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采薇曾说，我有一副堪比歌手的好嗓子。
我指尖轻挑，往她脸上吐了口烟圈，漫不经心道：「别拿我跟戏子相提并论。」
彼时，我是京圈疯批小公主，她是我捧的戏子。
再重逢时，我是台上歌女，她是台下权贵。
一曲唱罢，我被她压在昏暗的小巷，细碎的喘息溢了出来。
她轻笑：「果然是副好嗓子，叫得真好听。」
1
苏州评弹突然火了，大家蜂拥而至，这里成了网红打卡地。
可今天评弹馆却有些安静。
听说是有贵客包了场。
众人兴致勃勃地讨论，说包场的那位小姐艳光四射，出手还很阔绰，不知是何方神圣。
有人猜是富二代，还有人猜是豪门太太。
我对这些兴致缺缺。
直到我抱着琵琶上台。
我一眼就认出了坐在台下的江采薇。
她一袭红裙，身材凹凸有致，正嘴角含笑着侧头跟身旁的女孩子讲话。
然后她不经意往台上一瞥，我猝不及防，跟她的目光相撞。
故人重逢，没想到会在这样的场景下。
我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
垂眸，拨动琴弦，弹唱。
轻柔的歌声立马回荡在整个评弹馆。
吴侬软语，酥到骨头里。
我沉浸在演唱中，努力让自己忽略台下那道灼热的视线。
一曲唱罢，江采薇勾起嘴角缓缓鼓掌，看向我的眼神暗潮涌动：「柳小姐，有没有人说过，你有一副好嗓子？」
2
尘封的记忆被打开。
当年，我是京圈最疯批的小公主，为了气我爸，我故意在微博高调宣布跟江采薇交往，还砸下重金捧她出道。
我们的爱情轰轰烈烈，追捧者无数。
那时，江采薇拍了一部网剧小爆，我给她单独办庆功宴。
在庆功宴上，我送给她一首情歌，笑着问她好听吗。
江采薇看着我，眼睛里带着细碎的笑意：「好听，絮儿有把好嗓子，比当红歌手唱得还好。」
谁知我瞬间翻脸。
我抬起她的下巴，往她脸上吐烟圈，漫不经心道：「别拿我跟戏子相提并论。」
我当她是个玩意儿养着，并不把她当回事。
彼时，我是金主，她是我捧的戏子。
谁能想到五年后再重逢，我是台上歌女，她成了台下权贵。
3
云姐看江采薇夸我，兴冲冲过来领着我去跟她打招呼。
她笑容满面地介绍：「江小姐，柳老师是我们馆人气最高的评弹演员，也是评弹大师陈如芝先生的传人。」
江采薇没说话，眼眸深邃，晦暗不明地看着我。
云姐渐渐察觉到不对，眼神狐疑地在我们之间来回打量了几下。
气氛有些尴尬起来。
江采薇旁边坐着的女孩像是突然反应过来，捂着嘴惊叫：「你是柳絮姐姐吗，你变了好多！啊，是这些年过得不好吗？」
她表情纯真，关心也看起来毫不作伪。
如果不是眼神锋利如刀的话。
我皮笑肉不笑：「你倒是一点都没变。」
还是那么咋咋呼呼，惹人讨厌。
「之前听说柳家破产了。」女孩挽住江采薇的手，一脸甜笑，「柳絮姐姐，需要我姐帮你安排份工作吗？」
「对了，她现在的公司规模比当年柳家可大多了，肯定比你在这儿唱歌好。」
云姐算是听出味儿来了，护犊子似的把我护在身后：「唱歌怎么了？唱歌吃你家大米了？」
女孩睁着大眼睛，一脸无辜。
江采薇终于开口了，语气淡淡：「好了清辞，要有礼貌。」
4
我躲到后门昏暗的小巷子里抽烟。
其实我早就戒烟了，这玩意儿对嗓子不好。
今天是例外。
有太多积压的情绪，需要尼古丁来消化。
我和江采薇分手五年。
五年前，我还是柳家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大小姐，是京圈尽人皆知的疯批小公主，肆意张扬，胡作非为。
那时的江采薇只是个清贫学霸，一朵美艳绝伦的高岭之花，除了学习，她一无所有。
我一眼就看中了她，漂亮得咄咄逼人，非常适合用来气老头子。
没有人能扛住我的攻势，江采薇也不能。
我们交往后，我爸果然被气得人仰马翻，用尽手段对付江采薇，想让她离开我，给钱给资源甚至威胁她，都没能让江采薇有一丝动摇。
