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你一千万,立刻离开靳总。」
我冷酷地说道。
对面清纯靓丽的女孩楚楚可怜道:
「我不信,靳言不会这么对我的!我是不会为了钱离开他的!」
「两千万。」
「你为什么要侮辱我!」
「三千万,不能再多了。」我叹口气道。
哗啦,冰凉的柠檬水浇在我脸上。
我闭上眼,感觉到柠檬水里的冰块打在我脸上的痛感。
还好我有先见之明,这次没点热咖啡。
我抹去脸上的水滴,平静地道:「一千万打到你账号上,不要再来找靳总了。」
我提着包离开的时候,回头看到那个女孩正趴在桌子上痛哭,哭得身体一颤一颤的,很是惹人怜爱。
这样的场景我不是第一次见了。
就连那杯水或者咖啡泼过来的时间都差不多。
1
一开始,我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
我与所有普通人一样,努力读书,拼命工作,以劳动力换取自己在这个世界生存的资本。
直到我所在的公司被靳氏集团收购,而我则被调到集团总部成为了总裁的私人助理。
一切开始变得奇幻又不可思议。
靳言,二十八岁,相貌英俊,宽肩窄腰,气场逼人,名校毕业,精通各国语言,年纪轻轻就成为 B 市最大的靳氏集团总裁。
我第一次见他时,就被他那混血般深邃的眼睛迷住了,长而浓密的睫毛扇动,给他冷情禁欲的面庞无端添了几分惑人的深情。
他随意坐在办公室中央,轻轻颔首:「你好。」
疏离冷漠又极度合理。
完美得不像是真人。
后来,我才发现,他确实不是真人。
靳言的出现像是一种剧目开场的信号。
各种离奇的事情开始发生,我的周围每天都在上演非常戏剧化的桥段。
公司新来的漂亮实习生不小心将咖啡洒在了靳言身上,靳言不但没怪她,反而对她青眼有加,不久后便传出了女实习生成功爬上总裁的床的消息。
而这也是我第一次接到帮靳言打发走小情人的任务。
当时的我业务还不熟练,傻乎乎地点了一杯热咖啡,等那杯咖啡浇到我脸上的时候我才明白什么叫追悔莫及。
女实习生离开后,我顶着一脸的咖啡污渍傻坐在位子上。
靳言不知何时出现在面前。
他用一种奇异又微妙的眼神盯了我许久,我被他看得浑身发毛。
终于,他递出一张做工考究的手帕轻声道:「擦擦吧。」
顿了顿又说:「这个月奖金翻倍。」
后来,类似的桥段不断上演。
宴会上一名不知名女子不小心踩脏了靳言的皮鞋,靳言没怪她,二人自此开始了一段你逃我追的甜蜜感情,不久后我也接到了送走她的任务。
马路上一个年轻女孩骑着电瓶车撞上了靳言的迈巴赫,靳言没怪她,二人自此开始了一段强取豪夺的揪心爱恋,当然最后也是我送走她的。
渐渐地,我发现了事情的古怪之处。
怎么说呢?
就像是游戏世界里不断攻略失败的人物,靳言像是一道一直过不去的关卡,不同玩家换着不同方式来攻略他,方法千奇百怪,结局大同小异。
靳言每次刚陷入热恋的时候总会像换了一个人一样,后面又会渐渐恢复理智,与那些奇怪的情人分手。
直到再陷入下一次热恋。
像是一个无尽头的循环。
而我,张小小,是这部戏剧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个小角色。
但是就是这样一个连名字都平平无奇的我,竟然从中窥得了一些旁人无法感知到的秘密。
这个世界,好像不是那么真实。
2
我走出咖啡厅,靳言照例在一处偏僻的拐角等我。
他将一方精致的手帕递给我,然后吩咐司机开车。
我随意擦了擦脸,又轻抚着手帕上柔软的灰色格纹,在心里默数:第十三块手帕。
这时才听到靳言不满的声音:「张小小,你在想什么?」
我心虚:「没什么。你刚才说的是……」
「今晚,你来我家。」靳言冷淡的声音响起。
我倒吸一口凉气。
他,他这是要对我下手了?
晚上七点三十分,我准时出现在靳言的豪宅门口。
身为霸道总裁,靳言理所当然坐拥豪宅别墅无数,但是他最常住的,还是这幢在公司附近的大跃层。
我深吸一口气,正准备抬手敲门。
门锁轻轻咔哒一声,靳言的声音从门上的扩音器里冷冷传出。
「进来。」
黑白两色的极简装修,充斥着一种冰冷与高级的科技感。
靳言合上电脑,那张完美的嘴唇又吝啬地吐出一个字:「坐。」
我挑了沙发上的一个位置,既不离靳言太近,又能不易察觉地欣赏他的俊脸。
他转向我,直视着我的眼睛,毫不掩饰地直接道:「张小小,你也发现了吧。」
发现?发现什么?
难道他发现新来的保洁阿姨的女儿偷偷收藏他用过的手帕了吗?
小姑娘一时糊涂,被靳言这俊美皮囊迷了眼,我看阿姨生活辛苦,一时心软就帮忙瞒下来了。
我极力维持镇定道:「靳总,您在说什么?」
靳言瞥我一眼,冷漠中带些不屑道:「别装了。」
「你也发现不对劲了。」
我心里慌张:「什么不对劲?是哪里出了问题吗?」
靳言不跟我兜圈子,直接说道:「这个世界不对劲。准确地说,是我身边的世界不对劲。它不是一个自由运行的真实世界,而像是被什么人操控了一样,就连我自己,有时候也会失去控制。」
我睁大眼睛,嘴巴张成一个 O 字。
我不是在做梦吧。
靳言知道他自己在说什么吗?
他这是……觉醒了?
我以为整个世界,只有我一个人发现了这个 bug。
坦白说,即使我只是一个小小的职员,每天过着替人卖命的打工人生活,但是当我发现这个世界的古怪之处时,我还是免不了有几分得意与沾沾自喜。
就像是掌握了一个所有人都不知道的小秘密,所以在面对他们的时候,会情不自禁生出几分居高临下的优越感。
因为他们是虚假的,只有我是真实的。
可是靳言……
他还在那边等着我的回答。
我尽力消化着这件事情,慢慢问出了我最关心的事情:「你是怎么发现我知道的?」
「这个你不用管,你只需要知道这一点,再配合我做一些事情。」
总裁不愧是总裁,把别人当工具人能用得这么顺手。
我微笑:「我可能没有那么多时间,兼顾工作之外的事情。」
靳言嘴角微微上挑,像是要发出一声嗤笑,只是良好的教养还是让他忍住了。
但他说出来的话就不是那么礼貌了。
「工作之外的事情,我让你做得还少吗?」
我哑口无言。
确实,作为靳言的私人助理,工作与生活的界限并没有那么明显。
为他安排各种私人行程、半夜给他送药、帮他打发情人这些事情我都做过。
见我一言不发,靳言又补充道:「你放心,这些事情都合理合法,双方的权利义务都以合同形式约定,佣金是你现在工资的五倍,做完之后再发奖金。」
我不禁咽了咽口水。
到底是什么可怕任务,竟然逼得靳言一口气和我说了这么长一段话。
「你到底想要我做什么?」我问道。
靳言没有回答,直接扔给我一沓合同。
这合同密密麻麻地写了三十页,内容全面清晰,相关风险都囊括在内。
我需要做的事情,简而言之,就是随时随地配合靳言对抗所谓的剧情安排。
我深呼吸,道:「伤天害理的事情我不做,伤害到我自己的事情我也不会做。这两条要加进去。」
靳言很是无所谓地点点头。
3
合同改好之后,我俩在最后一页各自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靳言发号施令:「从明天开始,你搬到这里来住。」
「什么?」
「你在这里能够时刻观察到我的行为变化,或许可以阻止我做出一些蠢事。」靳言右手轻捏住眉心,话语中带了几分倦色。
这话倒是有几分道理。
我看着靳言的样子,宽肩窄腰,剪裁良好的衬衣将他的身体线条完美勾勒,发丝微微凌乱,随意又带些疲倦的模样将他的冷漠与禁欲打碎了些许。
有点点动人。
不行。
张小小,你在想什么?!
我摇摇头,将这些荒谬的想法甩出大脑。
平静的日子过了没有几天,靳言便阴沉着一张脸找到我,要我陪他去参加一场酒会。
按照以往的经验,酒会是靳言桃色事件的频发场所。
果然,我们一踏进宴会厅大门,女孩们的目光就从四面八方发射过来,或直白或含蓄,或热烈或温柔,让跟在靳言身后的我都有些不适应。
我抬头看靳言,他依旧冷着一张俊脸,没有什么表情。
所有前来攀谈的人,他都轻轻颔首致意,寒暄几句,游刃有余却依旧高高在上。
我作为他的女伴,站在他的身边,感觉浑身上下已经被那些女孩们的眼光射成了筛子。
整场宴会我都战战兢兢地跟在他身后,时刻替靳言挡住洒到他身上的酒水和随之而来的桃花。
或许是老天眷顾,整场宴会都平平安安地过去了。
没有意外,没有冲突,没有一见钟情。
坐到靳言的迈巴赫上,我轻轻地呼出一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今天司机请假,所以只能委屈靳言开车载我。
他瞥我一眼,没说话,但我还是清楚地从他眼睛里看到了嘲讽。
我忿忿不平,这一晚上担惊受怕是为了谁啊。
我忍不住道:「靳总果然久经风浪,临危不惧,面对这么多漂亮女孩的示好都能面不改色。」
或许是今晚的顺利让靳言心情大好,他嘴角噙着一抹笑,轻飘飘地说:「井底之蛙,怎么看外面的世界都只有一丁点大。」
话音刚落,前面路上突然出现一个人影,像是个年轻女孩。
我心里重重一跳,笑意凝固在脸上。
靳言以最快的速度踩下刹车,我身体控制不住地向前冲去,被安全带勒得生疼。
车身堪堪在女孩面前停下,可还是将她碰倒在地。
我与靳言对视一眼。
靳言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他低低咒骂一声「Shit!」接着便推门下车。
他在车边停顿片刻,瞬间变得温文尔雅、彬彬有礼。
他俯下身,朝地上的女孩伸出手,饱含关切地问道:「你没事吧?」
路灯从前方打过来,照亮了他俊美高贵的半张脸。
而隐在暗处的半张脸,我在这边,却看到了毫不隐讳的、蓄势待发的怒火与锐利。
医院病床上,女孩安静地躺在上面,面色苍白,楚楚可怜,仰着头向西装革履的男人说着什么。
男人微微俯身,温柔地安抚着情绪激动的女孩,眸光坚定,高大的身影几乎将女孩瘦小的身躯完全笼罩。
我站到病房门口,便看到了这样偶像剧般的场景。
哦,不对,是我现在就在偶像剧里。
4
顿了片刻,我推门进去。
女孩静了一瞬,立刻噤声,略带几分怯意地看向我。
靳言皱了皱眉,安抚女孩道:「没事,你继续。」
女孩声音柔弱:「我爸为人正直,绝对不会做出背叛公司的事情。我今天找您也不是为了闹事,而是想求您给一个机会,一个查明真相的机会。您也不想看着泄露公司机密的人还留在公司里吧。而且我向您保证,如果最后真的查出来这件事和我爸有关系,我们一定接受公司的处置,绝无异议。」
女孩的声音一开始怯弱,后面却越说越坚定,神情不卑不亢。
靳言的神色也由淡漠变得感兴趣。
他颔首道:「好,我会安排人帮你们查,但结果怎么样我不能保证。」
女孩坚定又感激道:「多谢靳总,我相信我爸,他一定不会做出违反职业道德的事情。」
临走之前,靳言特意交代:「这是我的秘书张小小,有需要可以找她。」
第二天六点,我就起床准备去医院看望那女孩。
走的时候,二楼还是静悄悄的,我猜靳言此刻正在酣眠好梦吧。
我撇了撇嘴,认命地提上东西去医院。
女孩,名叫郑心怡,见到我很是客气:「小小姐,谢谢你,真的麻烦你了。」
漂亮的女孩神色感激又真诚,我的心里也舒坦了不少。
「没事,我给你带了些生活用品和换洗衣服,还有什么需要的再和我说。」
郑心怡乖巧点头:「这些已经够了。我自己在这里可以的,小小姐你去忙吧。」
我想了想,又补充道:「你爸爸的事情我们也开始调查了,你有什么线索也告诉我们,尽快查明真相,省得你爸爸受苦。」
郑心怡的爸爸,郑德,现在正因为渎职罪被收押,等待进一步的审查。
听到她爸爸的事情,郑心怡情绪明显低落下来,但还是强撑着和我说谢谢。
还挺有礼貌的,我想。
回到公司,靳言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递给我一沓材料:「看看。」
我迅速浏览一遍,原来是郑德泄露公司机密一案的相关记录。
看完之后我心下了然,此事必有蹊跷。
材料中少了关键几环的记录,同事、上级的所谓证词也语焉不详。
靳言吩咐:「你去趟分公司,这事必须彻查。」
接着他递给我一张名片:「调查进程可以慢些。你找这个人,让他去盯着郑德父女二人,有任何事情及时报告。」
华丽的宝石袖扣透出冷冰冰的华贵,与他高傲的神色相得益彰。
我有些犹豫:「为什么要慢些?尽快解决不好吗?」
「慢些才有时间观察郑心怡的反应。」
「可是……」
「你心软了,张小小,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靳言冷漠道。
「可是,你昨晚并没有被控制吧。这不一定……」我还想争取下。
靳言抬眸,深邃的目光投向我。
「没有被控制?为什么这么说?」
他面色平静,语气也随意,让我觉得这不过是十分寻常的一场交流。
于是我也不再隐瞒。
「我能感觉得到……你可能觉得这很扯,但是我确实能感觉到不同。昨天的你很正常。和之前你被控制时的感觉不一样。靳总,我既然答应了要帮你,那么我一定说到做到。但是郑心怡她……不一定是那些女孩其中之一,这对她有些残忍。」
靳言沉默片刻,道:「这不是你该管的事情。」
说完他便重新投入工作之中,眉头微皱,周遭像是竖起了一道透明的屏障,拒绝任何人的靠近。
我踌躇了一会儿,还是转身离去。
其实,大家都是被命运操纵的可怜人不是吗?
