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圈太子爷顾宴厌恶我至极，却还是没能改变和我结婚的命运。
婚礼现场上，他公然逃婚，婚后他更是对我百般冷漠。
他甚至和朋友公然谈论，要怎么甩了我。
一年后，我把欠他的钱全部还清，并递给他一纸离婚协议书。
那一刻，我清晰瞥见了他眼中的恐慌。
但我并未犹豫，而是冷漠开口，「顾宴，我们离婚吧。」
1
顾宴起来的时候，我已经做好了一桌丰盛早餐。
照着他口味做的，我甚至期待了一下他看到以后满足的表情。
不料洗漱完毕后，顾宴却蹙着眉头来到厨房。
他嫌恶地捂住了鼻子，「刘小意，你在干什么？」
望着满屋油烟的厨房，我有些心虚地向他道歉，「对不起，我第一次做油条，好像失败了。」
「谁让你做的？家里的阿姨会负责这些的。」
顾宴语气不善，「你已经如愿嫁给我做顾家的少奶奶了，又何必在我面前演欲擒故纵这一套。」
「在你眼里，做个油条就是欲擒故纵？」我低头看了看围裙上的油点子，「那我还真是不够聪明。」
顾宴没有再理我，他穿好外套，留下满是狼藉的我和厨房，径直推门离去。
2
这是我嫁给顾宴的第三个月。
顾宅内，所有人都知道顾宴不喜欢我，自然也包括我自己。
但我不能离开这里，顾宴也没办法和我离婚。
半年前，我带着妈妈去旅游。
谁都没想到，景区意外横生，竟然发生了地震。
我妈当时正在草原上，所以安然躲过。
而我在避难逃离的过程中，无意间在亭台边瞥见一个被困住的老太太。
我心一横，果断折返回去救人。
一边安稳老人情绪，一边搬开压在她身上那块砖石。
几分钟后，一众黑衣保镖匆匆赶来，很快带着我和老太太脱离险境。
当时的我并不知道，原来我救的人是顾宴的祖母——顾家最具威信的大家长。
回家以后的第二天，顾家便派人亲自去请我去做客。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顾宴。
琥珀色的眸中，神情疏离而冷淡，他保持着该有的礼节，起身主动向我敬酒，「刘小姐，谢谢你救了我祖母。」
我略显慌乱地点了点头，紧张到直接来了一句中气十足的「不客气」。
老太太笑了笑，「小意啊，以后有空常来这里玩，我呀，就喜欢你这样直爽的女孩。」
顾宴祖母的一句喜欢，直接改变了我和顾宴的命运。
那顿饭后，崇尚风水之说的老太太找人解了我的生辰八字。
结果发现，我不仅和顾宴相配，而且我命中有紫微星护体，只要娶了我，顾家就能一直顺风顺水。
老太太不看重家世背景，只在意人品和祥瑞。
所以在这之后没几天，老太太直接单方面宣布了我和顾宴的婚讯。
3
因为我和老太太频繁见面，加上我家境普通，所有人都觉得我为了荣华富贵，千方百计地讨好老太太，借此获得顾家少奶奶的身份。
顾宴也不例外。
那一天，他主动找到了我。
他看我的眼神中比平时多了一层冷漠和厌恶。
顾宴什么都没说，只递给我一张支票。
他的助理小李对我说，「刘小姐，您这边开个价。」
我瞬间明白了这一切。
看我无动于衷，顾宴终于肯开口说话，「毫不费力得到一笔钱，比你千方百计嫁给我还不一定能分得财产要划算得多，你既然能把我祖母骗得团团转，想必也是有几分小聪明的人，你不会不知道该怎么做吧。」
我没要他的钱，信誓旦旦地回他，「你放心，我不会嫁给你的。」
然而胳膊终究拧不过大腿。
顾宴的父母早年因车祸去世，是老太太一手把顾宴培养长大。
如今老太太年迈，又逢劫后重生，顾宴几乎没办法拒绝她的要求。
而我……老太太打听了我的近况，她知道我妈妈生病需要做手术，很快派人把我妈接进了最好的医院。
她向我保证，只要我心甘情愿地和顾宴结婚，我妈的病一定会好起来。
半个月后，我和顾宴登记结婚。
结婚证上的那张照片，我拘谨不安，顾宴冷漠疏离。
这注定是一场不美好的婚姻。
4
顾家长孙结婚，这在圈里是天大的事。
然而顾宴说什么都不同意大办，而是只邀请了关系最要好的亲朋好友。
婚礼当天，我独自坐在化妆台前。
望着穿着婚纱成妆的自己，一时恍惚，感慨这一切的不真实。
几分钟后，顾宴进来了。
他没穿正装，一身休闲服，看起来像是要去旅游。