可我们交往才一年，我就把她甩了。
江采薇红着眼睛问我为什么。
我对她笑，语气凉薄，十足的渣女：「腻了。」
我走得很潇洒。
在我跟江采薇这段关系中，我一直是强势任性，为所欲为，高高在上的。
如今我落魄了，她却功成名就。
身份颠倒，想必她心中很是痛快吧。
我恍恍惚惚想着，突然被人推到墙壁上狠狠压住，亲吻铺天盖地落下。
熟悉到骨子里的甜香气息，是江采薇。
我疯狂挣扎。
咬她，捶她，推她。
她却吻得越发凶狠，仿佛带着无尽的恨意。
她将我牢牢禁锢在怀里，让我动弹不得。
我索性换一种方式反抗。
我抬起双手钩住她的脖颈，反客为主地去亲吻她。
就像一场双方都不服输的战斗。
最后我还是输了。
细碎的喘息悄悄从口中溢了出来。
甜腻，软糯。
江采薇总算松开了我，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抚了抚我的唇。
她对着我耳朵吹气：「果然是副好嗓子，叫得真好听。」
5
浑噩的大脑立刻清醒。
我一把推开她，傲慢地笑了：「江总这是想报复我？」
江采薇愣住了。
远处的大路上车辆川流不息，光怪陆离，衬得黑洞洞的巷子格外冷寂。
「当年我们……」
我顿了下，压下心中那一丝不易察觉的钝痛，淡淡说道，「不过是场很公平的交易。」
江采薇眼神逐渐冷了下去：「交易？」
眼神里似淬了冰又似燃着火，冰火交融，暗潮涌动。
我半撩起眼皮看向她，寸步不让，语气坦然：「江总，我想我并不欠你什么。」
江采薇没说话，紧抿着唇，一双眸子漆黑如墨，目光沉沉地看着我。
她克制着自己的怒气，说话的声音又轻又慢，像是嘲弄又像是带着无尽的恨意：「这么多年了，你果然还是那个你。」
「采薇姐姐！」
女孩清脆的声音从后门传来，打破了我们之间凝滞的气氛。
宋清辞款款走过来，视线在我和江采薇之间来回游移，娇笑道：「原来柳絮姐姐也在呀，你们说什么悄悄话呢？」
我扫了她一眼：「我们很熟吗？别一口一个姐姐，听着烦人。」
宋清辞言笑晏晏，并不动怒：「没想到几年没见，柳小姐的性格还是这么骄横。」
「也是，高高在上的豪门大小姐做习惯了，突然被拔了毛变成低贱的山鸡，应该很难适应吧。」
我直接甩了她一巴掌，冷笑：「我姥爷的姥爷的姥爷的姥爷，就是豪门！」
「本小姐就算家道中落了，也不是你这种阴沟里的臭老鼠能随意奚落的。」
宋清辞捂住脸，顾忌江采薇在场不敢还手，只能无能狂怒：「你——」
江采薇蹙眉打断她：「清辞，你先回去。」
6
看戏的，演戏的，都沉默了。
宋清辞不可置信地望着她，泪眼盈盈地哭诉：「采薇姐姐你刚刚都看到了，柳絮她动手打我，她居然无缘无故打人！」
江采薇神色平淡：「难道不是你出言不逊在先吗？」
宋清辞脸色僵了下，有点哭不下去了。
我扑哧一声笑了。
短促的笑声在寂静的巷子里回荡，宋清辞气得脸都青了。
恶狠狠剐我一眼，转头走了。
我突然心情大好，指尖轻挑，抬起江采薇小巧的下巴，偏头亲了下她的脸颊：「奖励哦。」
亲完我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怔住了。
江采薇也怔住了。
这是我以前的小癖好。
每次只要她站在我这边，我都会亲亲她的脸，说是奖励。
江采薇应该也记起来了，脸慢慢变得通红。
她漂亮的眼睛水汪汪地看着我，波光粼粼，身上迫人的上位者气场褪去，露出了几分少女时期的青涩。
我们在一起时，江采薇就护我护得厉害，容不得任何人指摘我。
我喜欢她无条件护着我。
当年我京圈疯批小公主的名声在外，行事我行我素，也不屑什么人情世故，秉着能折磨别人，就绝不折磨自己的原则，惹了不少事。
有次她参加一个演技竞演类综艺，我去探班。
对手戏男演员在没有任何沟通的情况下，自作主张强加吻戏。
我知道后怒不可遏，当众甩了他几巴掌，还利用柳家的势力施压，逼节目组把男演员换掉了。
