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节 一个熟悉女人的来信(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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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老公双穿进一个只有女人能修仙的母系位面。

一开始的我:「疯狂的女人和奇怪的规定令人不适。」

第一个月,「我永远是老公最乖的老婆。」

第三个月,「用老公老婆这种称呼是不是有点奇怪?」

第五个月,「婚姻制度本来就是不该存在的东西,你好自为之。」

四年后,老公被执行死刑前,我大笔一挥写下诀别信。

1

我被确诊为癌症。

自从前几年老公被网上的茶叶骗局坑走一笔钱后,家里的经济就一直不宽裕。

房子产权在公公那,水滴筹也没筹到多少钱。

老公攥着我的手哽咽说对不起我,当初一时糊涂却报应在了我身上。

我见不得他这样,就努力笑着对他说:

「我早就不想治了,都说化疗很痛苦,我被你惯了这么多年,怎么受得住这种委屈。」

听了我的劝解,他仍然郁郁寡欢。

为了排解,便在社交媒体上记录我们最后的日子:

【爱人在我一无所有时不顾一切和我在一起,为我洗手作羹汤,为我放弃工作。如今日子刚刚好过起来,她却要离我而去了。】

【早晨,我给她喜欢的花换了水。她明明很疼,却还是对我笑,说,很好看。老公,花儿怎么这么好看呀。】

【她是个很好很好的女人。会做熏鱼和花卷,会安电灯泡,会通下水道,会修插座。】

【我经常跟身边的人说,没了老婆,我该怎么办?我完全没办法想象没有她的生活。】

很多人被我们的故事感动,他们拥挤在评论区,安慰这个命苦的男人。

大家沉浸在我们的爱情故事里,为这段悲伤的佳话唏嘘不已。

我很担心老公,他总是这样令我心疼。

为了解开他的心结,我主动提出,最后自驾游一次。

「我想在生命尽头留下一些美好的东西,这样我们都没有遗憾了,不是吗?」

他红着眼点了点头。

2

我们在景区迷路了。

浓浓的白雾遮盖视野。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我们赶紧下了车。

可怕的风声切割过耳畔,白雾散去,我和老公呆若木鸡愣在原地。

一个身材魁梧的女人手持巨剑,我们的车已经被劈成了两半,直接报废。

「异界来的?」肇事

者抬抬下巴,「你们俩什么关系?母子?舅甥?姐弟还是兄妹?」

我弱弱回答:「夫妻。」

她一愣。

「夫妻?」持剑女人非常困惑,「夫妻是个什么东西?」

3

坐在这个世界的「移民接待厅」里,我和老公都对目前的处境感到棘手。

「你们遇到的剑修是留丹,她是执法队的,对异界风俗不是很清楚。」

移民管理局负责人笑着对我说:「我们位面并没有婚姻的概念,所以她无法理解夫妻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

我翻开她递过来的《女越界移民申请人注意事项》,第二页清楚写着:

【女越界不存在婚姻嫁娶,更严禁嫁妆聘礼等物化他人的不良文化产物。】

【我们坚信,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是世间至真至纯之物,不应被利益之类的杂质腐蚀。】

【利用婚姻锁链,将外人与一个完整的、成员间彼此拥有血缘联系的家庭强行捆绑在一起是严重违背人性的行为,只会给双方带来伤害和困扰。】

【因此,我们恳请各位移民朋友,切勿在女越界提及原生世界的婚姻概念,感谢各位朋友谅解。】

「没有婚姻,你们怎么繁衍后代?」老公皱着眉问。

负责人理所当然道:「当然靠女人来生。」

话里带着明显的骄傲。

我看向下一条注意事项。

【女人生下孩子后,婴儿应该由该女子、她的母亲、她的姐妹兄弟等人负责抚养。】

【如果孩子没有母系亲人,则交由当地的育幼司抚育。】

【男性私自养育孩子是被禁止的!一经发现,严惩不贷!】

「所以,一个家庭里,只有姥姥,妈妈,阿姨和舅舅?」我迟疑地问。

「不然呢?」负责人反问,「不论女人还是男人,都有自己的母亲和姐妹兄弟要照顾,女人照顾自己的孩子以及姐妹的孩子,男人照顾姐妹的孩子,有什么不对吗?」

「当然不对!」我老公急切上前,「那男人的孩子呢?」

「男人?」负责人困惑皱眉,「男人要什么孩子?他们又不能生。」

「那这里的人岂不是都跟母姓?」我问。

「我们女越界没有家姓,只有族姓,只有对外交往时才会用族名或者国名当姓,以示出身。平时嘛,爱叫什么叫什么,没人管。」

我老公还打算说什么,却被负责人打断

「不说这个了,我想问问你的意见。」

她看向我,「是这样的,你是女子,原本我们可以安排一户人家收养你,只是……按照我们所在国家的律法,由于成年男性容易对女童和男童造成伤害,男性成年就要离开族群。当然,他们可以定期回来探亲。」

「这样一来,你们肯定要分开,请问你愿意吗?」

我指着自己,「我都这么大了,收养我?」

我已经三十二岁了呀。

「是啊。本界为修仙世界观,有 43% 的常住修仙人口,在我们眼里,你还是一个小孩子呢。」

「还是算了吧。」我摇摇头,「反正我也活不长了。不瞒您说,我得了重病,无法医治的那种。」

负责人一派泰然,「病痛不过是小问题,只要你踏上修行之道,或者我们安排个免费医修给你,随时都能排出病秽解除痛苦。」

「或者你需要一些医修家庭?也不是没有。来看,这一家,母亲金丹,姐姐元婴,姥姥是化神,她们母爱过剩,很渴望再养育一个姑娘,你就很合适。」

「所以,你要和他分开吗?」她又问了一遍。「如果不分开的话,你们可能会被安顿到女男混居的国家。」

「……不了,谢谢。」我沉默了很久,最后还是拒绝了。

我害怕陌生的世界,惶恐未知的制度。

我和老公朝夕相处了这么多年,要我离开他,加入一个陌生的家庭——那些家庭成员甚至都有高强的武力在身,捏死我不比碾死一只蚂蚁费力。

我怎么可能抛弃老公选择一群外人?

在这里,除了老公,我还能信任谁呢?

4

移民管理局办理了移民手续后,又帮我们在律法宽松一点的邻国申请了房屋,还给我安排了工作。

入住第一天,我收到了一封来自移民管理局的信。

【尊敬的移民申请人:

展信佳。

女越界移民管理局竭诚为您服务。

本界为修真世界,分属中魔位面,由于经济繁荣、政治稳定、文化昌盛、世界各国长期处于相对和平状态,女越界在各位面间一直保持着良好的信誉与口碑。

自从开放移民申请后,女越界已经接纳来自 53 个位面的移民共 1673328 人。其中 62% 为女性,38%

为男性。

最新的《移民幸福感调查报告》指出,女越界移民幸福感指数高达 99.2%。

本界欢迎所有前来定居的异界来客,并竭力将女越界打造为适合所有人居住的乐土。

递交女越界永久居住申请,即被视为您已经决定遵守女越界的普遍适用规则。

为了更好地融入当地,也防止给自己带来麻烦,请您将以下规则牢记于心。

盼君遂愿!

女越界移民管理局】

信里附带的《女越界移民申请人注意事项》很厚,写了一大堆让人头晕目眩的规定。

其中绝大多数规定都是在约束男人。

真的会有男人想要移民来这种地方吗?我深刻怀疑。

由于生育率实在不高,女越界计划把移民列为主要的人口增长来源。

整个世界只有 109 个国家,每个国家的领袖都是女人。

其中几个国家甚至只有女性国民,据说建国那批领袖来自异界,由于某些经历而拒绝和男人进行任何交流。

女留国就是其中之一。

她们以留为国姓……这样想想,好像那个用剑劈坏了车子的执法队女剑修就是女留国出身的。

我看向窗外,几道流光接连闪过,那是御剑的女修在赶路。

天气很热,窗外的街道上时不时能看到光着上身的女人嬉笑着路过。

可能由于修炼或者别的什么因素,她们的胸脯都称得上平坦。

可那也是胸啊!怎么能露出来!

