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活在一个不是监狱却胜似监狱的地方。
她们说,这里是叛逆少女的改造所。
1
「听说今晚会来新人,都准备好了吗?」温长义躺在我上铺,我能想象到她脸上流露出兴奋的表情。
「当然。」李薇薇激动地说道。
「新舍友当然是用来好好招待的,你们下手可别太心软啊!」赵琦也加入话题。
我躺在床上,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头顶上的床板静静地想:【又来一个没人要的可怜虫。】
温长义继续说:「心软是不存在的,必须要她知道我们宿舍的规矩。不然,要像上次那个不知道规矩可不行!」
上次来的那个女孩,大概是两个月前吧!我不知道她叫什么,也不记得她长什么样了,只记得她被丢出宿舍后,就再也没有看见过她。
可能是死了,可能是被她父母接走了。但是,都跟我没有关系。
宿舍几人还在继续说着,我有些困了,于是疲惫地闭上眼睛。
熄灯后没多久,我就听到了动静。
我们的教官凌青云带着一个人走进了宿舍。
她带着手电筒,我闭着眼睛都感受到了手电筒晃来晃去发出刺目的光亮,我有些烦躁,于是扯过薄被盖住了我的眼睛。
好多了,我继续睡觉。
说话声持续了有好几分钟,很快,凌青云走了。
我隔壁的空床有了动静,铺被子的声响又持续了几分钟。
最终,声音淹没在黑暗中,一切归于平静。
当我再次睁开眼时,周围还是被黑夜笼罩,只有窗外照进来一丝微弱的月光,厕所里传来很大的动静。我偏头望去,隔壁两张床都没了人影。
厕所里有几人压低说话的声音,还带着一个悲伤的哭泣声。
哦,大概是她们教新舍友她们的「规矩」。
我没兴趣,只是有些烦躁,声音实在是有些吵闹,我又扯过被子盖住整个脑袋,双手捂着了耳朵,闭上眼睛重新睡觉。
大概又过了几分钟,她们纷纷回到了各自的床上躺下。新来的舍友,回到床上后一直小声地抽泣。
我双手紧紧捂住耳朵,但依旧不断传来细细的声音,令我烦躁至极。
「闭嘴。」温长义也不耐烦了,重重地翻了一个身,压低声音吼道。
声音还在继续。
几个舍友也受新来者的影响,开始烦躁地翻来覆去。
「我叫你闭嘴,听不懂人话吗?再哭信不信我还揍你。」赵琦凶狠地威胁道。
「揍吧,打死我算了,我不怕你。」女生带着哭腔,说完继续哭。
赵琦痛苦地叫骂了一声,她的床板传来砰砰砰的声音,大概是气得捶床板了。
我紧闭着眼睛,昏沉的大脑由于不断有声音干扰变得越来越清醒。
我以为我很快就会再次睡着,没想到抽泣声持续了十来分钟,都没打算停止。
深夜,宿舍里没有一个人是睡着的。
持续的声音扰得我越来越暴躁,抓狂得我想杀人。
我重新睁开眼睛,咬牙:「闭嘴。」
女生停了一秒,继续抽泣。
上铺的温长义翻了个身,破烂的铁床也跟着摇晃起来。
胸口闷得我想暴起,「温长义,你们弄哭的。赶紧解决。」我说。
「你以为我不想?解决不了,这货就是个哭包。我们都还没揍她她就开始哭,越揍哭得越起劲,她再哭大声点教官就该来了。」温长义说。
几分钟后,几番尝试入睡都失败的我忍不了了。我摸出了藏在枕头底下的小刀,起身,弯腰,脚一迈,跨到隔壁床上。
我拿着刀,抵着女生的脖子,我看见她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在黑暗中一闪一闪地,像两颗星星。
「闭嘴。」我说。
女生不动了,抽泣声戛然而止。
我重新回到床上闭上眼睛,一觉睡到天亮。
2
六点半,打铃的前一秒,我睁开了眼睛。
这种机械的生活已经持续了一年多,我早已习惯,叠被子、刷牙、洗脸、穿鞋。
做完这一切,我看了一眼隔壁床还在埋头睡觉的人,只能看见被子里蜷缩着的身体,我看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从床上拿起外套穿在身上直接出门到操场集中。
「关我屁事。」
凌青云很快也来到操场,她仅扫视了一眼:「黎歌,你们宿舍新来的那个呢?」
「不知道。」我说。
「怎么会不知道?你骗鬼呢?」凌青云说。
我懒得理会她,于是我闭上了嘴巴。
凌青云又去问了温长义,温长义笑得有些邪恶:「新来的那个我今天早上叫了好几遍了,她都不肯起床。可不是我不叫她,我好心叫她,她不领情罢了。」
看温长义的表情,她准没那么好心,瞎说罢了。
凌青云叫我们站好,她接了盆冷水,向宿舍方向走去。
凌青云拎着女生过来时,女生还在剧烈地反抗,湿湿的头发凌乱地贴在脸上,从头顶到脚底没有一处是干的,狼狈至极。
半个小时后,跑完步后集中去食堂吃早餐。
餐桌上,早餐摆着白粥和馒头,我一点一点地掰着馒头,慢条斯理地吃着。
赵琦使了一个眼色,李薇薇和温长义瞬间领会。
李薇薇:「新来的,你刚来还不饿吧!馒头就别吃了,留给我们吃吧!」
温长义配合李薇薇,趁女生不注意,直接把馒头抢到了自己手里。
昨晚在黑暗中,我看不清女生的脸,只知道她眼睛很大很亮,她的肤色很白,脸颊还有些微红,就像打了腮红一样,她的睫毛很长,算是难得的美人吧!我想。
「凭什么?还给我,我饿。」女生昂着脸,声音却有些哽咽。
「就凭现在还没有你说话的份,你最好给我乖乖的。」李薇薇用手指戳了戳女生的脑袋。
「我凭什么要听你的话?我很快就会从这里出去的,我要回家。」女生抱着肩膀,低头哭泣。
「新来的都一开始都这么说,但是她们没有一个成功地出去过。」赵琦说。
「你最好乖乖听话,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李薇薇扬起一个微笑,「这里是我们这些没人要的孩子的地狱。没有人会来救你的,就算你死在这里外面也不会有人知道。」
「我爸妈会来接我的。」
「你发什么傻,如果他们还要我们,为什么还要把我们送到这里来,任留我们在这里自生自灭。」温长义冷笑。
「你慢慢犯傻吧!以后你会知道的。」温长义咬了一口从女生手里夺过来的馒头。
剩下的她分别递给了李薇薇和赵琦。
女生边流着泪,一边不情愿地端起稀得像水的白粥喝了起来。
她们吵完,我也吃完了,我直接端起餐盘离开,没承想,女生迅速喝完粥跟上了我。
「等等我,我跟你一起走。」
我想,【跟着我?我看着像好人吗?】
我没理她,径直往前走。
「等等我。」女生又叫了一声。
我回头说:「滚。」
3
女生还是跟了上来,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我身后,嘴巴一直叽叽喳喳地说话,她说:「我叫陈幼言,你叫什么名字。」
她说:「我把爸爸惹生气了,他才会送我来这里的。等他气消了,他一定会来接我回家的。」
她说:「我爸只有我一个女儿,他一定不会让我死的。」
