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琼瑛现在的状态就像焖在高压锅里的肉,她快要憋疯了,有很多话需要倾吐,需要开解。
这些年,她都一直憋闷着,哪怕是对宁睿,都有所保留,可以说,心里的苦闷无人诉说。
而现在经历过了母子乱伦之后,这种憋闷到达了顶峰,让她几欲崩溃暴走。
这也是为什么,即使姜佩仪没有来,明知道一个人不妥,她依然没有走。
倾诉,没有对象;出格,她做不来。
进不去,出不来,除了自我麻醉,她似乎别无选择。
即使今天佩仪真的过来,她也注定要烂在心里。她的私生活一团糟,对着闺蜜也不能说。
她第一个想到的人是宁睿,她想去他的诊室,可是想到那天的尴尬,她就再没脸过去。
要知道,在意识到宁睿对她的朦胧好感之后,她已经不该把他当做单纯的心理医生了。
在几次拒绝宁睿之后,她就算是再厚脸皮,也不能一恋爱就把他踢开、一受挫就去找他吧?
而少年适时招来服务生当面点了两份酒水:“谢谢出谋划策,这是我请你喝的。”
沈琼瑛其实对自己的酒量稍微有数了,三杯差不多是她的极限,不能再多了。
因此虽然少年很诚恳地感谢她,但她只是笑了笑。
“没什么度数,也没加料,放心吧!”少年依然是文雅地笑,很是体贴。
“谢谢。”沈琼瑛摇了摇头,加料倒是不担心,毕竟是服务生亲手端来的,她只是醉意上涌,想要回去了。
少年见她辞意坚决,忽然说道:“怪不得觉得面善,我认识你。我是纪兰亭的哥们儿周宇泽,你可能不大记得我了。我曾经送过你去医院,上周一还是我给你指的路呢……”
这当然不是偶遇。
事实上从体育馆那次意外撞见,他就觉得三个人之间有猫腻,直到确切拍录到了沈隐那段视频,而纪兰亭为沈琼瑛过生日的时候,短短两天准备匆忙,市游乐场规模大且历史悠久,轻易不会租给外人,何况只提前两天?
当时手续还是他从家中关系帮忙牵线。
这一牵线,就意外发现了了不得的东西。再结合之前三人的纠葛对峙,似乎一切都明朗了……
震惊到不可置信,猎奇到一探究竟,还有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不甘心。他原本就对纪兰亭截胡的事感到不忿,干脆就设计了鹬蚌相争。
一直密切关注着那两人后续,他知道今天沈隐大概率会来学校,就是没想到沈琼瑛也会来,于是他说不清什么的想法,脑子一热一路跟上——他倒是没想做什么,只是那次的接吻一直让他食髓知味,很想在不被打断的情况下,完美体验一次;同时作为那三人秘密的唯一知情人,他是真好奇。
迟钝上头的脑子一深想就开始犯晕,沈琼瑛有些恍惚,好像想起了点什么。
他说的事她一点也想不起来了,但依稀记得纪兰亭有几个常在一起的朋友,确实有这么个人。
“你是纪兰亭的女朋友。是吧?”他的声音好像炸雷,在她耳边轰响。
沈琼瑛冷了脸,腾地站起来,甩了甩头强行驱赶头晕:“我跟他没关系。”他提起这个,反而加速她的逃离。
“你都不好奇,我为什么知道这件事吗?”周宇泽表情有些狡黠。
沈琼瑛欲走,却被他下一句话绊住了:“那你也不想知道,沈隐家长会为什么不叫你,纪兰亭和沈隐那天为什么会打架吗?”
沈琼瑛驻足,蹙起了眉,“……你说。”
周宇泽却提议道:“光是我说也没有意思,我们来玩真心话吧,就掷骰子,小的人要回答大的人一个问题,要说实话。”
说着他挑眉:“我就是有点好奇,没什么恶意的。”
苦闷的倾诉欲和无法排遣的背德感使她犹豫了起来,还真的思考了一下可能性。
但周宇泽显然不是一个合适的人选,因此她无视他径直往前绕道而行。
周宇泽继续补充:“如果不想说也可以,就自罚一口。我的话喝酒,你喝饮料就好了。”
沈琼瑛仍然没有被打动:“未成年人不要饮酒,你还是早点回家吧。”
周宇泽眯着眼看她,似乎没想到会这么棘手,本以为她醉到连自己都认不出来,应该很好套话,没想到她比他想的要戒备。
沈琼瑛已经经过他背后,他忽然开口:“你知道纪兰亭一直在找你吗?我是他朋友,自然责无旁贷,”他转身站起,跟她对视:“如果你要离开,我就一直跟着你,告诉他你在哪里。我想你们一定有什么误会亟需解开吧?”
“你——”沈琼瑛有些郁闷和生气,她确实一直没理会纪兰亭。
她和纪兰亭还有一堆礼物需要退回,早晚需要见一面,可不是今天。
今天她状态不好,真的不想被他打扰。
她暂时停住脚步,但又不想让他称心如意,两个人僵持了下来。
周宇泽见她不爽,又划开手机在她眼前晃了晃:“还有沈隐,他在学校跟人接吻你知道吗?你想不想知道是谁?”