我羞耻不已,连忙拉上窗帘不敢再看。

这里到底是什么疯狂的地方?

这儿的女人都没有羞耻心的吗?

此刻我浑身都仿佛被蚂蚁啃咬,简直比癌痛还让人烦心。

5

可我没想到,更让我心烦的事还在后面。

——老公连着几天都没回来。

担心他被这里的女修伤害,我慌乱不已,连忙去执法司报案。

执法司的女剑修翻阅着过往案例,说道:

「按我们办案的经验来看……你的男人,他很有可能去拜师修炼了。

「来自无魔世界的移民男性,总会第一时间想办法修道。」

「你放心吧,等他失败了,

就会回来找你了。」女剑修轻松地说。

我翻阅着《女越界移民申请人注意事项》,这一页正用粗体写着:

【本界充斥着炽烈的真阳灵气,只有体质属阴的女人才能吸收化解。】

【男人本就属阳,如果强行吸取真阳灵气,就会因为阳气过炽,阴阳失调导致经络受损。】

【轻者虚弱乏力,重者瘫痪不起。】

【如果你是男性并试图按照书肆出售的功法吸取灵气,请立刻停止该危险行为!】

【如果看到其他男性这样做,亦请及时制止!】

看到这里,我更加担忧起来。

他也太莽撞了,修行就这么重要吗?

万一弄伤了自己,我该怎么办呢?

果然,又过了几天,他一瘸一拐地回来了。

他说这里是修仙世界,听说仙术能治好我的病,他就坐不住。

他好不容易找到当地顶级医修仙子所在的医庐,苦苦求了很久,希望对方能发发慈悲前来救治我。

那个仙子虽然长相柔美清冷,可心思歹毒,明明是医生却见死不救。

按理说我是该感动的,可是……

他说的这位医修仙子,前两天刚结束了对我的免费治疗来着。

对凡人来说棘手的癌症,在女医修手里就像小感冒一样轻松随意。

她是个不折不扣的话痨,和托尼老师有一拼。

治疗的时候东拉西扯,讲了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分散我的注意力。

她提到一个异界来的男人,说这个男人见面就要拜师,并自称千百年难得一遇的好苗子,不容她错过。

仙子回他男人不能修仙,他听了反倒很高兴:

「那我肯定和他们不一样!我绝对是独一无二的那个。」

被仙子再三拒绝后,他又试图用现代数学物理知识勾起仙子的求知欲。

但很可惜,这个世界甚至有移民局存在,异界的知识并不是什么珍稀玩意。

最后他用书店里买的秘籍强行修炼,未果,反而把自己折腾得奄奄一息。

不管怎么想,这个异界男人,都很像我老公啊……

我本来还想跟他分享痊愈的快乐,可他居然撒谎骗我。

「老婆,我这次出去,发现当地的女人都同时和好几个男人谈恋爱,伤风败俗,不知羞耻!

「我永远对你一心一意,你也不准看别的男人一眼,听到没有?」

似乎看出我情绪不对,他一边霸道地把我搂在怀里,一边可怜巴巴地向我撒娇。

因为他撒了谎,我本来还有些生气。

可是看他现在这样,我心里又不由自主一软。

算了,所有男人都这样,我还能奢求什么呢?

他还知道回家,可见心里有我。

「知道你老婆有多好了吧。」我捶了他一下,「放心吧,我和外面的女人可不一样。我肯定对你一心一意,一辈子都是你的好老婆。」

6

以前互联网上有个问题,如果世上的男人突然都消失,你会做什么?

下面很多女孩子回答,不穿胸衣出去乱晃,独自半夜出行……

这些梦想,如今我在女越界都实现了。

第一次独自午夜出门的时候,我又激动又担心。

可出去遛了一圈后,我发现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街上有很多单独出行的女人,当然也有结伴的男孩子。

俏皮又和气的老太太带着一大家子出行,无论女人还是男人都守在老母亲身旁,十分眷恋。

头顶的虚体剑行道上时不时掠过几柄飞剑,上面站着的一定是英姿飒爽的女修。

每当有女修飞过,地上的男孩子就会看向空中,流露出向往的神采。

从他们的眼神中,我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好像,就是他们羡慕向往的群体中的一员。

这种感觉又陌生又新奇。

当女人,这么简单的一件事,原来也会被人羡慕?

这种感觉并不是昙花一现。

在女越界生活了一段时间后,我很快发现,我和老公是不一样的。

在这个世界,家里只有我能在中午出门,老公正午外出会被浓郁的阳灵气伤害。

我出门的时候不用担心自己哪里不得体,不用在意穿着打扮,反正所有人都在夸奖我,认为我了不起。

女越界的男人个个漂亮英俊,身材颀长,注意仪表。

他们经常找我搭讪,直接当着老公的面就夸我。

「你好特别,我从来没见过像你一样愿意和恋爱对象长期生活在一起的女君。」

我不由有些害羞,「是吗,可是我十分平凡,什么都做不好……」

在原生世界,我是个相貌并不出众的家庭主妇,就靠老公养着,负责采购,在家里做做家务什么的。

对面的漂亮男孩子听了,开始细数我的

优点。

细心,肯做家务,肯让我老公和我住一个屋檐下。

老公有时候吼我,我也不生气,是他见过脾气最温和的女子。

甚至连我身体不好这点,在他们眼里都十分特别,说我有种迷人的苍白。

女越界的男人们都特别懂礼貌,他们说话时十分体贴,绝不让我感到不适或者冒犯。

每当这种时候,我就会被怒气冲冲的老公拽回家。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走形的身材,我突然产生了一点厌倦。

发现这点厌倦后,我又赶紧反省。

我这么想,岂不是和老公以前一样了?

以前他总是夸外面的女人贬低我,说我没有吸引力,让他厌倦。

每次听到,我嘴上不说,心里总是难过的。

我和他不一样,我要做个忠贞的女人,绝不做渣男,我想。

晚上吃饭时,老公突然问我。

「最近你在外面的时候,怎么都不叫我老公了?」他紧紧盯着我。

我咬着筷子,「这里的人都不结婚,就我们俩这样叫,感觉很奇怪啊。」

「不行,我想听。」

「那我现在喊嘛,老公老公。」

「我想在外面听!」

「还是算了吧……」我犹犹豫豫,「我不想那么特殊,而且这么喊也不好听啊,很土。」

他听了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把筷子一摔走人了。

什么态度啊?

我也很烦,这人怎么回事?

莫名其妙的。

7

最近老公找了个工作,非要中午出门,我拦都拦不住。

他本来就因为强行修炼受过伤,这次果然扛不住阳灵气,被医修抬了回来。

我忍不住念叨:

「不出门不就好了吗?这是为你好啊,明知道中午出去会出事。家里有我工作还不够吗?又不会少了你吃喝。」

以前我唠叨他,老公总会横眉冷对,嫌弃我啰嗦。

可这次他却隐忍地听着,一言不发。

对上他憋屈的视线,我突然有种奇妙的感觉。

以前自信大方的成功男人,现在好像……已经有些不一样了。

他学会了害怕和不安,他怕我不要他了,他就再也找不到一个愿意喊他老公,给他生孩子的女人。

毕竟我们身上的联系,只有一段不被当地法律承认的婚姻。

我约了移民融入中心的心理辅导。

在当地叫「疗心师」。

我把近日的困惑简单说了一下。

「……总之,就是这样。最近我开始对很多美少年心动,也喜欢被他们献殷勤,享受被他们簇拥的感觉。有时候我还会觉得家里的他很烦……

「我很怕,怕自己会变成原生社会里那些渣男一样的人。」

我低着头说。

疗心师问:「你们原生社会里的男性生活在怎样的处境下?女性呢?」

我语言表达能力不行,磕磕巴巴地努力对她描述。

「大概也还行吧……以前我在原生世界时从来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也很认同老公,觉得女人已经很受优待了。

「毕竟出门提不动行李,会有男性帮我提,这是社会提倡的『绅士风度』。

「结婚时,男方也要付彩礼,给女方家里出钱。

「我老公总说,他很羡慕我,女人就是从小到大一直被社会宠着的存在。而他们男人要背负很多东西,特别累。如果可以的话,他下辈子也想做女人。」

「那现在呢?他还这样想吗?」疗心师含笑问我。

「我不知道,他已经很久没和我聊过这些了。」

疗心师敲了敲桌子:「你听说过以小博大吗?」

「以小博大?」

「对。」疗心师点头,「用一些微小的、浮于表面的好处,遮掩真正的利益侵占行为,隐藏自己超额获取利益的真实目的。」

「比如说,搬不动行李,你花点钱雇佣一个人帮忙,其实也是可以的吧?