我们所长久依赖的,是假象。
我们以为是虚假的,也未必不掺杂真心啊。
5
下班后我直奔熟悉的射箭馆,老板见了我便说:「好久不见了啊小小姐,你的装备都准备好了,待会儿可要好好帮我撑撑场子啊。」
这老板是个年轻富二代,自诩胸怀大志,不想混吃等死,于是跟家里要钱开了这家射箭馆,没想到生意做得不错,在本地也算是小有名气。
我是这里的老顾客了,每周至少要来一次。
老板和我约定好,我帮他撑场子,他给我打折。
搭箭、勾弦、开弓、瞄准。
每个动作都仿佛烙印在了我血液里。
沉心凝神,周遭的一切声音与景色都渐渐消逝,眼中只剩下手里的箭和远处的靶心。
瞄准,三点一线,放箭。
锋利的箭带着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情绪,一飞而去。
嗖!
没入箭靶,正中靶心。
我舒出一口气。
对,就是这种感觉,把情绪从身体里拔出来,让自己短暂地成为无人世界中的国王。
我身边很少有人知道,我喜欢射箭。
我尤其喜欢箭离弦后命中目标的感觉。
这会让我有控制感,让我感到安全。
箭一发一发地射出去,身上慢慢渗出了一层薄薄的汗,身体却感觉愈发轻松了,多日来的沉闷一扫而空。
所以当老板过来叫我的时候,我二话没说就跟他过去了。
身着一身深灰色休闲衣的男人宽肩窄腰,背影都透露出几分帅气,动作标准又轻松,挽弓搭箭时可以清晰看到他漂亮结实的肩背肌肉,每一发都射中靶心。
砰,砰,砰。
偌大的贵宾场内只有他一发一发箭中靶的声音。
是靳言。
「小小姐,这男的很有来头,你要是能把他留在我们这儿,以后我给你打七折。」老板在我耳边说了这句话后就离开了。
靳言看到是我,眉毛惊讶地挑了一挑。
他眸光落在我身上,停顿片刻,又搭弓射箭,对我说:「玩一把,你赢了就答应你一件事。」
射箭之人当然是有些胜负欲在身上的,我点头道:「一言为定,你赢了我也让你一件事。」
靳言微微露出一丝笑意,没说什么,就开始射箭。
我们并立在两个箭靶前,一支又一支地将箭射出去。
九环、八环、十环、九环……
环数不断报出,我手心也微微渗出了汗。
靳言先我一步射完,领先我十环。
我深吸一口气,轻轻调整了姿势和角度,再次瞄准。
这时,靳言站到我身后,源源不断的热意从他身上散发出来,先是经过我的背部,然后耳朵上、脸上,最后整个人都被这股热意包裹住了。
像是被食人花捕捉到的猎物,我莫名有种危险的预感,整个人都有点僵硬。
我试图挣扎又被稳稳按住。
「想赢就别动。」他低声道。
靳言的两只手稳稳覆在我的双手上,然后慢慢施加力气,一点一点,最终完全夺过控制权。
他拉着我的双手,引着我的眼睛,呼吸喷洒在我耳朵上方,我能感受到他胸膛平稳的起伏。
「放。」他道,像平常每一次下达指令时那般冷静坚定。
下一秒,箭如离弦般蹿出。
正中靶心。
十环。
我赢了。
「你赢了。」靳言在我耳边说道。
我扭头去看。
汗水微微浸湿了他的鬓发,更显得毛发浓密、黑如点墨,微微笑意让他的眉眼更加锋利明亮,像是有时箭尖上会折射出来的令人心颤目眩的冷光。
我从远处的箭靶上回过神来,便听到了自己心脏巨大的跳声。
轰隆轰隆。
是春天的惊雷乍响,是积年的冰雪骤消。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一瞬间被打破、被击中、被俘获。
6
「你赢了,想要我做什么,说吧。」靳言一边把玩着弓一边看着我道。
我悄悄呼出一口气,微笑道:「是靳总让我了。不过,我倒是真有一件事……」
靳言神色一直未变,似乎做好了答应我任何事情的准备。
「我想让你成为这里的 VIP 客户,以后只来这家射箭馆射箭。」
靳言停下了擦拭的动作,略带惊讶地看向我。
他有些不确定:「就这样?」
我点头:「对,就这样。」
我明白他的疑惑。
就像他可能也明白我今天为什么会顶撞他,所以才会故意输给我。
我故意说道:「不然呢?靳总以为我要你做什么?怀疑我要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吗?」
靳言轻笑一声,道:「没什么,这点小事当然没问题。」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
「我不想怀疑你。张小小,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伙伴。我只相信你。我希望你也是这样。」
他的目光坦诚,又隐隐含着不容拒绝的冲击力。
我也放下了说笑的心情,只一时无言。
唯一。
其实我很喜欢这个词语。
它意味着独一无二、不可将就、无法取代、绝对控制、绝对安全。
从小到大,这个世界没有什么是完全属于我的。
我没有自己的父母,没有自己的家,好像只有自己赚到的钱才是完全属于我的。
其实我也想掌控自己的生命。
我喜欢所有事情尽在掌握的感觉。
我知道从社会身份上来讲,我很弱小,但这并不妨碍我追求这种感觉。
我需要钱,它能给我带来足够的保障和安全感。
这是我答应帮靳言的原因。
其实,还有另外一个难以启齿的原因,那就是我觉得我们同病相怜。
我很理解他想要掌控自己的人生。
我也想试试,当我们一起对抗这个所谓的既定的世界规则,会有怎样的结果。
即使我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角色,即使我的人生被安排得如此随意、如此潦草。
我仍然想知道这个答案。
这个所谓的世界意志,它凭什么肆意戏弄所有人的命运。
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一周后。
郑心怡父亲的调查结果出来了。
郑德果然是被冤枉的。
原来郑德得罪过他们经理,所以这次那群人下套让郑德背锅。
我把调查结果告诉靳言,他没什么意外的神色,只吩咐我去接郑心怡出院。
我带着郑心怡来到餐厅。
靳言早已在座位上等待。
餐厅装潢华丽,暖黄色的光柱射下来,消解了几分包厢内的冷意,就连靳言,也罕见地柔和起来。
郑心怡刚刚出院,脸上还带着几分初愈后的苍白怯弱,眼睛隐隐泛着粉色,那是刚刚哭过的痕迹。
此刻她正感激地道:「靳总,谢谢您,为我爸查明了真相。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感谢您才好,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您尽管说。」
靳言礼貌点头:「这件事情公司也有责任,冤枉了你父亲,也让你为此担惊受怕,还请你谅解。」
郑心怡面色微微泛红:「您言重了。」
服务生端上来一道巧克力冰激凌,靳言示意他放到郑心怡面前。
「我不喜欢吃甜的,你试试,听说很多小女孩喜欢吃这个。」
郑心怡眼中带着羞涩的惊喜,抱歉道:「谢谢靳总,只是我也不喜欢吃甜食,还是让小小姐吃吧。」
奇怪,郑心怡原来不喜欢吃甜的吗……
这个念头在我脑海一闪而过。
靳言轻笑:「好巧,原来你也不喜欢甜的,这是我们的第一个共同点。」
他尾音轻轻拖长,脸上也带了些似笑非笑的样子,甚是迷人。
郑心怡却没能从中嗅出不同的意味,只再度羞红了脸。
7
接下来的时间,我几乎没怎么说过话,只低头闷吃。
不得不说,那道巧克力冰激凌的味道真的不错,我一口一口很快盘子就见底了。
偶然抬头发现靳言在看着我,他目光有些奇怪,眉头微皱,有些不满又带着专注。
我被他的目光看得心里一跳。
我赶紧加入他们的对话,聊着聊着说到公司最近在做一个周年庆策划,需要几个擅长画画的人为公司领导层设计专属形象。
郑心怡羞涩地自告奋勇:「我学的就是绘画专业,成绩也还不错,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帮忙。」
她目光殷切,笑意盈盈。
我正想回绝,这个工作还是需要有专业绘画设计经验的人来做,一个在校大学生确实难以胜任。
靳言却突然开口道:「当然可以。」
我惊讶地看向他,心底有些奇怪,却也没有感觉到他现在的状态有什么不对,便只好作罢。
接下这项工作之后,郑心怡明显开心了许多,话也多了起来。
只是靳言情绪却不怎么高,神色变得冷冰冰的,直到饭局结束,也没见他露出一丝笑意。
很快,周年庆策划启动了。
我开始频繁在公司里看到郑心怡的身影。
她每天像一只花蝴蝶般在靳言办公室外面转来转去。
新的流言,以郑心怡为中心,以每秒几十米的速度向外流传,很快便席卷了靳氏大厦上上下下。
事已至此,我已然明白,郑心怡就是「它」选定的下一个女主。
但是我不明白的是靳言的选择。
到目前为止,我所感知到的靳言都是正常的,没有丝毫被控制的痕迹。
是我的感觉出错了?还是靳言在演戏?