「刘小意，你不会得意太久的。」顾宴弯腰站在我身后，冷冷说道，「既然你这么不识时务，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婚期是顾宴临时决定的，老太太被顾宴故意支去国外休养，唯一赞成这场婚礼的人不在了。
顾宴逃婚了，他在离开前丢给司仪一张黑卡，并当着所有人的面嘲讽阴阳，「刘小姐，你不就是想要钱吗，我如你所愿，让你和这张卡白头到老、幸福一生。」
我脸颊通红地站在礼台上，整个人局促到不知所措。
如此一来，便更加落实了先前的传闻：刘姓女子为了钱设计救下顾氏集团掌门人，道德绑架、利用舆论让顾家少爷娶她。
宾客看顾宴这副态度，陆续搭伙，纷纷离开了现场。
我独自坐在地上，心里却并没有多难过。
说到底，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即使顾宴没办法拒绝老太太，他终究也因为我被这桩婚姻绑架了。
5
当天晚上，顾家的人把我接回了顾宴的别墅。
顾宴不在，只有管家厨娘等一众人。
我让她们去休息，随后脱下婚纱，换回了自己的常服。
准备回房的时候，余光透过展开的门，我看见了满墙的荣誉奖框。
因为好奇，所以我走进去多看了几眼。
我在这些证书中一眼锁定了小攀镇小学几个大字。
落款是校长的亲笔签名和学校的印章，时间模糊不清，但隐约还是能看出是二零零九。
我恍然记起了一切。
那一年，我们镇上遭遇水灾，学校被洪水冲塌，校内所有设施全部毁坏。
最后是一个叫睿辉集团的公司资助重建。
除此之外，他们还给了学校一笔丰厚的资金，供学生免费学习钢琴和美术。
管家告诉我，睿辉是顾宴手下的一个分公司。
管家还说，当年的捐赠是顾宴亲自去的。
原来他就是个那个穿西装的小男孩。
原来那个时候，我就已经见过他了。
6
婚礼后的第三天，顾宴被老太太亲自带了回来。
从来都不可一世的顾宴跪在了正厅的真皮地毯上。
老太太手里拿着拐杖，毫不留情地戳在他绷直的脊背上。
在我过去后，老太太义正言辞地说，「给小意道歉，说你错了，求小意原谅你，让你回家来住。」
顾宴自然不肯说。
看着他倔强的样子，我心里暗暗感慨：还真是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老太太又敲了顾宴几下，「我倒要看看，你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见此情状，我赶忙把老太太安置在沙发上，「奶奶，您就别生气了，我前些天亲手给您抄了本佛经，您要不要看看？」
老太太一听，当即笑得合不拢嘴。
顾宴闻声，狠狠朝我翻了个白眼。
我稳住心绪，蹲在顾宴面前，强制将他扶起，「别跪了，我原谅你了。」
顾宴反驳，「我又没有跪你。」
老太太瞪了顾宴一眼。
「但你跪地毯了。」我说。
顾宴的声音低了不少，「那又怎么样，这是顾家的地毯，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我托着下巴说，「但你是我的啊，你这么跪在地上，我会心疼的。」
「你！」顾宴被我突如其来的话弄得不自在，登时起身离开了正厅。
我随后跟上了他的脚步，在他关门前用力把自己挤了进去。
「刘小意，你又想干什么！」
我靠在门上，与顾宴之间的距离唯余咫尺。
「顾宴，我已经和奶奶说好了，我们婚姻的有效期只有一年。」
「一年后，如果我们没有互相喜欢，奶奶就不会阻止我们离婚。」
顾宴狐疑地看了我一眼，「那你立个字据给我。」
在我回身找纸笔时，顾宴已经开始在手机上定好了从结婚那天开始算起的一年倒计时。
「但条件是，我们不能刻意疏离，基本的家庭活动需要一起出席，总而言之，我们要让别人看起来像是一对正常夫妻。」
话音方落，顾宴突然抬手按住我的肩膀，用力将我抵在门上。
「刘小意，奶奶有说过这些话吗？这应该是你自己提出来的条件吧。」顾宴又靠近了些，「怎么，你就这么想和我做夫妻么？」
我在心中无奈叹气，然后一把将他推倒在床上，「神经病！」