她说:「我爸爸很爱我的。」
她说:「我想回家。」
她说:「你们为什么不跑?你不想回家吗?」
我忍无可忍,她吵得我烦躁至极,说出来的话无一不愚蠢又可笑。
「闭嘴。」我说。
陈幼言说:「从昨天到现在,你一共对我说了三次闭嘴。我不是故意要烦你的,我只是在这里一个人的时候太害怕了。」
「所以,你觉得我会帮你?」
「跟她们比起来……」陈幼言指了指温长义她们几个的方向,「我觉得你更像好人。」
「昨晚,我的刀没有吓到你吗?」我平静地看着她的脸,冷不丁地说道。
陈幼言似乎回想起了昨晚,不禁缩了缩脖子。
「你再不闭嘴,我就把你的嘴巴切下来。」我说。
「可是我控制不住,我一害怕我就想说话。」陈幼言的眼睛开始湿润,「特别想哭,怎么办?我可以哭吗?」
我讨厌别人动不动就哭鼻子,看着就聒噪烦人,我说:「不可以,要哭就滚远一点。」
陈幼言抬手擦了擦眼泪:「我不想滚,那我不哭好了。」
对于这条甩不掉的小尾巴,我不想多说什么,只要她不说话我就可以当她不存在。
七点半,太阳开始有些刺眼了,这个时间点该到教堂集中上课。
几个教官坐在上面的椅子上,叽里咕噜地轮番说话,下面的人站着听他们洗脑。
就像是监狱里面那样,底下的人就是「囚犯」。
我也是「囚犯」中的一员,很有可能是「无期徒刑」。
「洗脑」的时候,我会放空自己的脑子,这样我就什么都听不进去,洗脑活动一般持续半个小时左右,再多点时间,我可能会无比狂躁,狂躁得想杀人。
陈幼言一直待在我身旁,倒是很安静。如果她还叽叽喳喳地吵的话,保不准我会当场抹了她脖子,本来「洗脑活动」就烦。
4
洗脑完就该干活了,这里每两个星期都会在周日这天拉一大货车木柴过来,学生就负责劈柴。
凌青云拿着话筒说:「老规矩,按宿舍分配。劈柴的数量,决定你们的饭量,不想饿着就给我多干点活,听明白没有?」
「明白了。」一大片乖乖的回应声。
解散后,温长义、李薇薇还有赵琦都围了过来。
温长义指着陈幼言:「新来的,会劈柴吗?」
陈幼言摇了摇头:「不会。」
赵琦冷道:「真麻烦,还要我们教你是不是?大小姐。」
「我不想学,我要回家。」陈幼言说。
「回个屁,到了这里回家比登天还难,你别痴心妄想了。我不管你想怎样,今天的饭要是少了你就不用吃了。」温长义说。
「我要吃,我很饿。」
「死丫头,等着饿死,就可以回家了。」温长义扬起了巴掌。
陈幼言立刻摆出防卫姿势,手臂挡在自己的脸前,温长义大概是想吓唬吓唬她,没有打,又把手放下了。
「黎歌,新来的喜欢跟着你。要不……你带着她?」温长义对我说。
「不带。」我瞥了一眼陈幼言,「这个人聒噪得很烦。」
温长义不说话了,倒是陈幼言小心翼翼地对我说道:「黎歌,我想跟着你。」
陈幼言柔柔弱弱的声音像是在跟我撒娇,我开始不耐烦了:「滚,别烦我。」
说完我就独自迈步离开,我听见李薇薇在我身后说:「我就说嘛,黎歌怎么可能会让人靠近她。」
我以为陈幼言不会再跟上来了,谁知,几秒后,陈幼言又跟了上来。
「这里是什么鬼地方,我一个人害怕。你别走。」
她靠近的那一刻,我的手抓住了口袋里的小刀,另一只手握住了她的脖子,她的脖子白净得像一件艺术品。如果,再染上一点红色,那就更好看了。我一只手打开小刀,把刀尖抵在她白净的脖子上,轻轻地刮了一下。
白净的脖子出现了一条细细的红线。
陈幼言被吓呆了,瞪大眼睛一动不动。
「你以为我不敢吗?」我说。
几秒后,陈幼言终于动了,她往前了一步靠近我的刀尖:「我不怕死。」
我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她真的没有一丝惧意,这让我有些意外。
我松开了陈幼言的脖子,把刀合起来放进了口袋。我不想再理会她,转身往前走去。
陈幼言迅速跟了上来:「你不杀我了?虽然我不怕死,但是我很怕疼的。」
嘶……
好吵……
「你要是不打算杀我了,那可以给我个创可贴吗?我怕伤口感染了会疼。」
「没有。」
「哦,那你平时不小心受伤了怎么办?」
「忍着。」
「你不怕疼吗?」
「你再多说一句,我就在你的脸上划一刀。」
陈幼言终于乖乖闭嘴了。
5
新拉来的木柴堆成一座小山,我挑了一把锋利的好斧头,拾起木柴,双手握着斧头狠狠地劈下去,一刀劈成两半。
「会了吗?」我问。
陈幼言摇了摇头,一脸单纯地望着我,满脸都写着茫然。
我挑了一把斧头递了过去:「拿着。」
陈幼言接了过去,她笨拙地学着我的样子,双手握着斧头,可笑的是,光是把斧头拎起来这个动作,她都显得尤为费劲。
一刀下去,木头没动,斧头卡进了木头里,拔不出来。
我不由多瞥了几眼,陈幼言一脚踩在木柴上,身体往后倾,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拔河呢!
「黎歌,我拔不动。」陈幼言向我求助。
「自己想办法。」
我懒得理她,拔不动跟我没有关系,我从来都不是助人为乐的好心人。
我又重新拾起了一根木柴,一刀劈下去,力度刻意大了几倍,就像是在劈谁的脑袋一样。
陈幼言识趣地闭上了嘴巴,过了一会儿她跑到了阴凉的地方坐下来休息。
凌青云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我用余光看见她穿着马丁靴的脚,手里拿着电棍,她转悠了一会儿,停下了脚步,一脚踹在陈幼言的身上,力度不轻:「有你这么干活的吗?新来的就是矫情,我还得好好调教调教你才行啊!」
陈幼言翻滚躺在地上,表情痛苦:「你个老妖婆,我不用你调教,我要回家。
「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才不会帮你干活,你做你的白日梦去吧!」
「很好,你有骨气。」凌青云冷笑,「等一下受惩罚的时候,我看你还像不像现在这般硬骨头。」
6
陈幼言几乎被半拖着走的,她临走前的尖叫声响扯整个操场。
至于被拖去哪里,大家都心知肚明。
温长义几人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赵琦推着一辆小推车,温长义和李薇薇合伙把我劈的柴往车里面放,她们要把柴搬回我们宿舍放柴的区域。时间一到十二点,凌青云就会去区域检查我们劈的木块,按照木柴的数量给我们分饭。
「放开我,放开我。」远远地听到陈幼言剧烈挣扎的声音。
好像每过一段时间,就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早已见怪不怪,跟他们反抗,就是这样的下场。
他们会让用各种手段让你屈服,电击、关禁闭、饿个三四天都是正常的。
我不会怜悯陈幼言 ,因为我自己也身在地狱里。
我不禁有些好奇,凌清云用什么手段对付陈幼言呢?