「没有彩礼,普通家庭就算不嫁女儿,也不至于养不活她,最后全家饿死吧?

「这些好处,对任何人来说,都是可有可无的。

「它们是好处吗?是。

「必要吗?不。

「可作为交换,在真正利益相关的地方,你们有什么优待吗?比如生命,比如孩子,比如上升渠道,比如社会地位,比如赚钱,比如话语权。」

我听愣了。

「以小博大是非常常见的投机行为,女越界也有。比如有些男孩子,付出一些时间精力,亲手做一些没有太大价值的东西,就想博取出色女子的青睐。一般这种行为,最喜欢打着『爱』或者『心意』的旗号。

「而你们世界呢,男人本来是不该拥有孩子的,他们用彩礼这种东西,交换的是拥有孩子、驯养孩子的权利。

但这其实是很珍贵的、决定族群未来的权利,根本不应该被让渡出去。多少钱都不该。你们被强抢,或者被骗着贱卖了宝贝,还一无所知。

「你的那个他,以前从来没有反思过自己这样做是否正确。你又有什么必要反省自己呢?你被亏待了几十年,本来就是被亏欠的一方呀,就算你变得和他以前一样,也补不回你的损失。」

我怔怔听着,良久又道:

「我以前是家庭主妇,总是双手向上要钱……老公有时候会故意逗我,说这个月的钱不给我了。这种时候我就会特别惶恐,很害怕。

「在别的地方,那些工作的女性也会看不起我,觉得我没出息,给女人丢脸。

「我知道被鄙视的滋味,真的很不好受,现在我又下意识地看不起老公,总觉得,就像在欺负以前的自己。

「这样的自己,让我觉得很陌生。」

「你知道,女越界,不工作的女人占比有多少吗?」疗心师突然换了个话题。

8

我摇头,她神秘笑了笑,说了一个比我预想中要高得多的数字。

「被吓到了?」她笑,「可是女越界的女人不工作,也不会被人看不起。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当然不知道。

「因为在女越界,女人才是优势性别。女人不管做什么都是对的,都是好的。你可以工作,也可以不工作。你可以专情,也可以风流。总之别人都会夸奖你,都会觉得你了不起。

「在你的原生世界,女人是劣势性别,所以你做什么都不会舒服。工作的女人会被非议,不工作的女人也会被鄙夷。

「你的男人鄙夷你,是因为他下贱,他享受了你不工作的好处,又要享受把利益受损的你踩在脚下的优越感。」

下、下贱?

这个词会不会有点……

「你的姐妹们鄙夷你,是因为你损害了族群利益。我打个你们世界的比方吧,你的队友齐心协力输出打 boss 的时候,你不光挂机,还在给 boss 加血。

「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女人这个族群就完蛋了,你明白吗?等你们战斗胜利的时候,你才能真正自由,想要选择什么生活方式都可以。但你们明明还在水沟里,离上岸距离甚远。

「所以其他女人鄙夷你,她们要用舆论逼迫那些像你一样耳根子软容易左右摇摆的女人更改自己的决定,重新思考自己的选择。

「毕竟你也是个女人。女人这个族群好,你也

能沾光,女人这个族群被踩在脚底,你也会满身污泥。

「至于你说自己喜新厌旧,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是的,绝大多数人就是喜新厌旧的。女越界禁止结婚,就是在支持大家的喜新厌旧权。

「要求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永远忠诚,永不腻烦,本来就是反人性的。你们的世界只是为了用婚姻束缚女人诓骗女人,才鼓吹对感情忠贞,顺便也束缚了一小部分男人。

「既然你已经来到了女越界,不妨入乡随俗,和那个男人解除这种扭曲的关系,很多漂亮的男孩子排着队想和你亲近呢。」

听了她一番劝解,我迷茫道:「那他呢?我是说……我的那个男人。离开了我,他该怎么办?」

「移民聚居区有男性专区,他在那里能找到许多志趣相投的朋友,和你们来自同一个位面的也不是没有,这个不用担心。」

我心乱如麻。

「好的,谢谢你,我考虑考虑。」我神思不属地应着。

「不客气。」疗心师笑眯眯地,「对了,我们女越界向各界大规模投放移民邀请后,异界移民数量激增,各国移民融入中心的课程项目开始缺人手了,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来授课?」

我慌乱摇头拒绝,起身离开了。

9

回家路上,我收到了许多美少年美青年美大叔的点心花果投喂。

回到家,发福的老公躺在那等我做饭。

我突然觉得很累。

这次做饭做得心烦意乱,吃完饭,老公根本没提刷碗的事,若无其事地出门了。

一股怒火直冲我的头顶,找到工作后家里开销都是我负责的,老公承诺我做饭他洗碗,但每次他都装傻放着不洗,等我看不惯收拾。

这次我不想惯着他了。

我憋着一股火也出了门,结果差点撞到人。

是个移民来的女孩,叫程心卯,已经在隔壁住了两个多月了,正送几个男朋友出门。

看他们吻别,我有些不好意思,觉得打扰了人家好事。

没想到她喊住了我,说要和我聊聊。

我们俩也算熟络,程心卯一见我就吐槽:

「你前几天是不是又挨骂了?邻里邻间都传遍了,是个人都觉得不可思议,怎么会有这么没出息的女人!」

我羞愧低下头,深感自己给女同胞丢了脸。

「你家那男的最近天天出去玩,不知道在搞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长相身材都一般,说话

也难听。你还为了他放弃这么多鲜草,怎么,他救过你的命?那也不值当啊!」

我一声不吭。

她嗤笑一声:「觉得他在这个世界可怜?没了你他就没了活路?你自我道德标准这么高干吗,等谁给你颁发奖章吗?」

「真是跟我以前一模一样,笨死了你。」

她倒了两杯灵茶,一杯递到我手里,一杯自己喝了一口。

安静了一会儿,她突然开口:

「……我妈老觉得,她的人生不幸福,就是因为我爸没钱。

「而我小姨过得好,就是因为她嫁了个富豪。

「自打我上高中,我妈就耳提面命,要我趁早物色几个家里有钱的男朋友。

「我小嘛,没什么人生阅历,看了几本言情小说就奉为圭臬。

「不都这么说吗,女人爱钱是错的,爱有钱人的钱是会被人鄙视的。

「小说女主在被人用钱侮辱的时候,都是要泼咖啡走人的。

「于是呢,我妈越给我灌输这样的想法,我就越羞耻。

「然后,像是为了证明什么一样,我明明暗恋长相风味各有千秋的校草学霸和校霸,却故意选了个貌不惊人学习一般的老实男生当男朋友。」

「那也行吧?」我忍不住接话,「虽然有点可惜,但他对你好的话,也没关系呀?」

她哼了一声。

「我那时候觉得,我这么漂亮的女生答应做他女朋友是特别纡尊降贵的事。

「虽然不好意思说,但我想啊,我男朋友各方面都这么一般,当然应该为我不爱钱不爱脸不爱成绩的美好品德感动,从此把我当成女神一样捧在手心。」

「难道他没有吗?」我虚心求问。

程心卯翻了个白眼。

「当然没有!我跟你说,没几天,我那个消息特别灵通的八卦同桌就给我发了张男生寝室的截图。

「我印象里很老实的男朋友,背地里却洋洋得意地拿我当谈资,对他的弟兄们好一通吹嘘。

「吹他如何厉害,如何魅力惊人,这才成功把到了我。」

10

【程心卯那么好看,还不嫌弃长相选了你,你不得对人家好点?怎么都没见你给她买过奶茶?】

【对啊,你之前追的那个宋雨,长得可比程心卯差远了,你还每天一杯柠檬水地伺候着呢。】

老实男对第一句话暴跳如雷:

【什么叫她不嫌弃长相?我怎么

了?哪里差了?她又不是傻子,要是能选更好的,会不要?】

【她选我,说明她也就配我这样的!】

「这张截图对我打击超大。

「跟老实男分手后,我趴在座位上哭了很久。

「班里熟的不熟的女生知道了我的遭遇,都很生气。

「大家掏出手机,搜肠刮肚想骂人的话,一人一条消息骂了我前男友一通。

「你不知道我有多感动,立马掏了所有压岁钱请全班姐妹喝奶茶。

「然后,班里学习成绩最好的女生问我:

「『这种垃圾男的,扔了就扔了,你哭什么呢?』

「我都不知道怎么回答她。

「一方面是自尊受到了伤害,另一方面是迷茫。

「隔壁班的班草找了个相貌平凡的女朋友,那女孩就诚惶诚恐,整天围着他转,给他织围巾做烘焙。

「怎么换了我,那个男的就觉得,有美女选他是他自己有本事呢?」

她喝了口茶,斜眼看我:

「所以你明白了没有?