这天晚上,我终于忍不住了,向靳言问出了我心里的疑惑。
靳言一如既往地坐在他的书桌前办公。
说实话,看到他每天这么忙碌,我真的很好奇,作为世界主角之一的靳言,要是不再认真工作,他的商业帝国是会就此沦落还是在「它」的加持下继续稳坐第一。
不知道靳言自己有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靳言终于从文件中抬起头。
「不要在我的书房吃东西,」他皱眉道,「你终于来问了,我以为要等到我们大获全胜时你才会发现。」
我不想理会他的讥讽,只关心事情的进展:「原来真的是你的计划,你故意让郑心怡接近你,其实也是为你创造了观察她的机会,那你有什么发现吗?」
靳言冷淡道:「能力平平,乏善可陈,叽喳吵闹,不知所云。」
我被他这副领导做派勾起了伤心往事,想当初,靳言也是这样批评刚刚做他助理的我的。
「除了这些呢,还有没有别的特殊之处?」我只能继续问。
靳言翻过一页文件:「目前为止,还没有超出我的预料。」
「或许也是因为没有触碰到底线,我们现在都是在配合她。如果郑心怡有了一些过分的要求,你不想继续配合了,那时候才能真正看出点什么。」我慢慢思索着。
「可是等这样一个机会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而且这样我们会很被动,不如让我们主动出击,创造一个机会,看看郑心怡和那个『它』的力量到底有多大。」我有些跃跃欲试地向靳言建议。
靳言表露出了明显的兴趣,他微微挑眉:「继续。」
8
会议室中,靳言坐在主位,众人分列两侧。
周年庆活动的负责人正在给靳言汇报项目进度,平稳的声音中透露出丝丝一板一眼的意味。
对,没错,这位负责人叫孟津,在集团内正是以规矩严谨和直言不讳闻名。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的心一点一点提了起来。
好在最后我还是听到了我们想要的话。
「……我还有一点想要提醒您,目前我们的项目进度严重滞后,原因主要在于集团领导们的卡通形象迟迟没有定稿,这给各条线的准备工作都造成了影响。为了如期推进,我建议尽快更换负责的设计师,让更专业的人来做这件事。」
坐在末尾的郑心怡闻言涨红了白嫩的脸颊,她低下头,心里涌起巨大的羞耻与委屈。她细细的脖颈低垂,像是一只受了委屈的小天鹅。
会议室里一片宁静,众人万分尴尬,又暗暗怀着一丝兴奋地期待着靳言的反应。
毕竟公司里谁不知道郑心怡和靳言的「关系」。
靳言抬眸,若有似无地瞥了我一眼。
他声音如常道:「既然这样,那就换回之前的主设计师吧,请各位尽快把进度赶上去。」
此言一出,众人脸色精彩纷呈,有惊讶有怀疑有赞同有兴奋。
而郑心怡则是直接哭着跑出了会议室。
我紧张地盯着靳言的反应。
正常……正常……依然正常……一直是正常的。
直到郑心怡的身影消失,靳言的神色都没有半分波动。
郑心怡的眼泪好似并没有让靳言失去控制。
我和靳言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放下心来。
看来这种情况程度还是在「它」的接受范围内。
茶水间里,我正在接咖啡。
隔间里面有人在小声说话:
「靳总终于醒悟了,回头是岸啊。」
「那个郑心怡能力平平、心理素质也差,本来就不配当总设计师啊。」
「唉,以色侍人,终究是不长久啊。」
「哈哈哈你就是甄嬛传十级学者吧!」
我知道这是总裁文的经典角色出现了:爱在背后说小话的同事们。
按照一般剧情发展,女主一定会听到这些奚落。
我往门口探头一看,果然,郑心怡正端着一个杯子站在那里,她眼眶里的红还没有完全散去,此刻听到这些话,面色也变得又红又白的。
她猝不及防地看到我,像是被吓了一跳,手中的杯子的落地,嘭的一声,将茶水间里众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来。
救命!这也是经典桥段之一!我在心里呐喊。
当我正筹谋着如何逃离现场时,郑心怡的眼泪先我一步落了下来:「小小姐,我……」
她看着我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蹲下身体开始捡玻璃碎片。
我心里拉起了十级警报。
可惜我还没有来得及去阻止她,她就发出了一声娇呼「啊」。
郑心怡的手被玻璃片划破了,殷红的血从她手指上慢慢渗出,与她脸上越来越多的泪痕相得益彰。
下一秒,靳言出现在茶水间门口。
他修长的眉毛紧紧皱起,蹲下去扶起来还坐在地上的郑心怡,看着她流血的手指,心疼的神色溢于言表。
我心中不知为何重重一跳,这是我从来没有在靳言脸上看到过的表情。
茶水间的众人也和我一样惊讶呆滞。
他扶着郑心怡走出茶水间,高大俊朗的身影紧紧靠着女孩,像是要把她牢牢置于自己的羽翼之下。
临走之时,他往茶水间瞥过来一眼,那是十分冷漠不带温度的一眼。
我瞬间打了个激灵,紧跟在他们两人后面走了出去。
9
「你来干什么?」靳言皱着眉头问我。
此刻他正坐在总裁办公室沙发上,心疼地看着郑心怡的伤口却又一筹莫展,因为从小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他是从来没有帮别人处理伤口的经验的。
我关切道:「靳总,让我来帮郑小姐处理伤口吧?」
靳言看向郑心怡,她美丽的眼睛中似乎流露出几分不情愿,于是靳言犹豫了。
我赶紧接着道:「伤口不及时处理会发炎的,之后再去医院会更麻烦。」
靳言这才点头道:「你来吧。」
我手上给郑心怡处理着伤口,大脑却在飞速地运行。
显而易见,靳言被控制了。
会议室里的他是正常的,茶水间的时候才被「它」控制住。
诱因是什么呢?
郑心怡的哭诉和眼泪吗?不对,这样的话他在会议室就会被控制。
难道是郑心怡的血?
可是他之前的那些女朋友也没听说过经常流血啊……
而且要怎么做才能帮他恢复正常呢?
我顶着靳言灼热的眼神,强行慢条斯理地处理伤口。
我想给自己多争取一些时间来想办法,可是无奈这脑细胞实在是不给力。
我还什么都没有想到的时候,靳言已经示意我差不多了,他要送郑心怡回去休息了。
算了,死马当活马医吧。
我硬着头皮摆出一副十分专业的助理模样:「靳总,您今天中午和远洋集团的萧总约了工作餐,萧总远道而来,我们总要尽下地主之谊。」
我紧张地盯着他,希望他不要色令智昏到连事业都不顾的程度。
看他略有犹豫,我又接着说:「郑小姐如此大方懂事,肯定会理解您的,以后的相处时间多得是,不急在这一时。」
我这句话一说出来,郑心怡想要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靳言沉思了片刻,终究是理智占了上风。
他决定让司机送郑心怡回家,但是他要送郑心怡到停车场。
我:……
于是我也决定和他一起送郑心怡到停车场。
中午的停车场十分安静,我在一边无聊地看着他们两人依依惜别。
终于等到他们结束道别,我和靳言转身离开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的郑心怡一声尖叫!
我回头,看到一个男人抢了郑心怡的包就要跑,郑心怡也被他推倒在地。
几乎在我回头的一刹那,靳言就冲过去了。
郑心怡的尖叫声像是唤醒靳言的开关,他的气场一下子就变得狂暴起来。
他扑过去抓住那人,手臂鼓起青筋,拳头一下一下,毫不留情地打在那个男人身上,像是被激怒的野兽。
我在那一刻确实十分震惊,靳言疯狂的样子让我感到很陌生,事情的发展完全超出我的预料。
靳言还没有摆脱控制,现在又受到这么强烈的刺激,会不会造成其他不好的影响?
郑心怡好像也被这残暴的场面吓到了,不时发出几声惊喊,很像是在为这血腥的打斗场面伴奏。
我心里也十分慌乱,我明白靳言现在是完全丧失理智的状态。
郑心怡的尖叫是他发疯的催化剂,她的情绪越害怕越激动,靳言就会越疯狂越失智,像是个被小孩子疯狂摆弄的提线木偶,任何靠近郑心怡的人都会被无情猎杀。
这时候,我能做什么呢?
远远地,我看到停车场的保安往这边跑来。
我脑中灵光一闪。
我上前拾起旁边用来支撑的木棒,小心翼翼地接近正在缠斗的两人。
我用力攥紧手中的木棒,咽咽口水,瞅准时机,高高举起,然后一下子把木棍敲在的靳言的后脑勺上。
「咚!」地一声闷响。
靳言动作一滞。
底下被压着打的那人震惊地看着我。
缠斗的两人停止了动作。
郑心怡的尖叫也听不见了。
一片寂静中,靳言缓缓回头,眼睛里是呼之欲出的怒火与疼痛,他正想回身朝我攻击,下一刻眼神却晃了几晃,逐渐变成了我熟悉的惊讶和不满。
我甚至在他眼中看到了几分不解与委屈。
可惜他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就眼睛一闭晕了过去。
我放下木棒,呼出一口气。
在郑心怡再度响起的尖叫声和保安们的喊声中冷静地拨打了 120。
当然,我没有忘记让秘书取消靳言和远洋集团萧总的会餐,理由是靳言遭遇抢劫,头部受伤住院。
10
「所以你就这么把我打晕了?」
高级的私人病房内,靳言咬牙切齿地问我。
我十分惭愧:「当时我想不到别的办法了,郑心怡情绪一激动,你就完全被控制了,我担心阻止郑心怡会让你更加疯狂,所以才出此下策。」
靳言皱着眉看我,目光里还是带着几分不满。
可是没办法,他也知道我说的是对的。
我安慰他道:「好在这次不是全无所获,起码我们发现了郑心怡情绪越激动,你就越会被控制,在她比较平静的时候,你还能演个戏骗骗『它』。」
我想着郑心怡之前的表现,继续分析:「而且,我们以为会刺激到郑心怡的地方,不一定真的是她的弱点,就像在会议室的时候,你还是正常的,说明工作上的不如意并不能让她产生一种身处险境的感觉,反而在茶水间被同事们议论的时候,你就出现了。」
果然是傻白甜女主啊,工作上的失意都是在剧情允许范围的。
「说真的,还是要谢谢你平日里爱岗敬业的形象塑造,我才有了可乘之机,才能在女主手中把你救出来啊。」我认真地对靳言补充道。
靳言把头撇到另一边,看起来不是很想和我说话。
我甚至觉得他想朝我翻个白眼,但是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不雅行为的总裁尚未下载好这个技能,只能作罢。
郑心怡拿着煲好的骨头汤来探望靳言。
我自觉退居到一旁,扮演一个尽职尽责的忠仆。
只是郑心怡好像被我那一棒子给吓到了,见到我也没像之前一样打招呼,直接绕过我去看靳言。
好在郑心怡的情绪还算稳定,靳言只要顺着她的想法演下去,就暂时不会被控制。
「靳总,我知道你不喜欢吃甜的,所以我特意选了这种不甜的糯玉米,你尝尝味道怎么样?」郑心怡温柔款款地说道。
靳言俊朗的脸上也轻轻浮着一层笑意,二人深情相视,画面美极了。
呵,才不是……
我在心里腹诽,表面上高冷禁欲的靳总,其实私下里十分喜欢甜食。
我不止一次在他家里看到吃完的蛋糕盒子,他书桌上还一直摆着一罐彩色软糖。
十分地崩人设。
不过郑心怡也是有心,上次吃饭的时候靳言随口说了一句不喜欢吃甜的,就被她记住了,看来也没少下功夫……
等等,不对!
我看着郑心怡提着的饭盒,豁然想起,不对,郑心怡她是喜欢吃甜食的!
之前调查她父亲郑德被诬陷的事情时,我记得调查报告中写的是,事发当天,郑德是在去蛋糕店给女儿买甜品的路上被抓的。
郑德父女二人感情非常好,郑德怎么可能给不喜欢吃甜品的女儿买甜品呢?
