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女儿是妈妈的小棉袄，我珍惜她，爱护她，培养她进世界名校。
可是，她说，如果我不是她的妈妈就好了。
她希望我去死。
重活一次，我放弃了她。
她却跪在我面前，求我别抛弃她。
1.
「啊！」
我做了一场恶梦，耗尽全部心神。
脚步蹒跚地走进厨房，就像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
榨果汁、煎牛肉、烤面包，习惯性地准备一顿营养丰富的早餐。
却在餐具碰到桌子的一瞬间，突然惊醒。
我不可能再像上辈子一样对她。
因为我知道那不是一场梦，那是我真正度过的一生。
她在八点才匆匆起床，看着桌子上的残羹冷饭，赌气嚷嚷着不吃。
我也不管她，自顾自地换了衣服，拿好车钥匙。
她以为我要送她，还抱怨说：「我都这么大了！你还非要送，你是吃饱了撑的吧。」
上辈子我会与她争吵，批评她不好好说话，不知体谅父母。
重活一世，我懒得和她争执。
我关好车门，对她说：「我以后不送你了，你自己去学校吧。」
上辈子我每天起早给她做饭，给她收拾好书包准备好衣服鞋子袜子，每天送她上学，哪怕工作很忙来不及接她也要给她打好车。
这辈子我给她想要的自由。
李笑是她班主任，也是我有些交情的老朋友。
她打电话来，很可能是说我那女儿的事情。
「朱佳迪今天上午过了两节课才来上课，她怎么了？问她也不说。」
「对了，她上次考的还行，但是地理和英语有点退步，你回去看看吧，再跟补课老师说一下。」
「还有就是她学习态度最近不太好，好几个老师来跟我说了，上课走神，这快高三了，可得好好看看怎么回事，这样可不行。高考可是一辈子得大事，可得抓紧了。」
回想上辈子这时候我也接到过这个电话。
那时我原本正在开会，一听女儿有事，偷偷溜到厕所接电话，回来时被大领导骂得狗血淋头。
晚上回去和他的补课老师沟通加课，做足了准备和她沟通。
可她丝毫不领情，骂我控制狂，骂我管她只是为了实现自己得名校梦。
后来得知她认识了一个小混混，和人家在街头打架，在小巷亲嘴。
我为了她，花费巨资，强行把她送出国。
本以为她会一生坦途，可是她竟然把学费都给混混花。
在我病得快死时，拿了我最后的银行卡，给混混买房。
我的好女儿，就是这么浪费了我的救命钱。
「随她去吧！她爱干嘛干嘛，我再也不管她了。」
2.
我停了她的补课班。
她一对一补四科，两千一小时，一周就要一万六。
我一个人一个月拼死拼活赚的钱，基本都花在她身上。
来电铃声响个不停，朱言忠的电话我想了想还是接了。
开门见山：「朱言忠，下周咱们去办手续，女儿抚养权归你！」
朱言忠正吵吵着说我管女儿太狠，听见我不要抚养权，瞬间哑火。
我冷笑着挂断电话，这狗东西只会到处狗吠。
朱佳迪回来砰的一声推开门，拿着手中的书包就往我身上仍。
我闪身，书包掉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上辈子被这书包砸到肩膀，足足疼了一个月。
「朱佳迪！」
我被她没有教养的行为惹怒。
她不管不顾的质问我：「刘老师说以后不给我补习了。你凭什么停我课？」
「你还让她把学费都退给你！你赶紧跟老师说我会继续上课！」
我怒气填胸：「朱佳迪，我以后都不会在管你！也不会给你报任何课！让刘老师一分不差的把学费退给我，要不让她等着。」
「我告诉你凭什么，就凭你的学费是我交的，这以后我不交了。」
她还没反应过来，以为我是说气话，叫嚷着去找她爸。
摔门而出。
我坐在沙发上，忍不住心中的闷气，胃还隐隐作痛。
她就是猪脑子，我和她爸离婚七年了，每次吵架都嚷着要去找她爸，可也不想想，朱言忠哪一次真的让她进了家门。
她连朱言忠住哪里恐怕都不知道。
蠢货!
更蠢的是我，错把垃圾当宝贝。
我倒要看看，我不像以前一样巴巴的去接她，她能去哪。
3.