男演员气得咬牙切齿：「柳絮，你别太嚣张，你柳家没办法在娱乐圈只手遮天。」
真是匪夷所思。
一个性骚扰同事的贱男，反而说得自己像个受害者一样。
我冷冷吐出一个字：「滚。」
7
我在剧组打人的事被男演员曝出来了，引起轩然大波。
他是流量小生，粉丝战斗力很强，把我的微博评论区直接冲烂了。
连带着江采薇也被骂上热搜。
#耍大牌#
#资本养的金丝雀#
好几个黑热搜挂在上面，热度爆表。
这对正在上升期的小花，几乎是致命的打击。
她的事业粉气得要命，有人原地脱粉，有人劝她分手。
「疯絮能不能别发疯了，是不是想把我们姐姐害死才肯罢休！」
「姐姐分手吧，小公主的脾气太暴了，一次又一次连累你，谁受得了啊。」
「别劝了别劝了，良言劝不了该死的鬼，江采薇她超爱！」
「恋爱脑真该死啊！」
我盘腿翻着那些评论，突发奇想：「啧，真难办，要不我们分手算了。」
江采薇气道：「你想都别想！以后都不许提这个词。」
我逗她：「什么词啊？」
「就那个。」
「哪个？」
她不再说话，把我推倒在沙发上，亲吻铺天盖地。
我浑身软绵绵的，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不管网上怎么评论，江采薇丝毫不惧，直接发微博硬杠，放出了包括现场的监控视频，剧本等一系列铁证，控告男演员性骚扰，报警并给对方发了律师函。
事情反转，真相大白，她最后发文：「你诋毁我可以，但不应该诋毁柳絮小姐，她是为了保护我，情急之下才动手。但我觉得打得好，这都是你应得的。」
当晚热搜连爆三条。
#江采薇护妻霸气侧漏#
#恋爱脑是江采薇最好的嫁妆#
#江采薇柳絮双向奔赴#
那次过后，我们多了很多 CP 粉，CP 超话一度冲到了超话排名首位。
没人想到我们有一天会分手。
我也没想到。
8
这时，我的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
是家里的保姆陈妈打来的：「柳小姐，夫人不肯睡觉，闹着要等你回家给她讲故事。」
江采薇主动提出送我回家。
等红灯时，她好几次看我，欲言又止。
我沉默着，扭头看向窗外的霓虹。
到了家门口，我说了声「谢谢」，拉开车门直接走了。
她跟着下了车，跑过来从背后抱住我的腰，下巴搁在我的肩上：「絮儿，你当初提分手是不是有什么苦衷？你是不是怕柳家破产会连累到我？」
「你告诉我好不好？无论什么原因，我都会原谅你。」
说实话，我很不喜欢整个被人拢在怀里的姿势。
我 165，她 172，她比我高一截。
当初明明我才是那个金主，可在她怀里，我像只娇小的金丝雀。
我也讨厌，对事情失去掌控感。
江采薇为什么是这种反应？
她不生气吗？不愤怒吗？不恨我吗？
久别重逢，我以为她是蓄意报复，却怎么都没想到，她还爱我。
多荒谬，多荒唐。
这个认知，让我整个灵魂都为之酸楚和战栗。
可我们已经回不去了。
我拉开她的手，转身面向她：「江总，听过一句话吗？」
「一个合格的前任，就应该像死了一样。我希望我们以后都不要再见面了。」
刹那间，江采薇眼睛里的光悉数熄灭，一片死寂。
她声音骤然冷了下去：「我知道了。」
说完头也不回，转身走了。
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我捂住胸口，后知后觉感到心脏一阵闷痛。
再见了，江采薇。
愿你以后，桥都坚固，隧道都光明。
9
没过几天，我突然被评弹馆辞退了。
云姐私下跟我说，是老板的意思，如果我想再争取一下，可以去找他。
她发了一个地址给我。
我按照地址，打车到了一家高级会所门口。
穿过大堂，上电梯到 8 楼，推开包厢门，里面坐着一群人模狗样的男人。
坐在老板旁边的宋清辞，被衬得格外出挑。
看到我时，她盈盈一笑：「呀，柳絮姐姐来了！」