所以郑心怡撒谎了,她其实是喜欢吃甜食的。
那她也确实做到了滴水不漏,因为在公司里这段时间她一直都是不吃甜食的形象,从来没有出过漏洞。
难道是为了和靳言拥有共同语言,所以在得知靳言不吃甜之后,才撒了这个谎?
很像是小女孩追求心上人的小心机,无伤大雅又不乏可爱。
可是真的有这么简单吗?
不知为何,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种不好的预感在郑心怡拿着一把精致小巧的模型弓箭来看靳言时成真了。
我心下一沉。
靳言看到这把迷你弓箭时,脸色也产生了微妙的变化,他脸颊微微一动,像是被触犯了领地的动物一样瞬间做出了防御的姿态,却在下一秒郑心怡看来过来时,不失时机地切换成了略带惊讶的笑意。
女孩笑意盈盈地说道:「靳总,这个送你。我喜欢射箭很多年了,也喜欢收集好看的弓箭模型,这个模型我一看就很喜欢,觉得特别适合你,所以就拿来送给你了,你觉得怎么样?」
那是很漂亮很威风的一把迷你弓箭。
墨蓝色的弓身,流线型的设计,细长的羽毛小箭,每一处都精致,每一处都巧妙地还原了原本弓箭的苍健力度与气势,确实是很值得收藏的工艺品。
靳言微笑:「谢谢,我很喜欢。」
是啊,他当然会喜欢。
因为他和我说过,这就是他最喜欢用的一把弓箭。
是巧合吗?
不是。
靳言应该没向几个人透露他喜欢这把弓箭的事情,到底是怎么泄露的消息?
而且之前郑心怡的调查报告显示,她根本没有射箭这项爱好,更别说常年射箭了。
报告可能不会关注到她喜不喜欢吃甜食,但是她的成长轨迹、学历技能、兴趣爱好等都包括在内,一项她常年坚持的爱好,是不可能被漏掉的。
是写调查报告的人有问题,还是「它」用无法抗拒的力量改变了郑心怡?
甜食是这样,射箭是这样,郑心怡的面容逐渐模糊,它正把郑心怡塑造成一个完全迎合靳言的人,一个量身定制的对象。
可是它真的这么强大吗?
可以改变一个人的过去,可以改变过去曾经发生的事情?
我身上不禁泛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样的话,我和靳言的抗争,还有用吗?
我蓦然想到,现在如果我去看那份调查报告的话,是不是就会出现郑心怡「喜欢射箭多年」这一项内容了。
我瞬间唇齿生寒。
11
郑心怡带着心满意足的微笑走远了。
留下我和靳言在病房中对视半晌无言。
我们都明白郑心怡送出的模型弓箭代表着什么。
终于,他抬手,将桌上的弓箭毫不犹豫地挥到地上。
「嘭!」漂亮的小弓箭被摔出一道裂痕。
「趋炎附会,叶公好龙,」他面色不屑道,「弓箭是拿在手里的武器,不是摆在展览架上被人观赏收集的玩物。」
「停车场那个男人,查得怎么样了?」靳言又问道。
我摇摇头,皱了皱眉:「没查出来。后面 120 来了之后,场面很混乱,那些保安竟然没看住那个男人,就这么让他跑了,之后所有的监控里也没有发现他的身影。太奇怪了,就像是一个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的人。」
「一个一次性使用的 NPC,」靳言冷声道,「没想到都已经到这种程度了,看来它已经黔驴技穷了。」
最后话音中带上了几分嘲讽的笑意。
我的心思却始终还在弓箭模型上。
「多少人知道你喜欢射箭这件事?」我忍不住问靳言。
「只有你,」靳言道,「或许再加上射箭俱乐部的老板,但我一直没用真名,他们应该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那有谁知道你喜欢那把弓箭?」我继续追问。
「你,」靳言缓缓道,「我只对你说过这件事。」
我眉头紧皱,如果「它」当真如此神通广大,就像无处不在的空气一样,随时随地地掌控所有需要的信息,那所有人在它面前都是透明人了,我和靳言的交谈也会尽数暴露。
靳言看起来心态尚算稳定,还有闲心来安慰我:「不用担心,它没有你想的那么可怕,我也算是和它抗争过许多次了,这点把握还是有的。它不是神,不能随心所欲,总要受到一些规则的限制。」
我勉强点了点头。
或许吧,不然就完全没有反抗的必要了。
「不过,它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呢?」我还是百思不得其解。
靳言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用一种十分复杂难言的目光看着我。
我很惊讶:「怎么了?你是怀疑我吗?」
他摇头:「当然不是。」
又接着问我:「多少人知道你喜欢射箭?」
我:「一两个朋友,和俱乐部老板。」
靳言:「那把箭的事情,你和别人说过吗?」
「没有。但是我曾经拜托射箭馆老板帮我找那把箭。」我如实回答。
靳言点头,徐徐吐出一口气:「我明白了,你问问射箭馆的人应该就有答案了。」
他这是什么意思?是我的信息被郑心怡知道了?
虽然不明白郑心怡是怎么从我身上联想到靳言的喜好的,我还是打电话给射箭馆老板,求证这件事。
他说前几天确实有个漂亮女孩去找他,让他推荐弓箭,他还说起了我是射箭馆的忠实顾客,也很想要这把弓箭的事情。
「小小姐,那小姑娘是你的同事吧,我一说起你她就认出来了,还说过几天要和你一起来射箭呢!」
果然如此。
是我这里走漏了消息。
我不免有几分愧疚,带着些心虚看向靳言。
靳言回避着我的目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虚心求教:「靳总,郑心怡为什么知道我喜欢射箭之后就能联想到你身上啊,还把我想找的弓箭当作礼物送给你?难道她认为我是你的助理,所以这些事情都是我替你做的?可这也太牵强了吧……」
靳言又用那种有些奇怪的侵略性的目光看着我:「你真的想知道为什么?」
我点头:「当然想。」
「因为它在让郑心怡模仿你。」靳言缓缓道。
「我?为什么要模仿我?」我十分讶异。
「因为……它发现你是一个很好的模仿对象。」
像是还没有组织好语言,靳言难得说出了这种废话文学。
我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靳言顿了顿,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接着说道:「可能是出于多年来对我的观察和了解,它察觉到我对你有超出一般的感情。你是那个特殊的人,是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让我产生特殊感情的人,所以在经历了之前那么多次的失败之后,它决定直接让郑心怡来模仿你的言行,简单说,就是照着我喜欢的样子来从内到外改变郑心怡。我也是刚刚发现它的意图,不过你不用愧疚,这是我的疏漏,是我没有提前预料到这一点。」
他说着说着面色就十分不自然,眼神装作自然地望向前方,耳根也隐隐泛着红。
我看着他这副情态,耳边像是有轰雷作响。
超出一般的感情?靳言喜欢的样子?
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靳言……
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是他脑子出了问题还是我的耳朵坏掉了?
我保持着惊讶的目光看着他,脑海中一直盘旋着这几句话,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感觉全身热度都在攀升,浑然不知自己的脸已经红透了。
12
靳言的话对我造成了很大的冲击力。
凭着我对靳言的了解,他肯定不是在撒谎,他不屑于也没有理由撒这种谎。
那么他说的都是真话……
他说的特殊的感情,原谅我不是单纯玛丽苏女主,我没有办法装傻把他这句话理解成其他的意思,比如战友情同伴情之类的。
我清楚地知道,一个二十八岁的成年男人,向一个二十五岁的成年女人,用这种态度、这种神情说出这种话是意味着什么。
坦白讲,我是开心的、窃喜的。
靳言是如此优秀的一个人,他英俊、聪明、有才华,他站在这个世界光芒的中心,但没有被这些光环迷惑。他清醒地明白身处之境,并持续抗争着,来寻求自己的自由。
他从外表到灵魂,都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我想起了他在射箭馆里带给我的心跳和热度。
我当然有理由心动。
可是一种惊喜的慌乱席卷了我的大脑,我完全不知道如何回应。
我不小心和靳言对视到,看到了对方眼中隐藏的一丝慌张和羞涩,又在下一秒迅速错开视线。
我清清嗓子,转移话题道:「这么说,郑心怡之前不吃甜品的时候是迎合你,送弓箭的时候就是在模仿我了,因为她发现一味地迎合没有效果。」
思绪转到正事上,我的大脑就恢复正常了。
「它」作为世界意识,应该也在受着某些规则的限制,没有办法肆无忌惮地改变和控制这个世界。上次停车场出现的那个男人,作为一个突然出现的 NPC,已经是「它」很出格的做法了。耗费了一个 NPC 才刺激得靳言失去控制,可惜很快就被我暴力打断了。
「它」只能利用特定的人来完成目的,而这次选中的对象,郑心怡,已经在我们的视线之内。
我唇角微挑:「既然她要模仿我,那就来试试看吧。」
周一上午,众目睽睽之下,我「不小心」弄丢了靳言的文件,于是可怜兮兮地向靳言求饶,靳言没有生气,还安慰我不要担心。当天下午,靳言就在茶水间门口偶遇郑心怡,郑心怡「失手」打翻咖啡,在靳言饱满的胸肌面前留下一摊污渍。靳言没有生气,反而要她不要害怕。郑心怡害羞地点点头。
靳总评语:招式老套,手段低级,创新性差。
晚上下班,我特意绕远路去买了鲜花和甜品回家。盯梢郑心怡的人反馈说,她跟在我后面,看到我买的东西后纠结了一会儿,最后只买了一样的花,没有买甜品。第二天上班,我在靳言的办公室里看到了那盆花,是郑心怡一大早送过来的。
靳总评语:行为笨拙,有主观选择,但过于谄媚。
中午三人一起吃饭。我故作高冷,对靳言的话爱答不理,总是眯着眼睛看他,话里也带了几分阴阳怪气。靳言微笑接纳。郑心怡面露难色,纠结片刻后也开始追随我,每次和靳言开口都要先冷哼几声。
靳总评语:盲目从众,错判形势,智商较低。
我和靳言毫不避讳地相约去射箭馆射箭。两人正玩得开心的时候,郑心怡出现了。她以偶遇的方式登场,表示自己十分喜欢射箭,虽然练了多年,但是水平较低,希望能和我们一起练练。靳言欣然答应,偶尔也会去指导郑心怡。只是可以明显看出,郑心怡绝对是个新手,不可能有多年的射箭经历。
靳总评语:水平低,学习能力差,谎言终究是谎言,永远真不了。
几次试探下来,我和靳言发现,郑心怡的模仿实在说不上高端,连现实中的高端绿茶都称不上,看来这种模式化的攻略手段终究不了解人心。
就像「它」可以控制人的行为,却操控不了人的情感。
从衣着打扮、兴趣爱好到行为模式,郑心怡都在模仿,却很难辨别这其中的好坏。
郑心怡也不可能一直用波动的情绪来刺激、控制靳言,她必须得让靳言主动配合剧情的发展。
于是「模仿」还在继续。
这天,我在帮靳言检查合同时,发现了一个重要的信息没有更新,经过我的及时提醒,合同在最终签署之前修改好了,避免了集团的损失。
靳言在全公司公开表扬我,对我这种认真工作的态度给予极大赞赏,并表示,他「最喜欢」工作认真的人。
在靳言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在人群中看到了郑心怡若有所思的脸。
果然,接下来几天,郑心怡一改往日常态,对待分配给她的任务十分上心,并且主动提出了几个有创新性的想法,使整个形象设计工作推进了一大步。
郑心怡的主管也比较满意,还特意在例行汇报的时候带上了郑心怡。
可惜靳言看到成果之后,只点点头说了一句「知道了」,没有和郑心怡进行任何眼神交流。
靳言这样做其实我有些忐忑。
自从上次失去控制之后,靳言一直顺着郑心怡,还从来没有让她在自己安排的剧情里失败过。
我一直悄悄观察郑心怡,发现她半垂的脸上露出了疑惑和不甘,她的手轻轻地搭在了自己锁骨下面,像是摸了摸什么东西。接着便很快转变了脸色,换上了一副释然的表情。
她转身出去的时候,我看到从她衣领里透出来的一闪而过的银光。
是了!