顾宴冷笑了声，「可惜我这辈子都不会喜欢你，你有工夫还是多哄哄我奶奶吧，说不定离婚的时候她会多给你分些财产，够你下半辈子逍遥自在了。」
7
妈妈的手术做得很成功，医院给她制定了最好的疗养方案。
从医院回去的这天晚上，我收到了顾宴要回来的消息。
为了感谢他，我特地做好了一桌晚饭。
本着不让他知道的原则，我只谎称是家里阿姨的杰作。
累的同时，食欲也跟着增长，顾宴吃得不少，吃得很满足。
吃完以后还说，「林姨，你的手艺精进不少，我会让管家给你涨工资的。」
林姨一听这话，连忙摆手拒绝，「少爷，这顿饭其实是少……呃刘小姐做的。」
气氛瞬间安静了下来，顾宴低头看了眼自己吃过三碗饭的碗，又瞥了我一眼，漫不经心、理直气壮地说，「也不是很好吃嘛，以前林姨做的饭，我最少都要吃五六碗的。」
话音落下，豆豆不知从哪儿蹦了出来，它对着顾宴，汪汪汪地叫个不停。
管家笑着调侃，「每次少爷一说谎，豆豆就会这样。」
我：「……」
顾宴：「……」
豆豆是顾宴养的萨摩耶，又亲人又可爱，和顾宴冷冰冰的性格一点都不像。
「豆豆过来。」
「豆宝过来。」
我和顾宴的声音同时响起。
豆豆犹豫了下，最终选择扑到我身上，高兴地吐着舌头。
顾宴看不下去，转身就要离开。
豆豆立即追了过去，一口咬住了顾宴的衣服，拖拽着让他回来。
顾宴本以为自己被挽留了，不想等我一吃完，豆豆立马从顾宴身上跳了下来，头也不回地跟我离开。
一旁管家和林姨没忍住地笑出了声。
顾宴被气得牙痒痒，一怒之下克扣了豆豆三天的肉罐罐。
那是第一次感觉，这座冷冰冰的房子里，有了家的味道。
8
顾宴是个斤斤计较且睚眦必报的人。
他吃了瘪，自然要报复回来。
于是第二天晚上，他带了一个身材高挑的陌生女人回来，并指名让我给他们两个做菜。
先前老太太给我看过顾家族谱，因而我第一眼便认出她是顾宴的表姐。
我全程心平气和地做完了这顿饭，甚至在盛汤的时候哼起了小曲。
到最后，我和表姐聊得热火朝天，全然将顾宴抛之脑后。
聊到兴头时，表姐甚至使唤顾宴，「小顾子，给我们切点水果。」
顾宴黑着脸去，又黑着脸回来。
等表姐走后，顾宴还不忘嘲讽一句，「刘小意，你还真是厉害。」
我笑了笑，抱拳回道，「多谢顾兄夸奖。」
之后，我朝顾宴吹了个口哨，「你为什么带自己表姐回来又不表明身份？顾宴，你不会是想让我吃醋吧。」
顾宴顿了顿，表情有些心虚，但语气依旧不屑，「刘小意，你还真是自作多情。」
9
在顾家的生活一直平淡而平凡，和顾宴的相处也不温不火。
直到两个月后的某天晚上，顾宴喝酒喝到不省人事，深夜被助理小李送回家中。
我听到动静，径直下楼，并对小李说，「你回去吧，这里交给我。」
小李眨了眨眼，「刘小姐，你应该不会给顾总下药吧。」
我十分无奈地叹了口气，「放心，顶多下点毒药，不会轻薄他的。」
趁着顾宴在沙发躺着，我去厨房熬了碗改良的醒酒汤给他。
回到客厅后，我单手托起他的胳膊，准备送他回卧室。
可顾宴却在这个时候顺势抱住了我。
他整个人像一只巨型挂件般贴在我身上，须臾后撒娇地叫了一句，「妈妈。」
身躯一震，我整个人都愣在原地，被这一句妈妈叫得不知所措。
下一瞬，顾宴直接将我推倒在沙发上。
他无论如何都不肯松手，语气软下来，表情也不像平日那么乖张，「爸，妈，如果你们那天不来给我过生日的话，就不会出意外了。」
顾宴眼角有泪划过，「都是我害了你们，都是我的错。」
到最后，我竟然鬼使神差地回抱了顾宴。
意识到这一点的我立马松手，抬手用力敲了下脑门。
「刘小意，不要乱想了，你只是因为好奇和同情他而已。」
我才刚说完，豆豆的叫声倏然间在耳边响起。
它一动不动地盯着我，好似真的如管家所说在质疑和反驳。
历尽艰辛喂完顾宴醒酒汤的我已然筋疲力尽，我累倒在沙发上，毫无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10
第二天早上，我在顾宴的尖叫声中被迫醒来。
他握着自己的领带，表情惊恐不已，「刘小意，你对我做了什么？」
我揉了揉眼睛，面无表情地回他，「当然是宽衣解带、为所欲为了。」
「你！你这个女人，你怎么能这么随便！」顾宴的表情像个被人轻薄的少年郎。
