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圈里所有人都知道我爱邵年。
他手腕上的那串佛珠，是我一步三磕头求来的。
他喜欢画画，我不惜重金为他办画展。
在他的画展上别人向他打趣，问他用了什么手段，让我对他死心塌地。
他笑道：「她有抑郁症，没有我不能活。」
众人也跟着大笑。
1
今天是邵年的生日。
我早早出门给邵年准备蛋糕。
蛋糕成型的那一刻，我再也遏制不住激动。
我希望邵年能看见这个蛋糕时能感动，多给我一些笑容。
在太阳下山前，我终于赶回了家。
我将蛋糕偷偷藏了起来，想等到晚上给他一个惊喜。
夜晚缓缓降落，邵年终于从画室里面走了出来。
我小跑地凑近他：「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邵年面无表情，连眼睛都没眨：「什么？」
「生日快乐。」我雀跃地开口。
邵年有一瞬间的微怔，很快他微皱起眉头：「我不过生日。」
我小心翼翼地牵过他的手指：「我给你做了生日蛋糕，吃一口好吗？」
邵年架不住我烦他，他无奈地坐在椅子上，看着我笨拙地将蛋糕放在他的面前。
我在蛋糕上插上蜡烛，又将灯光关掉。
微弱的亮光笼罩在邵年的周身，长长的睫毛在眼帘下方打下一小片阴影，看起来乖巧得不行。
「祝你生日快乐，邵年。」我笑得甜蜜，「快许愿吧。」
邵年认真地闭上眼睛，三秒后他将蜡烛吹灭。
我打趣他许了什么愿望。
他看着我一眨不眨：「你要帮我实现吗？」
这还是邵年第一次问我要东西，我很高兴。
「什么？」
「我不想要手腕上的这串佛珠。」
邵年摘下佛珠将它推到我的面前。
我一直都知道邵年不想要我的东西，可直面拒绝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悲伤。
千疮百孔的心再次感到疼痛。
我抬起头看向邵年刚要拒绝，却发现他似乎比我还要痛苦。
我第一次觉得，我好像做错了。
2
邵年是一个很清冷的人。
我第一次遇见他的时，他就在画室里面画画。
周围的同学都走光了，只有他还在那里画个不停。
玫瑰色的夕阳洒在他的身上，映照在他一半脸颊上，他认真地画着，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了他一个人，安宁、惬意，令人神往。
只一眼，我就喜欢上了他。
让我日思夜想，寝食难安。
我常常思考活着的意义，人为什么要活着，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
是日复一日地重复昨天，还是为了填饱内心的欲望而努力？
我不知道。
而当我遇见他时，我似乎明白了。
如果跟他在一起，我愿意活下去。
我制造了无数次的偶遇，才从他口中得知他的名字。
当时的他站在台阶的上方，将我散落在地上的书本递给我。
「我好像见过你。」
「啊？」我害羞得几乎要遁入地缝，「可能……可能是缘分吧。」
「那既然是缘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周溪。」
他点头。
「那你呢，叫什么？」我眼含希冀。
「邵年。」
我永远都记得那天。
记得他所穿的衣服，记得他嘴角上扬的弧度。
3
我还是拒绝了邵年将佛珠还给我。
并且强硬地重新戴到了他手腕上。
为了哄他开心，我决定给他办一场画展。
这也是他的梦想。
我把这个事情告诉给邵年时，他当场就拒绝了我。
「我不需要。」
邵年穿着咖啡色的睡衣坐在床上，他神情冷漠，好似在说其他人。
看见他这副样子，我就心痒。
我伸手覆上他搭在腿上的手指，温热的掌心紧贴着他的皮肤。
邵年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我僵硬地撤回手指。
「我已经租好场地了，别拒绝我了。」
