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他所愿。
沈瑾瑜比她想得要忙,她在别墅回廊下从六点等到了八点,他才姗姗来迟。
她正要控诉,只见他做了个“嘘”的口型,对着电话那边道:“我知道了,不过是些唯恐天下不乱的自媒体,先把施工区域圈起来,再有闲杂人等靠近,一律按寻衅滋事处理。”
“记者?不过是些不入流的媒体,跟自媒体没分别。先口头拘留警告让他们知晓利害,人倒不用真的控制起来,就弄个普法学习班,对,我们只是普法不是羁押,他们那些器材不是都挺贵么?组织他们去学习领会宪法总纲第四条、刑法第249条到251条、云海省少数民族权益保障条例第十条。学习态度端正、学习成果积极向上,再归还证件和器材。”
“流媒体防不胜防,重点是舆论管控,而不是层层上报再拦截。一切为了本市形象,辛苦一下,我已经跟市委宣传部的同志打过招呼了,那边会抽调人手配合你们开展工作。”
沈琼瑛焦灼等待,沈瑾瑜一个电话接着一个电话。
等他闲下来,已经是八点半。
而她原本一厢愤懑,被这么一蹉跎,想好的措辞似乎全都不会了。
沈瑾瑜繁忙有序有条不紊,跟她心中歇斯底里的人设相去甚远。
她忍不住想,沈瑾瑜对沈隐的极端敌意从何而来。
“先把这碗面吃了。”在她愣神的功夫,他不疾不徐给她下了碗鸡汤面。鸡汤是早就备好的,似乎预知她会来。
面汤飘着淡金色的油花和绿色的小葱,还卧了荷包蛋,看起来很可口,而她确实饥肠辘辘。
可饶是如此,她毫无胃口。
看着沈瑾瑜云淡风轻的样子,她心里一梗,“来不及了……是你对不对?”
她把碗重重一推:“你是体制内的,应该很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沈瑾瑜看着汤漾出少许,脸色沉了沉:“行了,我安排过了,他待会就过来。决定书又没下,你先把面吃了。”
沈琼瑛心中稍定,强打精神吃了个干净。
“我知道你身体出了差错难免心急,”沈琼瑛斟酌着措辞:“可是他也不是故意的,你没必要针对……”
沈瑾瑜冷眼看着她急不可耐为沈隐开脱,心中的嫉妒已经到了临界。
他本身是个不太有亲缘的人,不然也做不出毁灭人伦的事来。
但凡他有一点顾忌,也不会当着梅芳龄的面就肆无忌惮。
当初得知沈隐的存在,他也只是认为多了跟她捆绑的纽带,对这个儿子本身,他其实没太多怜爱。
沈隐跟他不能说一模一样,也几乎是80%复刻。有时候看到对方就像看到少年的自己。
但这种相似带来的不是亲缘,而是护食般的排斥。
有些基因大约是天注定。他打从初见就对沈隐保有一种宿命般的敌意和防备,处处看不入眼。
凭什么对方天生就能拥有她的爱?
凭什么他费尽心机那么卑微都不行?
当初他只是想跟她安生在一起,哪怕作为姐弟相依为命,可是她没给他机会。
现在沈隐霸占着她的重心,为什么她就肯纵容至此格外破例?
她的几段恋情也算各种类型都有,可她毫无留恋说放弃就放弃,哪怕是几年的感情……说跟沈隐无关他是不信的。
尤其是上次亲眼看到了沈隐给她穿衣的神情和亲吻的禁忌,他不甘心!
凭什么他做祭品,沈隐得利?
凭什么他泥足深陷一无所有,沈隐却可以独善其身觊觎无罪!
凭什么他身为弟弟就是被隔绝的原罪,而沈隐生为人子就占尽天时地利?
就凭沈隐不敢挑明的龌龊隐晦?那就让他来撕开遮羞布!
“你对他掏心掏肺,可他对你未必纯粹。”
他意味深长:“我驱逐他,是为你好。”
沈琼瑛意识到他在内涵什么,惊惧交加,艰难地辩护:“你误会了,小隐他,很好。”
看着她装聋作哑勉强维系,沈瑾瑜表情渐渐冷却,“你其实是有感觉的吧?他对你有忤逆不伦的想法。”
沈琼瑛手脚僵硬睫毛乱颤,足足慌乱了半分钟,才反应过来厉声叱问:“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吗?我们是母子!小隐敬爱我,他才不是你!!”
沈瑾瑜冷笑,掰正了她的下巴:“我没有骗你,他想跟你做爱,他想跟你结婚,他甚至想跟你生孩子,他对你的渴望不比我少。”
沈琼瑛满脸厌恶不似作伪:“你疯了!你这个变态!你不要再说了!”