老板唐之栋撩起眼皮看我一眼，吊儿郎当道：「你还真找来了？为了份工作，你还挺拼嘛。」
众人哄堂大笑。
唐之栋就是个流连花丛的花花公子，典型的富二代。
我刚进评弹馆时，他也撩过我。
我义正词严让他先去嘎个蛋变个性，他听得眉头一皱，戴上痛苦面具，夹着腿跑了。
宋清辞搭上了唐之栋，就以为自己就捏住了我的命脉，找了帮手一起来羞辱我？
我笑了。
宋清辞心态不行，我就随便笑了下，她就绷不住了：「你笑什么？！」
我轻描淡写道：「看你像个笑话，就笑了咯。」
宋清辞气到破防：「柳絮你嘴硬什么了，没了柳家，你什么都不是！」
唐之栋护花心切，握住宋清辞的手，让她少安毋躁，看着我讽笑：「现在经济不景气，工作挺难找的，我好歹也是你前东家，特意帮你组了个局。」
「你看看，这几个都是大老板，你现在就唱一首，让大家看看你的实力。」
服务员拿出一把琵琶，塞到我手里。
他们身子靠在椅背上，笑眯眯地望着我，男性凝视味儿十足。
我面无表情抱着琵琶，站在原地不动。
宋清辞巧笑嫣然，挽住唐之栋的手：「柳絮姐姐好像不愿意唱呢，算了算了，还是不要为难人家。」
「这样吧姐姐，你给我磕三个头，我就让你回评弹馆继续上班，怎么样？」
她朝包厢角落指了指，「你们过来，把姐姐的衣服给我脱了。」
在那儿站着的几个保安走了过来。
有人钳住我的肩，有人摁我的头，还有人强行来撕扯我的衣服。
宋清辞满脸嬉笑，站在一旁看，还拿出手机对着我录视频：「大小姐脱衣磕头名场面，当然得记录下来呀。」
我发了狠，用了一挣，抡起手里的琵琶，见人就砸。
琴身炸开，木块飞溅，有人被砸得头破血流。
一时间会所里乱成一团。
在众人惊呼声中，那几个保安被我气势暂时吓退。
我冲到唐之栋和宋清辞面前，拎起桌上的酒瓶就往他们头上敲。
宋清辞捂着脸，放声尖叫。
唐之栋也被吓到了：「他妈的还愣着干吗，你们几个男人还搞不定一个女人？！」
下一秒，包厢门被踢开。
会所的经理带着一群安保人员冲了进来，把在场所有人控制住，按在地上。
唐之栋疯子一样大叫：「陆经理你有病啊？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老子是你家 VIP 唐少，你抓那个疯女人啊，你抓我们干吗？！」
陆经理并不理会，走到我面前，毕恭毕敬道：「对不起老板，我们来晚了。」
唐之栋和宋清辞跪在地上，错愕地抬头看向我，震惊的样子有些滑稽。
这是 C 城最高端的会所之一。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我一个落魄了的豪门千金，居然会是老板。
我面无表情甩了甩手，用力过度，掌心有点发麻：「调监控，报警。」
10
所有人都被带到警局，我也得去做笔录。
半小时后，唐之栋父亲风尘仆仆赶过来捞人。
唐之栋这种废物富二代，在外头耀武扬威，看到爹来了痛哭流涕：「爸，这女人害我，快捞我出去。」
唐父理都不理他，走到我身边赔笑脸：「柳总真是不好意思，事情我都知道了，我儿子不是坏人，只是被人怂恿当成枪使了，您网开一面，放过他吧。」
唐之栋还在那号叫：「爸，你跟她说什么，不用跟她废话。」
唐父气得脖子上直冒青筋，猛地给了他几耳光：「蠢货，你真以为柳总是你手下小员工？她是我们公司大股东，人家去评弹馆上班只是为了打发时间！」
唐之栋瞪大眼睛，傻眼了。
角落里的宋清辞听到后，彻底破防了，像个疯子一样大吼大叫：「柳絮你这贱人！你扮猪吃老虎，故意耍我！」
我嗤笑一声，漫不经心道：「耍你？你算什么东西？」
「早就告诉过你，从我姥爷的姥爷的姥爷开始我就是豪门，怎么不长记性了？」
「柳家是破产了，但我没有。」
这时大门又被推开，江采薇穿着一身白衬衫配烟灰色半身裙的职业装，一头乌黑亮丽的大波浪披在肩头，踩着高跟鞋出现在门口。
端庄明艳，一看就是从某个会议中跑过来的。