一连三天,我都没有再看到陈幼言的身影。
时间来到第四天晚上,我再次见到了她。
她回到宿舍时脸上有红肿的巴掌印,本来有些泛红的脸颊竟然有些发白,红润的嘴唇也变得干巴巴的。
凌青云折磨人的手段还真是层出不穷呢。我想。
温长义见她回宿舍的那一刻,微笑着说:「怎么样,感受到了吗?是不是觉得这里很变态?以后还有更多的花样等着你呢,慢慢享受吧。」
谁知,陈幼言讥讽般回了一个微笑:「还撑得下去。」
陈幼言转头看向我,我瞥了一眼她的脸,很快移开视线,躺下闭上眼睛了。
真可笑,居然会有人觉得我是个好人,她以为我会同情她吗?
不,我不会。
从一开始她就看错人了。
我听到了陈幼言慢吞吞地一步一步挪回到自己床上的动静,很快就又归于平静。
7
第二天醒来,机械地做着重复的事情,刷牙,洗脸。
吃早餐时,陈幼言坐在我旁边,她从我手里拿走了一个馒头,一口咬了下去。
「谁给你的胆子」。
陈幼言好像无视了我的怒气:「我很饿」。
她狼吞虎咽地喝着粥,嘴巴鼓鼓的,又塞了一口我的馒头,一口气就全部塞进了嘴里。
我想,这里改变一个人的时间,真的只需要短短几天。就像陈幼言。
李薇薇怕我暴起,把她的馒头塞到了我手里。
「别生气。吃我的。」
我扔了回去。
「不要。」
我拿着餐盘走了。
陈幼言真的很奇怪,她居然不怕我,也是第一个敢抢我东西的人。
来教堂时,陈幼言又站到了我旁边。
「你吃饱了吗?会不会饿呀?」
我没有说话。
「说实话我有一点伤心,」陈幼言的语气有些沮丧,「我以为我不在的这几天你会想我去哪里了呢?原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虽然你没有问,但是我还是想跟你说,凌青云把我关进了禁闭室,我饿了整整 4 天,所以我刚刚抢了你的馒头。很可笑吧,没想到我居然也有一天会饿得抢别人的食物来吃。」
陈幼言自顾自地说着,说着说着,她的声音就开始带着哭腔。
「我好想我爸爸呀,爸爸什么时候来接我回家?」
陈幼言小声呢喃。
「痴心妄想。」我说。
「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其实我也不太确定,经过这三四天,我想了很多,或许我爸是真的不要我了。
「都怪我,我以前应该好好听他的话的。」
陈幼言丧气地责怪着自己,我偏头一看,她正在抹眼泪。
该说她傻还是傻呢?居然还心心念念着把自己送来的罪魁祸首。
我不禁也想起了我爸,如果我再次看见他,我会毫不犹豫地冲上去,把我的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陈幼言继续絮絮叨叨:「你想念你的家人吗?」
「不想。」
「为什么?」
「关你屁事。」
「哦,那你不想说就不说吧。」
「那我也请你闭嘴,你再吵或许凌青云还会再关你个两三天,你不怕的话可以继续。」
陈幼言终于安静下来了,我微微侧目,她低垂着脑袋,原本又大又亮的眼睛此时写满了疲惫。
8
早晨第一个项目就是爬泥潭,微凉的深秋往刺骨的泥潭里跳,不是变态就是被变态逼着往里跳的傻逼。
傻逼一号战战兢兢地脱下外套,犹豫之际被凌青云一脚踹了下去,吃了一嘴巴泥土。
傻逼二号还没来得及脱外套也紧跟着被一脚踹了下去。
接着是傻逼三号自己纵身一跃,还有傻逼四号、傻逼五号、傻逼六号……
然后……就轮到了我自己……
我……慢慢地把脚踏进泥潭里,站得笔直,一步一步地走着。
寒冷浸透了我的小腿,一直快到膝盖,等全部人都下来了,凌青云拿着喇叭呐喊道:「都给我速度一点,爬快点。没吃饭吗?我叫你们爬,是整个身体都给我浸在泥潭里,谁还给我站着的?」
我站得笔直,微微抬眸,视线和凌青云对视上,凌青云顿了两秒后移开了视线,假装没看见,手指指着其他方向,「那边那个是谁?身体给我浸进去。」
我低头,一步一步地抬脚前行,泥潭很深,整个脚抽出来相当费劲,我走得很艰难。
几十个人在一个泥潭里滚,多脏啊!我无比嫌弃,磨磨蹭蹭地往前走,只想快点结束这荒唐的行为。
只是……
发生了一点意外……
我注意力集中在从泥潭里抽出我的腿,完全不知道身后伸过来一只满是泥浆的脏手,一把搭在了我的肩膀上……搭在我的肩膀上……我的肩膀上……
我脑子里危险的信息不断蔓延,手臂用力把她整个人往前面带,一秒后她狼狈地摔在泥潭里,而我……也好不到那里去,她摔下去溅起的泥水一一溅到了我的脸上。
我黑着脸看着面前笑嘻嘻躺在泥里的陈幼言:「你想死吗?」
陈幼言笑得眼睛弯弯的:「没有,别人都脏兮兮的,我看你身上太干净了。你不怕老妖婆惩罚你吗?」
说完,她自顾自地爬了起来,「别再磨蹭了,快趴下来爬吧!」她半跪着向我伸出了一只手,「来吧!」
我无视了她,直接转身大步迈向地面,走出了泥潭。我刚一跃到地上,身上的泥水流到地上形成一片黄色的污迹,凌青云拿着大喇叭走了过来,警惕地盯着我:「去哪?」
「洗澡。」
我没有停下脚步,径直从她身边走过,凌青云盯着我的脸看了好一会儿,转过身拿着喇叭对泥潭里的人大声喊:「都给我快点,还想不想吃饭了?」
9
大澡堂里,花洒里流出来的水是冰凉的,冰冷的水淋在我有些粗糙的肌肤上,刚碰到水的那一刻,皮肤瞬间起了小疙瘩。我任流水淋在我的身上、头上,湿透的秀发贴在脖子、肩膀,再往下到腰部。
我轻轻地抚摸,揉搓着我的身体,正当我陶醉在此时,澡堂外传来脚步声,慢慢地走了进来。
我侧眸看过去,陈幼言站在门口,全身上下都沾满了脏兮兮的泥土,她看见我全身都光着的那一刻,下意识闭上了眼睛,嘴里抱歉地说道:「对不起,我不知道这里没有隔间。」
我不甚在意,转过头:「要洗就进来,把门关上。」
陈幼言终于反应过来,磕磕巴巴:「哦,好……
「就……就这样洗吗?」
「不然?」
「我……第一次,有点害羞。」陈幼言语气里都充满了不好意思。
「那你可以滚出去,我洗完了你再洗。」我懒得看陈幼言一副害羞脸红的表情,毫不留情地说道。
「我没说要滚,一起洗就一起洗,有什么大不了的。」
我不再说话,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儿,我听到了陈幼言脱衣服的动静,很快我就感觉到了她站到了我旁边的位置。
「远一点,你身上脏。」我说。
「哦……」陈幼言小声地回道,挪开了一点距离。
又一分钟后,陈幼言突然开口,「你身材挺好的。」
我不想说话。
我很不理解,为什么会有人遇到什么都能聊一句。
又过了一分钟,陈幼言又说话了,「你为什么不看我,你不好奇我的身材吗?」
「没兴趣。」
「哦……」陈幼言的语气似乎有些失望,接着又说道,「这里只有冷水,你不冷吗?」
她今天是不是非要把这个天聊下去?