沈瑾瑜似被她应激般的反应愉悦了,在她唇上落下一吻:“很恶心吗?我亲眼见到他这样吻你。如果我拿得出证据,你是不是会跟他断绝关系?”
她紧抿着唇,浑身冰冷,完全不敢去想哪里被他抓到了把柄,咬紧了牙齿不敢发声。
可是脑子越是运转越是眩晕。
在他一遍遍的吮吻里昏昏沉沉,他的吻愈演愈烈,逐渐剥夺了她微弱的呼吸。
她渐渐失去知觉,昏睡过去。
沈隐来的很快。
他心疼沈琼瑛,怕她遭罪。
他一点也不觉得所谓的前途人生能跟她比,可她显然不这么认为,生怕将来他有所建树时,这些料被人挖出来作祟。
他身上还穿着早上那套制服,只是在长达一天的扣留和奔跑过来的途中,衬衫松松垮垮从腰带里溢出,领带歪歪扭扭,领口也扯成了不羁的V型。
对比好整以暇的沈瑾瑜,沈隐实在狼狈。
“她呢?”沈隐喘息犹未平定,视线已经急切在客厅搜寻起来。
沈瑾瑜眼神往沙发侧了侧,“她睡着了。”
沈隐大步过去,见沈琼瑛睡相极沉,不由怒目看向沈瑾瑜:“你把她怎么了?!”
沈瑾瑜收拾着碗筷:“吃了粒安眠药而已,暂时不会醒来。”
沈隐稍稍安定,就想伸手去抱。
沈瑾瑜却拦臂一挡:“如果真的为瑛瑛好,建议你回避,”他仿佛胜券在握:“不想让她彻底憎恶你,就别再自讨没趣。毕竟,我和她才是一家人,而你,只是个不被期待的赠品。”
“呵!”
沈隐冷笑:“我妈是不会抛下我的,她也绝不可能接受你!”
“你既然知道瑛瑛不愿接受我,那你肯定知道瑛瑛最反感什么?”
沈瑾瑜饶有兴味地扬起了下巴:“有信心是好事,可凭什么是——对她抱有肮脏想法的你?”
“一个连生养自己的亲妈都妄图染指的狗东西,你哪来的底气大放厥词跟我作对?”
沈隐眼瞳骤缩,僵持片刻松弛下来,报之以好整以暇的嗤笑:“狗急跳墙?污蔑我?拉我下水?”
沈瑾瑜新奇地盯紧他每一个表情,回之以成竹在胸的洞察:“你就是用这幅面孔在她面前装模作样,矫揉造作?”
两人如出一辙的面貌神态如同镜像般,诠释着血脉之奇妙。
“你怕什么?她睡着了,根本听不到。”沈瑾瑜步步紧逼:“这么懦弱的你,又给得了她什么?”
沈隐嘲讽瞥向他的袖口:“你真以为,一天内我会栽两次?”
沈隐遗憾地挑眉,从袖笼翻出一只录音笔:“被你猜中了呢……看来,你是不会说真话了。”
其实,沈隐巴不得一吐为快,但他不能违拗沈琼瑛的意愿。
“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你妈放下自尊来求我,你不想糟蹋她的心意,”沈瑾瑜仿佛把他看透:“可是等到天亮,我们总要做一个了断,我不会因为你抵赖就放过你,你妈也不会放弃为你操劳奔波。”
沈隐心中动了动——确实,这事僵持下去无解。
这次的事说小也小,他可以不在意,可还有半年,沈瑾瑜有无数机会借题发挥。
天分他有,但也不算什么顶级天才,并不想把精力耗在这种阴司里。
留档记录不算什么,但这只是开始,若是临到高考……
高考不是他人生的依仗,但却是他能跳出云海的最佳捷径,也是他能实现人生价值的最快手段,更是他安身立命护她爱她的初始资本。
沈琼瑛是一个相当传统的人,这种人往往有一个共性——那就是无论对成功的界定还是对幸福的考量,都极其依赖普义的社会认同感。
打个比方,若是他成为一名出色的电竞选手或是操盘手,她大约会一辈子沉浸在害他失足的愧疚里。
沈琼瑛十几年掉队的落差,是有一些自卑在的,极度缺乏社会身份上的安全感。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选择非主流、过于冒险的人生。
沈瑾瑜从酒柜中拿出一瓶洋酒,晃了晃琥珀色酒液,均匀分倒在六个酒杯中,“不如玩一个游戏?酒后吐真言。”
“我们一人一杯,互相问对方问题。”
“无论说了什么,明天都拿给瑛瑛听。”
“作为最后的审判,不管结局如何,我们一笔勾销。”
他说着,把录音笔光明正大扣在桌子上,勾了勾唇角:“——如果你敢承担瑛瑛知道真相的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