「好了好了。」我被他吵得心烦，「要不是你抱着我一个劲地叫妈妈，我能和你睡在这里么？」
听我这么说，顾宴的脸瞬间红了，他心虚到目光游移，不敢再看我一眼。
「你给我喝了什么？」顾宴指了指桌上的碗问道。
「醒酒汤。」我一边往浴室走，一边回他。
没走几步，便被顾宴紧紧握住了手腕。
「又怎么了？」我不耐烦地问。
顾宴嘴张了又合，像是下了很大的勇气才说，「刘小意，谢谢你。」
「这是我第一次宿醉以后没有头疼，林姨的醒酒汤太苦，我从来没有喝过。」
我受不了顾宴这么正经，赶忙跑走了。
从浴室出来后，顾宴站在书架前指着一个盒子问我，「这是你买的快递？」
「不……不是。」准备把东西夺回的那一刻，顾宴却突然发力。
争执间，盒子里的东西就这么掉在了地上。
一大一小，是两件新织成的蓝色毛衣。
顾宴先我一步从地上把毛衣捡了起来，他拿在手里照着自己比量，「这衣服该不会是你送我的吧？」
我脸热了热，口是心非地说，「当然不是。」
顾宴反驳，「这上面还刻着生日快乐呢。」
「这是我送给别人的，和你没有关系。」
「好啊你刘小意。」顾宴拿起那件小号的毛衣，「你竟然敢背着我和别的男人偷情，你这个可恶的女人，连孩子都这么大了还要和我结婚。」
「顾宴，你脑子是不是有坑啊。」我忍不住地用力推了他一把，「真不知道你这智商到底是怎么管理公司的。」
顾宴丝毫没有罢休的意思，他一脸严肃地问我，「告诉我，你的老相好在哪儿？我现在就去找他。」
我恍然大悟，「顾宴，你还真是不放过任何可以和我离婚的机会啊。」
顾宴哑然不语，只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真可惜啊，让你失望了，大的那件是给你的，小的是给豆豆的。」
脸烧得通红，我又随意找了个理由，刻意强调道，「原本打算只给豆豆的，但是导购员说亲子套装优惠，我为了省钱，所以才买了你的那团毛线。」
顾宴蹙眉问我，「我在你心里连豆豆都不如啊。」
我不知道他是以什么语气问出这句话的，于是便道，「你以为呢？」
顾宴不甘示弱，「我还不一定愿意穿呢。」
「爱穿不穿。」我稳住心绪，转身离开。
11
入冬那天，老太太让我和顾宴去老宅吃饭。
一想到老宅里有那么多亲戚，我心里直接一万个不愿意。
临出发前，管家找到了我。
不知何时，他对我的称谓发生了变化。
「少奶奶，少爷生病了，今天不用去老宅了。」
我强按下自己准备鼓掌的手，乖巧回道，「我知道了。」
正要回房时，管家又凑过来说，「您去看看少爷吧，他自小就没什么人疼的，他不愿意和我们亲近，有什么事总爱一个人憋在心里。」
挣扎过两个小时后的我照做了。
我一进门就看到了顾宴身上的蓝色毛衣，很明显是我织给他的那件。
他额头上浸出一层薄汗，面色苍白，额前散乱的头发衬得他更虚弱了些。
顾宴一看到我便说，「不用去老宅了，你一定很开心吧。」
「有什么好开心的，还得在这儿照顾你这个病秧子。」
顾宴罕见地笑了笑，「我没让你来啊。」
我愤恨地瞥了他一眼，「如果不是奶奶让的话，我才懒得过来。」
顾宴「哦」了一声，随后转过头去，不再看我。
监督他吃饭吃药后，我意外在他房里发现了一张画板。
我随手拿起一支笔，飞快在上面描摹了出豆豆的轮廓。
顾宴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你还会画画啊。」
我心中一暖，有心说出当年的事，又怕顾宴会嘲笑于我。
对他这样的人来说，资助一家小学是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我点头回应了他，然后直接把他瘫在床上的场景画了出来。
「顾宴，你生病的样子真的好丑哦。」我故意把他画成抽象派的大头模样，肆无忌惮地在他面前晃来晃去。
顾宴被我气到无计可施，脱口道出一句，「你是想把我气坏然后谋杀亲夫吗？」
此话一出，我和他同时沉默了。
恰逢老太太打来视频电话，为了演戏，我只好和顾宴扮亲密，故作亲昵地帮他揉肩捏腿。
「你捏得还挺舒服的。」在电话挂断后，顾宴贼兮兮地说。