宋清辞立马换了副表情，嘟着嘴，哭得梨花带雨：「采薇姐姐。」
江采薇来之前已经弄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她快步走到我面前，关切的眼神在我身上梭巡：「絮儿，你没事吧？」
我冷着脸，不为所动：「江总，令妹真的很没家教，我帮你教育了一下，你不介意吧？」
江采薇叹口气，转头看向宋清辞：「宋清辞，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
「你妈妈小时候是照顾过我，但那么多年，那些恩情我想我也早就还清了。」
宋清辞脸色苍白，彻底瘫软在地。
11
做完笔录，我刚走出警局大门，江采薇跟出来，拦住我：「絮儿，对不起。」
我面无表情看向她：「今天这些破事，是你做的吗？」
江采薇一怔，摇头：「我不知情。」
我心里窝火，咄咄逼人：「既然不是你做的，你道什么歉？替谁道歉，以什么身份替她道歉？」
当年就是这样。
宋清辞有什么破事，都找江采薇，把她当妈使。
有次我们一起去迪士尼，正玩得开心，她就打电话过来说骑自行车摔了，哭哭啼啼地装可怜。
江采薇挂了电话，满脸歉意地看向我，急匆匆赶回去带她去医院。
其实就是擦破了些皮，宋清辞哭得像要上断头台一样，江采薇要再去晚点，那伤口都愈合了。
真是恶心透顶。
我掉头就走，被江采薇一把拉住。
我甩开她：「不是跟你说过，一个合格的前任，就应该像死了一样吗？！」
江采薇一脸纵容：「那你就当我死了吧。」
「就算死了，我也想以鬼魂的方式陪着你。」
我狠狠咬住嘴唇。
这个女人，就是个笨蛋白痴死恋爱脑！
江采薇苦笑：「对不起，我不是要帮宋清辞道歉。我只是，只是想找个借口，请你吃顿饭。」
她目光楚楚地看着我：「可以吗？」
我气呼呼地拔腿就走。
走了一会儿，回头看，她可怜兮兮地站在原地。
我心软了：「不是吃饭吗？」
她瞬间笑靥如花，快步跟了上来。
12
江采薇居然把我带到了她家。
我有些错愕：「不是请我吃饭吗？」
她含笑说道：「是请你吃饭，我来下厨。」
一看就是居心叵测，我刚想拒绝，只听她又补充了一句，「我的厨艺比几年前更好了。」
想起那些我钟爱的美食，已经很多年没吃过了，已经到了嗓子眼里的话，又咽了回去。
她把我安顿在沙发上看电影，准备了我爱吃的零食和汽水，轻声说：「你先看看电影，等等我，很快。」
自己去卧室换了身居家服，系上围裙就钻进了厨房。
心不在焉看了会儿电影，我实在坐不下去了，走到厨房门口：「我帮你吧。」
江采薇正在择菜，头顶的暖光打在她莹白的脸上，漂亮又有种烟火气。
她回眸一笑，调侃道：「又想把我厨房给烧了？」
我瞬间脸红了。
想起有次江采薇生病发烧，我想给她煮碗爱心病号粥。
结果粥糊了，厨房差点都被我炸了。
最后，还得江采薇撑着病体，起来帮我收拾残局。
我被自己气得掉眼泪，她也只是温柔地抱住我：「不怪你啊，我家絮儿没做过饭，没有经验而已，我以后教你啊。」
可她以后也没教过我。
我喜欢吃什么，她都会去学，然后给我做。
江采薇一直都是这样。
宠着我，纵着我，哄着我。
13
饭菜很快就做好了。
糖醋排骨，西红柿炒蛋，都是我爱吃的。
江采薇还开了红酒，点了氛围蜡烛。
一不小心就喝多了，我好像有点醉了，眼前的江采薇分裂成了好几个。
她过来扶我：「絮儿，你醉了。」
我脑子里昏昏沉沉，带着哭腔控诉道：「江采薇你是故意的，你骗我喝酒，你怎么是这种人，你变了……」
她轻笑，在我耳边吹气：「絮儿，你现在就像只炸毛的小兔子，真可爱。」
我哼哼唧唧表示不满。
她正色道：「放心吧，我不动你。」
我扑到她怀里，仰头傻傻看着她：「江采薇，我好想你。」
江采薇垂眸看我，指尖缓缓抚过我的脸：「我也是。」
我踮起脚尖去亲她。
她先是僵了一下，然后把我抱得更紧，轻声问：「絮儿，你在做什么？」
我歪头：「亲亲呀。」
