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步,先抹去她的过度愧疚,同时表明自己的深明大义:“什么妈妈儿子的,那其实也是我太想当然了……害,虽然我妈死的早,但我心里还是念着她的……妈妈这个角色总归是无人能替代的。”
沈琼瑛果然为他的理解和孝心松了口气。说实话如果这少年真的忘了死去的妈就认准了她,她心里还真觉得挺不是那么回事的。
第二步,完全没有愧疚了也不行,还得打打温情牌:“我渴望的其实不是妈妈这个名称,而是别人的关爱。因为我是个孤儿,从来没有得到过爱。我想那天你亲口说会真心对我也不是谎言对吧?”
沈琼瑛连连点头。
确实,她是真心的,心疼着这个好孩子。
不然也不至于沈隐软硬兼施逼她再不许搭理纪兰亭,她也没答应过。
待人接物上她有自己的一套。
第三步,漫天要价就地还钱,妈妈当不成,降价索要别的总该容易:“那以后我就把你当姐姐吧!反正只要我对你好、你对我好,人和人之间挺简单的!想太多才不好。”
虽然这个要求依然有种想当然的不妥,但已经拒绝过他太多次的沈琼瑛还真的不好再否决了。
如他所说,他一片赤子之心,她过度用成年人的规则考量,好像不大合适。
更何况,那晚从宁睿那里回来后,她好像比以前想得更开了。
“行吧,也别姐不姐的……”她想了想,“互相就叫名字好了。”
这也正中纪兰亭下怀,能够跟她拉近辈分距离,又不用特意强调角色太入戏。这样岂不就是男女朋友的前奏吗?
叫名字四舍五入不就等于叫昵称吗?他立马打蛇棍上,提出了要求:“那瑛瑛,你刚才说答应弥补我一个生日礼物,还作不作数?”
“当然。”
看着少年如此容易满足,她也笑了。
这就是为什么,尽管他有着自己的小心思,但她从来不讨厌。
因为他太真了,一眼可以看透他眼底的快乐。
像一只土狗,给点吃的尾巴就翘到天上了。
而这对于逆境中长大的人来说,是最难能可贵的本真。
“那就陪我出去玩,补过一天吧!”他带着她,引着她走向自己停靠的哈雷摩托。
严格来说,16岁是不可以骑机车的,但云台市地处南方沿海,又算不得一线城市,管理并不算严格。
兜风对于乖乖女沈琼瑛来说,也是一项新奇的体验。
说实话,光是这样岔开腿骑大马似的坐姿,她已经多年不曾尝试了。也幸好她今天穿了裤子。
他们在城区还中规中矩,等到了郊外就飙起了速度。
一开始她还戴着头盔,死死搂着他的腰,“纪兰亭,我们要去哪里?”
纪兰亭侧耳回答:“去山顶!”
她紧张得浑身僵硬,“太快了,要不要慢一点?”
纪兰亭感觉到她越紧张就越贴近的曲线,自然是不愿意慢下来的,随口忽悠:“机车有限速的,太慢不允许上道!”
沈琼瑛慌慌地“哦”了一声,死死抱着他,头也侧着贴在他的后背上。
沿途风景飞快,风从耳边歌唱,身体更是几乎失重,轻盈得像飞鸟——而这意外地与她的愿望不谋而合。
这是前所未有的体验,一开始的害怕被新鲜感所替代,她骨子里的探险精神被释放了出来。
等到了后来,她已经解开头盔环在一只胳膊上,另一只胳膊环住他的腰,长发随风像海藻乱飘,大声呼喊:“哎呀不够快!再快一点嘛!我们飞起来好不好!”