我咬了咬牙说:「闭嘴,不许说话。」
「哎,又是闭嘴。」陈幼言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你整天冷冰冰的,像个闷葫芦一样,不觉得无聊吗?」
「我再说一遍,闭嘴。再说话我就把你赤裸着扔到外面去。」我睁开眼睛冷冷地看着她,威胁道。
「好。」陈幼言连忙摆摆手,「不说了,不说了。」
……
10
把自己洗干净后,我去了教堂的楼顶,一个堆放杂物的地方,我拿着书靠在一个生锈的铁桶旁,双脚伸直,坐在地上。
我可以有自己的自由时间,凌青云不会管我,因为她知道,我不会逃。
大概过了很长时间,我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抬眸向对面大楼的大挂钟看去,十二点多,该开饭了。
我合上了书,往楼梯走去。
开饭时,我没看到陈幼言。
李薇薇说,陈幼言偷偷逃跑了,但是不到半个小时就被凌青云抓了回来,现在关在禁闭室。
「这叫逃跑吗?难道不是溜达了一圈?」我想。
我以为我会一直浑浑噩噩地过下去,每天都重复着前一天做的事情,没有任何意义,单纯地就是为了在这里活下去。
当踹下这一脚的前一秒我还在想,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陈幼言消失了一天后……
第二天早上凌青云出现的时候,她脸上多了一个很深的牙印,脖子处也被抓出了几条痕,她出现时戾气很重,一副要吃人的表情。
我扬了扬嘴唇想:【这是谁干的好事啊?干得好呀,干得妙呀!】
不能当场给她鼓个掌,我都觉得有些可惜。
但是很快我就笑不出来了,凌青云果然是个疯女人,折磨人的手段简直变态。
消失了一天的陈幼言被凌青云绑着双手,半拖着被两个女人拉过来,她身上有被鞭打过的痕迹,根据凌青云这个睚眦必报的德行,我就知道凌青云的伤一定是陈幼言搞出来的。
没想到陈幼言看起来柔弱,下起手来也挺狠的。
我不禁想,凌青云要干什么?
当众报复陈幼言?
她这是要杀鸡儆猴吗?
我的思绪被凌青云的说话声拉回,她说:「今天来点好玩的,看到这两个桶了吗?」凌青云指向一处,我顺着方向看过去,那是两个一米左右的铁桶,铁桶里面一个装着水,一个装着冰块。
「一会儿,我会把这个人扔到水里面去,」凌青云邪笑着指着陈幼言,「因为她想逃跑,但是被我抓住了。总想着逃跑的,当然要受惩罚。
「这些冰块就是为她准备的,就是往水里面加冰块。你们也可以参与,对她实行惩罚。这样你们以后想到她,就不会再有逃跑的想法了。」
11
周围的人听到这,有人开始打起了寒战,但是也有人是兴奋的。毕竟,来到这里的绝大多数都是不正常的。
我看着陈幼言被两个女人搀扶着,有气无力地低垂着脑袋,看来真的是被折腾坏了,这个时候居然一言不发。
凌青云冲那两个女人使了一个眼色,那两个女人便架着陈幼言往铁桶去,我冷眼看着陈幼言像个傀儡一样被拖着走,两个女人合力把陈幼言推进了装满水的铁桶。
哗啦一声,四处溅起水花,陈幼言这时也被冷水冻得清醒了一些,两只手在水里不停地扑腾,脸上的表情痛苦,嘴里不停地咳嗽。
凌青云说:「惩罚就是在有冰的水里,冻两个小时,冰块由你们加,就是为了让你们记住这里反抗的下场。」凌青云环顾四周,「谁想第一个上来?」
一秒,两秒,三秒,四秒,十秒……
无人应答。
我的眼睛一直盯着水里痛苦挣扎的人,心中好像涌起了一朵小浪花。
「我来。」我目光转向凌青云。
凌青云似乎很意外,她饶有兴趣地盯着我,最后扬起了一抹笑容:「好啊,你来。」
我一步一步走过去,走到铁桶前,我伸手摸了桶里洁白的冰块,可真凉啊!
凌青云不怕冻死人吗?玩那么变态。
「动手吧。」我听到凌青云说,我转头看着水里的陈幼言,发现陈幼言也在看着我,她脸色惨白,额头上有几块乌青,干裂的嘴唇上有几道黑红的血液,眼里布满了红血丝,她说:「黎歌,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我没有说话,移开了目光,我发现凌青云正一副志在必得的神情,好像我一定会按照她的要求那样去做。
凌青云,你想错了,我黎歌从来都不是会乖乖听话的性格。
我踢翻转满冰块的铁桶,在凌青云的惊呼下,我向陈幼言伸出了手:「拉着我。」
陈幼言脸上写满了惊讶,但是她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迅速抓住了我的手,她湿漉漉的手掌抓着我的手臂,我身体往前倾抱住了她湿透的身体,触碰到她身体的那一刻,我感受到了她的冰凉,冷得心脏都在打颤。
我把陈幼言抱了出来,那一刻,整个操场都响起了凌青云的咆哮声:「黎歌,你在干什么?」
「救人。」
凌青云的脸瞬间扭曲,气冲冲地迈步过来:「还愣着干什么,摁住她们。」她对刚才那两个女人说道。
陈幼言抓紧了我,神色紧张,我冷眼看了她一眼,然后举起了双手做投降姿势。
陈幼言瞪大眼睛看着我,她可能在想我是不是有病,闹这一出就是为了投降?
两个女人很快上前来,抓住了我和陈幼言。
凌青云走到我面前。
「你闹哪出?」她嗤笑了一声,「救人?你以前可从来没有那么善良,你莫不是忘了,你自己也杀过人吧?
