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帝帝王之心性,将天下视为自己掌中之物,此时听得景图南大言不惭,赤裸裸的言道“伟力归于自身”,根本没有一点君臣之心。
即使知道对面的是自己的儿子,庆帝依然杀心大起。
庆帝心中杀意弥漫,却依旧面如平湖,只是驳斥道:“若人人都如你这般想法,这天下岂不要大乱!”
景图南哈哈大笑,“这天下大多愚痴之辈,怎么会想到这一点,早把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视作天经地义的事,一门心思都想着向上攀爬。即使有几个聪明人看穿了一切,那又能怎么样,自身弱小无力还是只能依靠这个体系存活,也只能装聋作哑欺骗自己,连大声说话都不敢!”
“那你就是想点醒他们了!”
景图南奇怪道:“我点醒他们做什么,我凭借自身力量,脑中所学,天下大可去得,即使远离人群直面天地,在荒芜人烟之处也可以活的很好。而彼辈弱小,只能报团才能在天地自然间生存下去,若是起了和我一样的心思,想要不依靠集体,只修持自身而不事生产,只怕自己没修成什么,没两天就先饿死了。”
这是景图南真心的想法,自从他踏出超凡脱俗的第一步,就在思考自己最后究竟要成为什么样的存在,或者说自己要成为的仙人是什么样的。
首先是力量,被自己完全完全掌控的,不被外人干预分毫的力量!
此乃自身成就之所凭依,重中之重,若有胆敢觊觎的,即使是父母妻儿也要杀之后快!
好在他是个孤儿,以后自身长生也无需子嗣,就免了许多不忍言。
其次就是逍遥,尽量减少束缚。
普通人想要生活,首先要有阳光,水,空气,大地等等一系列察觉到和察觉不到的自然条件,而且这些自然条件还要维持在一个区间,要是变化太大,人类分分钟死给你看。
自然条件适宜之后,还要和恶劣环境,病痛饥荒挣命,人类不得不抱成团,组成最原始的部落,各自分工合作才有了文明。
这也是一个国家存在的基础合法性,只要一个国家能持续不断的从外界环境中获得资源哺育自己的国民,那它对于国民来说就是正义的,称得上是【不失德】。
这也是隐藏在现代文明外衣下的国家本质。
现代社会文明高度发达,各种生产关系繁复细致,每个人都只是这些生产关系中的一个部件,离开了现代社会根本不能在自然环境中很好的活着,就像婴儿不能离开父母一样。
一个人成人的标准是离开父母,可以从社会中获得金钱生存下去,能够养家糊口。
这时候父亲会在不经意间递给你一根烟或是一杯酒,承认你是个男人了。
景图南成为仙人的标准就是生命形态发生进化,第一步能离开整个人类社会生产关系,可以直接从天地自然中获得资源。
餐风饮露,以阳光辐射为食。
享受人类文明的种种成果,却又不被文明所束缚,最后哪怕千百万年之后人类文明灭绝,景图南依然高悬于天空之上。
不过这些话就不用对庆帝说了,景图南只是表明只管自己逍遥自在,旁人怎样懒得管。
庆帝闻言杀意稍稍缓减,如果范闲是要和叶轻眉一样,要实现所谓的“人人如龙”,那他就会立刻将范闲作为首要目标,运用各种手段杀之而后快。
对于庆帝而言权利才是他最看重的东西,当年为了皇位连最心爱的叶轻眉都可以放弃,何况一个十几年不见的儿子?
区区一点亲情根本比不上权利的重要。
现在不过是把立刻执行变成了死缓,庆帝本就有一个计划,想要一举铲除四大宗师,为他扫平天下混一宇内除掉绊脚石。
现在不过是再加上一个范闲的名字罢了。
庆帝心中杀意已决,面容却缓和了下来,“少年人总是认为自己与众不同,到了我这个年纪就会发现自己也并未有太多不同。”
景图南窥见庆帝心思,心中失笑,这个世界只有短短几个月时间,再过不久就会轮回重新开始,庆帝就永远计划着不能到达的时间吧。
一时之间,竟然有了几分长生种俯瞰短生种的傲慢。
将这种虚幻的感觉去除,景图南笑道:“陛下贵为九五,怎会与天下人相同。”
两人“哈哈”一笑,默契的略过这个话题,彼此已经表明了态度。
景图南的意思很明白,我在面子上尊敬你一下,你休想在里子里把我当棋子。你要是一意孤行,那就试试我的拳头硬不硬。
庆帝明白景图南的意思,碍于景图南的武力,就不在近期算计他,只等以后一举铲除。
两人又说些话,眼见到了中午,庆帝命人去召唤太子与二皇子前来用膳。
就见几个太监捧着托盘鱼贯而来,将桌上摆满了饭菜。
太子与二皇子一脸古怪的前后到来。
庆帝令下人摆好饭,却借口自己身体不舒服,让他们自己用餐。三人面面相觑,直到庆帝再三催促,他们才开动起来。
太子用饭十分斯文规矩,二皇子则风卷残云般埋头苦吃。
庆帝一边看一边道,“太子从小就板着,到现在还是个木头,”又指着正在大块朵颐的二皇子,“你从小就没吃相,到现在还是这个德行。”
庆帝又转向范闲,“这两个人你看好谁能继承皇位啊?”
景图南失笑道:“这是陛下干刚独断的事,陛下给他们的,才是他们的,陛下不给的,他们就不能想,轮不到我来置评。”言下之意却不把自己包含在内,我想要的自己会亲手拿来。
庆帝当做没听见他言下之意,“你直言就是,朕恕你无罪,他二人也不会怀恨在心。”
景图南暗自撇嘴,帝王之言谁信谁是傻逼。
不过他根本不畏惧这些,直接道:“我不知道将来谁能身登大宝,但是我看二皇子的留海十分不顺眼。”
庆帝父子三人面面相觑,二皇子忍不住道:“我这留海怎么碍着你眼了,何况【以貌取人,失之子羽】,看人怎么能如此浅薄!”
“别人看重子羽才能,所以容貌不太在意,但对我而言才能之辈并无用,所以只是在乎容貌。”
这话说的荒谬至极,可庆帝仔细品味,竟能隐隐听出几分“以自身意志为准绳,衡量世间一切”的霸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