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楼里出来,外面已是昏沉一片,夜霾迷空,配着冷冷的风,整个世界显得孤寂而荒凉。
虽有人气,但光一天比一天少,死气已在各个角落开始显现。
“晚上的联欢你若是不想去也行,反正就是唱歌跳舞,没什么好看的。”月冷秋陪在林明的身边,领着他去安排的房间。
“你这么在意我的情绪,是不是有点儿喜欢上我了?”
林明油嘴滑舌地逗趣着这个冷血女杀手,跟着她久了,他总是忍不住挑逗这个明明长得漂亮,却又显得有些死板没有情趣的女人。
月冷秋停下脚步,怔怔地望着他,忽地吱啦一声拉开羽绒袄的拉链,扯着内里的保暖内衣,退出半边臂弯儿,“我这样的,你敢要么?”
林明看向她的肩头,那里一条条、一块块触目惊心的伤疤纵横交错,长的是刀伤,圆的是枪伤,半边肩头不大的地方,凹凸不平的伤疤大的就有三块。
“走吧!”看着林明呆滞的神色,月冷秋默默地拉好衣服,低头淡淡说了一句,朝前走去。
“你给我站住!”林明大吼了一声。
月冷秋被吓了一跳,站定,扭头望去。
噔噔噔,三步并作两步,林明快步向前,一把搂住月冷秋,低头就朝她的唇吻了上去。
月冷秋只觉自己身子一紧,唇上突地一阵温热,心里骤然一惊,冰寒的眼睛瞬间放大,“你……”她挣扎着身子,凭着锻炼出来的强壮体格和有力的双臂狠狠地推着林明的胸口。
林明的双臂死死地紧箍着她的纤腰,望着她清冷而失落的眼神慢慢被激愤和羞涩占据,邪邪笑道:“感受到了么?”
“什么?”月冷秋举着双臂护在胸口,“你……你别乱来,我……我有喜欢的人。”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林明觉得好笑,“我上过的那些女人都有自己喜欢的男人。”
月冷秋瞪大了眼睛,“你……你……你说真的?”
林明低头又在她的脸颊上亲吻了一下,月冷秋没有挣扎,或是忘了挣扎,林明问道,“你喜欢谁啊?”
月冷秋不说,“管你什么事。”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林明不再挑逗她,松开双臂,仅右臂搂着她的肩头,两人如好友一般继续向前走去,边走边聊,“要么你刚才是骗我的,要么你跟我一样,喜欢的是有家室的男人。”
月冷秋没有答应,只是头低得更低了。
林明知道自己说中了,扯开话题。
“到了!”
到了一栋小屋前,月冷秋推开男人的身子,虽然天寒地冻,此时她却觉得有一股股热流在身体里流动,男人的手臂离开后竟然有些不舍。
“嗯,那等一下咱们大礼堂见?”
“嗯。一会儿见!”
目送着林明走进自己的房间,月冷秋这才转身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啊!”只是一转身,一个蓬头垢面的脸孔就突然在眼前放大,月冷秋一声惊叫,连连后退,吓得险些一屁股坐在雪地里。
“妹,那人是谁啊?”蓬头垢面的男人红着一双眼睛,哈欠连天地朝房内指了指。
“哥!”
看着这个不通人情事故,完全没有德道耻辱感的家伙,月冷秋简直要气死了,细细的眉毛和眼睛都倒竖了起来,怒气冲冲道,“你……你什么时候站在我身后的?”
“我一直……呜啊——就站在那儿啊!”月无仪指了指小屋右前方的一片松柏林,说话间又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那林子离主道不过三米多远的距离,月冷秋想着自己和林明一路簇拥着走来,被哥哥全程收在眼里,怒急攻心,大声呵斥道,“你没事儿躲在那里做什么?”
“我在那里撒尿,谁知道你带男人过来!”
月无仪挥了挥手,一副全然不关我事的态度,脸皮上却露出了猥琐的笑容,凑上前嘻嘻哈哈道,“妹,这回的没上回那个帅,怎么,口味换了?”
“滚!”月冷秋捂着鼻子,扭着头,身子向后微仰,“哥,你多久没洗澡了,都臭了!”
“臭了?不可能啊?”
月无仪嗅了嗅自己,“我这穿的是去臭的织物,产品介绍上说这种织物可以有效抑制厌氧菌的生成,即使三个月不换洗也绝对不会达到发臭的级别呀!”
“你衣服没臭,人臭了!”
看着自己哥哥那油腻成饼一样的头发,月冷秋想起下午林明对他毫不吝啬的夸赞,就觉得脸上发烫,“今天的客人是爷爷请过来的,你这副鬼样子别去打扰人家。”
“老头子?请那个小屁孩?”
“随你便吧!反正出丑的是你自己!”懒得再劝这个跟常人思维极大差异化的人,丢下一句话,月冷秋甩开两条大长腿走了。
“切,什么时候都一本正经的,累不累!”举起袖子又嗅了嗅,没闻见什么异味儿,月无仪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进了自己的小楼。
楼上,是一厅两居室的布置,因为每日都有家政人员清理,所以房间里的一切都是井然有序,书籍,黑板,白板,各种新奇的物理小装置,布在客厅里,显出一股浓郁的科学狂人的味道。
“看得懂?”
