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岁那年，我妈带着我嫁给了继父。
继父对我和妈妈都很好，好到街坊邻居都夸我妈命好遇到了个好男人。
直到有天晚上，继父走进了我的房间，摸上了我的床。
我的尖叫声还没来得及叫出来，就被捂住了嘴。
一阵闷响过后，我感觉温热的液体浸湿了我的睡衣。
我惊恐地看着妈妈站在了继父的背后。
手里拿着一把染满血的刀。
1
在我 5 岁那年，我妈就和我亲爸离婚了。
她带我离开了原来那个家，去到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那时候我还小，我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分开。
每次我哭着要找爸爸的时候，我就会被我妈打。
打到我嗓子哭哑，哭着说：「不找了，不找了」。
我妈才停手。
打完后她总会红着眼眶抱着我，跟我道歉。
「温温，妈妈对不起你。
「妈妈只是不想让你受伤害。」
后来我逐渐明白了提到爸爸，我就会被打。
渐渐，我不再提爸爸了。
爸爸成了我和妈妈之间不可触碰的禁词。
因为妈妈没办法带着我工作，我常常被寄放在房东闵奶奶家。
闵奶奶是一个独居的老人，对我就像亲孙女一样。
每次我被妈妈打的时候，她听到我哭喊的声音总会很快出现护住我。
在我哭不停的时候，总会变魔法一般从柜子里变出我喜欢的零食出来。
然后耐心地哄着我，带我出去玩，转移我的注意力。
有时候我被寄放在闵奶奶家，一放就是好几天。
奶奶总说妈妈出了趟远门办事去了，让我乖乖等她回家。
可是我明明好几个晚上透过奶奶家的窗户看到了妈妈。
妈妈醉醺醺地被一个我不认识的男人搀扶着进了屋。
有一次我趁着闵奶奶不注意，偷溜回家。
家里的门并没有关，我摸黑进屋小声地叫着妈妈。
却被妈妈捂着嘴拖到屋外狠狠地打了一顿。
「以后我没去接你，你不准偷溜回来。再偷溜回来，我直接把你腿给打断。」
打完后，又被送回闵奶奶家。
闵奶奶抱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我，终是叹了口气没说话。
只有我嘴里一直哭喊着：「讨厌妈妈。」
但妈妈也有对我好的时候。
有时候周末她不用上班，她就会带着我去游乐园玩。
带我逛街买衣服、买吃的。
我年纪小，忘性大。
总是玩得不亦乐乎，早就把「讨厌妈妈」这话给抛到脑后去了。
等我再大点，到了上小学的年纪。
妈妈把我塞到了当地最好的一间小学。
开学第一天，她帮我梳了个好看的辫子，给我穿上最漂亮的衣服。
她送我到学校门口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要我好好学习。
然后目送我进学校。
那次之后，妈妈就再也没来过学校了。
不管是送我上下学还是参加家长会，每次妈妈总是以忙作为借口，都是闵奶奶代替妈妈来。
后来，我越来越讨厌妈妈了。
我讨厌她让我在同学面前没面子。
当同学们都在分享自己妈妈对自己多好多体贴时。
我默默不语。
当周末结束回学校，大家都会讨论周末爸妈都带他们去哪里玩时。
我还是沉默不语。
当开家长会，同学们都有爸爸妈妈陪伴时。
我只能默默地挨着闵奶奶坐。
后来，开始有人嘲笑我没爸妈。
我气不过，和其中一个嘲笑得最厉害的男孩打了起来。
那个男孩揪我的头发，我用指甲划花了他的脸。
最后我占了上风，男孩被我压在下面不断地挨揍。
最后双方狼狈地被叫家长。
男孩的家长看到男孩脸上好几道血痕时，气得脏话不断输出。
闵奶奶不断地给男孩的家长道歉。
我直挺挺地看着对面的男孩，眼神无所畏惧，甚至还想再打一架。
「果然是没爹妈教的野孩子，一点女孩子的教养都没有。」
我阴阳怪气地嗤笑了一声。
「呵呵，原来你家的教养是左一个他妈的，右一个你爹的，好教养啊。」
男孩的家长被我这句话气得直接打了我一巴掌。
闵奶奶惊慌地把我拉在怀里。
后来在几位老师从中调和，才勉强解决了这件事。
等我回到家，闵奶奶把这事说给了妈妈听。
妈妈不由分说地拿起小鞭子就往我身上抽。