我突然想起来,从一开始见到郑心怡,她脖子上就戴了一根项链,但是每次她都用衣服巧妙地遮住了,从来没有人看到过她戴的到底是什么。
这是什么?是她的攻略道具吗?
我关上办公室大门,凑近靳言小声问:「你之前那些前女友们,你有没有发现她们脖子上或者手腕上或者随便身体哪里,一直戴着某个东西?」
靳言奇怪地看了我一眼,不自在地开口道:「我从来没有注意过她们的身体。」
接着又顿了顿认真补充道:「而且她们不是我的前女友,我没有前女友。」
13
我把刚才的发现告诉靳言,他才皱着眉开始回忆,最后不确定地说:「好像是都戴项链的……我确实记不清了。」
我叹气:「要不再去悄悄问问你那些前女友们?她们既然任务失败,就应该不会再受到 『它』的影响了。」
靳言凝眉思索:「之前我已经试探过许多次了,她们所受的是一种潜意识的引导,并不觉得是被人控制了,反而觉得都是自己自发的行为。能找到线索的可能性不大……我安排人再去问问吧,不能放弃任何一点希望。」
时间又波澜不惊地过了几天。
郑心怡的攻略没有实质性进展。因为我的存在,她和靳言的关系没能像她的「前辈们」一样突飞猛进。因此她最近颇有几分心灰意冷的沉寂样子。
我们的调查也没有发现有效线索,郑心怡戴的到底是什么还一无所知。
就在这样难得平淡的日子里,周年庆的时间到了。
靳氏集团不愧是首屈一指的顶级财团,周年庆的规模远远超出我的想象。
节庆之后的答谢晚宴都如此高规格。
我走在宽敞豪华的大厅里,看到靳氏集团的 logo 遍布每个角落,大气的菱格羊毛地毯铺满整个地面,墙壁的装饰都十分精致奢华。
厅中人头攒动,宾客们礼貌交谈、亲切微笑,低沉悦耳的音乐作为背景音恰到好处,周边隐隐有暗香袭来。
我在角落里痛饮一口香槟,不禁感叹:资本主义果真是让人眼花缭乱。
今天答谢宴的主角靳言,一套银灰色修身西装将他流畅的曲线和饱满的肌肉线条勾勒得淋漓尽致,几天都没有看到郑心怡的他格外神清气爽,颇有几分舒朗的气质。
只是他工作狂的本质还是没有改变。
靳言好不容易从一众应酬之中脱身,找到我的第一句话就是:「郑心怡在哪儿?有什么异常吗?」
我抬手指向厅中:「郑心怡一直在那一块儿附近,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从进来到现在,郑心怡一直和周围的同事们友好互动,没有离开过我的视线。
靳言点点头,神色略微松懈下来。
他大概是口渴了,顺手拿过我喝过的那杯香槟几口就喝下去,我都没来得及提醒他,杯子就已经见底了。
好吧……
他顺势坐到我旁边,和我一起看着大厅中间的方向,姿态颇为放松。
看着眼前富丽堂皇的大厅,衣香鬓影缓缓移动,我突然有些伤春悲秋道:「没想到有一天我会站在这里,旁边坐着的是靳氏集团的总裁。」
不可否认,在大家看来,这确实是一种世俗意义上的成长。
从一个孤儿院的孩子,到靳氏集团总裁最信任的助理,也不是一个简单的过程。
其实想想,靳言是真的很优秀,即使没有那个「它」的加持,靳言单凭自己肯定也能做到现在这个样子。
与他相比,我确实平凡很多。
靳言听了我的话,很不顾形象地噗嗤一声笑出来,僵了一天的脸终于自然了起来。
他凑近我,看着我笑道:「你这是喝酒了?胡思乱想些什么。」
他笑意盈盈,眼里流露出来的细碎的光晃得我头晕起来。
其实靳言过来之前我已经喝了两杯酒了,我猜测是酒意上来了。
我摇摇头,试图将自己的脑袋晃清醒:「我没喝酒,你别靠我这么近。」
我感觉靳言眼神一直牢牢盯着我,他好像凑得更近了些,低声道:「你撒谎,我都闻到你身上的酒味了。」
我不自然地微微向后退了些,想离他远些,靳言却没有收敛,反而离我越来越近。
他的眼睛近在咫尺,嘴里还污蔑我:「张小小,你把我也传染醉了……」
我伸手试图推开他,却被他一把抓住。
我整只手被他牢牢固定在手心里,力度很大,甚至让我有几分疼痛。
感受着他干燥温暖的掌心,和逐渐笼罩过来的强烈的男性气息,我感觉眼前更晕了。
他的身体逐渐贴合过来,身影将我完全覆盖。
他低下头。
我忍不住闭上眼睛。
奇异的温热的触感先是在唇角绽开,轻轻一吻之后蔓延到嘴唇,唇瓣逐渐贴合再深入,带来强烈的心跳声,仿佛灵魂深处被人轻轻碰触,从身体内部升起一股火热战栗。
这一吻不知道持续了多久,我只觉得双腿发软,快要呼吸不过来了的时候,靳言终于松开了我。
他的鼻尖贴着我的鼻尖,亲昵地蹭了蹭,手指轻轻抚着我的唇角,惬意道:「傻瓜,要换气啊。」
我急促地呼吸着,这窘态让我脸颊越发通红,眼睛里也不知何时泛起了水光。
靳言的目光一直在我眉眼和嘴唇间流连,他好像忍不住似的又凑上来在我唇边厮磨了一会儿,才终于后退到他的位置上。
我匆忙瞥了一眼大厅中间,还好,一切正常,没有人发现我们做的事情。
我小口小口呼吸着,努力平复着心跳。
半晌我终于回过神来,这才发现我的手还一直被靳言牢牢抓在手里。
我象征性挣了挣,感受到手上传来的更紧的力道,就不再动了。
算了,牵就牵吧。
亲都亲了,拉个手算什么。
两人相握的手中间慢慢泛起了一层黏腻,我悄悄抬头,看到靳言的耳朵也红得过分,心里才平衡了几分。
原来不是只有我自己在紧张。
察觉到我的动作,靳言也低下头看过来。
他喉结上下滚动,终于吐出一句话:「张小小,我们刚刚接吻了。」
我没说话,保持原来的姿势看着他。
他又继续说道:「你不反对的话,我们就在一起吧。」
他说话的时候唇角一直带着笑,自信笃定的眼神里面藏了一丝期待和忐忑。
我慢吞吞地回道:「啊这个……我……」
靳言有些急了,他捏捏我的手,示意我快点说完。
「好吧,那就在一起吧。」我装了这么久,说完也忍不住笑了。
靳言悄悄呼出一口气,将我一把按到自己怀里。
我顶着他饱满的胸肌,听着心脏强劲有规律的跳声,嘴角忍不住一直上扬。
直到宴会结束,黏腻的氛围还在我们两人之间流淌。
好在我们还没忘了正事。
我们的视线一直跟随着郑心怡的身影,直到看见她走出宴会厅,一切都十分正常。
我有些困惑地眨了眨眼睛,看向靳言。
靳言也正凝眉思索,见状捏了捏我的手:「别担心,我们见招拆招。」
我点点头,联系了盯梢郑心怡的那个私家侦探,嘱咐他务必一直跟着郑心怡,直到亲眼看到她回家为止。
上次车祸的教训还历历在目,宴会厅上没发生什么,可不意味着回家的路上她不会想做些什么。
好在郑心怡没让我们等太久,半小时后我们就收到消息,她已经正常回家了。
我和靳言对视一眼,二人都放下心来。
毕竟这么美好的夜晚,实在不应该再有些不好的事情来破坏。
只是心底里难免藏着一丝隐忧,「它」没借这个机会搞事很不正常。
没给我更多胡思乱想的时间,靳言举起我们交握的手晃了晃:「来,女朋友,我送你回家。」
我再次坐上靳言的副驾驶,心境却已经完全不同。
此刻二人独处在一个安静的空间内,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身份的变化。
在谈恋爱了啊。
不知怎么,我俩突然都有些矜持羞涩起来,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靳言一路上都像是想说些什么话题,只是没起好话头,我头还有些晕,也没接下去,于是两人只能再度沉默。
到这里我才真正意识到,靳言是真的没有恋爱经验啊。
之前跟那些攻略者们,确实没有任何一段称得上是「恋爱」。
想到这里我嘴角忍不住轻轻上扬。
车子很快就停到我家楼下。
我一下车,那种眩晕的感觉又加重了。
我努力让自己保持着清醒和靳言道别,毕竟恋爱第一天就喝醉了,可不是什么好形象。
靳言轻轻搂过我,亲了一下我的嘴角,又捏捏我的脸颊才放我走。
我转身晕乎乎地上楼,不得不说,靳言的美貌冲击着实太大了,我的头晕得更厉害了。
我眼睛好像都看不清楚楼梯了,脚下一个失力,我感觉整个人都摔倒下去,失重的感觉瞬间袭来。
若是平时,我肯定会吓得叫出声,可是这时候我意识实在模糊 ,连喊叫的声音都发不出来了,像是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使劲拖着我的意识向下沉,我无法思考,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摔倒在楼梯上,疼痛迟钝地蔓延到大脑。
意识消失的最后一秒,我看到了靳言惊慌跑过来的身影。
别害怕啊,靳言。
恋爱第一天就搞成这个样子,我真是太没用了。
意识终于完全被拖进黑暗了,一片昏沉中,我好像听到某个声音在说话。
模仿一直失败,就是替代的时候了。
14
这是一种十分奇妙的感觉。
我的意识像是进入了一个透明的空间,沉闷但不是完全封闭,我甚至可以听到身边人走来走去的声音。
当视觉丧失的时候,听觉就会变得无比敏锐起来。
我尝试着动一动身体,可是全身像是被灌了泥一样沉重,连根小手指都动不了。
只是我可以感觉到,右手正在被人紧紧握住。
我在心里叹口气,我知道那是靳言。
「医生,她什么时候会醒?」我听到靳言的声音问道。
医生没有立刻回答,好像踌躇了几秒才说道:「这个说不好。根据检查,病人应当是服用了某种致眠的药物,但是这个药物的成分构成很奇怪,国内目前还没有过类似的使用记录,我们需要一些时间来做分析,才能调配出对症的药物。」
服用了致眠药物?
对!晚宴上我是喝了几杯酒。
那酒喝下去就让人晕晕乎乎的,我还以为是我喝醉了,原来是喝了安眠药!
是谁做的?那个「它」和郑心怡吗?
我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陷入昏迷时听到的那句话:「模仿一直失败,就是替代的时候了。」
原来他们已经黔驴技穷了。
所以才会想直接抹除我,替代我。
靳言听完医生的话之后半晌没说话。
终于,我听到他叫人请国外的著名医生协助药物分析和调配,力求以最快的速度拿出解药。
说完,他就走出了病房。
脚步声又快又急,我心里不由升起了巨大的不安。
他要去做什么?他想一个人去找郑心怡吗?
这很危险!
