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僧人笑着放下碗筷:“你有何苦?说来我听。”
萧宸笑着正要说话,调皮的阿狸抢先说:“那凉国公主要与我夫君成亲了,你还装作不知?我看你这秃驴脑袋比谁都奸猾。”
萧宸连忙对阿狸说:“狸儿,不许骂惠安师父,知道了吗?”
狸儿吐了吐粉舌,霎是可爱。
惠安笑道:“可小僧也无计可施,为之奈何?”
萧宸摆手示意,两人互相施礼,坐下了。一边吃着稀饭,一边说着这事。
萧宸收起笑容,正色说:“不开玩笑,我们谈点正事。”
“但说无妨。”
萧宸整理了一下思绪,道:“那凉国公主李㝹生前暗自许了怀让,非他不嫁。这也就罢了,谁知道怀让说下辈子娶她,她又当真了,缠着要和我成亲。我知道,人鬼殊途,如果能了结她的夙愿,把这事办了,然后超度她,倒也十分好。只是我没有成过古代婚礼,你既然导了这事出来,怎么办还要你主张。”
惠安端正身姿,皱起眉头说:“此事自然由小僧张办,汝可放心。只是不知那公主是要文嫁还是武嫁?”
“哦?这倒新鲜,我也不曾问她,她也未与我讲。只是这文办如何?武办又待怎样?”
惠安笑道:“若是武办那就容易,我差百十个僧人张罗结彩,往山下走一遭,叫俗客们都尽知,好好热闹一番,岂不众人都喜。”
萧宸吃惊道:“还真可以啊?我还以为你说笑的,寺庙里传出亲事去,难道没人说闲话么?更何况关系到孤魂鬼怪,会不会有阻碍?”
惠安道:“此事断然无忧。五祖寺向来大寺,敬仰者数不胜数,定亲的人也常来求老师傅的签子,若得了老和尚的意思,这事大吉。至于鬼怪言说,更是不消忧虑。寺内佛像威严,那公主生前得佛祖庇护,死后亦能再寺内徘徊,乃是得佛的默许,不然妖物难以入内。”
萧宸听了就没有了顾虑,但是又想:我和狸儿都是妖身,难道我们也得了佛的默许吗?
“嗯……这样也好,凉国公主生前孤苦,死后伶仃,这样热闹一番,也能聊以慰藉她的忧苦。只是那文办又如何?”
惠安皱眉道:“这文办就不好说了,那古人的嫁衣就有些难办,还有各种俗礼,我们出家人又有不便,难以逾越。”
萧宸笑着说:“既如此,你打发寺里的些许僧人,晚间时候来喝杯喜茶,再下山买些布绒玩偶,放于凳上。我看那公主心属怀让,对这些身外之礼看得不是很重,我哄她几句,希望管用。”
“那么你是文武皆要?”
“正是!”
惠安笑道:“如此尚好,成亲所用之物,就由小僧来办。公主情感之事,就交付与萧居士了。”
说着惠安从怀里掏出一部智能手机,这违和的感觉把萧宸看呆了。
“怎么了?”惠安见他看着自己的手机,哈哈大笑:“我是出家人,不是原始人,不要惊怪。”
于是转身拨打了一个电话而去。
狸儿这时小声地对萧宸说:“宸,你对那个公主好好哦……人家……人家也想要大家都知道,狸儿是宸的妻子……”
萧宸听得阿狸的话,察觉到她有些哀怨之意,于是叹了口气安慰她说:“我对她好,乃是要送她走。想她孤身千年,哪里有人关心她?”
阿狸点了点头,也微微叹气:“终究也似个可怜人,宸,你要好好对她,勿要令她走得痛苦。”
萧宸神情严肃道:“我绝不负她,正如我不负你。”
他摸了摸狸儿的小脑袋,两人吃着东西,温馨无限。
那惠安打了电话回来说:“我已叫人送婚嫁所需而来,按照古人的礼俗。虽然与唐代可能有些偏差,但她应该不会怪罪。”
萧宸问道:“其他衣服饰品怠慢些无所谓,只是女子的婚服要得体些。她一生只此一念,不可令她失望了。你所置办女子婚服是哪个朝代的?”