「怎么?」凌青云拧着眉,「你不会要跟我说你要改过自新,重新做人吧?」
「我当然没忘,也没有要改过自新想法。」我凑近凌青云,「我这是在为你积德,你这么恶毒,不积点善,迟早有一天天打雷劈。」
凌青云咬了咬牙:「所以?」她指了指陈幼言,「你这算是为这丫头出头?」
我沉默了几秒:「没有啊,单纯地帮你积德而已,你也不想她死吧?再弄出人命来,你的改造所还开得下去吗?」
我才没有为她出头的想法,单纯看凌青云不爽而已。
「我不用你教我做事,我告诉你,最好给我安分点,不要太过分。你要是踩到我的底线,我是不会放过你的。」凌青云语气冷冽地警告道。
我眨了眨眼睛,不再说话。
凌青云看了看底下围观的学生,最终大声喊道:「把这两个人一起押进禁闭房。」
12
我大概已经有半年多没有来过禁闭房了,再次来到这里时,我心里竟然毫无波澜。
禁闭房是没有一丝阳光的,只有地上铺着薄薄的一层稻草当作休息的地方。
我倚靠在墙边,闭目养神。
陈幼言在我身旁轻轻吐气:「谢谢你啊,还有对不起……连累你了,」她身体动了动,「我感觉到老妖婆对你和对其他人不一样,这是为什么?」
我不说话。
「老妖婆说你杀过人是假的吧?」黑暗中我看不见任何东西,眼前只有黑漆漆的一片。
我沉默了几秒:「是真的。」
我看不见陈幼言的表情,我以为她会惶恐,只是,几秒后,我听见她轻笑了一声:「那你杀的人一定是个坏人。」
「为什么?」我挪过头,试图在黑暗中看见陈幼言的表情,只可惜还是黑漆漆一片。
「因为……」陈幼言顿了一下,「你是好人,你刚刚救了我。如果不是你,我可能会被冻死。所以……我相信你是个好人。」
我想了想陈幼言说的话,开始反思自己,我真的是一个好人吗?
陈幼言以为我又不想理她了:「哎,果然,每次说了几句之后你就不肯说话了。你是我见过话最少的人,要是这个世界说话是按照说话字数收费的话,你一定是世界上最有钱的人。」
13
过了一会儿,她说:「黎歌,你怎么又不说话了?我好冷啊,你冷吗?」
「不冷。」
「哦,可是我好冷。」
「冷就睡觉。」
「睡觉管用吗?」
「嗯。」
「那我试试。」
世界又安静了下来,渐渐地我听到了陈幼言的呼吸声,好像真的睡着了。
又过了很久,就到我自己都快睡着了,我好像听到了老鼠叽叽叽的声音。
老鼠都出来觅食了吗?
渐渐地我感觉我的肚子也开始咕咕作响。
这里的惯用手段就是饿你个两三天,饿到你发慌,有时饿到你听见老鼠的声音都会觉得那是肉,可以吃的肉。
不知过了多久,陈幼言醒来了一次,嘴里喃喃着说:「爸爸,我想吃肉,肉肉,吃大排骨,红烧肉,烤猪蹄……」
我心中闪过一阵无语。
每次到禁闭室时,我都会想,想很多东西。
想我的人生,我度过的前半生,还有我的未来。
我会想,我会不会一辈子都待在这个鬼地方,我也会想会不会有一天我会在这里安安静静地死去。结束我短暂的生命。
但是,我总是想。我还不想死,我要出去,我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外面现在成什么样子了呢?或许,外面还有人记得我的存在吗?
陈幼言醒了,她叫了我:「黎歌,黎歌。你还在吗?」
「在。」我说。
「好黑啊,你害怕吗?」
「不怕。」
「哦,你说我们是不是一辈子都要待在这里啊?」
「不知道。」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被送到这里来吗?」
我没有出声,陈幼言自顾自说,「我爸爸给我找了一个后妈,我不喜欢她,所以我就经常捉弄她。
「一次我往她鞋子里面塞了一团黏糊糊的玩意,然后我骗她说那是鼻涕,她被我气哭了。她就抱着她的儿子哭,她的儿子也跟着她哭。场面特别搞笑,我还录了视频,你说我是不是特别贱?
「然后我爸就生气了,他一个月都没有给我零花钱,我都快饿死了,就是现在这个感觉。
「其实那个时候,我爸爸还没有要把我送来改造所的想法。因为我做了一个我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的举动,我把我弟弟扔了,扔在商场里。当时,我没过一个小时我就后悔了,我哭着打电话给我爸爸,说我把弟弟弄丢了。好在,最后人找回来了。
「但是我爸爸就不肯原谅我了,他把我送到这里叫我好好反省。
「你说,我爸爸那么生气,是不是打算不要我了。他有了弟弟就不要我了,要我在这里反省一辈子。」
说着说着,我听到她小声地抽泣起来了。
我烦躁地捂住了耳朵,真想现在就把她的脖子抹了,吵死了。
「你不安慰安慰我吗?」
「我想把你的嘴巴堵上,发不出声音就最好了。」
「我就不闭嘴,吵死你。」陈幼言像是赌气一样,语气都骄纵了起来。
14
过了一会儿,她问:「你是因为什么来到这里的?」
我脑子里浮现出一些不好的回忆:「你不需要知道。」
「说说嘛,反正在这里也无聊。」陈幼言这时身体往我身上挪,她触碰到我身体的那一刻,我的怒意燃烧起来了。
我提高音量:「你以为你是谁,别以为我救了一次就代表什么。再不闭嘴,信不信我现在就掐死你。」
「你本来可以不用管我的死活的。」陈幼言说。
「是吗?那我成全你。」我掐住了陈幼言的脖子,奇怪的是陈幼言没有挣扎,我看不清她此时是什么表情。
我的手指越来越用力,陈幼言的呼吸似乎也越来越弱了……
终于……我还是松手了。
陈幼言倒在了我的肩膀上,我感觉到她轻微地呼吸,却没有了言语。
晕倒了?