我还有下一句话没有说，请你开心一点。
我快速地从他房间离开，因为我知道他不喜欢我进他的房间。
好像我是一只大灰狼，他是小白兔，我随时要将他吃掉一般。
其实他才是那只大灰狼，我所有的情绪都被他所左右。
4
举办画展的那天阳光高照。
但邵年的情绪并不高昂。
我不下三次地偷偷跑去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也只字不提。
而当有人询问他的画作时，他又变回了那个侃侃而谈的人。
我终于明白，他的冷淡只对我。
「周小姐已经看了你很多次了。」顿了顿，那人又朝邵年打趣地开口，「到底是因为什么，能让周小姐这么喜欢你？」
我刚要走过去将邵年拉出来，就听他笑道：「她有抑郁症，没有我不能活。」
我瞬间如坠冰窖。
心里的伤疤被最喜欢的人揭开。
周遭的目光瞬间朝我袭来。
他们的目光交织在一起，织成一张巨大的网让我无处逃脱。
我开始呼吸困难，大脑开始眩晕。
从前的景象和如今的画面重合，我终于负荷不了，身体向后倒去。
砰。
我的脑袋重重地在画架上，鲜血瞬间流淌了出来。
在倒地前，我看见邵年依旧在谈笑着。
我的伤口成为了他背刺的我的工具。
这一刻我终于死心。
对于不喜欢你的人，就算你做再多都感动不了他。
感动的只有你自己。
5
我醒来时，天光大亮。
刘姨发现我醒来后，立马就把医生喊了进来。
我看着刘姨微红的眼眶，知道她是真的担心我。
「邵年他回家了，他一直都在陪你，我看他太累了，就让他回去了。」
刘姨似乎怕我伤心，急忙替邵年澄清。
我点头，没有说话。
我在心里算了一下，距离合约结束还剩三个月的时间。
五年的时间真是一晃就到啊。
我不打算和邵年续约了，我还给他自由。
这么多年来，我只跟我父亲提过一个要求。
当时邵年家破产，负债累累，父亲被关进监狱。
我不忍邵年流落街头，我求父亲帮帮他。
父亲最后却将邵年带回了家，并说，邵年以后就在这个家里陪着我。
我当时高兴得只觉得礼花在头顶绽放。
过了一年我才知道父亲强迫邵年签下协议。
邵年留在我家陪我五年，我父亲帮他还完所有外债。
五年的时间我都没能让他爱上我，我和他注定走不到一起。
放手是我最后的体面。
6
不知道是不是点滴的原因。
吃了一些饭后，我就又沉睡了过去。
我做了一个梦。
我梦见了邵年，梦见他没有被迫签订协议，他没有被迫陪伴我那五年。
我看着他牵着一个又一个女生的手指，陪着一个又一个的女生去看电影，去逛街。
他换了好多女朋友，目光却始终都没有落到我身上。
我在他的身后嘶吼号叫，他只丢给我一个冰冷的眼神。
在他的眼神中，我感受到了恨意。
浑身的血好似都凉了下来，我猛地睁开眼睛，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怎么了，你还好吗？」
我下意识地朝声音的地方望去，就见是一张陌生的脸颊。
我张了张嘴，刚要问他是谁，却又莫名地觉得有些熟悉。
他似乎看出来了我的迟疑，神情瞬间染上难过。
「你不记得我了？」
他的语气里没有任何怨怼，似乎只是平静地阐述一个事实。
他没有让我尴尬很久，下一秒他就兴奋地开口：「我是程礼啊。」
话音刚落，他又给我扮了一个鬼脸。
一瞬间我就想起了他：「我想起了，你什么时候回国的啊。」
程礼朝我眨了眨眼睛拿过一旁的苹果，认真地开始削皮。
「前几天回来的，没告诉你是想给你一个惊喜，但是谁知道你竟然把我忘记了。」
我垂下眸子，不自觉想起了程礼被迫出国的那天。
他抱着我大哭，一边哭还一边说，别让我忘记他。
「我没有忘记你，只是你变化得太大了，现在特别帅。」我朝他解释。
程礼还是跟小时候一样不禁夸，下一秒他就得意洋洋了起来，还朝我抛了一个媚眼。
然后他将削好的苹果递给我：「这么帅的我，让你心动了没有！」
我正不知道要说什么，病房的门就被人敲响了。
「进来。」
病房的门被推开，一身白色套装的邵年走了进来。