「捏一小时一个亿。」我面无表情地拒绝了他。
顾宴生病没胃口，我按照妈妈以前的习惯，尝试性地做了一碗山楂汤。
酸度适中，冰冰凉凉，很是开胃。
喝完以后，顾宴吃掉了林姨送来的饭，很快睡着了。
而我饶有兴致地翻到画板的另一面，慢慢拾笔画了起来。
原本不知道要画什么，直到我想起了顾宴醉酒那天晚上喃喃低语的醉话。
结合老太太之前和我说的，我大致能知道，顾宴念叨的是爸妈带他去游乐园玩旋转木马的场景。
我画得仔细，前后两个小时才算完工。
把画放在一旁后，我趴在床边，不知不觉地睡着了，连顾宴醒来都不知道。
等我睁开眼时，人已经躺在床上了，而顾宴就坐在我身旁。
他手里捧着那幅画，神情中带了些怅然若失的感觉。
我忽觉有些愧疚，「对不起，勾起你的伤心事了。」
顾宴摇了摇头，「我很喜欢，刘小意，谢谢你。」
病中的顾宴语气和缓，神情都跟着软化许多。
我被他眼中的温柔看得十分不自在，心莫名地悸动颤抖了一瞬。
「这只是我随手画的而已。」
顾宴露出一个真诚的笑，「那你真的很厉害。」
12
冬至这天，林姨和管家在厨房包饺子。
我闲着没事便过去帮忙。
没过多久，顾宴下班回来了。
平时他都是直接上楼的，但今天他竟然破天荒地来到厨房，「我也来包饺子。」
我狐疑地瞥他一眼，「能行吗你？」
顾宴当即上手，利索地包好一个小巧的水饺。
豆豆馋得不行，哈喇子流了一地，给他狗粮不行，非是肉罐才肯罢休。
暖黄的灯光下，每个人的轮廓好像被镀上一层余晖，让人忍不住地沉溺。
饺子出锅后，顾宴找来一个饭盒，一层一层地用饭菜装满。
我正想问他，他便先我一步回答，「一起去趟杏林医院吧。」
杏林医院是我妈妈疗养的地方。
我全程震惊地带他去到病房、看他给我妈妈送饭、嘘寒问暖。
顾宴出来的时候，我正站在医院门口发呆，手被冻红也丝毫不觉。
下一瞬，手就被顾宴握住，「你这手都快冻成猪蹄了。」
「你为什么要来这儿？」我试探性地问他。
顾宴顿了顿后开口，「奶奶之前嘱咐我来的。」
「原来如此。」沉浮的心就此安定，也就此坠入谷底。
回程路上，我侧头小心翼翼看向顾宴，而顾宴亦然。
一路无言，但有些东西已经显现在眼神中，变作两个人的心照不宣。
13
情人节这天中午，顾宴给我打了电话来，说公司旗下新开的餐厅准备剪彩。
「所以这关我什么事？」
顾宴的语调漫不经心，「餐厅开业，你这个吃货正好可以过来试菜。」
电话里除了顾宴的声音，还夹杂着其他人声，「老板娘要来了，老板娘要来了。」
顾宴最后说了句「等你」，便直接挂断了电话。
我心中有些忐忑，在林姨的帮助下化了妆，并提前换上了过年准备穿的衣服。
等我到了以后，其中一个餐厅员工八卦，「怎么有两个老板娘？」
进店一看，顾宴正和一个陌生女子坐在一张桌上。
两个人聊得开怀，我的出现很显然地打断了他们。
女人主动起身同我握手，「你就是刘小姐吧，我是许冉，是顾宴的好朋友。」
许冉身材高挑，高马尾的装束加上精致的妆容让她整个人都神采奕奕。
在她的衬托下，我觉得自己像个土包子。
顾宴让我坐下，但交谈的过程中，我发现自己根本无法融入他们。
到最后，许冉很自然地站在了顾宴身旁，两个人从容地面对着摄影机，一同剪彩。
员工中不时有人喝彩，「老板和老板娘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我退到人群后，忽然有些后悔来了这里。
剪彩结束后，顾宴急匆匆地找到了我，「刘小意，你去哪儿了，我找了你好半天。」
「不好意思，我去卫生间了。」我平静地回他。
「许冉回来了，那帮朋友说要开 party，一起去吧，跟在我身后就行，就是你身上这件衣服不怎么行，勉强能看过眼吧。」
「顾宴。」我叫住了他，「我不想去，你能不能也别去。」
「干嘛啊。」顾宴拍了拍我的肩，「你不是最喜欢凑热闹了么？」
说话间，许冉过来了，他直接拽上顾宴的胳膊，「阿宴，赶紧走了，那边都开始催了。」
顾宴挣脱了许冉的手，折返回来问我，「如果你真的不想去，我打电话让小李送你回家，今天兄弟们都在，我必须到场。」
「嗯。」我朝顾宴笑了笑，「你去吧，正好我要去医院看我妈。」