周一，我联系朱言忠去办理抚养权转让的手续，他只骂我不好好照顾女儿，闭口不言抚养权的事情。
学校那边李笑再次给我打电话。
「我的姐姐啊，佳迪今天一上午没来学校！你说不管她也不能真的不管吧。」
见我沉默。
她认真起来：「我不跟你开玩笑，她是未成年人，无论你怎么想，你作为她的监护人，你都要看好她！」
是，只要抚养权一天转不出去，我都是她的监护人，我要养她到十八岁。
无可奈何，我驱车到南城。
南城比较破败，发展缓慢，鱼龙混杂。
在城中村有一个小洗车店，她看上的那个小混混，现在就在洗车店里。
我看着我宝贝了十七年的女儿，拿着一个脏兮兮的毛巾擦车，还和一个红头发的杀马特有说有笑。
无论这辈子还是上辈子，我看见这种场景，都能气到心梗。
她看见我的车，惊慌失色。
「上车！」
她脱下脏外套，里面是我给她买的公主裙，漂亮、精致又昂贵。
她说同学都有，她也要，即使我不理解，也给她。
「你来这干嘛！你不说你不管我了吗？」
她色厉内荏。
「我给你请了假，你不是一直喜欢你爸吗，我带你去找他，以后你跟他。」
她愣了下，面露喜色。
我懒得废话，但是今天这场仗也不容易。
车开向朱言忠的公司，他不得不出来，看见朱佳迪，立刻露出讨好的笑脸。
「我的佳迪长大啦！越变越好看了！」
「爸爸好想你啊！哎哟，我的小宝贝怎么就瘦了呢。」他摸着朱佳迪的胳膊，我看那比我粗两圈的胳膊，领会到什么才算造言生事。
朱佳迪装模做样，抱怨我让她压力大，让她不开心，不给她做饭，不送她上学。
我笑了，扒拉开朱佳迪，拿出一份文件和笔，说：「签了这个！咱们仨都解脱。」
朱佳迪看见抚养权转让协议这几个字，面露喜色。
她爸爸一脸尴尬。
片刻的安静让朱佳迪注意到不对。
她摇着朱言忠的胳膊撒娇：「爸，你快签了吧！我只想和爸生活在一起，我最喜欢爸爸了！」
在一声声的爸爸中，朱言忠面露愧色，他想挣开朱佳迪的手，朱佳迪反而更使劲的缠上他。
「佳迪啊……爸爸也有爸爸的难处啊！」
「什么难处！你不是说你想要我的抚养权，是她一直握着不给吗？！」朱佳迪大声吼叫。
朱言忠看路人望过来，连忙捂住她的嘴，连哄带拽弄上车。
不得已，只能坦白「佳迪啊，爸爸也有爸爸的家庭了。实在是……哎。」
朱佳迪愣怔，质问他什么是新的家庭。
这次她明白了，她的爸爸早就不再是她的爸爸，他有了新的家庭，新家庭中有新的孩子。
她泣不成声，朱言忠慌乱逃跑。
4.