惠安喃喃道:“这小僧确实未曾想到。寺里与外厂有专定之业,凡僧所穿青衣白身,俗客求亲赠衣乃是上衣下裳,凤冠霞披,皆是如此。”
“那唐代如何?”
惠安沉吟了一会,于是问二人:“吃尚好否?”
两人都说吃好了,惠安于是让萧宸跟着他,狸儿也要去,惠安想到了一件事,于是对狸儿说:“惠尘已经下山,周家父女不知,正缠着老和尚要人呢。”
“什么?他下山了?难道他还俗了?”
惠安摇了摇头说:“还没有,我料他必定还要上山,你可先去将徐施主救醒,然后事就好办。”
萧宸也劝她说:“差不多了,你救了盼君姐姐正好陪她说会话,我看这事也该有个结果了。”
狸儿蹙眉咬了咬唇,点点头答应了,于是就和萧宸分别了。
惠安带萧宸走了一段路,到了一个仓库,拿出钥匙把门打开,里面赫然停着一辆五菱宏光。
“好哇,你们不肯我们开车上来,自己却留着车子,真是好大胆!”萧宸戏谑着惠安,惠安笑道:“萧居士会开?可以来试试。”
萧宸连忙说:“不敢不敢,这上山的路太抖,我又年轻,怎么敢开?”
两人上了车,惠安发动钥匙,放开离合,却一下子失火了。
惠安笑道:“许久不开,甚是有些生疏了。”
萧宸皱眉道:“你真的假的?”
惠安又发动车子,萧宸急道:“你档还没挂回来呢。”
“失误失误……”惠安连忙带着歉意说,把档挂回空挡。
踩离合,挂一档,放手刹,放脚刹,放离合,加油门,从右侧出了山门,朝山下而去了。
萧宸问:“我们这是要去哪?”
惠安一边开车一边道:“我们有个服装厂,有本寺的股份。我们下去给你定制衣服,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萧宸大惊:“这哪来得及?我看别人定制个西装都要几个月半年,何况你这古代婚纱,又要隆重又要这个那个,太仓促了吧。”
惠安摇了摇头说:“不一定,那厂里承包了许多剧组的服装,如果运气好,或许能找到替代品。”
虽然惠安这样说,但是萧宸已经不抱希望了,也没法子,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上来走了许久不觉得,此时惠安开车速度极快,这道路连绵曲折,转弯甚急,每次都是排水渠过弯,吓得萧宸大叫:“慢些慢些……师傅,别急别急,我们还有时间……”
吓得萧宸连忙把安全带系上,惠安大笑:“真好啊!不免让人想到年轻的时候……”
“哇靠,你年轻的时候做了什么?你不要命啦?”
惠安心情大好,点了一首《漂移》,身体顺着节奏摇摆了起来。
找支笔,写下日期,记录勇气。
我可以,对着墙壁,让拳头叛逆。
呼吸,天窗玻璃,打开我的身体。
这里,引擎声就像是一种乐器……我用第一人称在漂移青春……
那风和日丽,阳光明媚的下午。
只见一辆五菱宏光面包车飞驰讯掣,在五祖寺的山路上神龙摆尾,飞起一般,触目心惊。
那司机用惯性漂移转弯,车速极快。一般人只能闻到尾气,根本看不清车牌。
“慢点慢点,师傅……你慢点……”
“悟空,你就瞧好为师的手段吧……”
……
两人将要到山脚时,惠安放慢了车速,此时从山顶上下来还不到十分钟,萧宸都快要吐了,只是惠安闲情自若,仿佛还没有尽兴一样。
那路旁边有一个僧人模样的朝拜,他三步走了,朝着山下顿首施礼,又走两步,跪地而拜。
他的膝盖破损涌出鲜血,双手乌黑,额头和手掌都有不同程度的受伤,看着就疼。
两人定睛仔细观察,竟然是周安逸。
萧宸连忙想要下去询问,惠安及时制止。
“不要打扰他,他正在问佛。”
于是两人不动声色,开车从他身旁经过了。萧宸看着后视镜里的周安逸,他面无表情,神情专注,三步一朝,五步一拜。
惠安淡淡地说:“看来,他心里有答案了。”
“怎么说?”
