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或在场边喝水,或去了卫生间,而靠大门的公用卫生间要比更衣室里的更近更大,因此这条走道里此时静谧无人。
“渴吗?”沈琼瑛递上矿泉水,看着他一头汗水,倒是真心实意为他关心起来。
纪兰亭咕嘟咕嘟灌了大半瓶水,刚才在场上生猛得跟老虎似的,这会儿挺着一米八九的大个要糖吃:“渴呢!还好热,妈妈帮我擦汗!”
别说看起来跟个蛮熊撒娇似的,还挺可爱的。沈琼瑛忍不住笑了起来,自然而然拿起毛巾为他擦拭满头满脸的汗水。
“妈妈,我想看着你。”他摘去了她的墨镜,得寸进尺:“你嫌弃我出汗吗?我想抱抱你……”
这话说得有点学问,沈琼瑛刚回答“不嫌弃”就被他拥住,后面的一番迟疑婉拒自然都憋了回去。
他抱着她亲昵蹭了蹭,觉得心中缺月就差一步就要圆满了。
“我还想亲亲你——”
沈琼瑛猝不及防,视线跟少年真诚纯澈不作伪的感激孺慕撞在一起,信任使她没有盲目后退躲闪。
随后少年温柔至极的吻落在了她的额间,像是骑士膜拜女神,圣洁极了。
但唯美的画面,落在不同人眼里又是另一副光景,也许是刺眼灼心也说不定。
远远的看见这幅雕像般温馨美好的侧面,沈隐只觉得满腔都是按捺不住的邪火,他压低了脚步声迫近,一直盯着她的侧影,判断着每一个细节。
每近一步,他的心就多往下坠一分。直到离她一步之遥,已经坠到了谷底,语气犹带着不愿深想的刺探和不愿相信的不确定:“妈——?”
沈琼瑛惊慌失措地转过脸来,跟他就懵然对了个正脸,她面带错愕惊吓,随后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沈隐眉眼一沉,一把攫住她的肩膀,就要把她往怀里带,“过来!”
沈琼瑛被他写满了“随时爆发”的低气压吓得喘不过气来,本能往纪兰亭怀里躲。
纪兰亭原本还有些慌乱阵脚,此时也恢复了惯常的自在——他原本这次并没有想利用她怎么样,但真被死对头发现了,倒也没什么心虚可怕的。
且他就看不惯沈隐这副死人脸,他纪兰亭梦寐以求着妈妈的温柔,他却凶神恶煞,他配吗?
充当着护花使者把她往身后一转,严严实实护住了,“跟妈妈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
如果是平时,沈隐二话不说就会跟他打一架,但是此时他更在意沈琼瑛的意愿——她的解释,她的本意,以及她到底选择谁。
沈隐的胳膊被纪兰亭的身躯挡住了,隔着肩头沉沉地逼视着沈琼瑛,“我要你说!今天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在这里,还跟他在一起?!”
沈琼瑛有种被抓包捉奸的感觉——她想不通,她明明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为什么又像是犯了十恶不赦的罪一样被他审判了?
要命的是她还真有点心虚……
“今天是我生日,妈妈答应来给我应援而已——”纪兰亭看不下去他欺负沈琼瑛,皱着眉帮忙解释。
“我要你亲自解释!”沈隐盯死了沈琼瑛,感觉到被背叛的心痛,心脏像是不会呼吸了,语气越发沉了,“说,怎么回事!”
“就是你看到的那样,我只是来看场球赛,不行吗?”
沈琼瑛觉得很委屈,她也没做什么呀?
尤其她现在的“角色”还是纪兰亭的妈妈,当着此儿子的面被彼儿子指责逼问,他有把她当妈吗?
她不要面子的吗?
他不能回家再说吗?
“你看球赛?我怎么不知道你会喜欢看篮球赛?”沈隐冷笑了声,语气讥讽起来,“你来了不找我,跟他走这么近是怎么回事?”