他似乎没有想到除了我病房里还有别人，他的眉头轻蹙了一下。
「刘姨让我来看看你。」
邵年干巴巴地将这句话说出口。
放下真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听见他的这句话我依旧有点难过。
「我没什么事，你回去吧。」
我侧过头让自己不去看他，机械地咬着手里的苹果。
「我削的苹果好吃不？」
程礼的双手撑在病床上，与我四目相对，笑意满满。
「挺好吃的。」
程礼满意地撤回身子：「下回我还给你削。」
程礼全程都没有看邵年，就连邵年用力关上的房门都没有吸引他的目光。
7
出院的那天，是程礼送我回的家。
我总是不自觉地摸额头上包着纱布的伤口，担心它会不会留疤，毕竟我是易留疤体质。
当我再次抬手时，程礼摁住了我的手指。
他痞笑着侧头看我，玫瑰色的夕阳洒在他的半张脸上，将他黑色的发丝染成金色。
「不要碰了，医生说不会留疤，放心啦。」
我被他戳穿心思，轻哼了一声。
他却笑了：「就算留疤了，也很漂亮。」
随着绿灯亮起，程礼重新驱动车子，周遭的风景开始后退。
我从后车镜里看着自己，怎么看都是一张寡淡的脸。
如果再添一道疤，就更丑了好不！
程礼似乎看穿了我心中所想，他从后车镜与我四目相对，嘴角噙着笑意。
「你笑什么！」
我恼羞。
「笑你长得漂亮却不自信。」
明明是一句调侃的话，可是当你望向程礼时，只能看出他的真诚。
黑色的眸子里倒映出我的身影，仿佛天地之间他只能装下我。
我轻哼了一声。
跟他在一起，我总是控制不住地暴露本性。
不似跟邵年时，我总是忐忑不安，紧张又惶恐。
随着车子停下，我刚要解开安全带下车，程礼却一把将我拉住。
我惊讶地回头看他，用眼神询问他怎么了？
他晃了晃手里的手机：「我还没有你的联系方式，以前的号我联系不上你。」
「以前的号被盗了。」
我拿出手机加了他的微信，程礼眨了眨眼睛：「以后常联系，在国外的那些年我超想你的~」
我刚反应过来，他就已经快速地开车离开了。
又被他占了口头便宜，我愤怒地跺了跺脚。
从前他就是这般贱兮兮的，这么多年了一点没变。
有一点不得不承认，我是有些怀念的。
我哼着小曲走进客厅，就见邵年坐在沙发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有些错愕，现在这个时间他不应该是在画画吗？
邵年抬起眼眸朝我望过来：「刘姨刚才做了一些菜，你要吃些吗？」
我摇了摇头，绕过他就打算往楼上走去。
邵年却在身后将我喊住：「等等。」
我回头看向他，他的嘴角噙着冷笑。
「这回你能和我感同身受了吧。」
我瞬间就明白了邵年的意思，他是指那天在画展上他说的话。
像一把刀子插进我的胸膛，痛苦又绝望。
原来跟我在一起生活的每天，他都是这种感觉。
我的喉咙变得酸涩，我慌乱地转身，大步地往楼上走去。
我落荒而逃。
直到晚上我才整理好心情，我打算去告诉邵年，还剩三个月他就可以离开这里了，别那么痛苦了。
我敲开邵年的房门，他居高临下地望着我。
「邵年，合约还剩三个月就到期了，到时候你就可以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了。」
「你真的会放过我吗。」邵年淡淡地反问，眉眼中装满了不屑。
这一刻我终于明白，即使我将嘴皮子说破他也不会信我。
我在他眼里的形象已经根深蒂固。
8
我失眠了。
失眠这件事情我已经持续很长久了。
晚上不睡，白天不醒，就算醒了我也会继续睡。
仿佛就这样一直睡下去，就不会想起所有烦恼。
想不起烦恼，就不会让自己痛苦。
手机猛地响起，竟是程礼给我发来的消息：【在干吗，怎么不回复我消息。】
这个时候我才发现，在几小时前他就给我发了消息，告诉我他已经到家了。
【我才看见消息，在发呆。】
程礼回复消息很快：【睡不着，看电影啊，你不是喜欢看恐怖片吗。】
【不知道看什么。】