「我让你好好学习，你在学校给我打架，好的不学偏偏学坏的，要死了你。」
我打架的时候被揪掉一把头发，被家长扇巴掌都没哭。
妈妈鞭子落到我身上那一刻的时候，我却哭了。
「是他先带头嘲笑我没爸妈的！我为什么不能打他。」
我不明白，为什么别人的爸妈看到自己的孩子打架都是第一时间关心哪里受伤了。
而我的妈妈第一时间却在责怪我。
「嘴长在别人身上，你管人家说什么，你的任务就是好好学习。」
我感觉自己的心凉了一片。
「那以后我就当没你这个妈了。」
我红着眼眶一字一句坚定地说着，丝毫不理会妈妈那错愕的眼神，转身头也不回地跑了。
直到晚上，闵奶奶才在一个小池塘旁边找到了我。
闵奶奶没有责怪我，只是安抚地摸着我的头。
「不要怪你妈妈，她也是身不由己。
「你妈妈放弃了自己，可是她从来都没放弃过你。」
闵奶奶说的这些道理，我都不懂。
哪有妈妈不爱自己的孩子。
我从来没有见过像妈妈这么狠心的父母。
把我扔给别人养，对我不管不顾。
只会打我骂我。
闵奶奶带着深深的无奈回了我一句。
「等你长大了，你就会懂的。」
2
我和妈妈的关系不瘟不火。
就像是同一个屋檐下最熟悉的陌生人。
妈妈不在的时候，我一个人在家。
妈妈在的时候，我拿起东西就去闵奶奶家写作业。
直到十五岁那年，继父的出现。
才缓和了我们俩的关系。
我第一次见到继父的时候，是在一个下雪天。
我去商场给自己和闵奶奶买围巾。
却碰巧遇到了妈妈挽着一个叔叔。
妈妈见到我，有些惊讶也有些尴尬。
她放开了那位叔叔的手，有些不知所措地给我介绍。
「温温，这是妈妈的朋友……」
我盯着眼前这个长得温润如玉的叔叔，这还是妈妈第一次当着我的面正式地介绍她身边的男人。
我才想起来，妈妈似乎好久没再带男人回家了。
「你好，我叫顾庭晟，是你妈妈的男朋友。」
似乎是察觉到妈妈紧张，顾叔叔握住了她的手从容地介绍自己。
「我常听你妈妈说起你，果然长得跟你妈妈一样漂亮。」
我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妈妈。
娇羞可人，眼里有光。
妈妈不是没交过男朋友。
有一次闵奶奶带着我，在外面遇到她挽着一个男人。
那时候我正跟她闹着别扭，见到她也是扭着头不理她。
她有些诧异，但也只是微微朝着闵奶奶打声招呼，看都不带看我一眼。
直到她们走远，我隐隐约约还听到她对那个男人说。
「这是我的房东和她孙女。」
那时候，我以为她也是跟我赌气不认我。
我更气了，连着好几个星期都不跟她说话。
再大一点，我慢慢意识到妈妈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不愿意让我知道她男朋友的存在。
也不愿意让男人知道我的存在。
或许是怕别人知道她是单亲妈妈，带了个累赘。
只是现在，妈妈似乎变了。
至少她愿意在这个温文尔雅的男人面前承认是我妈妈。
我突然想起小时候挨打的那些事。
我秉承着不过问原则，不冷不热地打了声招呼就离开了。
逛了一圈，没有看到好看的围巾，正准备回家。
「温温！」
妈妈和顾叔叔不知什么时候来到我的旁边，手里还拎着一个袋子。
顾叔叔把袋子递到我面前，里面是我刚看上又觉得太贵的围巾。
「这两条围巾算是顾叔叔送你的见面礼。一条送给你，一条送给你奶奶。」
我转头看向妈妈。
妈妈没说话，只是我感觉她好像希望我收下礼物。
我收下了。
顾叔叔笑了，妈妈也松了一口气。
随后顾叔叔开车送我们回家。
回到家后，我正打算去闵奶奶家时，妈妈喊住了我。
「温温，你觉得那叔叔怎么样？」
「你喜欢就好。」
「如果你感觉不好，那妈妈就不再跟那个叔叔来往了。」
妈妈语气坚定，可是我明明看出她眼里的不舍。
这是妈妈第一次跟我谈起她的男朋友。
可见得她多喜欢那个叫顾庭晟的男人。
但我不理解她为什么会问我意见。
我隔了几秒才缓缓开口。
「我不知道爸爸当初做了什么，让你那么恨他。但不是所有的男人都会像他一样。你也不用问我意见，你自己觉得幸福就够了。」
这是我时隔十年再次提起爸爸。
我不知道当年他们离婚的真相。
但是随着长大，我慢慢知道当初肯定是爸爸对妈妈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才让妈妈那么恨他。