我以为这次的事情多多少少会让朱佳迪醒悟，最起码知道，她现在还得靠着我生活。
可是她显然没那个脑子。
她一路嘟嘟囔囔，我不搭理她。
说着说着，情绪上来，泪如雨下。
「如果你不是我妈就好了，你就是一个控制狂！」
「要不是你的控制欲太强，爸就不会跟你离婚！要不是你非要要我的抚养权，我现在就不会这么痛苦！」
「闭嘴！」我怒斥她，竭力稳住情绪把车靠边。
「你给我滚！我没有你这么没良心的女儿。」
大喊着把她赶下车，我痛得直打寒颤，手捂在小腹上使劲按下。
她下车掉头就跑。
我两眼一抹黑，彻底没了知觉。
睁开眼，是白色的窗帘和墙壁，鼻间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
「哎呀！你可算醒了。」是李笑，看我醒来眉头逐渐放松。
原来我在路边被路人发现，报警后被救出，那时已经昏迷不行。
呵呵。
朱言忠不接电话，这才打到李笑那里。
突然觉得自己失败又眼瞎，要不怎么会混到无人可依。
甚至身患癌症的事情都无人可说。
我婚前追求事业，婚后追求照顾家庭，离婚后一心一意培养女儿。
可是如今落得这个结局。
现在我什么都不想要了，只求能多活两年，找一个安静的地方了却残生。
哄走李笑时，她问我是不是真的不想再管朱佳迪了。
我是真的不会再管了，随她自取灭亡。
她还想劝，看我面色苍白，神色落寞，没能开口。
确定好治疗方案，联系中介处理房产后，我站在这个住了两辈子的房子里，把曾经珍藏的合影粉碎。
朱佳迪和朱言忠也不会想要我们的合照。
把朱佳迪的奖状打包时，她爸却又打电话来骚扰。
「你脑子被驴踢了吗！佳迪现在在哪你知道吗？！她跟一个小混混搅和在一起。」
「你怎么当妈的！一天天的一点责任不负，闺女都教不好！」
他的废话我一句也不想听，一个只会抱怨，不愿意承担一点责任的男人。
「你要签抚养权转让协议可以！其他的不要再联系我。」
说完，立刻挂断电话。
他的微信发来一张照片，照片里朱佳迪还穿着那身衣服，和一个穿着红色破洞 T 恤，黑色紧身裤，留着长头发盖住脸的男孩搂在一起。
拉黑，不看。
左正好拿着一张朱佳迪小学第一次参加舞蹈比赛的照片，小小的一只，穿着粉色的芭蕾裙，皮肤白嫩，眼睛黑黝黝，带着甜美的笑容，腼腆又乖巧。
可是，那都是过去了。
5.
我是不想管，但是学校联系我，李笑联系我。
不堪其扰，我只好把朱佳迪叫出来。
「你想要自由，我给你。你以后都是自由的。」她换了一身半新不旧的 T 恤和牛仔裤，一脸倔强。
「你要是能劝你爸接收你的抚养权，我随时可以配合她！」
「如果你爸不同意，那走法律程序！」
她瞪着我。我自顾自说：「你总是说我怎么样，那你知道你爸的儿子多大了吗？」
「十岁啦！」
「我和你爸离婚七年，他儿子十岁，你懂吗？你七岁他就出轨了，你想知道理由吗？」
她想反驳我，刚开口，我就插过话：「你爸只想要个儿子！」
「闭嘴！你瞎说」她急得眼泪在眼里打转，不想要我继续说。
「呵！知道我生不了了就跑外面找个女人生儿子。这种男人，你以为他会要你吗？他从来都不想要你的抚养权。」
她大叫着，挥手打在我身上，抗拒我的每一句话。
「朱佳迪，我不会在管你了，你爸也不会要你的。我倒想看看，你能活成什么样。」
「这张卡给你，你今后知道成年的生活费。学费我也给你交，住宿费和餐费也交了。以后，自己保重吧。」
我扔给她一张卡，转身走开。
她那个小混混男朋友，正在门口蹲着，看我出来，咧着嘴笑，满眼算计，不怀好意。
前世，朱佳迪拿走了我最后的救命钱，给这个男的买房，还蠢得写人家名字。我找上门时，他不管不顾，仗着自己年轻力壮，把我扔到门外，甚至报警告我私闯民宅。
我实在没有活路，在他门口大喊朱佳迪的名字。警察来了，我躺在地上哭诉。
周围邻居议论纷纷，甚至社区工作人员都来劝。
他却把朱佳迪推出来，然后关紧门窗，让她一个人承受别人的鄙夷和唾骂。
我在那房子门口蹲了半个月，最后一天，一个打扮庸俗的女人过来，才知道他竟然在乡下还有一个女儿。
可惜我能看到结局。
今生看见他，他眼里的算计告诉我，他把朱佳迪的愚蠢看得明明白白。
朱佳迪迟早被他扒掉一层皮。
6.