「男人这种生物,是不会为你的不离不弃感动的,也不会觉得你的牺牲很有价值。

「他只会觉得这是他的本事,他魅力惊人,你懂吗?」

我好像被谁抡了一锤子,猛地清醒了过来。

「所以,以前我为了他放弃工作,现在为了他放弃女越界的优待,在他看来,都是他自己厉害?他忽悠老婆的本事强?」

「不然呢?」程心卯摊手,「难道他还承你情不成?他到底感不感动,你应该最清楚了,不是吗?」

11

等回到家,天色已经暗了。

程心卯非要给我找个知情识趣的男孩,被我严词拒绝。

道理我都懂,可我还是过不去自己那关。

我推开家门,老公不知从哪喝得醉醺醺的,冲我大吼一声,问我为什么不洗碗。

我懒得伺候他,淡淡回怼了一句。

没想到他似乎被我戳中了某根神经,当即勃然大怒,抡起手臂打了过来。

「你看不起我是不是?你现在能耐了,就给老子脸色看?」

在这一瞬间,他好像不再是女越界憋屈的男人。

而是仿佛回到了以前的世界,重新变得强势,权威,无所不能。

我下意识用胳膊护住头脸,谁知惊慌之下,我的手心突然爆出一束灵光,把老公重重击打出去,

撞到墙上。

我联系了医修,把昏迷的老公送去医庐。

等他醒来后,我冷声说:「你住院是你的问题,你不动手什么事都没有。」

「我会照顾你直到出院,然后……我们就结束吧。她们说得不错,女越界本来就不该有婚姻这种东西。」

他冷笑一声,「我就知道你这下贱的女人看上了这里的小白脸,怎么,想让老子当沸羊羊?」

「你说,你到底给老子戴绿帽子多久了?」他怒不可遏。

我不怒反笑,点点头道:

「是啊,你又丑身材又差脾气又暴躁还功能障碍,是个女人都不可能看上你。你不配有老婆不配有孩子,这辈子都找不到第二个愿意和你成家的女人。

「所有人在你和别的男人之间都会选别的男人,总是幻想自己被绿都是有原因的,因为你值得被绿,你和绿色天生一对,你满意了吗?」

老公目眦欲裂,不顾自己的伤就要下地拽我。

我有条不紊地发动医庐自带的捆仙绳,把他牢牢捆在病床上,「你还是冷静一下吧。」

「我选择照顾你是看在过去的情分上,别作得我失去耐心,连这点情谊都不顾了。」

我很惊讶自己居然也能冷静说出这样的话,淡定看着对方歇斯底里发疯。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我们的精神状态,好像互换了。

12

休养了一段时间后,老公从医庐中离奇消失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

人们都说,他从原来的世界来到女越界,适应不了,所以偷偷跑了。

他一个男人,独自游荡在外,很容易遇到危险。

本着最后的人道主义,我去执法司报了案。

在执法司大厅里,我意外遇到了执法队的队长,也就是那个叫留丹的,曾经一剑劈了我们车子的女剑修。

明明没过多久,可再次见到她,我却觉得恍如隔世。

看到我之后,她眼睛一亮,「是你?能帮个忙吗?」

「我能帮上什么忙?」

「是这样的,移民中心出现一起推人落水案件,凶手和受害者出身的世界和你的原生世界相似。

「受害者没死,修真界治疗手段太多,杀人未遂不是什么大事。

「两人都是未成年的小姑娘,凶手行凶也是因为多次遭受霸凌。移民融入中心这么多年没出过案子,按以前的法规不知道怎么判合适,所以想邀请你进陪审团,

大家讨论一下。」

我不由来了兴趣。

13

凶手林霞,受害者丁容悦,两人都是 17 岁的女孩,出身于 13465 界,刚进入女越界一个月。

这个位面和我的出身世界类似,区别在于,13465 界于两年前出现了大规模灵气复苏现象,如今也算一只脚迈入低魔位面行列。

据说,林霞与丁容悦原本是一对关系很好的朋友。

林霞来自乡村,丁容悦出身富贵。

丁容悦曾经偷偷扒林霞的背包和钱包,被林霞当众抓获。

而后丁容悦怀恨在心,故意给林霞投毒,带头孤立她,不许其他人和林霞一起去厕所,甚至想方设法赶走了林霞寝室里的所有人,使得她不得不独自生活。

「所以我觉得……林霞会把丁容悦推下水很正常,她早晚要爆发的。」

留影石投放的影像里,林霞的前室友这样说着。

看完了丁容悦扒林霞钱包以及投毒的相关留影证明,我又要了公共区域这一个月来的录像。

看完后,我皱着眉头陷入沉思。

「有什么想法?」留丹问我。

「我觉得……很奇怪。」我有点迟疑地说。

「哪里奇怪?不要怕,尽管说。」

「那我就说了啊。」我指着林霞,「你们有什么灵魂学、魂魄学或者精通元神的修仙者吗?在不伤害身体的前提下,最好查一查她。」

留丹惊讶,「查林霞?为什么?」

「你看这里。」我点开留影石,翻到丁容悦扒背包的部分。

「她打开林霞的背包,准确找到钱夹,从钱夹里抽出的,居然是卫生巾。」

留丹问:「所以呢,这代表什么?卫生巾是移民融入中心给新来的凡人小女孩发的,有什么问题?」

「你们这些修仙的,平时用的是储物法宝,花的是灵石,不懂钱包有多脏。你们修行要斩赤龙对吧?所以也不会来月经。

「我们凡人界的女性,正常情况下,绝对不会把卫生巾塞到钱夹里。这很奇怪。

「除此之外,你注意到了没有,这些录像里,其他来自各界的女孩都老老实实穿着胸衣,只有林霞没有。她好像根本没有穿胸衣的意识。」

「我也不穿啊。」

我摇了摇头,「你们这些女越

界土生土长的女人的确没有这个习惯。可其他位面的普通女孩哪有这么快入乡随俗的?总要有个过程才对。」

「还有,林霞坐长椅或者飞舟的时候,总是习惯性两腿岔开,大大咧咧侵占他人的位置。

「她和其他女孩子交谈的时候,眼神总是落在她们胸口或者臀部位置。她走夜路的次数,是其他几个同期女孩走夜路次数的总和,好像对夜路没有任何心理阴影。」

我叹气,「难怪你们没有发现不对,有的东西只有我们这些普通世界出生的女人才会注意。」

「女人没必要刻意扮演女人,因为她们生来就是。林霞有时候会故意翘兰花指噘嘴跺脚,生疏地做出一些……嗯,男人刻板印象里的女性化动作。

「总之,我觉得,林霞可能是个男的。」

「你的意思是,她被一个男人夺舍了?」

留丹的眼神凝重起来。

「我只是说,有这个可能。所以建议你们找个相关的专业人士查一查。」我问她,「林霞的个人资料里有写家庭背景吗?她有没有哥哥或者弟弟?」

留丹:「有一个瘫痪几年的哥哥。」

我:「那就对了。」

「如果林家父母得知,女儿获得了移民修仙界的珍贵机会,会不会希望,去享福的是儿子?