突然有一个人靠着我,离我那么近。我有些不适应,我手有些僵硬地去摸了摸她的额头,是烫的,陈幼言发烧了。
真麻烦,我闭了闭眼,我才不会管她。
片刻后,我脱了我的外套,披在了陈幼言身上。
万一在这里死了呢?我才不要和死人待在一个屋。
不知过了多久,陈幼言意识模糊地往我身上靠,脑袋在我怀里乱蹭,我全身的血液好像都冻僵了,差点控制不住把陈幼言整个人都扔出去。最后一点理智控制住了自己,双手僵硬得不知道放在哪里。最终,我任命地闭上了眼睛。
15
一天后,我看见了凌青云。
凌青云说:「只要你向我认错我就放你出去。」她说完的第一秒,我脱口而出:「我错了。」
凌青云呆了几秒,我无所谓地挑了挑眉:「可以放我出去了吗?」
「这跟我想得不太一样啊。」
「你想的是什么样的?我坚强不屈,誓死不从,最后忍辱负重,卑躬屈膝向你认错?」
我看着凌青云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再次说道,「你不会说话不算数吧?」
凌青云笑了:「怎么会?」她上前,伸手过来似乎想摸我的脸,我脑袋往后靠了靠,目光略带警告。
凌青云的手停在半空,她顿了几秒,把手放下,「估计也饿了吧!这次就惩罚到这里,再有下次就不会那么简单了。」
凌青云说完,我不再说话,抬脚就往外走,「对了。」我昂了昂下巴,「里面那个发烧了,赶紧送去医务室。再晚,可能真的小命不保了。」
「我还以为你对她有什么特别的想法呢,这么久以来可没见你护过谁!」
凌青云在我身后说,我顿了一下,没有什么特别的,可能是心血来潮?我没有理会凌青云的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16
晚上,陈幼言回到宿舍问我。
「我一觉醒来就躺在了医务室,我到处找都找不到你,我还以为你怎么了呢?我们是怎么出来的?
「老妖婆放我们出来的吗?
「是不是你把我送到医务室的?
「我就说你嘴硬心软,看来你还是挺关心我的。」
陈幼言说了一大堆,我冷眼看着她:「你想象力挺丰富的,不过你说的那些我都没有做过。」
温长义也走了过来:「你少折腾点吧,还真是不怕死。天天关禁闭得了,迟早有一天饿死在禁闭室里。」
「你们刚来的时候难道不折腾吗?难道你们就愿意一直待在这个鬼地方吗?」
「谁愿意待在这里啊,但是除了这里。我们也无处可去了。因为我们的亲人不要我们了,你知道上一个逃出去的人怎样了吗?她被她的家人再次送回这里了,即使知道自己的女儿在这里天天被打、被骂。她的家人还是把她送了回来,这不是抛弃是什么?」
温长义说完,她狠狠地踹了一脚铁床,来平息她的愤恨。
深夜,我睁着眼睛看着窗外照进来的月光,久久不能入睡。
陈幼言一连安静了好几天,这几天她都没有过来烦我,反而和温长义走得很近。
我冷眼看着她去讨好温长义,心中不屑,甚至充满了厌恶,陈幼言也不过如此。
我洗完澡出来,在洗衣服。陈幼言端着一大盆衣服走了进来。她走近我:「我帮温长义他们一起洗了,你要不要我帮忙?」
「不需要。」
「哦。」
「这就是你去讨好她们的方式?」我说。
「对啊,不讨好她们哪里会有我的好日子过啊,我可不想死在这里。」
我心中涌上了一股浓浓的厌恶感,没再看她一眼。
陈幼言跟我搭话道:「你心里一定在鄙夷我吧!这么努力地讨好别人,结果就换来帮别人洗衣服的下场。」
我手里默默地搓洗着衣服,不吭声。
「像你这样的人呢?靠武力在这里生存下去,让其他人都怕你,不敢靠近你。这是你保护自己的方式,而我这种武力差的人,当然要着一个靠得住的靠山,在这里生存下去。不然就是只有被欺负的份。」
陈幼言一边洗衣服一边说着,嘴里念念有词。
我听得有些恼怒:「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不关我的事。别再自来熟地跟我说话了。」我拧干了最后一件衣服,用力地摔在盆里,离开了洗衣房。
17
我最近很心烦,尤其是陈幼言当着我的面讨好温长义的时候,一股莫名其妙的烦躁就涌上心头。
再一次和陈幼言对视上时,我说:「你是她们的丫鬟吗?这么听话。」
陈幼言看着我不说话,脸色似乎有些尴尬。
坐在一旁的赵琦笑了笑:「可不就是丫鬟嘛,比我家的狗还听话。比丫鬟还好使,黎歌你要不要试一下?可好用了。」她一边说,一边戏谑地看着陈幼言的反应。
她笃定了陈幼言不会顶撞她,果然,陈幼言尴尬地笑了笑,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我冷眼瞥了一眼赵琦:「不用了。」
天气越来越冷了……
平静了两个月后,这里又闹出了一场风波。
赵琦死了,死在澡堂里,脑袋被砸出血,水龙头水没有关,血水流了一地。她的身旁是一根沾着血迹的木柴。
跟她一起进入澡堂的李薇薇成了头号嫌疑人。
「都说了多少遍了,不是我,不是我。你是不是有病,听不懂人话是吧?」紧闭的房间里隐隐约约传来李薇薇愤怒的呐喊声。
接着,里面传来一阵铁棒敲击地面的声音,巨大的声响使我耳膜也跟着震了一下。
然后是凌青云更大的怒喊:「不是你还能有谁?」
这本来就不关我的事,最近天气冷了,楼顶的风大,我便换了一个地方看书。说来,李薇薇被关起来已经有两天了,依然咬紧牙关坚持否认自己杀了赵琦。
我正欲抬脚离开,身旁突然传来声音:「我相信李薇薇。」
我扭头看去,温长义绷着脸,她的身后站着陈幼言。
「我们宿舍关系很好,李薇薇不会那么做。」温长义说,她望着紧闭的大门,脸上毫无情绪,就像是火山爆发前平静的那一刻。
18
「黎歌,我们反抗吧!」温长义的目光看向了我,「我不想再这么浑浑噩噩地过下去了,现在赵琦死了,李薇薇被关。我们真的要像个没事人一样袖手旁观吗?我了解李薇薇,也了解赵琦,赵琦的死李薇薇是无辜的,真正的凶手是任何人都不可能是李薇薇,说不定就是我们的教官贼喊捉贼呢!」
温长义滔滔不绝,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有了情绪。
我看着她的表情由愤怒转为阴冷,最后望着我的眼神带着询问,带着期待,「我们一起反抗吧,杀了这些畜生教官,把真正的凶手找出来。」
我和温长义目光对视,她的眼神像是在告诉我:「来吧,跟我一起。」
看着她的眼神,我不禁想:【我看着真的像是一个好人吗,她凭什么认为我会跟她一起做无谓的蠢事?】
她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期待得到肯定的回答。
我后退了一步,挑了挑眉:「不。」
温长义脸色瞬间难看,她上前一步:「为什么?你还想继续在这里等死吗?说不定下一个赵琦、李薇薇就是我们。」