我的病发现得早，还属于早期，目前需要药物治疗。
我早就辞掉了工作，专心治病。遵照医嘱，好好吃药，注意身体，少生气。
原本的房子处理掉，就换到了离医院不算太远的社区，租一个一居室，养个小猫咪，竟然十分轻松惬意。
如果朱佳迪没找到我的话，我的惬意估计可以维持更久。
「妈！」
她来的那天下着大雨，没打伞，身上湿透。
我看着她，理智告诉我，我应该拒绝她，我可以给她找一个酒店，可以联系学校要求她回学校。
但是她叫妈，这让我的情感战胜了理智。
让她进屋，给她倒水，准备干净的浴巾和衣服。
这大概是两辈子做母亲积攒的本能。
我躺在沙发上，甚至幻想她经历挫折后能认识到错误，如果那样，我应该怎么办。
我大概会继续照顾她，有保留的尽到做母亲的责任。
可是她第二句话就是要钱。
「我没钱了！你再给我点！」
仅存的幻想被打碎，我却觉得本该如此。
我把今天的药喝完，她还在抱怨。
说我留的钱太少了，一万二花两天就没有了。
「一万二是你从现在到十八岁的生活费，本来你现在到十八岁不够 12 个月了，但是你高三要考试，所以给你算十二个月。」
「多一分我都不会再给了。」
她没听完就开始撒泼。
「你可以找你爸要！现在，请你出去。」
她见反复吵闹都没有用。
冲进卧室拿了自己的包，气哼哼的跑了。
我反应过来，冲到卧室一看，床头柜里的钱果然没了。
她清楚我留现金的习惯。
我原以为她只是没教养、逃课，没想到还会偷钱。
脏衣服扔了一地，我喝药得水杯被带倒，格子桌布湿了大片。
我养了十七年的女儿，不问我为什么吃药，吃什么药。
只知道钱。
我至今也不知道，我到底错在哪里。
大概错在满腔爱意，过于纵容。
7.
我住在二楼，对面夫妻经常吵闹。
我睡不着，看见楼道蹲着一个小萝卜头。
小萝卜头是个小女孩，穿得破破烂烂，不太干净。
她看见我出来，露出怯生生得表情。
她叫王招弟，名字很直白。小孩也很命苦，家里最终有了弟弟，爸爸妈妈管不了，就把她仍在舅舅家。
舅舅舅妈因为她的去留屡次争吵。
我看她可怜，给她拿了一袋饼干，她小心翼翼地说「谢谢阿姨！」
有时候无聊，我会在她进不去屋时让她过来，给她点零食，帮她看下作业。
得益于我多年给朱佳迪补课的经历，我给她补习作业，绰绰有余。
这天她看见我出门，笑着迎过来。
我着急去警察局，没能说上话。
朱佳迪一如既往的不做人事。
「年纪不大，长得也挺乖巧，怎么跟人家在街上混呢！」我到警察局时，朱佳迪站在一遍，她的混混男朋友和另外几个小混混，在墙边蹲了一排。
她头发凌乱，脸上带伤，紧紧抿着唇。
警察看我来了，详细的讲了事情经过。
原来她和她的混混男友在街头和人家斗殴，朱佳迪参与的少，还是好学校的学生，交点罚款，好好教育一下，我就能带走。她那个混混男朋友却要拘留。
我回头抽她一巴掌，啪的一声响，她哇一声哭出来。
以往我舍不得动她一下，今天我恨不得把她脑子的水都抽出来。
「干嘛呢！这什么场合你知道吗？！要教育孩子回家教育去，在这能动手吗！」警察厉声呵道。
我沉默不言，签了字，就准备带她走。
路过那小混混时，正听见小混混和别人说「这臭婊子再外面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呢！要不能连自己闺女都不管吗？一毛钱都不给自己闺女花，指不定在外面养什么野男人呢，难怪会离婚。」
警察听见，立刻呵斥小混混，一把拉起他，告诉他老实点。
但是看我的眼神，充满审视和鄙夷。
我气得直哆嗦，揪着朱佳迪的衣服往外冲，用尽力气把她推进车里。
「朱佳迪，我他妈不欠你的！」
她很少见我发脾气，吓得不知所措。
忍不住把包砸在她身上，喊道「你快十八了，不是三岁小孩了，你如果这辈子就想这么混你就混，我下次不会再来保你！」
「你还想活的像个人，就别浪费我前面十八年的基础，好好去学校上你的课！你要是想就那么混，以后你混成什么样你自己担着。」
人总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如果她只想跟着别人混一辈子，那又与我有什么关系。
「你能不能把他保出来，他要是拘留就有案底了！呜！」她哭天抹泪的。
妈的，我管他去死。
我肯定不会保那个小混混。
朱佳迪没地方去，竟然又老老实实回学校上课。
我回到小屋，继续自己的生活，用心养自己，养猫，偶尔照顾一下王招娣。
我盘算着日子，快要有大事发生了。
8.