「儿子已经瘫痪,下半辈子没了指望。女儿却能够一步登天,成为仙女。他们会不会说,好女儿,我们养大了你,这辈子就求你一件事,求你救救你哥。」

留丹瞠目结舌,我突然一阵心酸。

我平稳了一下心绪,继续道:「既然她的出生世界发生了灵气复苏,那应该有类似夺舍的手段。」

「查查吧,尽快,再晚几天,我怕那女孩儿的灵魂就找不到了。」

14

没几天,魂魄专业的女修来了,受害者丁容悦也终于苏醒。

丁容悦睁眼的一瞬间就大叫:「快救救她!林霞不是林霞!她被夺舍了!」

魂魄专业女修探查了一番,干脆地抽出了林霞体内的成年男子灵魂。

林霞的魂魄却不见踪迹。

丁容悦说,她和林霞在移民前就认识。

她家里有钱,追星的时候以爱豆名义给林霞家乡捐过几间图书室。

林霞很喜欢丁容悦挑选的书籍。她写了信,附上十几斤自己家种的杏,托回访的慈善机构送给丁容悦。

从此她们成了笔友。

丁容悦

给林霞寄卫生巾,寄胸衣,寄本子和笔,林霞很珍惜,也时不时给她寄一些土特产。

两人断断续续联系过几年,后来不知为何,林霞的信断了。

丁容悦移民后,没想到能遇到一个同样叫林霞的女孩。

她本来以为只是同名同姓,但对方很多条件都对得上。

她旁敲侧击问了一些家乡相关的问题,确定这就是她的笔友林霞。

可林霞却对笔友的事一无所知,还会做出一些很可怕的行为,像个怪物。

「她总是用那种让我很不自在的眼神看我……有时候会突然夸我漂亮,还会状似无意向我身上伸手。

「我开始怀疑她,不是经常有那种故事吗,穿越重生之类的。可那个人,他对林霞这个名字又熟悉又不屑,像她的熟人。

「我故意给他吃林霞信上提过的过敏食物,说是赔罪,他毫无防备地吃了,过敏反应非常严重。后来他就到处和别人说,我对他投毒。

「我总觉得……他像个男的。

「我没有证据,又怕打草惊蛇,只能尽量阻止其他人和林霞一起上厕所或者同住一室。后来我想报告给移民管理局,但他发现了我的疑心,把我打昏了扔进水里。」

「你害怕吗?」

小姑娘摇摇头,「我不怕!有什么好怕的?该他怕我才对!我只怕林霞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她满眼期待地看过来,「林霞怎么样?她什么时候能醒?」

大家不知道怎么回答她。

谁能忍心告诉她,林霞的魂魄,已经找不到了呢?

15

执法司向上级申请了《反夺舍条例》的最高权限,决定公开审理夺舍亲妹的男人林旭明。

被摄魂伞关押的男鬼一直在哭,像个小孩子一样委屈不已。

「我不懂啊!我自己的妹妹,她也同意了,用用她身体怎么了!」

他号啕道:「我真的遵纪守法了一辈子!什么坏事都没干过,你们凭什么啊!」

「这是我妹妹!又不是你们妹妹!自家人的事你们为什么要管?我妹就乐意把身体让给我享福!你们懂亲情是什么吗?啊?」

留丹冷着脸,手里的缚魂绳紧了紧。

林旭明嘶叫一声:「别!疼!」

「你疼?」留丹嗤笑,「这才哪到哪?你知道被夺舍的疼痛是几级吗?」

「大伯把我的魂儿剥离身体的时候,我也很疼啊!我也是受害者!」他理

直气壮地大叫。

「所以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妹妹的魂魄在哪?」

在执法司的威慑下,意志力本就不坚定的林旭明终于哭着松了口。

「我说我说!她,她在……」

听完他的话,在场众人都震惊不已。

失去身体的魂魄就像被撕掉了外包装的零食,有相当大的概率磨损消散,也有小概率重新投胎轮回。

而林家人,为了让林旭明在修行界多些保障,竟然丧心病狂地把林霞的灵魂炼成了低级灵器。

强行把生魂炼制成器灵,就像把一个人压缩进巴掌大的盒子里,器灵每时每刻都要经受极大的痛苦,不得轮回不得超生。

林霞和林旭明血脉相连,这样的灵器对林旭明来说再好操纵不过,身体原主的灵魂还能帮助他解决身体和灵魂的排斥反应。

根据证词,执法司从林旭明的杂物中取出一支破旧的笔。

它外表斑驳,仿佛密布小女孩的泪痕。

「她,她已经和这支笔融为一体了,再也分不开了。」林旭明小心翼翼地问,「反正放着也是浪费,各位仙女能不能发发慈悲,这具肉身,就让给我用行不行?我保证以后安安分分当个好女人!」

我实在受不了,匆匆奔出房门,对着墙角吐了。

16

这桩难得一遇的夺舍重案引发了女越界各国的关注。

炼器宗师、元神宗师、鬼修、魂修、神识专精大师……

一夜之间,各行各业的翘楚齐聚执法司,甚至有几位修为高深的女修强行中断了闭关,只为了帮林霞摆脱当器灵的命运。

我从未见过这么多高阶女修,她们每一个都有响当当的名号,如今和我这样的普通人合作,却也没摆什么架子。

「按理说,她现在应该已经有意识了。可是这支笔却全无动静。」女魂修说,「许是这女娃娃,自己不愿开口。」

「难道她真的自愿把身体让给她兄长?嫌我们多管闲事?」暴脾气的炼器宗师皱眉。

「可能觉得愧疚吧。」我小心翼翼地插话,「我见过很多这种家庭的女孩子,她们大多是讨好型人格,害怕给人添麻烦。」

「这次的麻烦,对她来说简直太大了,足以把这个小姑娘压垮。

「而且……这里人太多了,她可能有点怕。能不能让我单独和她谈谈?」

我有些不自信地提出要求。

所有女修面面相觑。

后,考虑到我在夺舍案中起到的作用,执法司拍板同意了。

我把那支装着林霞灵魂的笔放到手心,微微抚摸了一下笔盖。

「冷吗?疼吗?」我问。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那支笔好像轻轻抖了一下。

「林霞,你知道吗?」

我小声说:

「其实我家,和你家挺像的。

「不过我没有哥哥,只有一个弟弟。

「从小,我就知道,弟弟是不一样的。只有弟弟可以过生日,只有弟弟可以把没熟的果子摘下来扔着玩。我要是这么做了,肯定会被爷爷奶奶往死里打。

「我弟是过继来的。我出生之后,我爸意外受了伤,不能生育了,所以就从远房亲戚那抱了个男娃。

「我妈妈虽然是农村妇女,可她文化水平很高。其实呀,当初她本来是要和同村的男娃一起去城里考大学的,村里知青教的东西,就数我妈学得最快最好。

「可是他们一起上路的时候,我妈不小心摔了一跤,在那几个男的面前露了半拉胸脯。

「她羞愤得不行,旅程又才刚刚开始。那几个男的打量她的视线让她恨不得钻进地缝里。

「她没有勇气继续和他们同行,赌气扭头回了村子。后来嫁给了我爸,喂猪养鸡,当了一辈子农村女人。

「有次过年,她喝了点爷爷倒的黄酒,拉着我聊了一宿。她说她有时候很后悔,不停地想啊想,要是当初咬牙去考了会怎么样。这样她的女儿是不是就能拥有不一样的命运。

「村里有个心善的女养殖户,除了修路外,有时候会给村里的小女孩捐点衣服什么的。那些粉色的厚衣服,基本都在我弟身上套着。

「我冻得发抖,我妈晚上抱着我哭,说她没有用,连件衣服都保不住。

「我当时在心里发誓,一定要考出去,一定要成为人上人,让我妈过上好日子。

「我妈去世之前,我还跟她保证,我一定会考上名校,实现她当年没能实现的大学梦。」

为了那个念叨了一辈子也执着了一辈子的妈妈,我去打工,偷偷攒钱,躲在村子的干河沟里,趁着夜色逃离了村子。

镇上高中的校长收留了我,老师减免了我的学费。

我终于考上了梦寐以求的名校。

可后来呢?