可惜我意识没有坚持多久,很快就又陷入一片昏沉之中,什么都听不到、想不到了。
靳言开车来到城市郊外,拐了几个弯之后,来到了一片平房前。
其中一间房子前面围着几个人,个个身强体健,见到靳言纷纷向他点头致意。
靳言把其中一个叫到身边,低声道:「你待会儿和我一起进去。进去之后我会问她一些事情,你听着不要出声。但是你只要一发现我对她态度改变,比如听她的话、要放她走之类的,你就给我打一管镇静剂,不论我当时情绪有多么激动,你都要阻止我。过二十分钟后叫醒我。里面有监控,结束后我会根据你的表现付尾款。明白吗?」
保镖睁大了茫然的双眼,心里觉得这人脑子肯定有病,但是考虑到数量惊人的尾款,他还是一口答应下来:「老板您放心,我都明白。」
靳言走过去,打开门。
里面正是郑心怡。
她心理素质倒是不错,在这个陌生的简陋的房间里,她除了面色露出一些惊慌之外,并没有其他过于惊恐的感觉。
郑心怡对着靳言眼含泪光道:「靳总,你这是什么意思?要这么对我?」
靳言嗤笑:「为什么?你怎么会不知道为什么?」
郑心怡咬唇反抗道:「你这是非法拘禁,我可以报警的。」
靳言闻言冷冷看她一眼:「别装了,你觉得,我们之间的事情是可以靠现实的法律解决的吗?」
郑心怡神色一慌,却强撑镇定道:「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靳言不再废话:「你在酒里面放了什么?是你的主人交给你的吗?交出来,我们可以合作。」
郑心怡的脸色已经完全僵硬了,她嘴唇嗫嚅了几下,却没有说出话来。
她突然急促地呼吸了几下。
靳言刚想继续问下去,脑海中便感觉到一种剧烈的、像是要刺穿整个大脑的疼痛。
他知道,郑心怡又在「影响」他了。
一旁的保镖目瞪口呆地看着刚才还怒气冲冲的老板,瞬间褪去了那令人胆寒的表情,整个人气场都变弱了,像是换了个人一样,他竟然柔声说:「你别害怕,我这就放你走。」
郑心怡嘴角露出微微的笑意。
保镖知道自己表现的机会来了。
他悄悄地挪到靳言的身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针扎在他的脖子上。
靳言身体顿住,药剂很快就注射进身体里,靳言无力地挣扎几下就倒在地上。
郑心怡看到这一幕,才是真正地慌了。
她看着晕倒的靳言,喃喃道:「疯了,你真的疯了……」
15
郑心怡明白保镖的行为肯定是出于靳言的授意。
可是她没有想到,靳言会用如此自残的方式来破解她的「控制」。
或许,这是上次在停车场他被打晕之后得到的启发……
不管是怎么想到的这个办法,都实在太变态了。
接着她看向站在一旁的保镖,可是保镖十分警惕地后退了一步,并且不和她对视。
她伸手摸上胸前的项链,却感知不到任何回应。
怎么办?怎么会这样?
靳言分明是已经觉醒了,他开始反抗了。
不,应该说,他早就开始反抗了,只是到现在她才发现。
这太荒谬了,一个虚假的世界里的虚假的人,怎么会觉醒呢?
他应该要听我的指挥的啊。
可是,「它」从自己被关进这里开始就没有反应了。
没有了「它」的帮助,自己要怎么才能和世界的主角——靳言抗衡呢?
一阵冷汗从她身上冒出。
二十分钟后,保镖将靳言唤醒。
方式虽然粗暴了些,但是因为准时,靳言十分满意。
他尽力调整着酸胀的额头和疲软乏力的身体,对着脸色都已经发白的郑心怡道:「其实我本来无意和你纠缠什么,只要你不再听『它』的话来攻略我、打扰我,我可以当作从来没有见过你。」
「可是你不应该起心思伤害小小,你在酒里下药,让她到现在都没醒。」靳言说到这里,面色已经完全冷下来了,他眼睛里带着冰冷的引诱道:「你把解药告诉我,把你的项链留下来,我可以放你走。」
郑心怡的眼睛里还留着没有散去的茫然和震惊,她徒劳地抵抗着:「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知道……」
接着她情绪又开始激动起来,靳言果然又受到了控制。
他神色温柔下来,想去把郑心怡扶起来。
保镖看准机会出手,刚刚苏醒过来不久的靳言没来得及说什么就晕倒在地。
虽然没有成功控制到靳言,但是郑心怡内心已经平静下来,好在她还有这个办法。
她不信,靳言能够一直这样靠打镇静剂脱离自己的控制!
她知道这对身体和精神的伤害有多大。
她不信靳言有这样的深情和毅力。
只是她的希望很快就破灭了。
靳言再次被保镖唤醒。
他强忍着更加剧烈的头痛和不适感,道:「你只有这一个办法了吗?」
他皱着眉头道:「我以为你会聪明一点,没想到这么不开窍。你真的以为这一盒子镇静剂都是给我自己用的吗?」
靳言摇头笑笑:「太天真了。本来我也不想走到这一步的,我总是想堂堂正正、光明正大地赢,不想和你们沦为一种人,只是没想到还是发展到了这个地步。」
「这两针我替你打了,剩下的可就要你来还了。」
靳言面带笑意地说完这几句话,便向后退了几步,像是故意要离郑心怡远些。
郑心怡瞬时感受到了巨大的恐慌,她明白靳言要做什么了,身体开始不自觉地战栗。
郑心怡情绪的剧烈变动又影响到了靳言,但是可惜,此时保镖已经拿着针剂走到了郑心怡身边。
她试图反抗,可是保镖轻易地就制止了她的动作。
针管里的液体很快就被推进体内,郑心怡在一片惊恐中失去了自己的意识。
靳言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影响,他控制不住自己地想要去夺下保镖手中的镇静剂。
幸好保镖手速快,他还没有靠近郑心怡的时候,她就失去意识了。
靳言左手把正拼命往前伸的右手拉回来,在心里决定要给保镖大哥一个厚厚的红包。
一阵刺痛传来,郑心怡恢复了意识,下一秒一股尖锐的疼痛从大脑中传来。
她甚至感觉太阳穴疼得一鼓一鼓的,她忍不住双手使劲按住,想缓解疼痛。
原来有这么疼!
她害怕了,后悔了。
靳言手中捏着从郑心怡脖子上拽下来的项链。
那是一条很简洁的项链,细长的银链上挂着一颗莹白的珠子,珠子色泽很亮,但不是那种天然温润的莹光,而是一种冰冷锋利的色泽,很有几分高科技的味道。
他捏着那颗珠子转了几圈,看到郑心怡醒过来,颇有几分温和地问道:「感觉怎么样?想再来一次吗?」
16
郑心怡大脑刚刚恢复运转,听到这句话又面露恐慌。
靳言抬手制止她,循循善诱道:「先省省力气,你就算再试图控制我几次,也不过是让你自己多挨几针罢了,和现在的境况没有什么区别。你如果聪明,就冷静下来,好好想想我说的话。」
郑心怡平复下来,想了想他的话,绝望地发现他说的竟然是对的。
现在那颗珠子失去了作用,她已经没有其他的办法去牵制靳言了。
靳言满意地看着郑心怡的表情变化,他再次问:「你在小小酒里放的是什么药?」
郑心怡不甘愿地回答道:「国外的一种新型致眠药,中文名叫沉沦,是『它』告诉我的,具体成分我也不知道。」
靳言下颌绷紧,立刻打电话给医生告诉他药的名字,催他快点找到解决办法。
郑心怡看到他如此紧张的神情,心里不合时宜地升起一股不甘的嫉妒:「你真的喜欢她吗?她有什么特别的?」
靳言冷漠地看她:「与你无关,拙劣的替代品再怎么也不可能明白原主的珍贵。」
郑心怡脸色忽地涨红,被喜欢的人如此评论让她倍感羞耻。
可是她却不知道自己说什么话才能反驳。
靳言拿着珠子:「这个东西,怎么用?」
郑欣怡扭过头去,用行动表示自己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靳言略带几分嘲弄:「你不想说就算了,反正它现在在我手里,是扔了还是毁了,都与你无关了。」
慌乱的神色一闪而过,郑心怡挣扎了几秒,还是说话了:「等等……」
靳言明白了,这东西对郑心怡来说很重要,即使它现在没办法帮到郑心怡,郑心怡也希望它一直在。
「事到如今,你已经不可能完成你的任务了。那个『它』已经抛弃你了,不如你坦诚一些把所有事情都告诉我,你想要什么,我会尽力帮你争取。否则,你下半生可能都要在这里度过了。」靳言半是利诱半是威胁地说道。
经过刚才的一系列事情,郑心怡的心理防线几近崩塌,听到这话,心里更加难受。
其实,她本来也不是什么意志坚定之人。
她不过是偶然接触到了那个神秘的东西,又出于好奇随意地答应了那桩看起来有些荒唐的合作,她带着高维度的科技和意识来到这个虚构的世界,用一种自大傲慢的态度随意将这些人玩弄在股掌之间,欣赏他们听话的窘态,并从中得到满足。
她以为会是很简单、很轻松的一趟旅程。
她什么都不用做,不用努力,就可以得到一位梦幻中的男人全部的爱,听她指挥,对她唯命是从。
她只需要按照一些方法略施小计,就可以了。
「它」也是这样告诉她的。
没想到,结果竟然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她真的后悔了!
「我……我告诉你的话,你会放我走吗?」郑心怡哽咽问道。
靳言停顿了几秒,像是在思考,然后点头道:「当然。我留着你也没什么用处。」
于是郑心怡深吸一口气,说道:「我是被它带来这个世界的,在我们看来……你们都算不上是真正的人。我做的这些事情都是它安排给我的,目的就是攻略你,为了让你听话,它也会给我一些指导和帮助,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靳言并没有因为郑心怡的话而生气,反而若有所思道:「所以小小的猜测是对的,这个珠子就是你们沟通的工具。」
话语中透露出的意思十分明显,并且完全不担心被郑心怡听到。
而郑心怡也听清楚了。这话对她来说不异于当头一棒。
张小小怎么可能会知道?!
她和靳言一样「觉醒」了吗?还是……
瞬间,所有她之前想不通的点都串在一起,组成了一个清晰的指向。
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前,接收到的资料里面并没有张小小,为什么她会以助理身份会出现在靳言身边?为什么张小小能够让靳言爱上她?为什么她能帮靳言摆脱影响?为什么她能够猜测到事情的真相?
这一切不合常理,都说明,张小小才是这个世界的意外。
是比自己的出现更加匪夷所思的意外。
这时,靳言电话响了。
他接起来,电话那端传来医生焦急中带些慌张的声音。
他听到一半,脸色就已经彻底黑下来,他看向郑心怡,双眸中射出的寒光让郑心怡感到害怕。
靳言一字一顿道:「你骗我?」
「说!你放进去的究竟是什么药?」
郑心怡震惊又慌乱道:「我没有撒谎,『它』给我的的确是叫『沉沦』的一种药……」
「那为什么她一直醒不过来?」靳言眼眶泛起了红,任谁都可以看得出他此刻的焦躁。
郑心怡害怕地摇摇头:「我真的没有说谎……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一道珠子的亮光在眼前划过。
郑心怡蓦地抬头,喃喃道:「我知道了,原来是这样……」
靳言冷冽的眼睛看过来:「说清楚。」
郑心怡倒也不拒绝,反而有些奇怪地笑了笑。
她说:「你难道从来没有怀疑过张小小为什么会不受我的影响,并且能够察觉到这个世界的真相吗?你从来没有怀疑过她的来历吗?」
靳言听到这话有些疑惑,随即便像是想到什么一样,脸色倏地白了。
郑心怡得意地勾起嘴角:「你以为她和你是同伴,可其实她和我才是同类,甚至她是一个更加奇怪的存在,她可能连自己是从哪儿来的都忘了。」
「她根本不是你们这个世界的人。」郑心怡掷地有声道,「现在珠子失效了,她怎么可能还留在这个世界!」
「她当然不会醒过来!」
17
我看着面前对峙的两人,不禁在心里再次叹了口气。
这是一间高级的私人病房,保密性非常强,就算靳言在这里动手打人都不会有人想要进来看。
毕竟病房门口还守着一群黑衣保镖。
这是我第一次在靳言身边看到这么多保镖,真的像霸总小说情节再现啊。
没错,我醒过来了。
但只是意识的清醒,我的身体还老老实实躺在病床上。
我说不清这是怎样一种奇妙的感觉,总之在这个病房里,我眼睛可以看到,耳朵可以听见。
因此,在靳言和郑心怡的对话中,我也慢慢拼凑出了自己的「身世」。
唉。
原来我根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那我到底是谁呢?我的生命是真的自己在掌控吗?