顾宴又望了我一眼，但最后还是离开了。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心中莫名感到一阵难受。
回家以后，林姨看出了我的情绪不对。
后来她告诉我，许冉是顾宴的初恋，当年的他们已经走到谈婚论嫁的那一步，若不是老太太坚决反对、加上许冉出国留学，两个人可能连孩子都有了。
我点了点头，随后开口说道，「林姨，我来这里多久了。」
林姨算了算时间说，「十个月了。」
我点了点头，然后直接去了医院。
我给自己买了一枝玫瑰，想起顾宴和许冉在一起的画面，不由觉得自己傻。
情人节的夜，又冷又长。
14
几天后，顾宴应邀去给朋友过生日。
小李给我打了电话，希望我能去接一下顾宴，他儿子生病了走不开，而顾宴酒量很差，如果没有一个合适的理由离开，他一定又会被灌醉。
我换好衣服，很快开车过去找他了。
包厢的门是开着的，我一眼便看到了顾宴。
「阿宴，这是什么呀。」朋友之一俯身捡起一个小盒子，「竟然是戒指！老实交代，你是不是买给许冉的？」
我的心一瞬间揪紧。
顾宴没有说话。
有人发现端倪，「这上面怎么刻着 xy，阿宴，这么名贵的戒指，你该不会是送给那个乡下土包子的吧。」
半晌后，酒醉的顾宴奋力把戒指夺了回去，「当然不是了。」
「那这上面怎么刻着她的名字。」
「阿宴，你到底喜欢谁啊。」
「许冉对你可是痴心一片呢。」
在这一片喧闹声中，我却将顾宴的话听得无比清楚。
他说，「要不是为了做戏给祖母看，我怎么会折腾这些。」
「只有这样，祖母才不会有异议，到时候我也就能名正言顺地和她离婚了。」
众人恍然大悟，「还得是你啊，不过为了离婚就送这么贵重的东西给她，还真是不值得。」
都说恶语伤人六月寒，从前我不懂，如今才算是真切地体会到了其中滋味。
我本以为经历过这些事情，我和顾宴的关系改善缓和了许多，我甚至以为……他会有一些关心我。
事实证明我错了，自始至终，顾宴都只把我当作阻挡他追求真爱的绊脚石，他看不起我、不把我当回事，他只想把我推开而已。
既然这样，我只需要再坚持两个月。
两个月后，我会和顾宴和平离婚，然后彻底回归各自的生活。
想明白这些后，我稳住自己的情绪，平静推门而入。
「顾宴，奶奶叫我们过去一趟。」
在我出现的那瞬间，包厢马上安静了下来。
顾宴面色煞白，支支吾吾地回我一句，「我……我知道了。」
回家的路上，我察觉到顾宴不时朝我这边看来的眼神。
「我发现你这几天话少了许多。」
我勾唇一笑，「你以前不是总嫌我吵吗？现在我安静了，你应该庆幸。」
「小意，你是不是讨厌我喝酒？」顾宴迟钝了下，「你要是不喜欢，我以后一定会少喝的。」
我点点头，但并没有多说什么。
回到家后，豆豆高兴地扑到了我身上。
看着豆豆开心的模样，我心中一下子难受起来，随即把它紧紧抱住。
豆豆像是察觉了我的难过，嘴里发出呜呜几声叫唤地来安慰我。
顾宴蹲下身，忽地握住了我的手腕，「开业那天的事，是我考虑不周，我向你道歉。」
我没理他，只是一下下顺着豆豆的毛发。
顾宴不肯罢休，继续追问：「小意，我是真的……」
「好了。」我打断了顾宴，「你为什么要和我解释，这是你的自由。」
「顾宴，我们在刚开始就约定好了的。」
「其中互不干涉对方的私事，是最基本的一条。」
顾宴被我的话噎了回去，没有再继续。
而我双拳紧攥，指甲都嵌进了掌心。
钻心般的疼，却也能叫人格外清醒。
15
自那天之后，我开始在网上接一些约稿的单子来挣钱。
之前为了给妈妈看病，我不得已辞掉工作照顾她。
每天除了去医院看我妈，其余时间我都会找一个安静的地方画画。
这天晚上，我筋疲力尽地回到了顾家。
顾宴破天荒地戴着围裙在厨房忙碌，他一边切菜，一边问我，「书房里那幅油画画的什么啊，怎么被涂掉了。」
手上动作一顿，过了很久我才回答，「风景画，不小心画毁了，所以就涂掉了。」
顾宴没再多问，而是催促道，「赶紧洗手过来吃饭，今天是我第一次下厨，这顿饭价值千金呢。」
顾宴的表情平和而轻松，然而一想到这张脸背后藏着的厌恶和不耐，我对这顿饭的排斥就更多了些。
我没去看顾宴做了什么菜，只是摇头拒绝，「我太累了，而且我已经在外面吃过了。」