朱言忠出事了，严重车祸，送到医院人已经昏迷。
现在住在 icu，一天花费就要上万。
这个事情上辈子也发生了，唯一不同的是，上辈子他那个妻子没求到我面前。
「一夜夫妻百日恩，求你救救他吧！」她跪在我门前，一边拍门一边哭号。
朱佳迪来的时候，那个女人在门口哭，周围邻居忍不住探头来看。
上辈子朱佳迪知道她爸出事，让我拿出全部积蓄去给他救命。
我那时候刚知道自己身患癌症，茫然无措。
我拒绝她的要求，但是没告诉她我患病的事情。
毕竟是一个马上高三的孩子，高考在即，我不想给她增加负担。
她却不管不顾的用绝食来抗议。
我给了十万不再管，反复告诉朱佳迪，朱言忠这些年打拼，怎么也可以救命。
朱佳迪就像被下蛊一样不听劝。
她开始不去学校，整日跟小混混在一起。
我上辈子还是这时候才知道她偷偷谈恋爱。
我气得住进医院。
用给她爸治病为要挟，让她准备出国。
事发突然，联系学校，找中介都花费了大价钱。
她每天去朱言忠窗前装孝女，恰好和朱言忠的新妻子儿子碰上。
面对父亲其实已经再婚的事实，打击严重，这才让我顺利把她送到国外。
可是转过头来，她开始怨我。
她无法适应国外的生活，吃不惯国外的食物。
她开始频繁的以生活费不够花为理由要钱。
我拒绝，她就在电话里歇斯底里的大喊恨我。
恨我控制欲强，恨我无法维护婚姻，恨我把她一个人丢在国外。
我告诉她我快死了，她却问我：「你怎么还不死呢！」
……
朱佳迪见到爸爸的新妻子，来不及发火就被朱言忠住院的消息吓坏了。
她在吓坏时就会想我索求。
这次，她再一次站在她父亲那边，找我要钱救朱言忠的命。
彼时我正给王招弟找旧衣服，她常年那两套衣服，看着可怜兮兮的。
直到从门外传来邻居议论的声音。
「这家这女的真是一点情面都不讲啊！」
「这吵吵闹闹的也不怕打扰到别人！」
「我可听半天了，她女儿来了都不管用，为了钱，一点情分都不讲啊！」
「和这种人做邻居也是够倒霉的！」
「……」
王招弟想出去反驳，我再也忍不住，冲出门外。
「朱言忠出轨的时候可没少给你花钱，这些年他赚的钱都花你身上了把。现在他要救命，你来找我要钱！」我站在门口高声对朱言忠的妻子喊到。
她想反驳，我又冲着朱佳迪喊：「你蠢得跟你爹一样！我养你照顾你，为你拼死拼活，你会干什么？」
「朱佳迪，你一天天除了跟男人鬼混，跟我撒泼打滚要钱，你会干什么！」
「还有你们，别他妈一天天当道德标兵，你们喜欢给人渣花钱，你们捐款啊！」
邻居被凶得缩回头。
朱言忠的新妻子还想挣扎。
我冲回房间，拿了把菜刀。
9.