我迷茫地想。

后来……我为什么放弃了好不容易找到的工作,甘心缩在家里为老公洗衣服做饭?

到底是什么蛊惑了我?

17

手里的笔突然飞到半空,落在一张纸上。

娟秀的笔迹从笔尖流泻:

【姐姐,你们村子的平房,会漏水吗?】

是林霞。

她好像不需要我的回应,自顾自写道:

【小时候一到雨天,我的小房间就会漏水。】

【外面大雨屋里小雨,我只能把大大小小的瓦罐桶盆都放在床上接水。】

【那时候我最渴望的就是拥有一个坚固的屋顶,在雨天能睡个安稳觉。】

【十七岁生日那天,我终于有了一个这样的屋顶。】

【因为灵气复苏,我爸爸觉醒了土系能力,他收了治我哥的灵药当彩礼,怕我逃跑,就把整个屋子加固了一遍,只留下送饭的小窗户。】

【我被关着,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抱着膝盖坐在床上,默默背辍学前学过的英语单词。】

【单词背完了,我又开始背容悦和其他好心人捐赠来的书里的现代诗。】

【然后呀,在一片黑暗里,有个光点朝我飞了过来,化成一张卡片。】

【卡片上写着:】

【母系位面——女越界移民邀请函】

【水,置于杯中则枯,置于缸中则死,置于池中则腐,置于溪中则清,置于川中则盈,置于海中则浩。】

【女越界诚邀每一滴欲投身江海的杯中水,即每一位对原生世界感到困惑、愤怒、难以忍受的女性。】

【醒来吧,你本就是世界的主人。】

【真好啊,真好啊。】

【邀请函上的每个字,我读了又读,背了又背,姐姐,你知道我当时有多开心吗?】

【可是我爸我妈,他们求我,他们跪在地上求我。】

【我哥的残疾是和我爸一起去工地打工时落下的,我爸说他这辈子唯一对不起的就是我哥。他说,只要我肯救我哥,下辈子给我当牛做马他都愿意。】

【姐姐,我对不起你们,对不起女越界。这么好的地方,这么好的机会,原本不该选我的。】

【我给你们添麻烦了。真的对不起。】

【不要再为我费心啦。我是个只会把事情搞砸的人。】

【能来到这个世界,亲自看一看,听一听,我已经很满足了。】

【帮我和容悦说一声谢谢。我没脸见她,也没脸和她说话。希望她以后健康快乐。】

【林霞】

看完纸上的话,我忍不住鼻子一酸。

「你恨你父母吗?」

【我不知道。】写到这里,林霞的笔迹歪了一笔,【我希望我恨他们。可我现在依然觉得……我还在渴望他们的爱,是不是很窝囊?可是我真的做不到。】

【我,我还想问他们为什么,明明我自己也知道没有为什么。】

我深吸一口气,「不要放弃,林霞。我们都很乐意帮助你。丁容悦说,能认识你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我也觉得帮助你是一件让我感到幸福的事。」

「等你好了,我就收养你,我们一起生活,我做你妈妈,给你很多很多的爱,让你再也不用问别人为什么,好不好?」

【突然觉得,当一支笔也挺好的。】林霞的笔迹有些颤抖,【好丢人啊,我现在要是个人,一定会哭得很难看。】

「没关系。想哭就哭。」我轻声道,「宝贝,我还没告诉你,欢迎来到女越界,这里是属于女人的世界,你在这里做什么都是自由的。」

「你可以给所有人添麻烦,可以理直气壮地享受一切快乐,这都是理所应当的。你不用觉得愧疚,也不用觉得对不起。你要把自己当成主人,而不是客人。你是世界的中心,所有人都为了你而存在。

「在这里,每个人都会爱你。」

那支小小的笔沉默了很久很久,最后才在纸上拖出一个歪歪扭扭的字。

【嗯。】

18

有了林霞的配合,魂魄归位的康复治疗总算得以开展。

精通元神修复和魂魄损伤的医修们紧锣密鼓地研讨许久,制定了一份治疗方案。

负责调度物资的援助机构阿姨皱紧眉头:

「其他材料都好说,可是龙息珊瑚,又只生长在轮回廊龙眠岛。那里只允许凡人女性出入啊。」

我举手,「……我就是凡人,让我去吧。只是,轮回廊和龙眠岛都在哪里?」

阿姨默默递给我一本神话大全。

女越界普遍信仰十神女,掌命神是十神女之首,也是女越界神话中的创世神祇。

在传说中,掌命神曾收集过七七四十九座秘境的核心。

她将核心和一颗成长中的界心之源融合,能量不断坍缩爆炸,开辟了女越界。

她在界心划出焚神池,将七件神器扔进池中焚毁。

神器毁灭,它们可怖的力量便获得解放,充盈世间。

自此,荒芜

的女越界才有了无处不在的真阳灵气,才真正成为女人们可以安心栖身的居所。

【七神器之一的轮回璧在轮回中生出灵智,化为人形,与龙子纠葛不清。她为了解除龙子必死之命,将一方小世界回溯多次,孽债累累,身负无数性命因果。】

【轮回璧本体焚毁后,神器所负孽债才一笔勾销。掌命神保下轮回璧器灵的一点真灵,投入界心,使其与女越界气运互相滋养,以待重塑人身。】

【龙子散去龙气,一同沉入界心。自此,女越界各地偶尔会出现类似海市蜃楼的异空间,一为轮回廊,一为龙眠岛。】

——摘自《女越界创世神话大全》

19

找了足足十几天,我终于在黄昏时分见到了一座半透明的宫殿。

我闭眼冲进去,再睁开眼,却见一个赤足女人正低头看我。

她头发盘起,耳畔挂着两枚阴阳鱼,一枚在白鱼处阴刻「命」字,一枚在黑鱼处阳刻「运」字。

端详我后,她脸上流露出一些怀念又欣悦的神采。

我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迭声道:

「请问!这里是轮回廊吗?

「求求您了,有个小女孩被人夺舍,她需要龙息珊瑚救命。只要您肯帮忙,但凡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我都会尽力去做。」

女人摇头,弯腰把我搀扶起来。

她的瞳孔似乎堆积了无数厚重的东西,寂静旷远,仿佛亘古的星穹。

「在女越界,你永远不必用求这个字。

「怎么说呢,虽然有些晚,但我很高兴,你终于还是回来了。」

看我不解,她又轻笑一声。

「你不知道你对于女越界来说有怎样的意义。以你的功绩,区区龙息珊瑚又算得了什么?」

「功绩?」

我一头雾水。

没有人比我更了解自己。

我平庸,蠢钝,在穿越之前只是一个普通的家庭主妇,哪有什么功绩?

女人站直身子,来到一处壁画前:

「你过来。」

她的话里有一种令人无法违抗的柔和力量,我不敢催促,只能小心翼翼跟在她身后。

「来,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壁画很大很大,解说的文字蔓延到了穹顶和地板。

我仰头望着巨大的壁画:「这似乎

……是一个故事。」

一则和创世有关的故事。

20

神界的掌命神女司掌世人命数运道,能为人转命换运。

这是十分遭人觊觎的可怕天赋。

有人就通过神器复制她的能力,在位面夹缝里开了一家臭名昭著的快穿公司。

他们炼制出吸取气运的仙器,取名系统,拐卖无数无辜女孩,逼她们进入各个世界,通过攻略的方式攫取男人的气运。

原本生活幸福的女孩们如今只能像仓鼠一样不知疲倦地在笼子世界里穿越奔跑。

等快穿女精神崩溃,便会被系统吞食。

无数快穿女中,有一位做得最为出色。

无论妖鬼神魔,她都能成功攻略,以最完美的成绩完成任务。

没有人知道,她努力往上爬只是为了进入更高等的世界,好学习这些高魔位面的仙籍魔典。

万千快穿女中,只有她拒绝了系统的辅助,全靠自己翻译领悟。

她修炼了灵力,凝聚了仙力。

她学会了私藏和遮掩,每次都会抽取一部分气运昧下。

在气运滋养下,她慢慢变得强大,甚至可以和系统分庭抗礼。

再后来,她瞒天过海,屏蔽系统感知,私自联络了其他快穿女。

她把自己的攻略经验毫无保留地教给姐妹们。

她教她们屏蔽、控制自己的系统,教她们怎么偷取攻略所得的气运。

被剥削的女孩们一个个加入了她的队伍,她们不断壮大,互相帮扶。

快穿女军团,就这样悄然建立。

数万名快穿女把自己的系统和其他人连接在一起,织成一张大网。

她们试验了很多次也失败了很多次,最后,在那名首领的指挥下,所有快穿女成功卡在同一时间点递交任务。

庞大的气运顺着系统汹涌地撞向公司总部。

就像世上所有的汽车突然都挤到一条路上一样,气运输送通道,第一次堵塞了。

收拢气运的一瞬间,快穿女军团在首领的率领下,顺着气运输送的痕迹抓住了快穿公司的尾巴。

在无数次的穿越轮回中,这些快穿女拥有了常人无法想象的心性和阅历。

她们经历过世界毁灭,参与过救世战争,左右过星系的生死。

苦难赋予了她们非人的力量,在复仇的这一刻,所有人都爆发出了空前的勇敢和强悍。

愤怒

的女人们势如破竹,趁着那些人不备,直接攻破了快穿集团总部。

女首领第一时间夺取了总部主系统操控权,给所有子系统下达了自毁指令。

一个又一个白骨堆就的系统在爆炸声中化为烟尘,掩埋了无数女人在时空里留下的哀泣悲歌。

自此,煊赫一时又沾满鲜血的快穿公司,终于在尘灰中轰然倒塌。

在废墟中,集团幕后主使被庞大的气运反噬而死。

那个怪物般的男人在死前发出的攻击穿透了快穿女首领的心脏,他耗尽修为立下诅咒。

诅咒她失去钢铁般的心性,山岳般的意志力。

诅咒她眼界狭窄,只能看到眼前的东西。

诅咒她优柔寡断,同情泛滥。

诅咒她被环境轻易左右思想,诅咒她总会忘记目标和追求。

诅咒她注定成为她最怕成为的那种女人。一辈子混沌蒙昧,生生世世为男人付出一切,一无所有地去死。

战争结束了。一切终于尘埃落定。

快穿女们得到了自由和拯救,而那位惊才绝艳的领导者却尸骨无存,带着诅咒轮回转世。

我怔怔注视着堪称惨烈的结局,却听身旁有人叹道:

「当我被气运波动吸引,赶到现场的时候,那名女首领和幕后主使都已经死去。我负责清扫尾巴,处理漏网之鱼。

「我对那些找不到归路的快穿女说,我打算建造一个属于女人的新世界,如果她们愿意,便可以留下来,将那位首领的意志传承下去。

「这些快穿女就是女越界的第一批建造者,各国的第一任元首,也是这个世界坚不可摧的初代基石。」

她柔和地看着我。

「在那之后,女越界找了你很久很久,那些快穿女的后代,每一代都不曾忘记你,每一代都在为了解救你而努力。

「终于,有人找到了解除血咒的方法。在她的设计下,女越界成了一个巨大的天然解咒阵盘。她说,有朝一日,你一定会被这股力量吸引,冲破界壁来到女越界。

「即使你因为诅咒变得平凡,懦弱,被爱情蒙蔽,甚至像菟丝花一样只能依赖别人……这些都没关系。女越界都可以包容,无论你是什么样子。」

21

我喉咙干涩,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是我?」

「对,是你。虽然你原先的名字已经被无数次轮回磨灭,但我可以告诉你,你名字里有一个『越』字。

「越?那女越界……」我不知所措。

她理所当然地点头。

「我喜欢用名字纪念一些遗憾。女越界的名字是最初的创世者共同决定使用的。」

说完,掌命神将一枚匣子递给我,「这是你要的龙息珊瑚。快去救她吧。」

我头昏脑涨地接过珊瑚,任由眼前的神女把我抱进怀里。

她说:「欢迎回家。阿越。」

22

等我醒来,天光已经大亮,和神女的交谈就像一场不存在的梦。

只有一枚暖融融的掌命神殿印记留在了我的掌心。

有了龙息珊瑚,林霞很快醒了过来。

我抱着她又哭又笑,对留丹说:「留丹,快恭喜我,我有女儿了!」

丁容悦撑着还没康复的身体来探望林霞,两个小姑娘一见面就流泪。

「别怕,没事了。」

丁容悦没有提自己怎么和林旭明斗智斗勇,也没有说那些担惊受怕,更没有提自己险些死在水里。

她只是说:

「最近我找到一家特别好吃的店!店主奶奶做的流心酥一绝!等你好了我们一起去吃,好不好?」

「好。」林霞用力点头,「我们一起去吃,要是好吃,我就去学,以后天天给你做。」

「嗯!」

23

林霞醒来后,女越界上下都欢腾不已。

关于林旭明的审判也提上了日程。

有人认为林霞已经恢复,林旭明原本身有残疾,一时想不开走上歧路也能理解,希望从轻发落,判处两百年灵魂拘禁。

更多人认为女越界移民放开后,类似的事情一定会越来越多,不能开这个先例,一定要严惩,以儆效尤。

林霞没有发表意见,但最近几天明显精神不济,胃口也小了。

她睡着后,我按上手心印记,进入了掌命神殿。

神女开口第一句话就是:

「我不干涉界内司法。找我是没用的。」

我忍不住泄气。

沉默半晌后,我不由问道:

「如果可以的话,我能问个冒昧的问题吗?」

「你说。」

「当年创世时,您为什么不建造一个更平等的世界,而要把它变成现在的样子呢?」

24

这话一出口,我自己心里都不由惴惴。

「你是觉得,这一

切都是女越界对女人的额外优待造成的?如果当初送去林家的是两封邀请函,或者你那个丈夫也有了修行的资格,事情就会不一样?」

掌命神女平静地问我。

「也不是……给女人优待很好呀,我只是觉得,不患寡而患不均,没必要做得这么彻底,这样岂不就和那些女性被欺压的世界一样过分了吗……」

我的声音在神女的眼神下越说越小。

「算了,你现在的脑子是被诅咒过的,不能和你计较。」

神女自言自语完毕,又转头看我,「你以为,我花费大力气创世是为了什么?」

「我要把世界亏欠她们的拿回来,把她们被夺走的还回去,不是为了给穷人和富人各发五十白银!如今的秩序不叫不公,叫损有余而补不足。

「当初在神界,修创世道的神祇共有 236 个。这些神或者独自或者合力,创出 163 个世界,其中有一半都是你理想中的『平等』世界。

「如今这些世界十不存一,或者湮灭于战火,或者因凡人屠神而灵力衰落。

「而女越界,至今仍然拥有旺盛的生命力。你可知,这是为什么?」

我不由讷讷摇头。

「当然是因为,任何地方的女性,都比男性更体面、更文明。只有文明的一方彻底压制野蛮的一方,世界才能和平清净。

「怎么,不信吗?我并不是说女人没有坏人,不会杀人,不会掀起战争。她们也是人,当然会做这些。

「只不过,再凶再恶的女人,世上一定存在比她更凶更恶的男人。实权女人掀起战争的频率,一定远小于掌实权的男人。女人杀一个人,男人就能杀一千,杀一万。

「正因如此,无论在哪里,男人一定过得比女人好。」

「可是,女越界的女人,不就比男人过得舒服吗?」我大胆质疑。

神女摇头,「你这样对比才是错了。一个阶层的女人,要和同阶层的男人来对比。」

「男皇帝过得比女皇帝舒服。皇子过得比公主舒服。男贫民过得比女贫民舒服。维护女人的男人过得比维护男人的女人舒服。

「想要成为女人的男人,过得也比想要成为男人的女人舒服。论起待遇来,男人喜欢的男人为最,男人喜欢的女人其次,女人喜欢的男人再次,女人喜欢的女人居于末位。

「哪怕我一手创造出了以女人为主导的世界,这里的男人,过得也比那些男人至高无上的世界里的女人要好得多。

「女越界的男子,可以选择追求女人或者独自生活,可以在女修的保护下不受海兽异兽侵袭。不用担心走在街上会被女人侵犯,不用经受生育之苦。在你原来的世界里,女人能过上这样的日子吗?」