也让妈妈这么多年交了那么多男人，却永远不会付出真心。
这也是我第一次提到爸爸，妈妈情绪不会失控。
她望着我，眼里带着泪花，只是眼里有遮盖不住的失落。
看着这样的妈妈，我在出门之前还是忍不住多说了一句话。
「不过，对比你以前的男朋友，我觉得他应该是个不错的人。」
我能感觉到妈妈对那个顾叔叔是真的付出了感情。
那个顾叔叔一看也是对妈妈很深情，眼神就没从妈妈身上下来过。
那次对话之后，妈妈似乎在尝试着走了阴影。
又或者是因为有我的肯定。
她开始带顾叔叔回家了。
有时候就坐一会。
有时候就一起吃饭。
闵奶奶对顾叔叔似乎也很满意。
自从妈妈跟顾叔叔公开谈恋爱之后。
除了上下班，跟顾叔叔约会，会空出很多时间来关心我了。
偶尔提早下班，还会去学校接我放学。
有家长会也会努力地空出时间去参加。
我不知道顾叔叔是有什么魔力，能把一个不称职的妈妈慢慢拐上了正道。
但是至少他出现之后，我和妈妈确实关系缓和了很多。
从冬天到夏天，几个月之后，他们结婚了。
所有人以为是幸福生活的开始。
却不知道，这是走入深渊的第一步。
3
妈妈和顾叔叔结婚后，顾叔叔就搬过来跟我们一起住。
这事是顾叔叔主动提的。
一方面是因为闵奶奶年纪大了，需要照顾。
另一方面是方便我上学。
妈妈不太会做饭，做得也难吃。
所以平时都是我做饭。
自从顾叔叔来了之后，他总会变着花样给我们做饭吃。
就连家务活，只要顾叔叔在家，就都是他做。
妈妈每次想干活，都被顾叔叔打发去看电视。
他还会给嫌切水果麻烦的妈妈切好水果喂到嘴边。
也会给睡眠不好的妈妈睡前温一杯热牛奶。
而我以前上学都是在外面早餐店买早餐。
现在每天起床，早餐都是顾叔叔亲自准备的。
他一直觉得我太瘦了，每天还会花时间给我熬汤补营养。
看我晚上十一点还在学习，给我一杯热牛奶后催着我去睡觉。
起初我对他的这一系列亲近行为很不习惯。
可是我不得不承认，从小缺爱的我无法抵抗别人对我的好。
后来次数多了，似乎潜移默化地接受了。
闵奶奶总是笑着说家里多了一个人就是不一样，越来越热闹了。
平时私底下总是嚼舌根的街坊邻里都夸妈妈命好遇上了个好男人。
而我虽然没有改口叫爸爸，但是也开始逐渐打心底地认可顾叔叔。
我和妈妈的关系也在顾叔叔的调和中，渐渐缓和了。
甚至在顾叔叔生日的那天，妈妈还和我商量给他办个生日会。
两人分工明确，我放学去取蛋糕，她在家布置生日装饰。
等顾叔叔回来，一起给他惊喜。
第一次能和妈妈像朋友一样讨论定什么蛋糕，怎么装饰家里，怎么给顾叔叔惊喜。
这些都是以前我从来没有想过的。
心里有一种不言而喻的欢喜。
那天放学走去学校附近的蛋糕店取蛋糕，我脚步欢快地边走边哼着小曲。
只是刚走出校门口不久就被堵在了小巷子里。
堵我的是几个比我大的小太妹。
那几个小太妹我见过，是附近职高的。
之前她们经常在学校附近堵我们学校的学生要保护费，不给就打人。
我也被要过保护费。
我把我身上的钱都给了她们，才免了一顿打。
其他同学被勒索之后怕生事都不敢开口。
只有我被勒索之后第二天就报告了老师这件事。
学校的领导高度重视，抓了她们几次之后，她们很久都没出现了。
听说是被学校停课了一个月。
此时我抓着书包的肩带，警惕地看着朝着我走近的小太妹。
「听说上次是你跟老师举报的？」
小太妹的头儿，染着一头耀眼的红头发，嘴里叼着烟。
在烟灰即将掉落的时候，弹到我身上。
这条巷子极为隐秘，很少有人会路过。
我迎上小太妹的目光，目光有些倔。
「没钱就自己去赚，勒索学生的钱算什么。」
「看来还是个不怕死的。」
小太妹的头儿阴笑地朝着后面的几个小太妹挥了挥手。
她们接收到信息，一下子就把我围了起来。
「我就看你这次还敢说出去不。」
她们开始动手。
我小时候就经常打架，到了初中才收敛了。
对于打架，我多少还有些经验。
所以此时我还不怕她们出手。
我灵活躲过她们的拳脚，朝着其中一个女生的肚子踢去。
女生痛苦地蹲在了地上。
其余几个女生看到之后，原本懒散的神情瞬间发了狠。
我在一对多的情况下，只能是渐渐透支了体力。
她们见机会来了，几个人扑了上来把我压住。
她们像说好了似的。