「我快死了，癌症！谁惹我我带谁走！」我用刀指着那女人，目露凶光，她连滚带爬的跑走了。
朱佳迪吓得尖叫，也不敢在说什么。
她跑到楼下，那个一直藏在楼外的小混混也追了上去，我正好看到他们两人背影。
我总觉得事情不会就此结束，我的日子还清净不了。
果然，第二天我就被李笑六七个电话叫道学校。
朱佳迪成绩一落千丈，作为她的班主任，李笑不管不行。
「李笑，我真的管不了她了！」
李笑仍然不理解，说「佳迪之前的成绩还不错，不说提高到什么地步，哪怕保持住了，她上个名校都没问题的。现在弄成这样，太可惜了，这可是关系她一辈子的大事。」
高考确实是关系她一生的大事，可是就算是她考上，又真的能过好这一生吗？
她愚蠢、自私，对我充满恨意。
她向往的自由不着边际。
就算这辈子我继续管她，如果我的身体支撑不了，她在大学仍然会走上一条歪路。
我不想再强迫自己强迫她。
「朱佳迪从来都不是那块料，我花了巨大的时间、精力、金钱培养她，勉强给她拉到今天的成绩，但是我确实没办法继续了。她改变不了她的自私和愚蠢，我改变不了我的命。」
我平静的看着李笑「李老师，我确诊癌症了，好在是早期，还有机会治疗，我现在只想多活两年！」
走出教学楼，阳光正好。
朱佳迪站在门口，低着头，手指用力扯着衣服边，看见我她想说什么，却开不了口。
我回到家，意外的看见了一个熟人。
我的前婆婆。
「哎呀，你可回来了！」她热情的迎上来，伸手就想摸我衣服。
她和我多年不见，算不上仇人，那些年也相处得不太好。
今天来，肯定带着目的。
我要她直言，她顾左右而言他。
没办法，她又开始哭，哭诉她养大朱言忠不容易，哭诉他儿子命苦。
我听得烦躁，她终于说到正题，求我借钱给朱言忠治病。
果然又是这些事情。
「钱，一分没有。您，以后也请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我正想关门，看见王招弟回来，冲她招招手，顺便对我那前婆婆说「你最好不要再挑战我的耐心，你不知道我得癌症了吗，现在时间最宝贵，随浪费我的时间，我会跟他拼命！」
解决完老的，晚上又来了小的。
朱佳迪一反常态，她发消息关心我的身体，赌咒发誓自己以后一定好好学习不辜负我的培养。
「妈，我知道错了！」
「妈，我以后会好好学习的！」
「你别不要我，我会照顾你的！」
可是我就是无法相信，她会突然变好。
难道是因为知道我快不行了，突然醒悟？
10.
没多久，我就知道了原因。
那天我从医院检查回来，病情控制得不错，这让我万分欣喜。
上辈子这个时候，我发现的的晚，已经是中期，后来一直操心朱佳迪，等开始治疗时已经无法药物控制，只能化疗，一直忍受着剧烈的反应，没多久就严重恶化。
朱佳迪把我救命钱骗走的时候，医生已经开始劝我想办法把最后的日子过得快乐一点。
这辈子的努力初见成效，我万分庆幸。
买了爱吃的水果，哼着小调，从小区后门走进来时，瞥见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我立刻放慢脚步，悄悄跟过去。
我那前婆婆揪着朱佳迪的衣服跑到小花园一角，我慢慢凑近，免得被发现。
「佳迪呀，奶奶也是为你好啊，你看你妈快不行了，以后她的不都是你的。」
「佳迪，你妈妈的就是你的，她现在已经不行了，你才多大，你都还没成年呢！哎哟， 我可怜的小孙女哟，你妈要是为了治病把钱都花了，你可怎么办啊。」
朱佳迪沉默片刻，低声问「我爸呢？他……」
前婆婆控制不住声音一下子哭起来，又立刻止住环顾四周，看没人继续说「可怜见的，你爸现在还在医院躺着呢，你妈也不管他，你可不能不管他了！」
「佳迪，我求你了，救救你爸吧！你哄哄你妈，她就你这一个女儿，你好好哄哄她求求她，为了你她也得救你爸啊！」
我的好心情被破坏，冷哼一声。
她们二人说的正要紧，也没注意到。
「我也不是没求她，可她压根不理我啊！我真懒得管了，要不是为了爸，我才不理她，反正等她死了，都是我的。」
老太太跳脚，拍了拍朱佳迪，急道「傻丫头啊，你是不知道癌症治疗多少钱，要是她把钱都花完了，你可怎么办，万一她为了治病不择手段，借债怎么办，那可得你还！」
「你可别忘了，你妈可是为了治病房子都卖了！」
「不过佳迪，你还小，未成年继承也许有点困难，你回头找机会，让你妈转给你爸，这样以后不也都是你的！」
我怒火中烧，站出来「你们这算盘打得够响啊！」
老太太脸色一变，还想上来说道些什么，被我骂了一通，表情讪讪。
「朱佳迪，人性本恶，原来你永远不可能变好！」
我说得平静，转身潇洒，内心却感到解脱。
我活着在这里，就永远被他们惦记。
我思索良久，终于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11.