惠安答道:“他以前观自在,如今观般若。从前拜佛像,如今拜众生,可谓悟尘。”
萧宸不再说话了,两人兜兜转转,开了半小时车程,到了一个大厂。
惠安打了电话给那厂长,里面的声音十分客气,不一会儿一个大汗淋漓的胖子从里面跑了出来,对两人说:“监寺师傅!好久不见,好久不见,来来来,里面请。”
那胖子把两人带进了厂里,一边客气地说:“犹总在外地有事,他刚在电话里和我说了。你要什么尽管和我说,你看这……”
惠安笑了笑说:“我们都是老熟人了,何必这么客气!半个多小时前我曾问过一些东西,你们准备好了么?”
“正在准备,今天下午四点之前保证送到,保证送到!”
说着带着二人上了楼,到了办公室,把一众员工看得好奇,怎么两个和尚来了。
两人进了房间,那胖子就给他们看茶,惠安说:“不必拘礼了,我们今日来的甚急,有要事。”
“呃,师傅请说,请说……”那胖子脑门汗不断,连忙开了空调。
惠安看他紧张,也不在意:“我要寻一件唐代女子嫁衣,越尊贵越好。那皇后穿的袆衣,鞠衣最好,若是差些可用褕翟代替,或是花钗翟衣亦可。”
那胖子听得紧张,说道:“最近戏服儿都出去了,可用的实在不多,若是要普通半袖,我这多的是,不知……”
惠安皱眉道:“那素色襦裙哪儿没有?我何必来这儿找?”
那胖子没法子,对二人说:“不好意思,我叫个人进来。”于是出去叫了个女子,那女子便拿着资料进来,顺便把门带上了。
惠安不悦:“把门打开,不要关起。”
那胖子连忙赔笑,把门开了和那女子沟通,那女子道:“便是裙襦刚才一车也并走了,只有礼衣还有二十件,不知你要多少?”
惠安道:“不要多少,只要一件,却不要礼衣。你们这偌大个厂,连个婚服也没得?”
那女子沉吟片刻,道:“倒是有件翟衣,花钗九树,宝钿九个,不过将要打包发去上海。”
萧宸忙说:“差不多就可以,不要太过讲究。”
惠安叹道:“既如此那好吧。”
女子就出了房门,不一会儿就把那衣服拿来,果然闪亮尊贵,红艳喜庆。
惠安看了半天说:“这衣服太过单薄,不适合做婚,我要加饰。你们要随裳色,用緅为领缘,以褕翟为章,上以朱锦,下以绿锦,纽用青组,加双佩,加小绶……”
那女子笔记飞快,忽然打断说:“小绶可以,佩玉不足,可加双鱼。”
惠安叹气道:“可以……我再要里面加青罗为内衣,再备绸缎罗袜,花盆布屐……”
说了一大堆,那女子记性极好,一字不差,将与惠安看了。
惠安这时才有些笑意,于是又说:“你这男子衣服可有?”
“只有礼衣,别无其他。”
惠安顿时又皱眉,萧宸见了连忙说:“我男子无需这么好,随便就是。”
见时间紧迫,惠安也不再执意,于是让几人去准备。女子和胖子进了厂房,叫一熟练师傅把布料缝制,只一个小时就完成。
惠安看了甚是满意,拿了衣服和萧宸回去了。
路上萧宸又接了一个电话,原来是秦芷卉打来的。
“阿宸,你猜我现在在哪里?”
“你在哪里?”
“你猜啊……”
几句话说完,萧宸又觉得伤脑筋,这芷卉学姐直接从老家做长途汽车到黄梅了,好说歹说自己有事,她就是不依,要见自己一面。
无奈,和她约定了一个地点,面包车里两个光头相视一眼,无奈一笑,驱车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