有的架住我，有的扒衣服，有的录像。
她们轻而易举地撕掉了我的上衣。
我此时已经无力挣脱，只能脸色惨白任由她们撕掉我的上衣。
那一刻屈辱、不堪、委屈，糅杂成一块。
我低着头，像只破碎的玩偶，任由她们玩弄。
她们举着手机笑成了一团。
「怎么样，明天还要去跟老师举报吗？让老师也看看这段劲爆的视频？」
小太妹头儿肆意妄为地笑着，挑衅地看着我。
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她们玩够了，拿了我钱包就扬长而去。
我无力地瘫坐在了地上。
我抱紧双膝，无法抑制地发抖。
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个不停。
直到天完全暗了下来，小巷子的一盏路灯才亮了起来。
微弱而又不起眼。
「温温？」
听到声音，我本能地一哆嗦。
4
「别过来！」
我蜷缩成一团，对出现在小巷子的顾叔叔扯着嗓子拼命喊。
我此刻一点都不想见到人。
一点都不想让别人看到我狼狈的样子。
「好好好，叔叔不过去。」
顾叔叔不敢再上前一步，转过了头不看我。
「你别走开，等我一下，叔叔马上回来。」
他丢下了这句话，就跑开了。
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件外套。
他慢慢走近我，头向其他地方看。
他扔了个外套给我。
「温温，你把这衣服披上，我们回家好不好。」
我：「……」
回家的路上，我沉默不语，望着窗外发呆。
顾叔叔时不时转头观察我的状态。
回到家，我一进门就看到了一面大大的生日装饰墙。
看得出妈妈很用心地布置。
气球、彩带、星星灯串，一个不落。
就差一个蛋糕了。
妈妈一见我头发凌乱，全身脏兮兮，脸上还有几道清晰的抓痕，原本面带喜色的脸瞬间变了。
那表情像极了我小时候打完架回家，她看到我时的表情。
「黎温温，怎么伤成这个样子，是不是又去打架了？」
我低着头，一句话也没有。
「从小我都跟你说了多少遍了，好好学习行不行，打个架赚个肉疼还能得到什么好处？
「你明明知道今天是你顾叔叔生日，让你去拿个蛋糕，你还能给我整出事情来！」
停好车的顾叔叔一进家门就见妈妈在劈头盖脸地骂我，赶紧上前拦住妈妈。
「温温，你先回房间洗个澡，换个衣服。」
叔叔让我进屋，他则拉着妈妈回房间。
「拉我干吗，没看到我在教育孩子吗？难不成她打架还有理了？」
叔叔急忙捂住妈妈的嘴，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妈妈才发现有些不对劲，不再挣扎，跟着顾叔叔进了房间。
等我出来的时候，妈妈已经坐在了餐桌旁。
见我出来，妈妈立即起身。
她红着眼眶，再次打量我身上的伤。
「谁干的？温温，你告诉妈妈是谁那么欺负你？」
妈妈终于泛起的心疼，我却感受不到。
就连这几日好不容易有的开心都消失殆尽。
我冷漠地躲开她靠近我的手。
「没事，打个架而已。」
最后顾叔叔的生日在沉默中度过。
第二天，我照常去上学。
我一出门，闵奶奶在门口等着，手里还拎着一袋东西。
「走，奶奶今天送你上学去。」
闵奶奶笑眯眯地把手里的袋子递给了我。
「这些都是你爱吃的零食，带去学校跟同学一起吃吧。」
我接过那一袋零食，鼻子有些酸。
「不用了奶奶，我都这么大了，不用别人送我上学。」
闵奶奶不容我拒绝，坚持要送我上学。
到了校门口，我跟闵奶奶挥手告别。
刚进校门口不久，班里一个玩得好的女生从后面追上了我。
「温温，早上好啊。」
「早。」
「今天什么日子，你妈妈和奶奶一起送你来？」
「什么？」
「我刚在拐进学校的时候看到你家的车，你妈妈和奶奶还有一个男人。话说那个男的是谁啊？」
我：「……」
我转身朝校门口跑过去。
却什么也没看到。
5
下午，我在上课的时间段被叫去了教务处。
除了学校的领导，闵奶奶和顾叔叔，还有几名警察。
警察向我询问了昨天和那群小太妹发生的细节并做了记录。
原本我也没打算瞒着，准备自己去派出所报警。
因为昨天我看到那条小巷子有一个隐蔽的监控。
只是我没想到昨天晚上妈妈和顾叔叔在我回房间之后就去报了警。
警察调取了附近的监控摄像头，找到了那几个小太妹。