伤春悲秋的情绪没有停留太久,因为靳言表现出来的痛苦更加深刻和强烈,深深地牵动着我的心。
我知道,他是害怕失去我。
其实,我也非常非常不想离开他。
我们的恋爱才刚刚开始,还有无数的甜蜜和心跳等着我们去体会。
于是我多次尝试躺在自己身体的位置上,再努力睁开双眼,试图让自己的意识回到身体当中,可惜都以失败告终。
时间一点点流逝,靳言的耐心宣告终结。
他手里一直捏着那颗珠子,道:「最后一次,这个东西到底是怎么到你手上的?」
郑心怡咬牙坚持道:「有一天它突然出现在我眼前,我一碰到它,就和它产生了交流,我答应它说的事情之后就来到了这里。」
靳言眉头始终紧皱,看起来并不相信。
郑心怡又补充道:「我应该不是第一个这样的人,你那些前女友们应该也是类似的情况,不相信的话可以去问她们……不对,她们可能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
靳言缓缓道:「我始终很好奇的一点就是,为什么你说珠子失效了,小小的意识就被带走了,但是你却还能留在这里?」
郑心怡脸色有些苍白:「我已经说过了,我也不清楚这件事,但是我没有说谎,可能是她的情况特殊……」
靳言打断她:「所以,其实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那就是这个珠子和小小根本没关系。在这个珠子,在你们这些人出现之前,小小也是在这里生活的,她有自己小时候的记忆,这可比这个破珠子早多了。就算小小不属于这个世界,她的来历也和你手上的这颗珠子没关系。」
靳言的心情看起来平静了许多,他继续分析道:「现在你说这个珠子失效了,小小也醒不过来,是有什么更高级的东西控制了小小?还是说,就是这个破珠子禁锢了小小的意识,导致它自己现在也没法和你交流了?」
靳言话语中带着疑问,但是郑心怡知道他并没有在询问的意思。
郑心怡心中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她脱口道:「你别冲动,这只是你的猜测,你别动这颗珠子,万一你猜错了,真的会导致张小小永远醒不过来的!」
靳言摩挲珠子的手指停了下来。
郑心怡紧张地看着他,生怕他一气之下毁掉那颗珠子。
靳言凝眉看着病床上的张小小,像是在思索,又像是认同了郑心怡的话。
郑心怡悬着的心还没彻底放下来,就听见当啷一声巨响。
靳言将那颗珠子狠狠摔在地上!
透明的晶体碎裂开来,数不清的细小碎片四处飞溅,在白炽灯的映照下折射出了比原来更加刺眼的光芒。
郑心怡目眦欲裂。
她难以相信。
就这样毁了?
那个珠子,那个神秘的世界意识的化身,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毁掉了?
不可能!
她冲上去,不顾形象地扑在地上,疯狂地收拢着那些碎片,好像是想把碎片聚在一起,好像这样就能让它们恢复原状。
可惜,覆水难收,任她怎么发疯也不可能将碎珠还原。
靳言完全不在意郑心怡的举动,他伏到张小小床边,低头紧紧注视着张小小的面容,试图从她脸上找到苏醒的迹象。
颤动的睫毛和捏到发白的手暴露了他内心的紧张。
靳言不知道的是,此刻在他眼里安静如鸡的我,意识却在受着巨大的震动。
就在靳言摔碎珠子的那一刻,我奇异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一瞬间消失了。
像是一层束缚着我的屏障,被打破了。
下一秒,一股巨大的吸力传来,源头正是我自己的身体。
我好像被一股力量强拉着要回到自己的身体里。
察觉到这一点后,我也欣喜配合,释放出强烈的回去的愿望。
一阵头痛欲裂中,我在自己身体里醒过来了。
我睁开眼睛,还是那个病房,但是这次只有靳言在我身边。
他紧紧握住我的手,声音温柔得发涩:「你醒了。」
我把昏迷时还有感知的事情告诉了靳言。
靳言轻轻吻了一下我的指尖,带着歉意道:「对不起……是我把你卷进了这件事情中……」
我轻咳一声,打断他:「就算没有你,我作为他们口中的变数,也难保不会被他们盯上,你不要自责。」
靳言又继续解释道:「那颗珠子……我觉得只有毁掉它,你才能醒过来。当然我也不能百分百确定,所以我其实是在赌。」
我伸手压住他的嘴唇:「我明白,你做得很对,如果是我,我也会这样选的。现在我不是醒了吗?」
靳言握着我的手,露出了一个堪称甜蜜的笑:「嗯,你醒了就好了,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我晃晃交握在一起的手表示反对:「不行。郑心怡呢?我怎么一直没看到她?」
靳言不满意我没说几句话就问郑心怡,不情愿地说道:「我放她走了。」
「走了?」我有些惊讶,这件事情明明还没有结束,就差一点点我们就可以摸清背后的真相了。
靳言颔首:「对,她还把那些珠子碎片带走了,我想她很快就会有下一步行动的。」
我明白靳言要做什么了。
引蛇出洞,一击致命。
不愧是靳言。
我想,我们很快就可以把那最后一层幕布揭下来了。
18
等待的时间并没有太久。
几天之后,派去盯梢的人就来消息说,郑心怡从家里出发,一路开车往郊区的方向去了。
我和靳言对视一眼,立刻跟着定位追过去了。
车辆一路朝郊区奔驰,绿意越发浓郁,我却发现窗外的景色逐渐熟悉起来。
靳言注意到我的神色,问道:「怎么了?」
「嗯……这好像是去我小时候福利院的路。」我回答,心里隐约有些不安。
靳言握了握我的手,低声安慰道:「别担心,有我在。」
最终的目的地就在福利院背面的荒草地里。
郑心怡一个人站在那里,看着我们朝她走近,脸上的笑容却逐渐扩大。
这场景有些诡异。
我和靳言都提高了警惕心。
我明白,那个「它」却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郑心怡这次到这里来,不论是不是有意引诱我们前来,我们都必须来。
郑心怡看着我们,有些神经质地笑起来:「你们果然来了。」
靳言接着道:「你是故意引我们来的,你到底想做什么?」
郑心怡像是突然生起气来:「我想做什么?我能想做什么?我只是想回家而已,我要回家!」
她的情绪波动很大,像是受了什么刺激。
靳言不动声色地顺着她的话:「你想回家,和我们说有什么用。我们既不会拦着你,也帮不上你。」
郑心怡又笑了,笑容有几分奇怪:「帮得上的,没有你们的帮助我怎么可能回去呢?」
郑心怡话音落下,我只听得一声巨响,震得人耳膜鼓胀发疼。
不远处尘土杂草轰然飞起,又簌簌落下。
我被靳言揽在怀里,他宽阔的胸膛极大地缓解了我的不安。
郑心怡一副早有准备的样子安然站在对面,神情得意。
可惜她这份嚣张没有维系太久。
第一声巨响之后,整片荒草地一片安静,她迟迟没有等到预想的第二声、第三声巨响。
我看到郑心怡有些慌乱了,她低头好像在查看些什么,片刻后抬起头来,怨愤地望着我们。
靳言扬声道:「别找了,我们早就知道了。」
郑心怡情绪激动道:「怎么可能?!」
我心下微叹一口气:「你以为自己的行踪能够躲开我们的视线,但就算有『它』的帮助,也不可能屏蔽所有人的感知。你每天都做那些奇怪的事情,难道身边的人就不会察觉到吗?」
郑心怡脸上露出错愕的神色:「你……你是说郑德?!可是,可是我是他女儿……」
靳言嗤笑道:「冒牌货而已,你真的是他女儿吗?他早就发现你的不对劲了,只是一直犹豫,一直不敢确定,直到前几天你竟然胆大包天地联系人在这里埋下了炸弹,你以为你不自己做这些事情,就可以天衣无缝了?可是这个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不管是你,还是『它』,都不可能为所欲为。」
靳言话语中带着深意:「既然在这个世界,就要遵守这个世界的规则,不管你是谁,不管这些规则是谁定的。」
郑心怡惊讶的神色破碎了,她不明白这次为什么计划又失败了。
她原本已经绝望,可谁想「它」又找上了自己。
她想再配合最后一次,结束后她就能够回家了。
可是没想到他们竟然早就发现了她的计划,将计就计,把自己逼到了这个地步。
事到如今,她最后一张底牌也没有了。
失去了利用价值的自己,还能被送回家吗?
「她为什么要布置炸弹?要炸死我们吗?这未免也太简单粗暴了……」我低声吐槽道。
靳言摇头:「应当不是。我是它们设定的主角,我要是死了,这个世界就崩塌了。它们不会这样做的。它故意让郑心怡引我们来这个地方,再点燃炸弹,肯定有特殊的用意。」
我皱眉思索:「特殊……这里走过去就是我长大的孤儿院,这是唯一的特殊联系了,难道他们是冲着我来的?」
靳言眼睛豁然一亮,像是被我提醒到了:「对。在它们眼里,你是这个世界的意外入侵者,只有让你消失,它们不受干扰地继续攻略我。这里很有可能就是你一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地方……」
「所以他们想在这里炸死我?但是我在哪里死掉,对他们来说都无所谓,何必这么大费周章?」我还是疑惑。
「或许他们不是想伤害你,他们也无法做到直接伤害已经在这个世界里的人,所以他们是想制造一个契机,让你自己消失。」靳言推论道。
「契机?炸弹爆炸之后,它再在后面推一把,搞点小动作,我就被送出这个世界了。」我缓缓说出。
说到这里,我和靳言对视一眼。
心想这应该就是「它」的计划了。
不过,为什么一定要是炸弹?
我向郑心怡问了这个问题。
不出意料,郑心怡不想回答。
靳言做了一个手势,便有人上前来,打开一个保险箱,里面竟然是满满一箱金条!