她神色一变，像猎人盯上猎物，眼神充满了侵略性，直勾勾地看着我。
下一秒，她就把我推到沙发上，俯身亲吻住我的唇。
我在她怀里软成了一摊水。
不是不动我吗？
骗子。
14
第二天醒来，看到江采薇近在咫尺的脸，我吓一跳。
昨晚火热旖旎的画面袭来，在我脑海中快速闪过，是我主动的。
我指尖蜷起，想挖个洞把自己埋了。
还有什么比跟前女友滚在一起更尴尬的事吗？
我轻手轻脚下床，鬼鬼祟祟捡地上的衣服，打算悄悄跑路。
身后传来江采薇慵懒的声音：「吃干抹净了想跑？」
我瞬间站了起来，像个被老师抓包的学生，耷拉着脑袋，结结巴巴地狡辩：「我没想跑，我我我，我就是，想上个洗手间！」
她笑了：「好。」
我闪进洗手间。
镜子里的我，面若桃花，眉眼含春，一副含羞带怯的小媳妇儿样。
我思绪纷乱如麻，不知该如何处理这段关系。
门外，江采薇带着笑意的声音传了进来：「絮儿，你打算在里面待多久？」
可恶！
我硬着头皮，拉开门出去。
她站在门口，笑盈盈地看着我：「早安，宝宝。」
我别别扭扭：「宝宝，早安。」
她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灿若星辰。
从那以后，我们虽然没明说，但确实又重新走到了一起。
我们完全就像热恋中的小情侣一样。
有时间就黏在一起，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看对方的眼神都能拉丝。
江采薇告诉我，我跟她分手后，她被有钱的亲爹找了回去。
亲爹没有其他孩子，需要她来继承家业，每天她都忙得晕头转向。
她不懂经营企业，但好在她从学生时代就是个学霸，悟性高，又拼命，很快就掌控了局面。
这些年她像个工作狂魔，不停地工作，因为一旦停下来就会想起我，她宁愿忙一点。
她说这些的时候眼神很幽怨，活像我是个负心汉。
好吧，我当年确实是有点渣。
我拿出当年追她的行动力，又是送花又是送礼物，还送我自己。
哄了很久，才把她哄开心。
就在我以为我们能一直这样下去时，江采薇的父亲找到了我。
15
那天，我打算去接江采薇下班，给她一个惊喜。
刚走到她公司楼下，就被人请到了一辆加长的劳斯莱斯里。
看到里面坐着的男人时，我就知道，这段时间的梦醒了。
江父从容地看着我：「柳小姐，好久不见。」
……
失魂落魄地从劳斯莱斯下来，我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脑海中循环播放着江父刚才的话。
「柳小姐，希望你能遵守当年与我的约定，我不希望事情走到太难堪的地步。」
最终，我没有再去公司，而是转头回了自己家。
从电梯下来，我刚想开门，门就从里面自己开了。
保姆陈妈张皇失措想冲出来，看到我时先是愣了下，随即扑过来紧紧拽着我，嗓音都撕裂了：「柳小姐，夫人不见了。」
「她说想喝牛奶，我就去厨房给她倒牛奶，出来就发现她不见了。」
我魂飞魄散，趔趄了下，差点摔在地上，然后跌跌撞撞冲下了楼。
六月的天气说变就变。
天空淅淅沥沥，开始下起了雨。
我在雨中仓皇狂奔，边跑边大喊：「妈，妈？你在哪儿？」
根本不敢想象我妈会遭遇什么。
她糊里糊涂的，根本没有独立出行和自理的能力。
她会不会被骗，会不会受伤，会不会被车撞……
一颗心被丢进油锅里，翻来覆去地煎滚，让我痛不欲生，几乎无法呼吸。
直到有人从身后叫住了我：「絮儿！」
我茫然回头。
江采薇牵着我妈的手，从不远处朝我走过来。
我疯了一样跑过去，拽着我妈的手，劈头盖脸地骂：「谁让你跑出来的？你为什么就是不听话！我到底要说多少次，要跟你说多少次！」
我妈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孩一样，慌乱地扭着自己的手指，有些害怕地躲在江采薇身后，无辜地看着我。