刚好那几个小太妹在网吧，准备把视频上传到网上去，结果就被带到了派出所。
听说妈妈在派出所一见到那几个小太妹，就扑了上去发了疯地扇了她们好几巴掌。
来了几个警员和顾叔叔一起才拉住了妈妈。
妈妈恶狠狠地看着她们，嘴里还不断喊着。
「你们要是再敢碰我女儿一根头发，我这条命一定跟你们拼了！」
几个小太妹哪里见过这种场面，一个个都害怕地摇头说不敢了。
听到这，我心里有丝异动一闪而过。
这是第一次，有种好像有被妈妈放在心尖上的感觉。
只是受过的伤，哪有那么快就愈合。
我面对妈妈还是有些别扭。
原本已经缓和的关系，又变得僵硬了起来。
在我第三次忽视妈妈的关心后，顾叔叔找了我聊天。
那天，他去接我放学。
然后带着我去吃麦当劳。
我吃着，他看着。
直到被他看得吃不下去，我才抬起了头。
「顾叔叔，有事你就直说。」
顾叔叔拿出了烟，刚叼到嘴里，突然意识到这是公共场所。
他放下了烟，把玩着。
「温温，叔叔告诉你一个秘密，然后你别生你妈妈的气好不好？」
虽然是询问我的意见，但是顾叔叔没等我回复，就接着说下去了。
「叔叔在跟你妈结婚之前，其实结过一次婚，而且还有一个女儿。」
这个我听妈妈说过，叔叔之前结过婚，还有一个跟我一样大的女儿。
但几年前他妻子和女儿因为意外相继去世了。
「我女儿跟你一样大，她很爱笑，很活泼，天生就很惹人爱。」
顾叔叔谈到他的女儿时，笑容十分温和，眼里闪着光。
「她妈妈向来管她管得严。有一次，她因为跟妈妈闹别扭，跑了出去……」
顾叔叔顿了顿，看了我一眼，神色隐晦。
「就是那天，她出了意外，人没救过来，抛下我们就走了。
「后来她妈妈受不了打击，在她头七的那天自杀，也跟着走了。」
顾叔叔语气平淡地诉说着，神情却很哀伤。
「她总是说妈妈不爱她，管她这管她那的，让她很烦。可是如果她妈妈不爱她，又怎么会因为接受不了她的离去而自杀。」
顾叔叔苦笑地说道，手里的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揉成一团了。
我也想到了妈妈。
小时候我也经常说妈妈不爱我。
她管我又不怎么管我。
她会因为我学习差，和同学打架，管我。
又可以经常把我丢给闵奶奶照顾，不管我。
我一直觉得她不爱我，只是偶尔教训我几句彰显一下作为父母的权威。
可是上次我被那群小太妹欺负，她却失了平时的理智为我打了她们几巴掌。
如果我真出了事，妈妈又会怎么样？
我想不出来，也不敢想。
「温温，你妈妈真的很爱你。还没见过你的时候，你妈妈每次跟我谈起你，一脸骄傲，满眼欣慰。父母的爱都是隐晦的，不是说你看不到，就代表他们不爱你。」
顾叔叔的话，让我反思了很久。
6
自从上次顾叔叔跟我谈话之后。
我对妈妈的态度不再那么别扭。
开始试着去理解妈妈。
在我初三下学期，初升高的备考中。
顾叔叔因为升了职，工作越来越忙。
妈妈在顾叔叔的支持下，辞了职在家照顾我，让我安心备考。
她每天为我准备好三餐。
每天接我上下学。
跟顾叔叔学做饭，煲汤。
全身心投入照顾好我的日常起居。
我和妈妈相处的时间多了起来，关系自然而然好了起来。
甚至是从未有过的好。
中考结束后，我如愿考上了市里的重点高中。
一家人很开心，特别是妈妈和闵奶奶逢人就炫耀。
今年录取结果需要在网上查询并确认。
但我没有自己的电脑，平时需要上网都是需要用妈妈的电脑。
我跟妈妈说了一声之后，就钻进他们房间用电脑。
妈妈和叔叔都有自己的笔记本电脑，都是公司发的。
平时叔叔的电脑上班一般都会带着，今天却没有。
我看顾叔叔的电脑开着，就顺手用他的电脑了。
毕竟旁边妈妈的电脑太卡了，开机都要十几分钟。
不过顾叔叔的电脑也差不多一样卡。
我点个浏览器半天都没反应。
我没耐心，多点了好几下。
结果几秒钟后直接弹出了好多个页面。
我只能摔着鼠标试图让它反应快点，一个一个地关。
结果点错，点到了收藏夹里的东西。
正当我要关掉的时候，页面加载好弹出的画面却让我停下了动作。
这是个储存照片的云盘。
我看到的时候，感觉一股热气从心头涌上来，心跳开始加速。
照片的角度大多都是偷拍的。
而照片的主角是我。
照片是从我读初中开始就拍的。