靳言耐心劝着,颇有几分推心置腹的味道:「现在的状况你也明白了,你回去的希望很渺茫,大概率要留在这里了,那你总要为以后的生活打算。你要是配合我们,我这箱东西都给你,你可以随意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靳言这一番操作,这也着实……太简单粗暴了。
郑心怡也被这番话惊到了,她盯着那箱黄金,半晌没说话。
凭她攻略靳言这么久的经验,她知道靳言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
而且,他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总要做两手准备……
金钱的力量果然是无敌的。
郑心怡终于点头答应下来。
我立刻问了她炸弹的问题。
郑心怡道:「当年,这里发生了一场爆炸,震颤导致了能量波动,世界不太稳定,所以你才趁机来到了这个世界。所以,我们想再制造一场爆炸,让这个世界产生波动,再在你身上放个东西,这样才能让你的意识离开这个世界。」
靳言皱眉问:「什么东西?拿出来。」
郑心怡从身上拿出来了一块小小的黑色的方片,颜色浓郁得像是要流淌下来。
我刚要伸手接过来仔细端详,却被靳言拦下,他伸手拿过黑片,看了几眼之后没看出什么门道:「它是怎么用的?」
郑心怡摇头道:「具体机制我也不了解,只知道放到她身上之后,她的意识就会离开这个世界。」
我有些疑惑:「意识分离?既然这样,你可以用它离开这里吧。」
郑心怡有几分尴尬道:「我们情况不一样,我用不了这个。而且意识离开身体后,会留在一个特殊的空间里,不是自己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靳言手里捏着那黑色方片,神色凝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晃了晃他手臂:「想到什么了?」
「照她所说,能量波动会导致世界不稳定,外面的人可以进来,里面的人可以出去,这个黑片又可以辅助意识分离……这可能是一个机会。」靳言缓缓道。
我瞬间明白了靳言想要做什么。
目前郑心怡是我们最大的突破口,并且她也告诉了我们许多信息,这可以说是我们前所未有的优势时刻。
要想彻底摆脱「它」的控制,就必须抓住这次机会。
但我总归有些担忧:「可是,还有很多信息不能确定,这样做太冒险了。」
靳言露出微微笑意:「别担心,我们一直以来做的,不都是冒险的事情吗?再说我们有郑心怡在这里,『它』一定会有所顾忌的。」后面半句话靳言压低了声音,只有我们两个可以听到。
他补充说:「『它』连直接出手改变这个世界的一些事情都做不到,只能求助于郑心怡,又怎么可能放任郑心怡这个外来者一直留在这里?她自己是关心则乱了而已。」
我沉思一会儿,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便道:「那我去试试吧,本来他们就是针对我来的,索性将计就计,看看他们耍什么把戏。」
靳言拒绝:「不行,你去风险太大了,让我去。」
「还是我去吧。」
「我是这个世界的主角,他们不会让我有事的,否则这个世界都危险了。」
……
理智上说,靳言分析得还真是有道理。
但是情感上,我又对他这种冒险的行为满怀担忧,不希望他有任何危险, 所以一时哑口无言。
二人对峙良久。
靳言笑着轻轻揉乱了我的头发:「别乱想,安心等你男朋友回来。」
我没好气地打掉他的手:「没事不要乱立 flag!」
19
日头渐偏,时间过去了半个小时。
也就是说,靳言已经捏着铁片消失半个小时了。
一个人在眼前突然消失,这个场景着实有几分魔幻现实主义。
但事情就是朝着这个方向发展了。
我眼睛一直盯着靳言消失的位置,嘴里焦虑地默数着数字,1807,1808,1809……
手指也不自觉地频繁摩挲着衣角,心里期盼下一秒他就能安然无恙地出现在我眼前。
靳言手里握着铁片,按照郑心怡教的方法,努力和它产生感应。
一瞬间,周围的景色全部远去,声音也全都消失,他仿佛进入了一个真空的世界。
他感受不到自己的身体,但却能清晰地控制自己的思绪。
一片黑暗中乍然出现一团白色莹光,他想靠近仔细看看,然后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确实离它越来越近,直到他能够清楚地看到白光的样子才停下来。
那是一个个抱在一起的小小光团,它们错落地堆叠在一起,却又像是有某种奇妙的规律。
靳言在意识中想伸出手拿过来看看,突然面前的大型莹光中跳出来一只小光团。
那光团离他越来越近。
霎时,他感觉到一阵深入灵魂的战栗,说不清是怎样的一种震动,是恐惧是渴望是崇拜还是占有。
他的思维混乱了。
他仿佛在一瞬间回顾了所有的过去,看到了时间的流逝,体味了上百种情绪,无数场景爆炸般占据了他的思绪。
他在幻觉中感到自己的心脏剧烈跳动,好似下一秒就要充血爆炸。
幸好这只有一瞬。
下一刻他便清醒过来。
然后他听到一个声音,或者说,他「感觉」到一个声音:「这里就是界外空间,你感觉到力量的差距了吧。」
这声音语调平静,没有丝毫起伏,像是电子音的声调,却拥有人类的音色。
靳言冷静了一瞬,在意识中问道:「你是谁?」
那声音道:「我是这里的主人。」
「这些是什么东西?」
「是你们的世界的倒影。」
「你在操纵这些世界?」
「我只是维持它们的正常运转。」
「你是所谓的规则?」
「小世界规则自定,我是规则的化身,是规则的集成,也是规则的外延。」
「你想要什么?」
「无所求。」
靳言不由悄然冷笑:「无所求?那何苦浪费那么多手段来对付我们?」
那声音否定:「我无意针对你,只是要你配合事情的发展,为此,我会使用多种方式。」
「你把所有人当成你的提线木偶,必须按照你的剧本生活,却没想到有一天会遭到反抗。」
那声音沉默一瞬,又道:「我为你们安排了最幸福的生活,你们不该反抗。」
靳言摇头:「幸福不幸福,只能自己判断,别人不能代劳。」
和一个虚拟产物争论这个话题毫无意义,靳言又道:「你有话直接说。让我进到这里来,你想得到什么?」
「不愧是我选中的主角,果然聪明。」那声音中仿佛暗含了些许赞美,「我们可以做个协商。」
「什么协商?」
「我允许你和张小小在一起,只要配合我的安排。」
靳言皱眉,仿若好奇道:「怎么配合?」
「只需要让我给她的性格做一些调整,再完成一些必须的事情,我可以让她成为世界的女主角,这样才可以和你在一起。」那声音自得道。
靳言嘲讽:「那她就不是她了。果然,虚拟的东西怎么都当不了真实的人。」
那声音有些气急败坏:「那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自由。想你滚远点。」靳言直接道。
「你是我选中的主角,我赋予你财富、权力和超出一般人的能量,就注定你在我的掌握之下。」
「那你收回吧,我不需要。」
「你太天真,如果不是我赐给你的能量,你怎么可能来到这里并和我对话呢?」
「呵。我看你也没有别人可以选,只能靠我来完成你的任务。」靳言一边打量,一边漫不经心道。
听到那声音一时没有说出反对的话,他知道自己猜对了。
他们实质上互惠互利,与其说是控制者与被控制者,更像是两方合作者。
虽然力量有差别,但是一旦绑定,弱势一方便可反制对方。
靳言感受着离自己近在咫尺的光团,慢慢道:「你说,我要是把它拿走会怎么样?你是不是就失去了控制我们的工具?」
那声音着急起来:「你不能拿走!你不想当主角了?」
靳言没有回答。
不做被控制的主角而已。
他想起郑心怡曾无意中透露的一句话,主角有气运加身,无法长时间强行控制。
所以,这个气运应该是非常不一般的东西。
现在,他正试图用自己全部的意识包裹住那白色光团,而他确实也做到了。
即使痛苦万分。
这就是「它」所谓的主角的能量吧。
用上所有的气运、力量、意志甚至生命,他可以像之前反抗意识控制那样,将这些光团扯离母体。
靳言努力想着远离。
他努力想着离得越远越好。
他感觉正在和一股拉力做对抗,幸运的是,那股拉力并不强大,挣扎几下之后便无力地断开了。
就好像是那个光团自己也在拼命离开一样,靳言轻松地带着它走远。
原来并不是那么难的事情。
只要进入到这个空间来,这些事情一个人都可以做到。
靳言心中感到轻松的同时又带着些荒谬。
摆脱控制,就连作为世界倒影的小光团,也会想要自由。
那么试图操纵所有世界的「它」,可能永远无法理解自己为什么失败。
与此同时,他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在模糊,灵魂感受到一股沉重的压力和闷痛。
那声音变得尖锐起来:「你疯了!快住手!」
可惜为时已晚。
那光团颜色越加暗淡,直至消失、隐没在黑暗中。
最后消失的一道声音是:「别走,任务还没完成!这个世界还不能脱离控制!」
可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靳言心想,随即意识也陷入了黑暗中。
20
靳言终于出现在我面前。
焦躁的心也终于安定下来。
暗金色夕照下,他的眼睛慢慢睁开。
「我回来了。」他含笑道,然后朝我伸出手。
我也忍不住笑了,走上前,将右手放进他掌心里。
明明有千言万语想要问,这一刻,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什么都不想说。
只想握住他的手,确认是他。
熟悉的温度,心动的笑意,空气中氤氲的气氛安宁静谧。
我知道,不一样了。
那是一种十分奇妙的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消失了,看不见也形容不出来,但是却清楚地感觉到了一种轻松和自由。
我是这样, 靳言也是这样。
夕照余晖, 微风正好。
正是前所未有的清明自在。
树叶轻轻地摇晃, 斜挂着的夕阳将一切影子都拉得老长,长到可以看到一切幸福的终点。
晚风中传来几声轻松的应答。
「以后我们就自由了吗?」
「嗯, 我们自由了。」
「不过你是怎么做到的?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吧?」
「相信你男朋友的能力,别担心, 后遗症最多是不那么幸运、不那么有钱有权。」
「那你的智商脸蛋身材还在的吧?」
「当然了, 不过,你只喜欢我的这些?」
「怎么会?我关心你而已嘛。诶,怎么没看到郑心怡了?金条倒是还在。」
「她回去了,你对她也这么关心?」
「呃……我好奇而已。」
「那有空还是多对我好奇吧。」
「知道啦。」
番外(靳言视角)
靳言从小就很聪明, 远超出同龄人的聪明。
他想要学会什么, 很快便可以学会,好像没怎么努力, 那些知识和记忆就自己填充到大脑中去了。
他以为是自己智商奇高。
他想做什么事情, 也能很轻易完成, 几乎不会碰到什么困难, 所有人都愿意帮助他,所有巧合都在帮助他。
他以为这是自己幸运。
可是, 他渐渐发现,命运的馈赠不是没有代价的。
他只能按照既定的路线生活、成长,完全没有办法逃离。
他想反抗。
但是当他反抗的时候, 他会短暂性地失去控制自己的能力,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按照既定的路线行动。
即使这些都非他所愿。
他甚至怀疑自己是进入了什么恐怖世界。
后来, 他开始尝试改变自己的反抗方式。
他学会了装模作样。
他会在行动轨迹上表现出他应该有的样子, 然后在一些细节的地方试探着改变,他想尽可能地拥有一些自己的自由。
他竟然成功了。
慢慢地,他甚至可以开始改变一些既定的路线。
他很高兴。
他以为自己找到成功的诀窍了。
他不用像个提线木偶一样一直被控制着了。
直到他遇到那个女实习生。
他再一次感到了恐慌。
他感受到一种强大的力量, 催促着他做出完全不合常理的举动, 而他完全没办法拒绝。
他像是变了一个人,变成了一个满脑子只有那个女实习生的蠢蛋。
他甚至有一些绝望, 他难以想象接下来的人生都要在锁链中度过。
只是,说不好命运对他是残酷还是垂青。
他发现了一个人。
一个可能带来转机的人。
新调过来的总裁助理, 张小小。
她和公司里的其他人不一样,她的眼睛里还保留着一些清醒和理智。
当其他人被一些莫名其妙的意识所影响,做出完全不符合平常人设的举动时, 张小小不会。
经过他的观察, 以那个女实习生为中心,周围的下属们像是被安排好的一样,自发地扮演了恶毒上司、知心大姐、嫉妒心强的同事等不同的角色。
不管他们做的事情是好是坏, 全都无一例外地为他和女实习生创造了许多接触和独处的机会。
只有张小小没有。
而且在其他人完全投入这场智障的狂欢之中时,她眼里还隐隐露出了几分疏离与嫌弃。
仿佛是一个世界之外的人,透过一个看不见的屏幕,看着这些角色们在夸张地表演。
有意思。
于是,他想到了一个办法。
他决定派张小小去和那些死缠着自己的奇怪女人谈分手。
他想看看,意外撞上另外一个意外,会出现什么样的结果。
她成功了。
虽然她满身狼狈,但她还是成功了。
这一刻他知道,他一直等待的转机来了。
「当她接过我的手帕, 平静地慢慢擦拭着脸上的咖啡渍的时候,我就知道,她可以帮我。」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