他问的问题,沈琼瑛一个字也答不上来。
见她语塞,沈隐心中更是一沉,反而不急着要答案了,因为那必定不是他想要的。他直截绕过去要拉拽她,“跟我走!回家!”
纪兰亭皱眉,帮着沈琼瑛抵挡。
沈琼瑛吓得声音都有点颤了,总觉得跟他走会发生不好的事,“你别过来!我不想跟你走,我还有事情没有办完,啊——”她不留神一把被沈隐揪住了胳膊。
纪兰亭看不下去了,强行掰开沈隐的胳膊:“对妈妈尊重点!”
沈隐之前都无视他,现在左一下被他阻拦又一下被他抵挡也火了,一把揪住他的衣领,眼睛都红了,“你他妈瞎认什么妈?这是你妈吗?!”
他用手指点着纪兰亭的胸脯,“一口一个妈你喊谁呢?记住,你妈是妓女!别跟这乱认妈!”
尽头暗处更衣室里的清贵少年正靠在门框喝水看戏,愣是把水喝出了品茶的悠闲,听到这里动作一顿,若有所思往外瞥了一眼。
纪兰亭本来不想激怒他的,因为担心妈妈,但是此时也给他气红了眼:“你嘴巴放干净点!今天她还真就是我妈!怎么了?从小到大给你嘚瑟出优越感来了?”
沈琼瑛也觉沈隐过分,怎么可以这样辱及尊长,还是亡故的人,她厉声呵斥:“小隐,你不能那么说话!快道歉!”
沈隐原本是不该这么刻薄的,要知道他本人最厌恶排斥的就是拿“妈”来说段子爆粗口。
可是此时见他俩反而统一了战线相互护上了,简直觉得可笑又可恨,脑子里充斥的嫉妒像是硫酸一样腐蚀着他最后的防线,他们是一对儿母子了?
那他是个什么?
是个笑话吗???
纪兰亭从小到大都想抢他的妈妈,也不知道因为这泛酸跟他打过多少次架,那点弯弯绕绕他心里再清楚不过了,只不过懒得计较挑明罢了。
这回还让他给这个白茶道歉?
做梦呢?!
他越发轻贱地嗤笑,“他妈可不就是妓女吗?敢做不敢认?他是不是纪家的种还不好说呢,怎么?你要给这狗杂碎当妈?你确定?!”
沈琼瑛的教养使她无法相信面前这个口吐毒液的人是她养出来的好儿子。
而他甚至还在懒洋洋笑着,继续谩骂,还不知会吐露出多难听伤人的话。
既为纪兰亭感到愤慨又觉得暗自羞愧,情急之下她一巴掌打过去,想要制止他的继续中伤,“你闭嘴!”
“啪”的一声脆响,这一巴掌的制裁确实立竿见影,沈隐捂着脸没有再说话。
虽然说出那样不计后果的话,但沈隐没有想到妈妈会打他,除了上次在家用下流的话顶撞她挨了一巴掌,她从未打过他。
如果说上次冒犯她挨打深觉罪有应得,那现在他因为纪兰亭挨打,就觉得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纪兰亭原本也被激怒到沸腾狂怒,可看到这一幕却意外平静了下来,愣愣地看向沈琼瑛。
她就跟他梦中幻想的完全一样,没有任何偏袒,会用尽一切本能维护他。
在这一刻,在他眼里的她真实生出了光环和双翼,由他心授桂冠,美得无以复加。
那一巴掌其实不重,但沈隐觉得脸上火辣辣的,里子面子,还有她,无论什么都输得彻底。
他的脑袋随着那声清脆的响亮偏向一边,直保持了足足十秒,才缓过头来。
他的表情很难以描述,似是绝望似是震惊,最后沉得像是一望无际的沼泽,僵在了原地。
最后凉凉看了她一眼,他转身离开了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