「那又怎样?」我不愉道。
「赵琦跟我们做了这么久舍友,我们总该有点感情吧!她现在死了,我们也要一辈子缩着,当缩头乌龟。装作视而不见吗?」温长义一点一点靠近我,最后鼻尖贴着我的鼻尖,眼神里流露出悲伤和愤怒。
四目相对,温长义呼出来的气洒在我的脸上,她的眼神让我有些不高兴,好像我必须跟她一起这么做一样,「我凭什么要听你的?」我反问道。
温长义拧着眉,她抓住了我的衣领:「黎歌,你真的一点感情都没有吗?好歹也是我们朝夕相处的人。」
我不爽地皱起了眉头:「我再说一次,你要怎样我不管。别拉上我,滚开。」
温长义情绪激动,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愤怒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我。
她身后一直一言不发的陈幼言这个时候上前拉开了她,她扶着温长义一言不发地盯着我。
两人的眼神都让我觉得可笑:「这事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凭什么要帮你们?凭我们的舍友之情吗?别做梦了?我跟你们一点情谊都没有,只不过是被迫挤在同一个地方而已。」
「黎歌,你真是冷血啊!」温长义突然笑了起来,她笑得前俯后仰,一只手捂着肚子,一只手搭在陈幼言的肩膀上,陈幼言搀扶着她始终一言不发。
我冷眼看着她,一秒后,我转身离开。
「喂,」温长义叫住了我,我停下脚步,「你继续当缩头乌龟,接下来好好看着我是怎么把这里搅得翻天覆地吧!」
我没有回答,沉默地离开了。
19
温长义果然很快就把这里弄得一团糟,当天下午温长义集齐一堆人,手里拿着柴房拿来的木柴,见着教官就冲上去,疯狗一样到处咬。
上前阻止的几个教官被木柴砸得头破血流,几十个人围在一起,教官一靠近就拿木柴砸过去,现场混乱一片,愤怒,呐喊。
只是,这场反抗从开始到结束不到半个小时。总教官出现,举着枪朝天空开了一枪。
枪声响起,所有的声音都戛然而止。
接着就是闹事的全部被关了起来,带头闹事的温长义这次发了狠,几个教官差点控制不住她,她拿着木柴不管死活地猛砸,刺耳的尖叫声在耳边响起,让我心神不宁。
我从窗户看过去,温长义被几个教官架着走,她头部有道鲜艳的血红色,顺着她的脸流下来。她还在激烈地挣扎,身体被架着,她双腿用力地蹬着,嘴里愤怒地大喊:「放开我,你们这群畜生有本事就杀了我。我不怕死,下次我还会继续闹,闹得你们鸡犬不宁。」
声音渐行渐远,我的目光一直跟随温长义移动,直到再也看不见。
这两天的气氛格外严肃……
发生了这件事后,大家逃跑的心又多了一层顾虑,因为她们看到了真枪实弹的枪,没有闹事的人这两天都格外听话。
闹事的那群人已经两天没有消息了,偶尔会从楼里传来一两声惨叫声,接着又是无尽的沉默。
20
直到第四天……
天灰蒙蒙亮,从窗外看去能看到天空露出的鱼肚白,我清醒地睁着眼睛看着窗外发呆。
陈幼言一脸虚弱地出现在我的视线里,她看到了我,惨白地露出了一个我有些看不懂的微笑说:「我回来了。」
我沉默地看着她,她慢慢搀扶着墙壁走了进来,「我刚刚死里逃生回来,你不欢迎一下吗?」
陈幼言站在我床边,抬头看着我眼睛一闪一闪地眨着眼睛,她就这样站了一分钟,两分钟……
她好像执意要得到我的回答,等不到就誓不罢休。
又过了一分钟……
我微微启唇:「欢迎。」
陈幼言笑了,她拨弄了一下凌乱的刘海挂到耳朵后面去说:「谢谢。」
说完这句话,陈幼言慢慢地挪动身体回到她的床上直接躺下,宿舍又陷入了沉默。
陈幼言回来后又过了三天,温长义还迟迟没有消息。
陈幼言问我:「你说,温长义什么时候能出来?」
「不知道。」
「她们会杀了温长义吗?」陈幼言说这话时表情有些奇怪。
「不会。」寒风吹过,我靠在一棵木棉树边上,目光涣散地望着操场上密密麻麻做着蛙跳的人群,刺骨的寒气萦绕在身旁,我缩了缩脖子。
「这天气可真冷啊!」陈幼言坐在我旁边感慨道。
「确实冷。」我想。
今天没有太阳,天空阴沉沉一片。
21
下午……
今天的活动是刺绣。
经过这一年的多的时间,我的刺绣活儿已经算不错了。
至少每次碰它的时候,我会忘记我现在身处的环境,静下来用心地去感受刺绣。
细针一次次穿过布料,线条逐渐形成画面。
我专心致志地投身到刺绣当中,沉迷其中,我忘了我是谁,我忘了我在哪,我享受其中。
针线再一次穿过布料,这一次,却偏离了位置,针尖扎在了我的食指头上。
……
有人撞到了我的右手臂,我抬头,撞上了她不友善的目光。
看到那个目光后,我明白了,她是故意的。
【找茬的吗?真他妈烦人。】我想。
「听说你是这里的老大?」女生的表情很不屑,双手插兜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我把被针扎的食指头往衣服上擦了擦,衣服上瞬间多出一道小小的血迹,看起来很肮脏,甚至有些恶心。
我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女生的声音又响起:「出来跟我比一比!」
我移开了落在衣服上的目光,「滚开。」我开口道。
那人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你敢无视……」
话还没说完,我握紧了拳头,右手往上抬,一拳砸在那人的脑袋上,女生惨叫一声,痛苦地向后踉跄几步,再一看,她太阳穴的位置一条像红线一样的血迹,顺着脑袋流到她的脸上。
周围惊呼声瞬间四起,女生捂着脑袋大喊:「你找死,我今天一定要杀了你。」她向我冲了过来,狰狞的脸恨不得马上把我吃了。
【是你找死,傻逼。】我想,我飞快地抬起右腿,一个转身后,我踹在了她的胸口处,我看见她瞪大眼睛的表情,双手下意识地捂住脸蛋,接着巨大的声音响起,她撞倒了周围并排摆放的桌子和椅子,摔倒在地上,我迈步向前抓住了女生的胳膊,把她的两只胳膊反手摁在她的后背。
我冷眼看着她痛苦的表情说:「我帮你卸了你这两只胳膊好不好?」
「你敢?」女生凶狠地说道。
咔嚓一声……
随着女生的惨叫声响起,她的左胳膊被我卸了下来。
混乱中有人大喊,教官来了……
我把我的手放在女生的右胳膊上,指尖甚至能感觉到她痛得颤抖,我的指尖慢慢抚过她的右肩。
这时,陈幼言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她抓住了我的手:「黎歌,别……」
「为什么?」我的手还搭在女生的肩膀上,只要我一用力,她的胳膊就会轻而易举地被我卸掉。