我看着她那副样子又气又恨，既心疼又后怕：「对不起，对不起妈妈，我不是故意要吼你，我该死，对不起。」
无数情绪交织，翻涌，我忍不住崩溃大哭。
眼泪混着雨水喷涌而出。
江采薇冲过来抱住我：「絮儿没事了没事了。」
我把脸埋在她的胸口，哭得撕心裂肺，哭得肝肠寸断。
仿佛要把这些年一路走来的委屈，艰辛，孤寂一股脑全都哭出来。
江采薇温柔地给我擦泪，眼睛里的心疼几乎都要溢出来：「别哭别哭宝宝，我在，我陪着你。」
我妈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
觉得无聊了，一手来拽着我，一手去拽江采薇，吵闹着说道：「回家，回家，一起回家。」
没办法，我只能把江采薇也带回了家。
16
先把我妈哄睡了，我精疲力尽地回到卧室，江采薇在等我。
她把我送进浴缸：「淋了雨，好好泡一下，小心感冒。」
从浴室出来，江采薇拿着吹风机要帮我吹头发。
我拉住她的手，抬眸看她，看了很久很久，才低声说道：「你不是想知道，我当年跟你分手的原因吗？我是为了复仇。」
「分手后我做了两件事，第一件事，是把柳氏集团搞破产，把我爸和所有相关的人都送进了监狱。」
「第二件事，是去缅北找回了我妈。」
我爸是个凤凰男，我妈是豪门千金。
豪门千金爱上脑瓜灵活会哄人的穷小子，他们的结合，真是老气又俗套。
我和我妈一直以为，我爸深爱着我们。
他实在太会演了。
十几年如一日，扮演着完美丈夫，完美父亲。
没有人会怀疑他出轨，可他不仅出轨，还在我妈眼皮子底下，把他的白月光捧成了当红女星，把私生子安插进了柳氏集团做高管。
后来，大概是外头的那个等不及了，想逼宫上位。
他就带我妈去东南亚旅游，伺机把她卖到了缅北那个人间地狱般的地方。
他和那边的人做了场戏。
狠下心来，故意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腿都打折了才假装逃了回来。
他哭着跟我说，我妈被杀了，还说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我妈。
可我又怎么能怪他，他也是九死一生才逃回来的。
但我受不了他还不到一年，就忘了我妈，还把女明星带回了家，说要娶她。
从那时候开始，我平等厌恶着娱乐圈里的所有人。
又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他的呢？
大概是发现他和女明星居然有个比我还大的私生子，这个私生子还在集团担任高管。
那一刻，我觉得我妈的「死」可能并不简单。
我开始暗中调查，疯了一样收集证据，用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不惜让柳氏集团破产，最终把我爸那个凤凰男和他的姘头、私生子都送进了监狱。
万幸的是我妈没死，但也和死差不多了。
她在缅北遭受了几年非人的虐待和折磨，已经彻底疯了。
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也包括我。
17
江采薇过来拥抱我。
我推开她：「采薇我今天……」
她轻轻打断我：「我知道。」
我猛地抬眸看向她。
「我爸今天找你了，对吧？」
「从你上车开始，他就打了电话给我，我和他一直是通话状态，你们的谈话，我都听到了。」
我一阵恍惚，回想起今天见到江父时的情景。
江父跟我谈话时，从头到尾都带着笑意。
那双眼睛跟江采薇很像，看似温和实则上位者压迫感十足。
五年前，江父找到了我。
他手里有我妈还活着的线索，并且愿意帮我找回我妈，条件是我必须得跟江采薇分手，彻底离开她。
他是江氏集团的掌舵人，需要一个优秀且完美的继承人。
而江采薇是他唯一的孩子了。
我的痛苦和挣扎只用了一天。
多犹豫一天，就会让我妈在那个地狱般的地方多受折磨一天。