【我知道，我想看那个很久了，特别吓人，咱们一起看。】
程礼这么一说，让我想起初中的时候，我俩一起去电影院看恐怖片的经历，当鬼出来的那一刻，他以最快的速度挽上了我的手臂，害怕的样子让我记忆尤深。
【你不害怕吗？】
【哼，小瞧我。】
程礼让我下载了一个软件，这样两个人就可以同步看一部电影了。
程礼的呼吸声不断地传入我的耳畔，好似他就在我的身旁。
此刻的黑夜好似也不再那般恐怖，它不会再张着血盆大口要将我吃掉。
程礼的胆子似乎真的比从前大了，整个电影下来，他都没有叫出来。
我向他询问，他说：「我在国外可是天天看。」
「厉害厉害。」
我笑着夸奖他。
程礼跟我讲了好多故事，我在他的话语中昏昏欲睡。
床头的灯光散发着微弱的光芒，程礼的声音响在我的耳侧。
这一刻漂泊的心终于靠岸，我终于在凌晨两点前睡去。
模模糊糊中，我听见程礼跟我道晚安。
他说：「睡吧，别怕。」
9
早晨吃饭时，我见到了邵年。
平常早晨他都不下来吃饭的，我知道他是不想见到我。
所以当我看见他坐在我面前时，还是有些惊讶的。
直觉告诉我，他有事要求我。
果真，吃完饭他就喊了我的名字：「我想出去买一些宣纸。」
我点头答应，接着轻吐出一口气：「你去任何地方都不用告诉我。」
邵年冷笑：「我有这个资格吗？」
我不愿与他争吵，索性道：「你如果非要这么想我也没有办法。」
我起身离开。
回到卧室就收到了程礼给我发来的：【早啊。】
我随意地回了一个早。
然而程礼一秒就察觉到了我的情绪：【心情不好，谁惹你了，我去揍他。】
我想了想回了个：【你。】
【别说了，我现在就自刎谢罪。】
我不禁笑了出来，沉闷的心情在这一刻开始好转。
10
邵年的父亲在监狱里自杀了。
我是最晚知道这个消息的。
一整天我都没有见到邵年，想必他也知道了这件事情。
窗外淅淅沥沥下起了雨，细密的雨珠拍打在玻璃窗上。
晚上九点邵年推开门走了进来，离得还有些距离，我就嗅到了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酒精的味道。
他一步一步地朝我走来，眼眸有些微红。
我不解地站起身望向他：「你还好吗？」
邵年在离我还有一步的地方停下脚步，下一秒他猛地将我一把抱住。
潮湿的雨水味道钻入我的鼻息，我僵硬地被他抱在怀里。
他抱着我越来越用力，好似要将我勒断一般。
我能感受到他的颤抖，父亲的离世对于他来说是一场不小的打击。
「我时常感觉……这是一场梦，等醒来一切还是从前的模样。」
邵年断断续续地将这句话说出口，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我的耳畔。
我的心脏猛地泛起酸涩，我安慰般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都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邵年缓缓将我放开，失魂落魄地朝画室走去。
我看着他的背影，第一次觉得他也不过是一个脆弱的孩子。
邵年父亲死的第二天，邵年就被媒体扒上了热搜。
为了热度他们不顾一切，说邵年被人包养，自甘堕落，如果父亲在天有灵一定死不瞑目。
怎么吸引人，怎么让人为之震惊，他们怎么取标题，怎么写内容。
于是邵年当天晚上就登上了热搜，并上升到了某种高度。
年轻人不想努力，只想靠捷径走上巅峰，究竟是谁的问题？
让我没想到的是，就连我出门都不免被记者围堵，只为了从我口中挖出更劲爆的内容。
无数个话筒递到我的面前，闪光灯一刻不停歇地拍摄着。
他们的问题刁钻又犀利，让人无处闪躲。
「对于你们的提问我都大致了解，我想说的只有两点，第一，邵年跟我是很好的朋友，我们在五年之前就已经相识。第二，关注邵年的私生活不妨关注一下他的作品，以及他最近的画展，都很不错。」
我淡淡地回应，看着他们神色各异。
