料到,话音刚落,爸爸手里的砍刀就落在了顾天的脖子上。

霎时间,鲜血迸射。

17

爸爸杀了顾天。

或许没彻底杀死,因为在我被关进祠堂前,顾天的手指还在动,他拼劲全力往爸爸的卧室里爬。

但爸爸没注意到,他接下来要全身心对付我。

「你报警了?」

他翻着我的手机,找到通话记录。

我看着眼前的男人,这个年轻的父亲,已经变成了一个我几乎认不得的陌生人。

「从孙晓梅那里出来后,就报了。」

我没有否认,也许我希望,这多少年的情分能让我们坦诚相见。

「你要是只关地下那些罪人们,我倒不至于此,只是为何……」

我顿了一下,心痛起来。

「那些女人是无辜的。」

我使劲控制住自己,不让摆在祠堂角落里那些密密麻麻摞起来的头盖骨进入到视线里。

爸爸从公务包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那个盒子看起来很新,应该是刚刚买的。

他打开盒子,拿出里面的头骨。

是一个全新的,带着血迹的头骨。

我哽住声音,握紧了拳头。

「我在给自己赎罪,你懂吗……」

爸爸魔怔地摸着那些头骨。

「靠挖无辜人的头骨赎罪?」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我把那些人关在地下后,卖了他们的器官……然后变得富有。」

「可你知道吗,我躺在床上,听着他们在地下哭喊的声音,就没睡安稳过。」

爸爸把新的头骨摞在最上面。

「后来, 我去问了神婆, 怎么平复自己的罪恶感。」

「她告诉我, 大概也只是随口说的,她蔑视地看了我一眼, 说把无辜单纯的人的头骨挖出来供奉。神佛喜欢天真性灵的人牲。最好那些人牲死前都对你满怀敬佩崇拜。这样献祭她们的时候,你的罪孽才能被减轻最大。」

这就是我们家慈善院的来源么……

我深吸一口气。

「爸爸你就信了?」

爸爸笑了。

「我当然信。」

「从第一次决定杀人, 把榔头砸到刘老刀头上, 我才掌握生命,才知道当强者的快感。」

我敏锐地察觉到他眼里的兴奋,抚摸那新鲜的头骨时,血液黏稠地粘在他的手上。

爸爸俨然成为了过往霸凌自己的那些人。

我尽量不发出动静, 身子慢慢往门口移动, 等待着逃跑的时机。

但不巧的是,爸爸从一开始就时刻盯紧着我。

他幽幽道。

「你知道昨天我找神婆问了些啥吗……」

那盯紧了我的眼神变得阴郁起来, 我汗毛竖起, 不知作何反应。

「我问她, 弑亲会是罪孽深重的事情吗。」

我僵硬在原地。

「神婆这次拿了我给她带的酒, 喝了个半死才肯说出我愿意听的话。」

「你猜她说啥?」

爸爸笑着拿起地上那把刚砍死顾天的刀,上面血还是新鲜的, 滴滴答答往下掉。

「她骂了我一句,你他娘都杀了那么多人了,杀一个不孝女又怎能怎样!」

我拔起腿就往外跑, 可爸爸很快就冲上来抓住了我的头发。

头皮痛地要命, 我拼命向后仰着, 那刀就刚刚好架在我的脖子上。

血从刀口处渗了进去, 我狠狠地瞪着爸爸。

「你以为你能逃的掉?收手吧爸爸!」

拼命爬向卧室的顾天,留在那里的一大摊血。

不久后,前来搜寻的警察会发现这些踪迹, 他绝无可逃。

「藏人的地窟有的是, 可以藏的下他们,当然也可以藏的下我。」

他的刀慢慢划开了我的血管, 我感受到自己的血液逐渐流失。

爸爸在最后静静地看着我,说了我人生中听到的来自他的最后一句话。

「你死后, 可别在夜里哭着来找……」

当然,这句话没有说完。

子弹正中他的眉心。

脑浆爆开,我愣愣地坐在原地, 耳边只有轰鸣声。

警察一窝蜂地涌进来, 他们叽叽喳喳的,确认着什么。

巨大的耳鸣声过后,一切都平静下来。

我松了口气。

【后记番外】

慈善院的主人是个杀人无数的大罪人。

在我哭着将爸爸做的事情曝光给媒体后, 地面上的慈善院自然而然的就倒闭了。

慈善院里的女人们,还有些被播了种大起肚子的女人们,都被救济出去了。

在我离开村子前的一个夜里,孙晓梅铁青着脸来找我。

「地底下那些男人们呢……刘老刀呢!刘天呢!」

她怀里抱着好多罐腌菜,里面密密麻麻地爬着还在挣扎着的爬虫。

我无辜地睁大双眼。

「我不知道呀孙姨,角落里洒了老鼠药后,就没在家里见过老鼠了。」

她脸色渐渐变白。

她一定是去翻过地窖,但地窖口已经被我用水泥填满了,那些洞口也被我封住。

没有人能从里面出来, 也没有人能再找到地底下的人。

那些残缺了身子的魔鬼们,会自食而亡。

而这个秘密,会被我带到坟墓里去吧。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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