我从这个城市消失了。
领走前王招弟哭得不行，我摸着她得头，就像摸着小时候的朱佳迪。
朱佳迪也并不是一直这样，她小时有也曾乖巧可人，会抱着我的腿，哭唧唧的让我不要去上班。
就这一时的回忆，让我给李笑送了一张卡，里面是她未来几年的生活费和大学学费，算是给朱佳迪最后的保障。
朱言忠的老母亲又来找过我两次，我索性临走之前干件好事。
我在医院给她算了下这些年朱言忠的收入，凭他这些年的工作收入，凭他出轨在先，凭他有房有车，我问问这个老太太，凭什么让我这个被抛弃的前妻付医药费？
老太太挡在一个比朱佳迪小不了几岁的男孩面前，被我怼的哑口无言，最后只能跪地上撒泼。
众人围观、议论，言语之间就给老太太和躺在 icu 的朱言忠定了罪。
那个小男孩受不了路人的目光，骂了几句脏话，抛下老太太就跑了。
最有意思的在于，我下楼又碰到了朱佳迪。
她身上都是血污，蓬头垢面。医生拿着单子出来让她去缴费，她仓皇无措的站在那里，正好和我四目相接。
她一步向前想抓住我，我本能的后退一步，看着她脏兮兮的手蹭脏了我的衣袖。
「妈，你救救他吧！他快不行了！」
我连朱佳迪都不想救，我怎么会管一个无关的人。
拍拍被弄脏的衣服，快速走开。
朱佳迪想追过来，被护士拦住又塞了两张单子。
我一天在医院演了两出大戏，身心俱疲。
第二天我出现在了新城。
这里风景很美，气候适宜，而且医疗条件也不错。
对我来说，再适合不过了。
昨天有人上传了我在医院的两段视频，网友议论纷纷。
有人说，未经他人哭，莫劝他人善。
有人说，未知全部，不予置评。
不过更多的是责怪和辱骂，他们说，无论怎么样，我都不应该如此。
我索性将一段录音上传，正是那天老太太和朱佳迪偷偷说的话。
之后注销旧号，换了个新的卡。
蜗居在新的小家，没几个月也就没事了。
互联网的记忆格外短暂。
我刻意避开可能与朱佳迪有关的事情，竟也真的没有再听到和她有关的信息。
……
几年后，我身体状况不错，用富裕的钱在云城开了一个小客栈，以此维持生活。
我竟然又见到了王招弟。
她已然是一个大姑娘了，来云城做义工，正巧敲开了我客栈的门。
她一眼认出我，开心的喊着「王姨！」
她现在活泼开朗，一点也看不出小时候的阴霾。
我和她聊了几次，得知她父母早先条件不好，只带着她弟弟在南方打拼，只要每个月给点生活费，把她扔在舅舅家，后来父母工作顺利，经济条件好了，也把她接了过去。
她笑容满足，说她现在自己打工赚钱生活，以后会越来越好。
她有她的人生，几句话也不能改变什么。
而她的到来，似乎宣告我过往平静的假象即将被戳破。
我竟然在云城，见到了朱佳迪。
12.