当天晚上我说的这段话就登上了热搜。
程礼以最快的速度给我打来了电话：「今天很帅嘛。」
我笑着回应：「是不是比你还要帅。」
「是的，我甘拜下风。」
程礼说这句话时，语气认真。
晚上的时候我去了一趟画室，我看着邵年撑着胳膊昏昏欲睡。
我知道他在这里一直都不开心，困住他的同时也困住了我。
我决定提前放邵年走，希望他可以真的开心。
我给父亲打电话提起这件事时，父亲只沉默了一秒：「你自己做决定吧。」
当天下午，父亲的助理就将邵年当初签的那份合同拿给了我。
11
我第一次这么郑重其事地与邵年见面。
那天醉酒的邵年好似我的幻想，他坐在沙发上，神情冷漠。
他的眼眸里没有我，也从未出现过我。
我轻咳了一声，缓缓地将合同推到了他的面前。
「你看看。」
邵年终于看向我，他漫不经心地翻看了两页，随即犀利地看向我：「什么意思？」
「合约结束，你可以走了。」
我平缓地将这句话吐出，压在心口的大山在这一刻飞灰湮灭。
「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去做，可以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距离结束不是还有两个月，你真的会放我离开？」
邵年的眸子里写满了不信，他的指尖轻击着茶几。
我深深吸入一口气，望向他：「是真的，你现在就可以走，你的所有外债已经还完了，它不会因为你提前离开有任何变化。」
邵年很久都没有动，沉默在我和他之间荡漾开来。
半晌，他缓缓地将佛珠丢在了地面。
发出清脆的声响。
在这一刻我看不懂他的神情，猜不透他的心情。
「希望你说话算数。」
我点头回应，邵年一步一步往楼上走去。
房门猛地被人敲响，我起身打开，门外站着竟然是程礼，他的神情紧张。
「你怎么来了？」我有些惊讶。
在看见我的那一瞬间，程礼紧绷的情绪瞬间放松了下来，他的嘴角重新挂上笑意：「那还不是，你不接我电话也不回我消息。」
我拿起手机，果真程礼给我发了好多条消息。
「我静音了。」
程礼嬉笑：「我就知道你不会不接我电话的。」
程礼走进客厅，他一眼就看见了摔在地上的佛珠，他没有任何疑问，只平静地将它捡起，戴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我看着他的动作，心里大为震惊。
「这是……」
我刚要说出口的话被程礼打断：「我很喜欢这串佛珠，既然别人不要了，那就给我吧，可以吗？」
我看着程礼期待的模样，拒绝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
更何况当佛珠戴在他手腕上时，是那般的贴合，仿佛是特意为他所准备的。
齿轮滚动的声音响起，邵年拖着行李箱走下楼。
他隔着程礼与我对望，我率先别过头去。
而程礼就比较贱了，他回头看向邵年，双手环在胸前：「要不要我送你一程？」
邵年冷眼看他，径直从程礼的身旁走过。
程礼对于这种事情毫不在意，他自然而然地拉过我的手指坐在沙发上，与我讲最近的恐怖片。
我知道他是想分散我的注意力，但我想告诉他，对于邵年的离开，我一点都不难过。
12
邵年走后，程礼来找我次数越来越多。
他的话很多，总是能逗我开心。
让我无法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让我无法悲伤。
我向他询问，他怎么比小时候话还要多。
程礼坐在沙发上望着我，神情比他所有时刻都要真诚。
「所有的话我都想说给你听。」
我不是没有听见过什么甜言蜜语，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从程礼的口中吐出口，我的脸颊瞬间就红了，连耳尖都不能幸免。
我安慰自己是太熟悉的原因。
「你脸怎么红了？」