回答她的是一路绝尘的机车轰鸣声。
等到了山顶上,她的长发已经乱得像美杜莎,可她恍然不觉,不仅没有整理仪表,反而开心得像个孩子。
这里是云仝山,是仝族未迁出和城市化前所居住的地方。现在只遗留下少数山民。而这座山也是云台市与森林海洋的分界线。
山上生长着小片小片的果树,南方的夏季来得早,这里已经是果实累累。
山下一面是云台整个城市,一面是密林尽头的海滨。
而夕阳就在海岸线尽头,照出漫天红霞和整个海面的波澜折射,带着无限缠绵和包容,俯视着她的孩子们。
真是又美又壮观,又暖又治愈。
沈琼瑛用双手拢在嘴边,向远处大声呼喊:
“沈琼瑛!——”
“你会幸福的!——”
“一定会!——”
纪兰亭在侧面看着她被乱发包围的脸蛋,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被夕阳照耀的霞红色,看起来动人极了。
他也心潮澎湃起来,一眼不错地看着她,跟着喊:“沈琼瑛!——我也一定会让你幸福的!——”
两个人的声音一个充满勇气和希冀,一个充满真挚和爱意,在落日的余晖中,就像二重奏,带着重重回声,消失在山谷下的密林中。
不知道此起彼伏叫了多少声,沈琼瑛觉得声音都嘶哑了,不经意侧过脸来,才发现少年一直不眨眼地看着她。
她在对远方传声,而他似乎在对她说话。
后知后觉他说了什么,她的脸忽然有点发烧。
心好像被蚂蚁那么不经意地夹了一下。
她不是天真不知事的少女,若不是因为少年之前表现得像把她当妈妈,她也不至于这么迟钝。
结合之前少年之前死皮赖脸要跟她做姐弟的请求,对她意中人条件的介意,以及那束白玫瑰……她好像忽然有点明白了。
但是又不敢确定,或者说不想确定。毕竟,这事儿有点匪夷所思了,不亚于小隐对她的爱意。而短时间里,她真的不想再处理这样的烂账了。
她想不通,索性不想了。侧过脸去,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现,“我嗓子有点疼……有水吗?”
纪兰亭忽然有点懊恼,他还真忘记带水了,“山上的水不能喝,不干净……”他看了看四周,眼睛一亮,“这有枇杷!”
他猴子样爬上树,很快就用衬衣下摆兜了一大摊,也等不及原路爬下,就心急地往下一跳,看得沈琼瑛直心惊,而他似乎还怕她久等,立马献宝一样送过来,“你看这个,黄澄澄的,一看就熟透了,我都是挑的最大的,刚好这东西也下火……”
他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沈琼瑛已经埋头剥完了一颗,递给他,“喏,快吃!”
纪兰亭没想到她先给自己剥了,不好意思地赶紧推回去:“你嗓子疼,你吃!这都给你,不够我再去摘,我没事……”
沈琼瑛无语了,这么多,哪里吃得完,又强硬地塞到他手里,他猝不及防摸到她的手指,整个人一僵,脸忽然不自然地红了,既不敢推拒,也不敢看她。
之前只有一半怀疑,现在沈琼瑛已经有八成肯定了。这孩子对自己有那种意思。
她忽然叹了口气,静默下来,不再出声,一言不发地剥着果子。
少年的心意很美好,可是她不会接受的。不谈他们方方面面巨大的鸿沟,单是未成年人这一个身份,已经足以让她却步。
纪兰亭真的挺好的,她说过想对他好,也是真心的。
现在打定主意回避,萌生退意,她不无遗憾。
遗憾以后做不成朋友,许下的承诺也要食言了。
一时又想到家里另一个未成年人沈隐,她心中五味杂陈。
纪兰亭粗中有细,敏感意识到她突然低落下来,像一只急于献媚的小狗,“瑛瑛你怎么了?是不是这果子不好吃?”
他显得有些无措,“要不我再去找找别的?”
她对他挤出一个笑容:“别,挺甜的!”她低头轻语,意有所指:“谢谢你,纪兰亭。但是不用再为我做这些事的。”
如果她说这果子不甜,纪兰亭只会身慌体忙,而她拒绝他的好意,他整颗心都慌了。
察觉到气氛的低靡,沈琼瑛发现自己又不合时宜了,毕竟今天原本是为他补过生日而出来玩,结果这时候拒绝他,似乎不是太合适,不如今天玩好吃好,开心尽兴,等日后就推拒不再见面,自然而然冷落下来,他也就明白了。
于是她忙又解释说:“我是说,我心情不好,最近不太开心,有一些心事不好讲出来……你帮不了我,我没有别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