她穿着一身灰色的旧衣服，膝盖处还有些磨损。
二十多的年纪已经有少许白发，面色蜡黄，眼睛无神，骨瘦如柴，佝偻着。
她看见我，手里端的污水盆顿时掉到了地上，水溅湿了我们两个人的衣服。
她刷的一下跪在我面前，抱住我的双腿，生怕我跑了。
她大声喊「妈！」
店老板叫着她的名字骂，看见这个场景骤然息声。
这没办法，她使出了吃奶的劲抱着我，我只好轻声哄两句把她拉到了远离我客栈的一个座椅上。
她言辞混乱，但是我弄懂了这些年发生的事情。
李笑在我离开以后，劝她回去上学，甚至用我留下的生活费威胁她。她确实上了一段时间，但是小混混需要治病，我想方设法从李笑那骗了一笔。
李笑狠心不再给她多余的钱，只按日子给点生活费，她勉强忍耐着，但是成绩一落千丈。
小混混当时和人街头斗殴，不小心摔在旁边的钢筋上，关键部位受了重创。
出院以后对方赔了些钱，但是小混混把这那些钱，还哄骗朱佳迪想办法弄钱。
后来终于明白，我再也不会管她，朱言忠又指望不上，开始暴露本性，对朱佳迪非打即骂。
知道我在李笑那里留了一笔钱，带着兄弟到校门口堵李笑，还被警察抓了。
靠着每月一点点生活费，和大学学费的诱惑，小混混也和朱佳迪过了一段时间，直到高考结束，李笑再也不管那笔钱。
朱佳迪的成绩根本无学可上。
再后来，就是买房那件事。
上辈子朱佳迪用的是我的救命钱，这辈子她找不到我，李笑那的钱全给她也不够给混混买房的。
小混混在外地的女朋友带着他未婚生育的儿子过来，他们四个蜗居在一个郊区的两居室。
本来那就是小混混办过酒席没领证的媳妇，现在小混混不能再人道，那个儿子就成了他的心肝，朱佳迪一点言语上的不满都会招致打骂。
小混混一家三口好吃懒做，逼迫朱佳迪在外面打工赚钱。
后来忍无可忍，跑了出去。
这些年没学历，举步维艰。
她哭着说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内心毫无波动。
她本来应该又美好又安稳的未来。
「朱佳迪，你知道在我给你的规划里，你会有什么样的生活吗？」
她怔愣，我继续说「高中我关注你每一科，我会竭尽所能让你使出全部的力气考上你应该上的学校！就算你发挥失常，我会让你出国混个学历。你需要的话，我可以托人托关系给你找工作，让你有一个薪水还行, 但是又还算轻松的工作。」
我不看她泪流满面的脸, 继续说，「朱佳迪, 我如果没活到那时候, 我会给你留下所有的钱。给你留下房子。」
「可是现在, 我什么都不会给你！你一无所有了。」
「朱佳迪, 这是你想要的自由吗！」
她又哭又笑, 好像陷入了幻景里。
她跪在我面前，求我别抛弃她。
13.
后来, 我又知道了其他人的故事。
朱言忠当时每天都在花钱救命, 老太太找不到我，就开始找她新儿媳要钱，可是哪里又那么容易。
她新儿媳知道我要转让抚养权就逼朱言忠把所有的财产转移到自己名下。
那是个厉害的主，就花了几万块, 就嚷嚷着没钱, 断了朱言忠的治疗。
老太太气的住进医院，没多久就撒手人寰了。
朱言忠的儿子, 好吃懒做，没考上学，每天在家给女主播打赏, 没多久就把朱言忠攒下的那点钱败光了。
至于小混混，在外嫖娼被抓, 和他妻子争吵过程中失足跌下楼。
他们的结局, 就这样了。
我的结局也来了。
我的身体仿佛就在等待着所有人的结局，一夕之间, 就到了最后一刻。
我签了捐赠协议，捐了所有的财产。
看着沉默不语的朱言迪，流下一滴眼泪。
……
我站在一个纯白的空间。
听着别人述说着我这一生的失败。
原来一切都是被别人书写的故事。
故事里，我是一个无能却绝望的母亲，奉献很多，收获了一个没良心的女儿和悲惨的一生。
「我做错了什么！」
我大声质问。
所有声音倏地消失。
半响，一个敦厚的男声回答「你……没有做错什么。」
「那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失声痛哭。
他回答「只是被书写了命运罢了！」
这句话格外残忍, 我所有的一切，都是被人设定好的。
「那我就那么失败吗？」
他又静了一瞬, 说「也不是啦，剧情需要而已。你有被设定好的人设, 所有人都是设定好的人设。其他只是剧情需要。」
只是人设。
只是剧情。
那我幸苦养育的女儿，真的是那样吗？
后来我明白了，我们都被困在了人设里，不能 ooc, 我放弃的彻底, 朱佳迪愚蠢自私得彻底。
我在消散之前, 仿佛听见了朱佳迪的声音。
她说「妈妈，为什么会这样啊。妈妈，你别离开我！」
她以后会怎么样呢？
「以后的剧情就没有啦, 她会做她自己吧。」
如果她本性不坏，也许她仍然可以过好这一生。
我对她最后的爱，就是更改遗嘱。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