程礼俯身朝我靠近，他的笑容如同天边的玫瑰色的夕阳，让我一时间无法移开目光。
直到他的手指轻触到我的脸颊，我才回过神。
我别过头，视线落在园中的花束，什么时候开花的呢？
我竟然才知道。
在秋雨来临前，邵年回来了一趟。
他说，他在这里落下了东西。
我没有理由阻拦，任由他在房间里面翻了半天。
出来时，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缓缓地走到了我的面前。
我有些惊讶，竟不知道我们还能说些什么。
「我看见新闻报道了，看见你说的那些话了，谢谢你。」
这也是在他离开之后我第一次重新打量他，他似乎瘦了不少，眼帘下方瘀青也加重了不少。
但这些都与我无关了。
「没关系。」
我冷淡地回应：「东西找到了吗？」
「啊……找到了。」
我点了点头：「找到了就好。」
我和他四目相对，第一次察觉到了尴尬的气息，我绕过他往楼上走去。
我察觉到落在我背后的视线，我始终都没有回头。
秋雨过后，我母亲的忌日就到了。
我也变得越发沉闷。
我总是会想起我的童年，由于父亲常年出差，我和母亲生活在一起。
母亲对我抱有很大的期望，可我是一个不太聪明的孩子。
于是每次成绩一下来，母亲都会歇斯底里。
最严重的一次，她拿剪子扎在了我的腿上，她的头发凌乱，双目通红。
「为什么你不聪明，为什么你这么笨，你的父亲，我的丈夫就要被人抢走了。」
鲜血沿着我的裤脚缓缓滑落，巨大的疼痛让我觉得腿不是自己的。
我听见自己的牙齿在打颤，可等我抬起头看向母亲时，她看起来似乎比我还要痛苦。
很快她又抱着我痛哭，说她不是故意的。
这件事是瞒不住的，很快就被我的父亲知道，他大发雷霆将母亲送进了精神病院接受治疗。
半年后母亲出院，我重新见到了她。
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我细细密密地打着寒战。
面前已经摆放了许多酒水，酒精一点一点袭上大脑。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啰嗦。」我迷离地看向坐在我的对面的程礼。
程礼是中午的时候过来的，还给我给带来了一些酒。
他说，一醉解千愁。
「怎么会呢，能从你口中知道你的事情，我很开心。」
我望着程礼的眼眸，他怎么也那么悲伤。
等我回过神来时，我发现我的手指已经触碰到了他的眼底。
「你很难过吗，你在为我难过吗？」
我呢喃般将这句话吐出口。
程礼握住我的温热的手指：「对不起，是我回来得太晚了。」
醉意越来越浓，我吐出了最后一句话。
「你知道吗，我妈妈回家的第十天，她就在我的面前从楼上跳了下去。」
程礼久久地望着我，他什么话都没说，只朝我张开了双臂。
我笨拙地扑进他的怀抱。
我的眼泪滚落了下来，终于大哭出声。
程礼的怀抱很温暖，让我沉醉其中。
13
程礼让我多出去逛逛。
他说，出门会让自己的心情变好。
所以当群里提出有没有人要出去玩时，我主动说了去。
我到达他们所订的包厢时，里面已经坐满了人，男男女女错落开来。
「我们真没想到你会来，快来坐。」
翁絮朝我走来，热切地拉着我的手坐下。
「等一会人到齐了，咱们就找个游戏玩玩，干坐着多没意思啊。」
翁絮的话音刚落，众人瞬间起哄，说好。
翁絮在我的面前倒满酒，我看着没有动作。
随着房门再次被推开，喧闹的音乐声终于被暂停，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他的身上。
我有些疑惑也跟着望过去，我微怔，竟然是邵年。
他与此时的环境分割，白色的衣衫冷淡的面容，怎么都不似能来这里的人。
邵年一眼就看见了我，他的眸子波澜不惊。
翁絮却再次朝我开口：「平时怎么喊你们，你们都不出来，现在一出来就一起都出来了。」
她小声地朝我打趣：「你俩是不是商量好了？」
我轻摇了下头：「别开玩笑了。」
