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末,寒气料峭,结了冰的石子路现出几缕破裂的纹路,低矮的松木上积了一层厚厚的白雪。
冷风袭来,枝头雪花簌簌。
“她们是否已出发?”孟府东院,孟莹的嗓音像是裹了冰霜,冷得发颤。
“是,小福子一直在盯着。刚刚传来的消息,萧小姐早已出发一个时辰。”家奴回应。
“不必说得这么详细。”孟莹打断他,担心隔墙有耳。
孟宛怡晨起正在院内舒展腰身,听闻隔壁院内的动静,“萧瑾”的名字从家奴的口中传出,不禁令她心头一震。
“好,收拾一下,即刻出发。”
孟莹声落的刹那,孟宛怡的心莫名揪在一起,不详的预感汹涌而至。
出发?去哪儿?
听孟莹的意思,她的行动该是与萧瑾有关。
混沌的大脑尽可能快速运转,孟宛怡努力回想上一世的情形。
萧瑾有个习惯,会在每年的年末去栖霞寺祈福。眼看还有五日是新年,如此推算,萧瑾出发该是奔着栖霞寺去的。
那她阿姐出门又是为何呢?
小心翼翼地将两人联系在一起,孟宛怡的思绪顿时戛然而止。
她一时间竟失了继续设想下去的勇气。
孟莹马车早已备好,出发在即。
孟宛怡回屋取了件棉袍披在身,叫上琉璃陪同,便借了她娘亲出门常用的马车追上去。
“不远不近的距离跟着就好,莫要惊扰了前面的阿姐。”马车内的孟宛怡叮嘱,她双手交握,身体绵软地倚靠在软垫上。
自打她重生之后,便在有意服用汤药调理身体。奈何身体亏虚多年,不是一朝一夕所能缓解的。
今早她情绪过于激动,坐上马上才感觉到头脑一阵眩晕,面色憔悴,似被风摧残一宿的残花,失了颜色。
“是,二小姐。”马夫是老爷给陈凤霞安排的仆人,追随主子多年,对待两位主子也算忠心耿耿。
孟府两辆马车一前一后驶在崎岖不平的山路,冰蓝色的雪山环绕,天寒地冻,马车颠簸晃动,在路面滑动出一条条黑墨色的蜿蜒长道。
午时,萧瑾这边抵达栖霞寺,马车停在银装素裹的枫树下。萧瑾由婢女檀云陪同,登上台阶。
台阶之下两名侍从守在马车旁,目送萧瑾踏入寺内。
“小姐,今日风寒,何不改日再来?”檀云扶着萧瑾,问。
“祈福要心诚,怎能因天气恶劣便偷懒?”萧瑾轻斥她,她眉目清润,倒未因着婢女的无心之言而动怒。
重活一世,她也悟透些许宿命。
前世她虔诚祈福,到头来依旧没能替萧家老小免灾。
如今她愈发意识到自力更生的难能可贵。
至于她为何心灰意冷之后还要按着从前的习惯上山祈福,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罢了。
一改往常,跪在薄团之上的萧瑾突然求起姻缘签。
虽然她与孟宛怡成亲是无奈之举,但她终归是想得一线指引。
她如今走的这条路,是逆是顺。
手握签筒摇晃,萧瑾缓缓阖眸,心无旁骛。
竹签掉落,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浓睫轻抬,瞥一眼上面的签文:病龙行雨且犹迟,意向云间未得期。1
下下签。
此时并非她们成亲的最佳时机。
一瞬失神,萧瑾起身,凉凉道:“走吧。”
“不听听解文吗?”檀云追在她身后询问,诧异小姐的举动。
“不必了。”
姻缘签她求过,前世与孟莹成亲前,趁着祈福之时,偷偷求了个姻缘签。
那时的签文是・・・・・・
萧瑾仔细回味。
“多情只有春庭月,犹为离人照落花。”2
比方才她求的还差,简直穷途末路。
原来,她与孟莹婚姻的悲惨结局,早有征兆。
来时天朗气清,返程之时天空却无端下起雪来。
雪急且密,雪花漫天飞扬,宛若海面被疾风卷起的滔天白浪。
萧瑾本也打算在山下的客栈落脚,如今被雪挡了去路,索性便在客栈住下。
店小二见是熟悉的萧大小姐,热情地跑出来迎客。
“萧小姐,还是老规矩,三间房吗?”
每年萧瑾来山上祈福,这家客栈都会是她们的落脚点。
从小跟在萧将军身边,耳濡目染,萧瑾在武艺方面略知一二。加之有随从跟着,倒也不必担心安危。
“嗯。”萧瑾轻点头。
一杯暖茶饮尽,萧瑾客房内和衣休息。檀云守在隔壁,其他两名侍从的房间距离她不过一间客房的距离。
一旦有意外发生,依照他们超群的武艺,飞檐走壁不在话下。
思虑周全之后,房间内的香气仿佛染了醇香,呼吸渐沉,萧瑾意识到身体酸软无力,昏昏欲睡之时,房门被人推开。
警觉地意识到危险在向她逼近,萧瑾从枕下掏出一小瓶药丸服下。
来人脚步轻盈,走到跟前,居高临下地凝视着萧瑾。
“瑾儿。”孟莹蹲在床前,温声细语地唤她。
身体传来不受控的讯号,萧瑾不敢轻举妄动,保持平躺的姿势,看孟莹手指抬起,指背轻蹭她脸颊。
“今日冰雪严寒,你怎穿得这般少?仔细你的身子,冻坏了我可是会心疼的。”孟莹刻意压低嗓音,她指尖顺着萧瑾修长的玉颈向下滑动,悬空在两处高耸之上。
萧瑾突然冰冷开口,“是你做的?”