说罢径直上楼，并未理会身后顾宴的眼神。
除夕那天，我和顾宴一起去了老宅。
本来我正打算把事情说清楚的，不想顾宴却在这时掏出了那天的戒指。
当着众多亲朋的面，顾宴有些腼腆地开了口，「小意，后天是你的生日，我想趁着过年提前把生日礼物送给你。」
老太太满意地点点头，「没想到不到一年，你们的感情就已经这么好了。」
我垂眸看着那个戒指，下一瞬清晰看到了上面刻着的 xy 标志。
记忆中的那份恶寒和颤抖复又袭来，让我不可避免地想到了那天顾宴戏谑的语气和嘲讽的话语。
我伸手别开了顾宴的动作，以一种玩笑的态势回他，「前几天不是才刚送了戒指么？一点新意都没有的礼物，我可不要。」
说完后我甚至故意搀住老太太的胳膊撒娇，「奶奶，您说是不是啊。」
老太太自然站在我这边，「小意说的对，阿宴啊，你可得把态度给我端正了，小心小意和你生气，这夫妻和顺当然是最重要的。」
顾宴点了点头，表情却僵硬无比。
回去的路上，顾宴把车子停在路边，然后问我，「你刚才说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只是这戒指太过贵重了，我不能收。」
「这是我给你的。」顾宴脸上带了几分执拗，「只要是我给的，你就得收下。」
我侧眸看他，「所以呢？你为什么要送我戒指，你不会真的想和我过日子吧？」
顾宴怔住，彻底说不出话来。
「顾宴，玩玩可以，当真了的话就会变得没意思了。」
在我说完以后，顾宴没有生气，相反，他凑在我面前问，「如果我是认真的呢？」
我无声地笑了下，「那你这个人还真是挺有意思的。」
「刘小意，你到底怎么了？」顾宴掰过我的肩膀，并强迫我与他对视。
我不想再和他多做争执，于是像从前般拍了拍他的肩，「喂，你到底想干嘛啊，应付一天，我真的累了，豆豆肯定也想我了，赶紧回家吧。」
顾宴略带怀疑地瞥了我一眼，「你不和我生气了？」
「嗯。」我朝他点头，「我刘小意可是宽宏大量的人，才不会和你计较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呢。」
我这么说，顾宴竟真的这么信了。
他开车带我回家，表情恢复如常，只不过还总是会有意无意地把目光落在我身上，极力想要看出些什么来。
而这，就是我们之间的所有了。
16
向我承诺过后，顾宴真的很少再喝酒了。
后来许冉亲自来家里找他，顾宴当场拒绝了她。
一番争论后，顾宴朝她留下一句，「许冉，我和你的缘分已经尽了。」
许冉红着眼睛控诉，「你是不是真的喜欢那个叫刘小意的了？」
顾宴依旧没有正面回答，只是道出一句，「这好像不关你的事。」
顾宴不再和许冉联系了。
日历上的日期已经许久没有过黑色的笔迹，所谓的一年倒计时仿若从此被抛之脑后。
从前应酬到很晚的顾总会按时回家，甚至会和林姨学习做菜。
他会有意无意地碰碰我的手，捋一捋我的头发。
他变得不再像他，而我的心境也和曾经不同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该庆幸还是难过。
在我生日那天，顾宴直接大手笔地送了我一本房产证，市中心某个大厦内的优质地段。
他说等立春时，就开始装修，然后帮我开一家画廊，让我能更好地从事自己喜欢的事情。
话到此处，我心一沉，徒劳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
「顾宴，你已经帮我太多了，我之所以能学会画画，全靠你的资助。」
我把当年的事从头到尾给顾宴讲了一遍。
原本顾宴脸上还带着笑，可他在看到我的神情后目光沉了下来。
「所以你和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我转身与他对视，「一年的时间到了。」
「去年我和你结婚那天，其实也是我二十四岁的生日。」
我把房产证放到了桌上，然后又递给顾宴两张卡。
一张是婚礼那天他留给我的黑卡，一张是我的积蓄，用来偿还给他妈妈住院疗养的费用。
「那张卡里的钱我没有动过，后一张也请你务必收下。」