沈琼瑛见到一张照片,能看到沈隐的正侧面,确实在吻着一个女生,而女生的样子打了马赛克,看不清,只依稀看到是一个短发女生。
她刚想仔细盯住辨别,就被周宇泽移开了手机,笑眯眯看着她:“保护隐私,我就打了马,但如果你想知道……”
会是段楚楚吗?不,她是长发……又或许她最近剪短了?
胡思乱想着,沈琼瑛只觉得心好痛,好像瞬间痛到不能呼吸了,她疯狂地妒忌着,介意着,想知道那个人是谁。
如果让她就按照现在的计划跟沈隐分开,两不打听,她可以岁月静好风平浪静;可如果把他移情别恋的证据放在眼前,她竟然完全无法按捺,她觉得自己一秒都忍不了。
她突然意识到,什么期待他走上正轨,什么祝福他婚恋嫁娶,什么希望他过正常人生活……都是假的,她一点也不想!
揪扯着胸口站了好一会,她终于落座。
两人轮番掷骰子。
第一个问题,赢了的周宇泽先问了,看起来是正常的好奇:“为什么看起来不太开心呢?能告诉我吗?”
沈琼瑛犹豫了下,还是说了:“遇上了一个人,但是两个人无法在一起。”残存的理智和清醒促使她打住,模棱两可。
第二次还是周宇泽赢了,他问:“这个人是纪兰亭吗?”
沈琼瑛摇头否认。
第三次沈琼瑛赢了,她想问那张照片,又怕太急切引人怀疑,因为她心里有鬼,所以就越发杯弓蛇影,觉得谁都会看破她乱伦的事。
于是强行忍住,先问了别的:“你为什么会知道纪兰亭……和……嗯……我?”
周宇泽笑了笑:“他们是从小到大的死对头,死的不能再死那种,当初他追你之前,就曾在我们圈里放话,会让沈隐要多难堪有多难堪。”
这几句话每句单独拎出来都是真话,但前后其实没有关联,只不过他这样组合起来一说,就好像赋予了逻辑关系,别有意味了。
沈隐有没有难堪到沈琼瑛不知道,但现在她是觉得难堪极了。
如果说身为情敌沈隐之前这样说她还不信,那被纪兰亭的哥们儿说出来,再结合他那天的污言秽语,她就信了八分。
又轮到周宇泽赢,他问:“你有过几个男人?”
轰的一下,沈琼瑛感觉自己热血上头,表情也不太好了。
像是怕沈琼瑛不高兴,周宇泽补充道:“我先说,我是真觉得这个问题不算什么,比如我是处男,还经常被人嘲笑呢。”
这个问题,确实对于她这个年纪的男女来说不算什么禁忌,但沈琼瑛脑海里却浮现出十六年前在医务室、教室、图书馆的场景……
她搞不清也不想搞清楚,到底是几个人,于是她闭着眼睛喝了一口香槟,拒绝回答。
好在下一把轮到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问出那个问题,她决定第三次再问,刚好是一个不早不晚、不引人怀疑的时机。
酒意上来,头好像比刚才晕,她以手支颐,另只手反复掐着太阳穴:“那天他们为什么打架?”
周宇泽倒是一五一十:“因为学校里出了不好的传闻,有人把纪兰亭的背景捅了出来,辱骂纪兰亭的母亲是妓女,我猜,沈隐那天不叫你参加家长会……也是这个原因吧?”
又是一句看似毫无关联,实则暗上眼药的话。
沈琼瑛脑子又是轰的一声。
辱骂纪兰亭的母亲,沈隐的确有前科,而这所学校里,沈隐是唯一从小认识纪兰亭的知情人……
但理智又告诉她小隐不会做这样背后阴刻的事。
她脑子一团乱麻,不安和愧疚使她暂且将沈隐的事放到了一边,挂记着纪兰亭忍不住有些惯性的担心。
以至于当她第三次提问机会终于来临时,她忘记了原计划,脱口而出:“纪兰亭怎么样了?”
周宇泽坦言:“帖子删除了,但是背地里就……不过,”他补充道:“追他的女生更多了。”
他回避了纪兰亭糟糕的精神状况,却特意提到了纪兰亭的桃花。
以前纪兰亭身价太高,大部分女生觉得跟他没可能,对沈隐趋之若鹜;而现在纪兰亭出了丑闻,反而水涨船高。
纪家特意在新近一家楼盘剪彩时携纪兰亭出席,用意十分明显,既然继承人身份没差,那丑闻,说到底也不过是飘渺谈资,反而给高不可攀的纪兰亭增加了某种民意。
“这样啊……”沈琼瑛呢喃着,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儿,不自觉呷了口香槟,好像反复劝说自己:“挺好的,挺好的……”
周宇泽又赢了,他问:“你跟纪兰亭……做过吗?”他逐渐加大力度,试探着她的醉意。
如果他一上来就问这个问题,沈琼瑛大概率马上就走。
即使是有些迟钝的现在,她依然感到冒犯。
这个尖锐的问题忽然让她想起,自己到底是为什么忍耐着陪他玩这种鲁莽的“真心话”?
——哦对,她要弄清楚那张照片。
强忍烦躁,她喝了口香槟拒绝回答。但此时的她意识不到,其实这种行为本身就等于答案——如果没有做过,又有什么不能说?
周宇泽眼神暗了暗,脸色微微发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