林明看向门口,摸着鼻子笑道,“懂那么一点儿。”
黑板上写的是时空变换方程的部分推理过程,其中涉及到高深的高维时空理论,月无仪见对方不过是个毛头小子,觉得他是在树新风(吹牛逼),“真懂一点儿?”
林明肯定地点了点头,指着黑板上道,“认识这个符号,不算是懂一点儿吗?”
“啊——”月无仪一愣,朝他指的位置看去,那是推理过程最末尾的一个句点,所谓懂一点当真是不折不扣地只懂一点,不禁勃然大笑,这一笑不打禁,一口气就呛在了肺管子里,霎时就憋得面红耳赤,成了一个猪头。
过了好一会儿,月无仪才忍住笑意,有力气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你比上次那个有意思。”
“上次那个?”
月无仪摆了摆手,“忘了他叫什么名字了,不过他比你帅,而且……”他指了指黑板,“他不止懂一点儿。”
“你朋友?”
“我没朋友。”
月无仪很干脆,像是在陈诉一件很稀松平常的事,对没有朋友这种事,情绪上既没有自傲也没有自怨,他说着,就端起那个开口十多公分的大杯子咕叽咕叽地朝肚子里灌水,一口气就将近两升的水喝了个精光。
“呃——”打了个嗝,月无仪心满意足地敞着身子躺在沙发上,像是得了失心疯一般傻笑着,“爽啊——,先撒尿再喝水,人生快意,莫过如此!”
林明还从来没有见过这般潇洒快意的男人,仿佛世俗的一切在他眼里都是狗屁粪土,不值得丝毫挂心,“喝水都喝得这么飘飘欲仙,你可真行!”
“想体会?”
月无仪躺在沙发上动也懒得动,只是眼球下转,望着站着的林明,“简单,我告你啊,只要你坚持一个星期不喝水,这水之极乐就如玉露琼浆啊!”
“这个还是算了。”
“你叫什么名字?”
“你就叫我一点儿吧,反正我说了你也记不住。”
“也对,不重要的事我的确是记不住。”这邋遢的大公子丝毫不知道自己的话有多伤人,躺在沙发上没多久,便呼噜呼噜呼噜地酣睡起来。
林明这才来到给自己安排的房间,一推门,见床上整齐地放着一套衣物,显然是月冷秋命人准备的晚礼服。
他对衣着没什么追求,也不懂得品鉴,洗漱一番后,将礼服往身上一套,就出门了。
月冷秋依旧秉持着军人的干练作风,林明走到庄园门口的时候正瞧见她穿着一套紫色的晚礼服,踩着高跟鞋四处张望着走来。
“速度蛮快的啊,以为会等你半个钟头呢!”
穿着盛装的月冷秋更见清丽冷峻,特别是她齐耳的短发,与她的气质绝配,让一直钟爱长发的林明也不禁怀疑自己是否错过了什么。
“不喜欢这种打扮!”月冷秋抱着双臂,“快点儿走吧,冷死了。”
林明解下外套披在他的身上,“我还以为你身为军人不怕冷呢!”
“忍着罢了!”将钥匙扔给林明,月冷秋打开车门坐了进去,“你开车!”
车子出了庄园在大道上平稳地行驶着,因为不感冒这种上层名流的联欢,林明的车速不快,一边开着一边和月冷秋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都有些什么人啊?”
“达官显贵,豪门名流。”月冷秋打开车窗,任冷风吹在脸上,心情似乎有点儿忧郁和烦乱。
林明遥控将车窗关了起来,“心情不好也不能让身体遭罪啊,冻僵了,等下怎么跳舞。”
“你去跳吧,我不会。”
“那你来这里干什么?”
“露个脸。”月冷秋又将车窗打了开来,“说是舞会,其实就是集市,人像菜市摊上的大白菜一样摆着,让那些有钱有势的主挑选点评。”
“那敢情我还真被你抓来当成挡箭牌了?”
“你现在才发现吗?”月冷秋道,“等下我们就在角落里静静里地看着,你别给我惹出什么动静来。”
“我也正有此意。不过你放心,当透明人,我肯定比你有经验。”林明望向她,“只是你这么漂亮,天生就是吸引人眼球的,你怎么躲?”
“披肩扯下来就好了。”
林明知道她说的是自己满身的伤疤,“伤疤是军人的勋章,你不要太在意。再说疤痕是可以去除的。”
“我不介意,你们男人介意。”
“你觉得我们男人介意就说明你自己也介意。”
“你不介意?”月冷秋的手紧紧地捏在一起,“我对着镜子,自己看了都觉得恶心。”
“那你当初为什么要当军人?”
“你以为我想?”
“可你做的很棒啊!你自己若是不喜欢也不会这么年轻就成了少校吧?我老爸退伍的时候也只是少校。”
“你爸是军人?”
林明点了点头,“云林三团二营营长,七五年那场战争中这里中了一枪。”
林明指了指右肺的位置,“退了下来后,时好时坏地活了几年,在我高三的时候走了。”
“云林三团!”月冷秋不禁动容。
林明脸上也露出自豪的表情,声音却有些悲怆,“就是那个王牌师!”
月冷秋自然知道,那一战活下来的每一个都得到了升迁,有的更是连升三级,可是……他的父亲怎么会……这么死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