可是顾叔叔明明是去年冬天才见到的。
之前他怎么会认识我？
我带着疑问一张一张往下翻。
直到点到去年我被那群小太妹拍视频和照片。
此时内心的恐惧达到了顶峰，我发抖地点击着照片。
从我被小太妹拖到小巷子开始，到剩下我一个人瘫坐在地上结束。
全程被偷拍。
等照片全部看完，我后背已经湿透了。
我慌张地关掉所有的页面，消除所有我上网的痕迹。
随后快步走出妈妈的房间。
刚好跟迎面而来的顾叔叔撞到了一起。
我看到他时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顾叔叔瞧了卧室一眼，随后关切地问我。
「温温，怎么了？你是要帮你妈妈找什么东西吗？怎么感觉你脸色好像不是很好的样子。」
此时顾叔叔关切的眼神，让我想起了刚看到的那些照片。
突然胃里涌起一阵恶心。
我捂着嘴巴飞快地跑到厕所去吐。
顾叔叔跟着来到厕所门前，不断敲门。
「温温，你怎么了？还好吗？」
接着门外又传来了妈妈的声音，由远及近。
「怎么了？」
「我刚见温温从我们卧室出来，然后就跑到厕所吐了。是不是吃坏了什么东西？」
「没有啊，中午我们吃的都是一样的，我没什么不舒服的感觉啊。」
「你看一下温温吧，实在不行就送医院去。我早上忘记拿个重要的文件，我得拿完赶紧回公司。」
「去吧。」
直到听到顾叔叔关门的声音后，我才劫后余生般地瘫坐下来。
厕所门口，妈妈还在敲门。
我打开了厕所门，后怕地抱着妈妈，身子不断发抖。
「妈妈，顾叔叔……顾叔叔有问题！」
妈妈不明所以。
「你这孩子是怎么了，怎么突然说胡话了。你顾叔叔有什么问题？」
「我刚用了他的电脑，我发现他偷拍了我好多照片……好多！」
妈妈沉默过了一会，才无奈地拍了拍我的背安抚。
「你这傻孩子，说什么呢。」
「我说真的，他真的偷拍我很多照片，从我初一那会就拍了。」
妈妈抹去我脸上的泪痕，动作轻和又温柔。
「你就是胡思乱想，应该是我平常发你的照片，他给保存下来的。」
可是这些照片都是偷拍的，没有一个角度是正常拍的。
「可是……」
「你呀，就是想太多了。电脑刚被你叔叔拿走了，等今晚你叔叔回来，我到时候看看是不是我发过给他的照片好不好？」
我看着妈妈，突然有些茫然了。
7
那天晚上，直到我睡觉之前，顾叔叔都还没回来。
妈妈温了一杯牛奶给我喝，让我安心睡觉。
她会帮我问清楚是怎么回事的。
在妈妈的安抚下，我似乎放松了下来。
躺在床上睡意慢慢地就来了。
我还以为我今晚会失眠不敢睡。
睡梦中，我好像听到了妈妈和叔叔的交谈声。
他们是在谈论我的事吧。
交谈声持续了一段时间后，又恢复了安静。
好像没听到争吵的声音。
所以顾叔叔是没问题吧。
如果他真的有问题，妈妈肯定会护住我的。
不会像现在这么安静。
等明天起床就可以问个清楚了。
随后我放心地陷入了一阵熟睡中。
睡到半夜，我感觉身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压着我。
手还在我身上四处游荡。
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却发现顾叔叔的脸赫然在我面前。
我一声尖叫声还未来得及叫出来，就被捂住了嘴。
我不断地挣扎，顾叔叔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
他一手捂住我的嘴，一手抚摸着我的脸，温柔地对我说了一句：
「温温，那些照片你都看到了吧。算了，不管你看没看，今晚就解决了吧，省得夜长梦多。」
我不知道要解决什么，但是顾叔叔的话让我感到害怕。
我挣扎着地摇了摇头，眼里满是乞求。
「温温，不要怪叔叔，要怪就怪你投错胎，当了沈丘的女儿。」
此时的顾叔叔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声音温柔，眼神却很毒。
像那种剧毒，沁入人心，让人不由得害怕。
他口中的沈丘，是我的亲生父亲。
可是我不知道这跟我是他女儿有什么联系，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顾叔叔平时对我那么好，从来没有越界过。