答案显而易见。
我安慰自己，江采薇回到江家就是江家大小姐，会比跟着我过得更好。
我答应了江父的条件，分手，离开，消失，一气呵成。
五年后的今天，江父再次出现，他让我遵守约定：「你也不想你妈在缅北的那些不堪的经历，被曝出来吧？」
我妈明明是受害者，为什么受害者要害怕曝光，害怕别人的流言蜚语？！
我愤怒地痛骂。
可他只是微笑而淡定地看着我，像一尊弥勒佛。
那一刻我明白了，他不是在开玩笑。
从回忆中挣脱出来，我泪流满面看着眼前的江采薇，哽咽道：「对不起。」
对不起。
五年后，我再一次选择放弃你。
江采薇脸色惨白，嘴唇颤抖。
「絮儿，我会解决这一切，你相信我好吗？他是在威胁你，想让你自己退却，只要他还想要我这个女儿，他就不敢真的曝光。」
「你别不要我，我求你了，别不要我。」
她眼睛通红，流着泪抱住我哀求。
我的眼泪也止不住地往下掉。
道理我都知道，但我不敢赌。
我妈她已经伤痕累累了，经不起任何舆论的旋涡，也经受不起大众视野的审判，凝视。
我不想她人到暮年，还沦为人家茶余饭后猥琐的谈资。
我不断摇头，说着对不起，说着别逼我，说着你放过我吧。
江采薇心如刀割，一颗心被撕碎成了无数瓣，最后只能失魂落魄地离开。
18
我和江采薇再无联系。
在家中陪我妈，她时不时还会提到江采薇，问我你那个朋友怎么不来了？
她莫名地，就很喜欢江采薇。
有时候她好像又很清醒，能准确喊出我的名字，还会跟我说，絮儿，妈妈希望你幸福。
我难过得一塌糊涂。
几个月后，我又重新回到评弹馆上班了。
唐之栋看到我就像老鼠看到了猫，总是躲着我, 对我的态度也变得毕恭毕敬。
我表演评弹的视频, 被人发到了网上火了。
还有人发现, 我就是当年突然消失的京圈疯批小公主柳絮。
网上议论纷纷。
我并不在意, 每天沉默地完成自己的工作。
那天, 同事又在兴致勃勃地讨论。
「看热搜了吗？江氏集团大公主今天要订婚了，男方好帅啊。」
「原来几个月前来我们馆里包场的那个就是江氏集团大公主，长得也太好看了吧！」
……
我一阵心悸, 手中的杯子没拿稳摔得粉碎。
大家关切地看着我：「柳老师, 没事吧？」
我气血翻涌, 拔腿往外冲：「麻烦帮我跟云姐请个假。」
我不管不顾，直奔豪斯大酒店。
心里有一个声音在疯狂叫嚣。
抢婚！抢婚！抢婚！
我双眼通红, 疯了一样推开大门，冲进宴会厅, 撕心裂肺地喊：「江采薇，不要订婚, 我不许你订婚！」
明艳动人的女人站在台上, 缓缓回头，在看到我时, 漂亮的眼睛里盈满了泪水，如断线的珍珠一样, 纷纷滚落下来。
她对着一旁的男人说：「她来了，我赢了。」
江父大笑，对我说：「恭喜你柳小姐，事不过三，第三次你总算没有选错了。」
我这才发现，偌大的宴会厅根本没有人，只有江采薇和江父站在台上。
我瞬间明白了，根本没有订婚, 他们只是为了逼我做出抉择，做了一场戏。
有工作人员涌入，帮我做造型，换衣服。
我妈也被请了过来。
最后, 在他们的见证下, 我和江采薇订婚了。
19
后来我才知道。
不管是五年前，还是五年后, 江父并没有真要为难我的意思。
他并不是那种古板封建的大家长，也丝毫不在意世俗的眼光，更何况江采薇作为他的继承人, 足够优秀。
他给我的选择只是一种考验，可我两次都选错了。
最后一次, 江采薇和他打赌，赌我一定会来。
如果我来了, 那他就要销毁我妈在缅北所有的蛛丝马迹和照片视频，并且真心祝福我们。
下赌注时，江采薇虽然装得淡定从容，可没人知道她心里有多害怕。
还好, 她赌赢了。
她有空的时候，总会来评弹馆看我表演。
我在台上，她在台下。
我们遥遥相望, 眼波流转间有无限情意。
唱罢下台，她在休息室拥我入怀。
唇齿相依，情话喃喃。
吴侬软语醉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