随着邵年的到来，包厢里的气氛达到高潮，毕竟把一个淡漠的人拉下神坛，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翁絮提出玩骰子，摇出点数最高的那个人要朝点数最低的那个人提一个要求。
周围的人都说好，我也没有理由拒绝。
游戏确实能活跃气氛，看着周围的人在起哄，好似我也兴奋了不少。
只是当最低的点数变成我时，我的笑容固定在了嘴角。
最高点数的翁絮在我和邵年之间看个不停，半晌她问出了一个问题：「给你喜欢的人打一个电话，说，我喜欢你。」
翁絮的话音刚落，周围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视线落在邵年身上。
邵年微垂着头，我看不见他的表情，难堪又或是觉得恶心？
我讽刺地勾起嘴角，想告诉他，别怕。
我拿起手机，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拨打了程礼的电话。
「喂，难得你主动给我打电话，我好高兴。」
程礼的声音伴随着电流传入我的耳畔，我瞬间红了脸颊。
拜托，这么多人在看我呢！
「我有一件事情要跟你说。」我深深地吐出一口气。
程礼的声音里是藏不住的兴奋：「你说。」
「我……我喜欢你。」
脸上的热度还没有褪下去，这次连耳尖都染上了热度。
程礼在那头沉默了下来，我的心脏开始剧烈地跳动。
「你在哪呢？」
我下意识地告诉了他地址：「结束以后我去接你。」
我将电话挂断，周遭鸦雀无声，目光神色各异。
邵年目光犀利地望向我，片刻后他猛地站起身：「抱歉，我身体不舒服，就先走了。」
看着他苍白的脸色，身体确实不太舒服的样子。
众人没有挽留，或许也是觉得没有什么热闹可看了。
我从里面出来时，程礼已经等在了门口。
他轻靠在车身上，黑色的大衣将他衬托着身材修长，昏黄的路灯落在他的头顶，微风轻轻撩动他额前的发丝。
他笑意盈盈地朝我走来。
「怎么突然朝我告白，是不是喜欢我很久了？」
我慌乱地摇头，然而程礼的话就让我定格在原地。
「我答应你了。」
「啊？」我急忙解释，「当时是在玩游戏，所以我才给你打的电话……」
「可是我当真了。」
程礼委屈巴巴地望着我。
好似只要下一秒我拒绝，他就会暴哭出声，说我是一个大骗子。
他的手指拽着我的衣角，从他的眼底我看见了小心翼翼的爱和汹涌无比的忐忑。
「好。」
风从他的身后吹来，我再一次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
舒心的，让人心安的。
14
最近我总是能遇见邵年。
有的时候我也在想，他难道不画画了，时间这么多？
当我和他再次相遇，这一次他竟主动与我说起了话。
「你也来买东西吗？」
我点了点头，说完这句话我便打算离开。
邵年却始终跟在我的身后，我回头朝他询问：「你还有什么事吗？」
我第一次在邵年的脸上看见局促：「这些天我想了很多，我不应该那样对你……。」
邵年的话没能说完，程礼就从不远处朝我走来：「你怎么抛下我自己先走了？」
程礼揽住我的肩膀，居高临下地看着邵年。
邵年的脸色却骤变，手指都微微颤抖了起来。
「你怎么带着那串佛珠？」
程礼慢悠悠地在邵年地眼前地晃了晃：「你再说这个吗。」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邵年失控，他伸手就要去抢那串佛珠：「这是我的，是周溪送给我的。」
程礼闪躲开邵年伸过来的手指，漫不经心地开口：「什么叫这是你的，戴在我手上就是我的，你能拥有的不代表是你的，既然舍弃了就不要后悔。」
邵年卑微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你不是说这是为我求来的吗？」
我不理解邵年为何要这样，离开我不是他最想得到的吗？
「是你先不要的，你没有资格指责我。」