最后递给顾宴的，是我已经亲笔签字的一份离婚协议书。
「这是我找律师拟好，你放心，我不会用这段婚姻去分顾家的财产，我什么都不要，你只要在上面签字就可以了。」
顾宴满眼不可置信地看着我，「刘小意，你要和我离婚？」
他那双好看的眸中有震惊、有愤怒，混杂其中的，似乎还有一丝难言的心痛。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我们当初说好的，一年以后，若是没有彼此喜欢，奶奶就不会阻止我们离婚，前些天我已经和她老人家说好了。」
顾宴瞬间急了，他用力握住了我的手，「刘小意，我喜欢你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变得想时时看见你，想和你在一起，从你来到这里以后，这个家变得有烟火气、有温度。」
我毫不犹豫地挣开了他，「顾宴，你明白彼此喜欢的含义么？」
我轻叹一声后对他说，「你说你喜欢我了，可是我并不喜欢你啊。」
话音落下，顾宴眸中凝聚的光很快开始破碎。
「顾宴，我真的很感激你，但感激之情不是爱情，我不爱你。」
「这是事实，你必须接受。」
「是因为许冉的事吗？」
我摇头否定，「和她没关系。」
「那是因为什么？」顾宴双目赤红地喊道。
我不想再和他争执下去，「东西我已经收拾好并且寄走了，我准备去医院了。」
17
顾宴没能将我拦住，一如我没能拦住婚礼当天选择逃婚的他。
豆豆被我送到了林姨家照顾几天, 我不想在离开的时候看见它。
我怕自己会心软、会难受。
老太太没有阻止我离婚的决定，她对我很好，坚持要送我一套房子。
我婉拒了她，并承诺以后还是会帮她抄佛经。
我妈出院的日期在三天后，但我和医生商量提前一天出院回家。
因为我知道顾宴会来, 而我不想见他。
回到老家后, 我同意了和媒婆之前介绍给我的相亲对象结婚。
不过一下午的时间，顾宴就追来了。
他额头被汗浸湿, 头发散乱，神情更是狼狈不已。
顾宴不顾一切地抱住了我。
说来可笑, 结婚一年，这是我们第一次如此亲密地身体接触。
顾宴弯着腰, 下巴靠在我的肩膀，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大，几乎让我喘不过气来。
这一次，我没有挣开他, 也没有和他说话, 而是等他自己松手。
「刘小意, 我不想和你离婚，我想和你在一起，想一直和你过平淡平凡的日子, 就像奶奶说得那样，一直过下去。」
在他说完以后, 门外传来一道男人的声音，「小意, 餐厅定好了, 我爸妈已经到了, 我过来接你。」
「他是谁？」顾宴问我。
我正视他的目光，「他是我的相亲对象, 如果没有和你的这段插曲，兴许我们早就已经结婚了。」
「顾宴, 我对你的那些照顾, 都只是在报答你小时候对我和顾家对我妈妈的帮助，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我用力地推开了顾宴, 「所以我希望你能不要再来打扰的我的生活。」
最后的最后，我挽着那个男人的胳膊, 从顾宴身边走过。
大步离去，没有再回头去看他。
走出不知多久后，我松开了手上的动作, 谢谢他愿意帮我演完这场戏。
我站在镇上的小溪边，默默听着潺潺的水流声。
风景如画, 我望着面前的一切，情不自禁地想起自己涂掉的那幅画。
我骗了顾宴，那幅画的内容并不是风景。
我也并不只对他有感激。
但一切都没办法改变了。
那些相处过程中受到的伤害、留下的伤疤不可磨灭, 更无法释怀。
我没法儿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和顾宴朝夕相处。
那幅画被五颜六色的颜料遮盖, 变得模糊不清。
没有人知道它上面的内容。
没有人知道，那是某个周末的下午，顾宴给我带了冰淇淋回来。
他安睡在床上, 睡着时的样子像孩童般柔和。
我心中悸动，小心翼翼地向前，在他脸上落下了一个轻柔的吻。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