“什么?”孟莹明知故问:“你在说什么?我不懂。”
“你可知这么做的后果?”萧瑾眉目如画,眼睫卷起层层缱绻的妩媚,倏而被一抹冷艳冲淡。
她在极力克制心底莫名攒起的欲、火。
“往常你来祈福都要我陪同,为何这次却抛开我独自前来?”孟莹语气渐硬,眸中的红血丝丝丝缠绕,透着迫人的阴鸷。
“我即将要与你妹妹成亲,怎能私下里与你独行?”萧瑾保持镇定,看孟莹压下来的唇瓣。她偏头,躲开孟莹的亲昵。
“你最好放尊重些。此事若宣扬出去,以免坏了孟大小姐的名声。”萧瑾一瞬不瞬地盯着孟莹,眼下还不是与她鱼死网破的时候,她还没有窃取到孟莹藏了一世的秘密。
手伸到腰间欲取匕首,孟莹却忽然握住她手腕,质问:“做什么?难不成你还想要刺杀我?”
她目光在萧瑾身上掠过,看她脖颈处雪白的肌肤起了层细密的绯红,孟莹美眸微漾,笑得刺目,“轻轻呼吸,放轻松。”
捕捉到孟莹意味深长的笑意,萧瑾心头剧烈震颤,气血上涌,滚烫的热意在她身体里肆虐。
“怎么样?有没有暖和些?”孟莹很满意萧瑾的反应,手点到萧瑾的腰际,作势要替她宽衣解带,却被萧瑾一掌拍开。
“孟莹,不要让我瞧不起你。”萧瑾强撑着坐起身,额前沁出一层细密的汗,她脚下用力将孟莹踹倒在地。
孟莹被甩出,碰倒木质桌椅,茶杯应声落地,破碎的声音充斥着房间。
“想不到你竟用如此卑劣的手段,枉顾我曾对你一往情深。”
“你也说是曾经,如今呢?”孟莹起身,趴在萧瑾跟前,捏住她下颌,质问:“因着一件子虚乌有的误会,你便能转身与我阿妹私定终身,你们置我于何地?”
“当真子虚乌有吗?”萧瑾面色潮红,被钳制住下颌,呼吸收紧,却依旧咬牙克制,“你们背着我做的那些苟且之事,当真以为我一无所知?”
一丝理智尚存,萧瑾视线往紧闭的房门瞥了眼,心生疑虑。
方才桌椅倒地,瓷杯破碎的响声那般大,隔壁间怎会一点反应都没有?
“想什么?以为谁能来救你?”孟莹看她视线微斜,猜到她心思一般,邪魅一笑,“莫要痴心妄想了,如今除了我,谁也救不了你。”
宣泄心底的怒火一般,趁着萧瑾失神的片刻,她粗鲁地撕开萧瑾腰间的系带。
“过了今日,你猜阿妹还会要一个身心皆不属于她的人吗?”
萧瑾闻言身形一震,意识到孟莹的打算,使出浑身解数将压在她身上的人推开。
汗水浸湿衣衫,萧瑾踉跄起身,想要逃离,奈何腿脚酸软,踩在地上犹如踩着棉花一般虚浮。
两步便跌倒在地。
“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
“你若不想我碰你,随你好了。”孟莹坐在地上笑看着她,丝毫不担心萧瑾能逃出她的手掌心。
她早已在萧瑾的茶水中下了药,连空气里都熏了特殊的熏香,纵使萧瑾会武功又如何?
药效发作之时,武功不过是个摆设。
使不上力,萧瑾唯有大声呼救。
“来人!”
“檀云!”
“我劝你最好省些气力,以免稍后像个活死人一样,吃亏的是你。”孟莹被她磨得没了耐性,一把将萧瑾拉过,怒视着她,“你记住,这就是你背叛我的下场。”
滚烫的呼吸浮动在颈窝,萧瑾厌恶孟莹的靠近,她手扬起来,啪得一声,打在孟莹脸颊。
“你同样给我记住,我萧瑾做的决定,没人能阻止得了。”
怒火中烧,孟莹抱住萧瑾就吻上去,言语中的话如匕首一样锋利,“知道我为什么喜欢汪小楼吗?”
“她比你温柔体贴,比你妩媚妖娆,风情万种。若真相提并论,你不及她分毫。”
萧瑾双手抵住孟莹的肩膀,防止她靠近。即便早已对孟莹心灰意冷,但听闻她对自己的评价,霎时万念俱灰。
“你以为我阿妹真心实意想要与你成亲?她不过是懦弱不敢拒绝罢了。”
话音应声落地,房门猝然被人推开。
孟宛怡冲她大喊一声,“阿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