从来不会做亲密的举动，一直都保持着亲近而不亲密的距离。
为什么今晚会变成这个样子。
我恐惧地挣扎着，歇斯底里地喊着。
我不断地乱踢，试图踢出点声响。
可是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我根本使不上劲。
「没用的，你妈妈睡前的牛奶被我加了安眠药，一时半会是醒不来的。
「你要是再大声一点，把奶奶引过来，我可就无法控制会发生什么事。」
顾庭晟特意在「奶奶」这两个字上特意加重语气，还拿起放在桌上的水果刀。
听到奶奶两个字，我骤然冷静了下来。
绝对不能让奶奶过来。
奶奶来了会有危险。
绝对不能让奶奶过来。
我绝望地放弃了挣扎。
心里强忍着不适，无声地流着泪。
见我安静下来，顾庭晟也没放开捂着我的手。
「沈丘做过的事，我也要让他女儿也尝一遍。」
顾庭晟发出了一声低沉的笑。
「你是不是很想知道你亲爱的爸爸做了什么事？」
他自顾自地说。
「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我女儿发生了意外死了吗？
「你知道是什么意外吗？」
他摩挲着我的脸，一寸一寸地往下。
「那畜生强奸了我女儿，还捅了她十几刀。她才十一岁！十一岁！
「那畜生怎么下得去手！」
我还没来得及震惊他说的话，窒息的感觉随之而来。
顾庭晟突然情绪激动了起来，捂着我的手变成掐着我的脖子。
我扒着他的手，始终挣脱不了。
在我以为要窒息昏过去时，他掐着我的脖子突然松了。
我从窒息中逃了出来，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随后我感觉有一股温热的液体浸湿了我的睡衣。
我感觉到他禁锢我的动作也松懈了下来。
我趁着这个机会，使出全力一把推开了他。
他顺着我的动作，痛苦得捂着心口跌落在地。
他倒下之后，我惊恐地发现妈妈站在了后面。
手里拿着一把染满血的水果刀。
「温温，别怕。妈妈在！」
妈妈护在了我的前面，让我不要害怕。
可是她自己握着刀的手却不断地发着抖。
顾庭晟捂着胸口，血争先恐后从他的指缝中流出。
他血色全无，没有任何挣扎，只是静静地看着我和妈妈。
他突然扯起了一个笑容，在昏过去之前说了一句。
「当初要是这样，该多好。」
等到警笛声响了起来，妈妈才松了一口气。
可是这会我又害怕了起来。
我看着倒在地上的顾庭晟，不知所措地拉着妈妈的手。
「妈妈，你快逃！你杀了人，警察会把你抓起来的！」
可是妈妈却异常镇定，她拿了个外套给我穿上拉好拉链，嘱咐我说。
「等会警察带你去派出所的时候，你叫上闵奶奶陪你去。
「去的时候不用害怕，他们问什么，你就答什么就好。」
我此时已经泣不成声，一直摇头。
「妈妈可能要好长一段时间不在家，妈妈不在的时候要听闵奶奶的话。
「好好保护自己，妈妈现在不求别的，只要你好好长大就好了。
「妈妈对不起你，终究还是让你受伤了。」
8
这段时间，北宁市的一宗强奸案引起了社会的高度关注。
因为这宗强奸案不仅仅是蓄谋已久的。
更是牵扯到了另外一宗奸杀案。
几年前一名叫 S 男性跟踪一名十一岁的小女孩将近半年，后试图引诱小女孩到一个无人的林子里准备强奸。
小女孩的极力反抗让 S 男性引起杀心。
S 男性强奸后，拿起一把水果刀捅了小女孩十几刀后抛尸山里。
案发 48 小时后，S 男性被抓捕归案，判了死刑。
9
那个 S 男性，就是沈丘。
而沈丘奸杀的小女孩，是顾庭晟的女儿。
女儿被奸杀后，顾庭晟的妻子受不了打击，自尽了。
女儿死了，妻子自尽了，顾庭晟差点也疯了。
他每天抱着女儿和妻子的照片以泪洗面，试图喝酒麻痹自己。
不上班，也不社交，每天就把自己困在家里。
浑浑噩噩地借酒度日。
所有人都劝不动。
直到一年后，他突然振作了起来。
他变回了女儿生前那个谦谦君子的模样。
所有人都以为他走出来了，都为他感到高兴。
可是没人知道，这只是他报复的第一步。
他辗转打听沈丘前妻也就是我妈妈的事情。
后来来到我和我妈现在住的北宁市。
他开始制造各种机会接近我妈。
只是开始地时候，我妈一点也不愿意透露我的存在。
直到后来动了真情之后，才跟顾庭晟坦白我的存在。