我哑口无言。

掌命神挥挥手,我眼前便飞掠过无数战争的血腥景象。

神女站在白骨之巅,冷漠俯视脚下生锈的砍刀和带血的手。

「男人生来就更爱征服。什么叫征服?把别人踩在脚下,自己至高无上。征服其实就是在驯养奴仆。

「只要有一个男人开始驯养奴仆,世界就会乱套。有了主人和奴仆的概念后,人人便都想做主人,人人都想去征服奴仆。

「男人和男人骨子里是一样的。一个男人可以当征服者,其他男人自然也可以。要想让别的男人安分守己,不来推翻他,统治者就要考虑怎么安抚他们,给他们找些事做。

「要让他们按级别分层。被上司欺压了,转头就能欺压更下一层的下属,于是他的臣子气就顺了。

「要让他们结婚,男人被欺压了,家里还有个女人供他压迫,他这气就顺了。婆婆被欺压了,家里还有个媳妇供她压迫,她这气也顺了。

「媳妇呢,只要生了儿子,未来又会有供她欺压的媳妇,或者去欺压小妾,青楼女,失贞女。嫡出的女儿可以去欺压庶出的,庶出的去欺压奴仆。算来算去,人人受了委屈,都能找到泄火的对象,就不会琢磨着要去管头顶上最先给所有人施加委屈的东西。

「与之相比,女人在母系部落时代严明公允,不曾蓄养奴仆。保留母系习惯的兽群,会照拂孤儿和残疾老兽,驱赶成年的公兽。

「我不能让世道坏掉,不能让世上出现第一个奴隶。于是我把利刃交给无意于征服的人,再夺走征服者蓄养奴仆的资格。」

掌命神女的目光令我有些无地自容,「阿越,我可有错?」

我迷茫道:「对不起……你说的这些,我都没想过。」

「不用对我道歉,你没有错。」

掌命神女温和地叹气,「你是我的同胞,你有对我说任何话的资格。我知道,你并非要指责我,只是见到你女儿悲伤,就想要为她做些什么。」

我不由自主地点点头。

「如果你真的想做些什么,那么我的建议是,先做好你自己。

「……你看,我成为一个不需要帮助的女人。于是世上需要帮助的女人就少了一个。

「我变强了,世上的女性强者就多了一个。

「我飞升成仙,世上的女仙就多了一个。

「我创造了一个世界,无数位面中,女人为主的世界就又多了一个。

「只要一个女人不断变强,不断往上走……哪怕她根本没有为所有女人做些什么的自主意识,早晚有一天她会发现,她只需要存在,对女人来说就有非凡的意义。她的成功事迹,对女人来说就是一座指引方向的灯塔。

「旁人害怕得罪她,就会减少对女人的轻慢和羞辱。旁人为了讨好她,就会歌颂她身上所有的东西,包括她的故乡、喜好和性别。

「到了那天,你自然就会知道,你能为同胞们做些什么了。」

她的话音落下,一幅巨大的女越界地图在我面前徐徐展开。

地图上的山川湖海不断放大,拉近,化作一座座城镇。

灵力驱动的机器轰鸣运转,无论老少,所有女人都在快乐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神女安抚地拍了拍我的头顶。

「看到了吗?你已经拯救过世界一次,你曾救下了许多女人,改变了她们的命运轨迹。

「如今你重新来过,先不要想着去救谁。去救弱小,去救蒙昧,那些还不是你能做的事。你尚且弱小,尚且蒙昧,你能救谁呢?

「你要先救你自己。你活了,才有无限可能。」

在记忆的最后,神女的手轻轻拂过我的面颊。

「你已经很累了,睡吧。你的女儿,她正在等你呢。」

25

林旭明的判决终于出来了。

他被判处流放刑罚,去女性被围剿的黑暗时代为女一百世。

他上路之前,林霞没有去送他。

「他以后会变好吗?」她问我。

「也许会,也许不会。」我回答她,「但我知道,你一定会越来越好。」

林霞沉默片刻,举起自己的本命剑,轻轻松松挽了朵剑花。

她肯定地点点头,「你说得对。妈妈。」

我正式收养了林霞之后,丁容悦也被一户人家收养。

我们两家时常来往,那家的老太太十分慈爱,把我当女儿疼。

一天,出门历练的林霞回到家,把留丹也带了回来。

留丹开门见山,「你曾经报过案,我得和你说一声。你家那个走丢的男人找到了,不过他现在已经被判处死刑,马上要处决了。」

我花了点力气才想

起来这人是谁,好像是我曾经的结婚对象?

「处决?他犯了什么事?」

「他通过非法手段进入育幼司,偷走了两名女童,妄图通过养成洗脑的方式给自己养出两名唯他是从的妻子,然后在深山壮大繁衍。」

她摇头,「这下你知道那些规定是怎么来的了吧!不许男人擅自养育孩子都是有原因的。这种洗脑改变观念的行为在女越界是大罪,他犯了禁忌,必须死刑。」

说完,她问我:「他还没行刑,你要去见他最后一面吗?」

我想了想,「还是不了。我想写封信,麻烦你帮我带给他吧。」

26

写信时,我回忆起穿越前很喜欢的一本书,《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

曾经,我就像这本书的女主人公一样,疯狂地仰慕着他、嫉妒着他。

嫉妒于世界对他的宽容和热爱,所有人眼里,他是自己的父、兄、子。

所以他们无法亏待他。

而我呢,我妄想着,通过讨好他的方式,也被这个世界亲吻、接纳。

我想起曾经,刚知道自己得了癌症的时候。

他把我们的故事发布在网络上。

大家沉浸在我和老公的爱情故事里,为这段悲伤的佳话唏嘘不已。

我活着时,是他的贤妻,他在外打拼的基石,他最好的支持者,他吹嘘的砝码。

我濒死时,我的悲剧也不是我的悲剧,而是他的悲剧。

所有人都说,看啊,这个男人马上要失去妻子了,多么可怜啊。

连我也在可怜着他,忧心没有人照顾他。

却忘了真正要死的、该被可怜的,其实是我啊。

女人真的浑身都是宝,甚至连一个要死的女人都可以成为男人贩卖深情、吸引年轻女孩怜爱的工具。

思考过后,为了致敬这本名著,我将落款改为了【一个你从未认识过的女人】。

27

【你,从来也没有认识过我的你啊。

四年不见,你还好吗?

我想,应该是不太好的吧。

毕竟你马上就要死了。

有的人将死之际,想到自己的一生,会满足于不枉,骄傲于不负。

有的人会遗憾于未竟,懊丧于未了。

可我知道,你不会这样。

你八成在埋怨老天,世上这么多男人, 为什么只有你这么倒霉,来到这个剥夺你所有幸福的地方。

和你相反呀,我觉得自己很幸运。

一日之内, 我从一个不幸的女人,变成了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如果你感兴趣的话,我很乐意跟你分享我现在的快乐。

写这封信时,我的大女儿正在庭院里练剑, 她的剑术比我好得多,据说还能拿到国家的激励奖。

而我正靠在一位英俊男人的怀里。

他面容俊秀,知情识趣,又有分寸,从不干涉我什么。

我想要的情绪价值,年轻有力的他都能尽力满足。

我肚子里还怀着一个女儿, 她还没出生就已经成了全家的宝贝。

孩子的父亲是谁, 我并不知道。

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会无拘无束地长大, 不用敏感, 不用歉疚, 不用讨好谁,不用为了他人的目光维持身材和容貌。

等到她长大, 她可以按自己的意志选择成为什么样的人。

她可以强大,也可以懦弱。

她可以爱人, 也可以被爱。

她可以四处闯荡, 也可以碌碌无为,守在我身旁。

她不用美丽, 不用懂事, 不用为谁牺牲,不用柔顺听话。

无论她多么糟糕, 这个世界都会包容她,鼓励她, 用无与伦比的温柔来呵护娇惯她。

——就像我们的原生世界对待你一样。

敬祝

一路走好,上路愉快!

一个你从未认识过的女人】

END.

作者署名:旧街十七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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