我淡淡地将这句话吐出口，看向他的目光仿佛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陌生人。
程礼牵着我手，在他的目光中离开。
温热的手心传给我温度，沿着血管蔓延到五脏六腑。
这才是我想要的喜欢，不会让我不安，不会让我患得患失。
三天后我接到了喝醉的邵年的电话。
他在那头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已经挂掉了电话。
「早点睡觉吧，我挂了。」
这句话仿佛触及到了邵年某根神经，他悲伤地朝我道歉：「对不起。」
我听见了冷风呼啸的声音，他似乎在外面。
「你不欠我什么。」
邵年仿佛悲伤得不能自已，他说：「那天在画展上的话，我不求你原谅我，但希望你不要恨我。」
我沉默了几秒：「你喝醉了，我挂了。」
电话挂断后，我将他的手机号也拉黑了。
我缓缓走下床从窗口向下望去，就看见了他站在楼下的身影。
他似乎很冷, 双手紧紧将自己拥住。
15
十二月末。
我迎来了我的生日。
刚到十二点我就收到了程礼发给我的祝福。
【生日快乐！】
他说, 他要成为第一个祝我生日快乐的人, 让我每次过生日时都会想起他。
我嬉笑地说：【你成功了。】
翌日清晨，程礼早早就将我拉了出去。
我和程礼在一起做什么都不会无聊, 他会让你整个人都沉浸在喜悦中。
晚上的时候我们去吃饭，他轻轻地捂上了我的眼睛, 说要给我一个惊喜。
「一二三。」
他轻声在我的耳边说起。
然后缓缓地松开了我的眼睛, 绚烂的烟花在我的眼前绽放，将整个夜空染上色彩。
「喜欢吗？」
烟花在程礼的身后绽放开来，他神采奕奕，漆黑的眸子中却只倒映出我的身影。
眼眸如深潭般深邃将我深深吸入。
他缓缓朝我靠过来, 我没有闪躲。
我和他的心跳声相融, 分不清究竟是谁的心脏。
「喜欢。」
程礼将我送回家时，车灯一晃过去, 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的邵年。
「他怎么阴魂不散的？」
我摇了摇头, 表示不知道。
我率先走下车, 邵年小跑地朝我走过来, 手里还抱着个画框。
多日没见，他清瘦了不少, 衣服宽大地套在他的身上。
「周溪，生日快乐。」
「谢谢。」
紧接着他将画框递给了我：「你曾让我给你画一幅画，我因为恼怒始终都没有动笔, 如今我画出来了, 送给你。」
我站着没有动, 注视着他。
「谢谢, 但是我已经不需要了。」
「为什么？」
邵年追问道，他的脸上写满了急迫，视线却落在了车里的程礼身上：「是因为你喜欢上了别人, 不需要我了？」
「有些事情只在一定的时间内才有价值, 过了那个时间就没有价值了，你明白吗？」
我顿了顿又道：「不管你现在是怎么想的, 我和你都没有可能了。」
程礼从车里走了下来，他推开了邵年递过来的画框。
「你喜欢这个, 下次我画给你。」程礼俯身看着我认真地说。
我笑着轻拍了下程礼，任由他将我送上楼。
回到房间后，我走到玻璃窗旁向下望去, 就见程礼不知道跟邵年说了些什么, 半晌，邵年黯然离去。
微凉的风灌进程礼的胸膛，他猛地抬起头望向我房间的方向, 笑着朝我眨了眨眼睛。
我下意识地回退，心脏不自觉地加速。
这个家伙！
这天之后我再也没有见到过邵年。
新年的那天，我收到了程礼送给我画。
他说，他苦练了两个月，希望我能喜欢。
我知道在这段感情中，他很忐忑，他的不安我全部都能感觉到。
「我很喜欢，但不是因为你送给我的画，而是送画的人是你。
「我喜欢你, 你不用去模仿任何一个人，你是独一无二的你。」
程礼微怔在原地，半晌他紧紧地将我拥入怀抱。
「那我可不可以祈求你喜欢我的时间长点。」
「要多久？」
我故意朝他问道。
「要十辈子那么长。」
他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