我跟他的第一次见面，也是他有意为之的。
那天他跟踪我进商场之后，再打电话给我妈妈，跟我制造偶遇。
随后进一步走进我和妈妈的生活。
因为他一直的跟踪, 所以他对我也有些了解。
他从生活中的点点滴滴慢慢取得我的信任。
那天我被小太妹扒衣服录视频, 他也全程都在。
但只是冷眼相待。
直到结束之后, 才假意路过发现了我。
他一直在找一个机会。
可是他没想到的是, 我先发现了他偷拍我的那些照片。
一开始他并不知道我看到了那些照片, 等后来返回拿电脑的时候听到了我对妈妈说的那些话。
所以他起了杀心，但妈妈跟他解释：
「温温可能误会了，她下午用的是我的电脑上网, 发现里面有好多我偷拍的照片, 她还以为是你的电脑, 你偷拍的她。」
他的电脑跟妈妈的电脑是一样的，都是公司的电脑。
为了让他相信, 妈妈还拿出自己的电脑，给他看平时她偷拍我的那些照片。
那些照片都是妈妈和我在一起, 偷偷拍的我，从小到大偷拍了很多。
他表面信了, 但其实内心还是有所怀疑。
所以他把计划提前了。
睡前, 他给妈妈的牛奶里下了剂量很重的安眠药，确保后续无论什么动静她也不会醒。
只是他漏算了, 从我说出被偷拍的时候，妈妈已经不信任他了。
那时候我害怕地抱着妈妈站在厕所门口, 妈妈透过门口的镜子看到原本已经出门的他躲在了角落偷偷看着我们。
所以假意安慰我，让他放松了警惕。
那天下午，妈妈在房间翻出了大量的安眠药。
很快妈妈就想到了每天晚上叔叔会给她温好牛奶。
于是妈妈在他回来之前偷偷藏了一杯正常的牛奶。
后来妈妈调换了下药的那一杯，喝的是正常的牛奶。
半夜听到他的动静出去时，妈妈拿出了放在枕头下面的刀跟了过去。
在他掐着我的时候，她挥着刀往他心口插了上去了。
10
妈妈因故意伤人罪被判了七年。
我在闵奶奶的陪同下在看守所见到了妈妈。
我和妈妈隔着一面玻璃哭了起来。
明明只有一步之遥，却感觉遥不可及。
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明明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走。
怎么就变成了今天这种局面。
妈妈说，她不后悔这么做。
即使再来一次, 她还是会这么做。
只是她很对不起我。
让我又再次受伤了。
小时候她打完我后，经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不会再让我受伤了。
我一直不明白她为什么说这句话。
直到回去的路上，闵奶奶才告诉我。
我小时候也被沈丘猥亵过。
猥亵了几次后, 妈妈才发现。
所以后来她发了疯跟沈丘打了一架, 离了婚。
她带着我逃离了那个地方，来到了陌生的北宁市。
可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单亲妈妈要在这个陌生的城市站稳脚跟, 哪有那么容易。
所以她拼了命地工作。
后来工作中她遇到了一个当地有权势的男人。
本来妈妈并不喜欢他的。
只是后来意识到我即将上小学，需要有这里的户口才行。
她才开始跟那个男的来往。
因为有了前夫的阴影，她不敢让任何男人知道我的存在。
所以, 每次她都会把我放在闵奶奶家。
那天半夜我偷跑回去，妈妈怕被男的看到, 才把我拖出去打了一顿。
「你妈妈所做的这些，无非就是希望你能够健康长大。
「她不是不在意你, 相反她很爱你，她一直在努力，为了能给你一个更好的生活。
「你妈妈也是第一次做妈妈，可能做得不够好, 但是她把她所有的好都给了你。」
一直以来，我都不理解妈妈。
妈妈作为妈妈，不够好。
她不是我想象中完美的妈妈。
可就是这样不完美的妈妈, 竭尽所能把她所有的好都给了我。
这一刻，我从小到大对妈妈所有的不满都烟消云散。
……
顾庭晟死了。
原本他已经被救回来了。
只是在交代了所有作案动机之后，他在医院自杀了。
只留下了一句话。
「对不起。」
没有人知道他这句对不起是在跟谁说的。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