「给点教训就好了,再打下去你也会受罚的。」陈幼言认真地看着我,示意我松开。
身下的女生开始反抗,我冷冷地盯着女生的脸,她嘴里骂道:「你个贱人,我一定不会饶了你。」
又是咔嚓一声……
女生无力地瘫倒,双手像是挂件一样挂在身上。
陈幼言目光呆滞,泄气地看着我:「你真是一点不听劝。」
我无视了她的目光,站起来往外走。
凌青云带着电棍已经站在了门口,看见是我,她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陈幼言也站了起来,站在我身后。
凌青云走近,陈幼言先一步开口:「躺在地下的那人先挑衅的,你去处理她吧!」
凌青云冷哼了一声:「用你教我做事?」
陈幼言不再吭声。
凌青云带走了女生。
我回到座位上再次拿起了我的刺绣,陈幼言坐在我旁边。
「那个女生是新来的,估计在外面也喜欢称老大……」她一边低头刺着绣,一边说。
「她刚刚说,你是这里的老大。」
我抬头,黑着脸:「我不是,你闭嘴。」
「哦。」陈幼言泄气地点点头,不再出声。
……
22
冬天是最难熬的时候,睡觉盖在身上仅有的一张被子又潮又硬,每晚弯着腰缩在被子里,脚捂着一晚上都冰冷。
深夜,我还在辗转睡不着,突然,陈幼言的声音响起:「你也冷得睡不着吗?」她询问道。
我没有回答。
她好像早已习惯,继续说道:「我也好冷。」
安静了一会儿,她又说道,「你说我们两个挤在一起会不会暖和些?」
回答她的又是沉默。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陈幼言说道。
「我没答应。」我轻声说道。
此时陈幼言已经抱着被子站到了我床边,灰暗中,我只能看见她的眼睛,她叹了一口气:「别硬撑了,你想冷死在这里吗?」
下一瞬间,她挤进了我的被窝,我们的身体贴在一起,她身体的温度带了一丝暖意给我,也许是因为太过冷了,我的身体居然没有排斥陈幼言的靠近。
我们的脸距离对方不到三厘米,她呼出来的热气洒在我的脸上,我看见她的眼睛在黑暗中一眨一眨地,她问我:「暖和吗?」
我把脸转了过去,闭上了眼睛:「还行。」
一夜无梦。
23
赵琦的父母来了,两个鬓边发白的中年人面容憔悴,互相搀扶着对方,神情悲伤地大声哀号:「还我女儿,你们还我女儿。」
他们慢慢地挪动,周围很快就围满了人,两个教官在旁边想驱逐散人群,奈何人越围越多,有家长在他们自然不会对我们打骂。
所以,都胆大了起来。
女人被她老公搀扶着,弯着腰哭诉:「我把我的女儿好好地送到这里来,你们要给我们一个交代。我好好的一个女儿,就这么死了。你要我们怎么活啊?」
围得水泄不通的人墙,叽叽喳喳的声音源源不断。
不久,总教官带着一群穿着迷彩服的教官姗姗来迟,几十个教官并成一排开出一条道,走到这对夫妇面前。
平时凶神恶煞的总教官此时变得温文尔雅,她向两位夫妇鞠了一躬,不知说了一句什么。
陈幼言嫌恶地说了一句:「虚伪。」
「我可怜的女儿啊!到底是谁这么残忍杀了你。」女人的情绪激动。
她手指着周围的人,「一定是你们欺负我们家赵琦,我可怜的女儿啊。今天我一定要讨回一个公道。」
女人情绪激动,上前似要扑向众人,被一个教官及时拦住,拉着她,前排的人被吓得纷纷往后退,女人继续说道,「你们都说说,是不是有人欺负我们家赵琦。」
总教官似乎怕我们说出什么不利于他们的消息,使了个眼色,几十个教官瞬间把人群包围住,强制分散了人群。
远远地,我听见妇人大喊:「你们干什么?凭什么不然我们跟她们对峙,你们心虚了是不是?我女儿的死根本就不是意外。」
「意外?他们居然是这么说的。」
陈幼言也发出了疑问:「意外?他们为什么要隐瞒?是不是在这里所有死过的人,他们都对外宣称是意外啊?」
「算是吧!」
「为什么?」陈幼言声音有些颤抖。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次他们会敲诈李薇薇家里一大笔钱,帮李薇薇摆平赵琦父母。再从李薇薇的钱里面掏出一部分去安抚赵琦的父母。」
「如果赵琦的父母不接受这个结果,去告他们呢?」
「能开得下这个改造所,就说明改造所背后的人后台很硬,他们斗不过的……」
一向话多的陈幼言在此时沉默了,我侧眸去看她,发现她居然红了眼眶。我有点不懂,她……是在同情赵琦的父母,还是在痛恨那些畜生做的龌龊事。
24
晚上,陈幼言再一次抱着被子站在我床边。我扭过头闭上眼睛,身体却往里面挪了挪,算是默认。
几秒后,陈幼言钻了进来。
她轻轻地喘着气,温暖湿热的热气吹到我的脖子上,有点痒痒的……但是我并不排斥。
我们的距离近到可以听到对方的心跳声,我感受到陈幼言的心脏有节奏地跳动。
一下……两下……三下……四下……五下……六下……
陈幼言动了动,她的脚跨进来了一点,细腻嫩滑的皮肤碰到了我的脚踝,我心脏漏了半拍,但还是默不作声,十几秒后,她的腿还搭在我的脚上,她好像没有打算移开。
我动了动我的脚。
陈幼言轻声说:「别动。你的脚很冷,我帮你热一下。」
我不动了,很奇怪,明明我很排斥跟人身体发生接触,可是现在我居然有点喜欢。
「你跟我妹妹一样,一到冬天手脚就冰冷得捂都捂不热。」安静了几分钟后,陈幼言突然轻轻地说了一句。
「嗯。」我回道。
「我很久没有见到她了。」陈幼言自言自语道,「我很想她。」
……
25
赵琦的父母相继又来闹了两次,后来就再也没有来过。谁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屈服了,还是选择跟他们斗下去。
临近过年,凌青云也放松了一些。她说:「很快过年了,安分点。好好地在这里过个年,大家都开心。」
她说话后,没有几个人是高兴的。毕竟大家都不是傻子,谁在这个鬼地方过年能高兴得起来。
一阵沉默过后,凌青云继续说:「等一下会给你们发一个小纸条,把你们想吃的零食都写下来,我会帮你们去采购。」
纸条发下来时,陈幼言问:「你要写什么?」
我拿着纸笔有些茫然,我也不知道我要写什么。我没有特别喜欢的东西。
陈幼言看着我的表情像是明白了一切,她弯着眼睛笑着,脑子里思索着什么,一脸幸福地回忆。
我把笔和纸条都一把塞到陈幼言怀里,我看着她落笔写下那些奇奇怪怪的名字,她边写边絮叨:「这个非常好吃,这个也很绝……」
突然间,一个短发女生发疯似的猩红着双眼歇斯底里地大喊:「写什么写?我要回家,你们都傻了吗?才给一点点甜头你们就忘记了他们是怎么对我们的。」
她手里拿着笔发疯,抓着人就狠狠地扎下去,被扎的那个痛苦得面部扭曲,挣扎着向周围人求救:「救命……救我……」
她却没有放开,捅一下……捅两下……捅三下……
血腥的血液溅到脸上,顿时间,暴乱开始。所有人都尖叫着散开了跑,而那个疯子捅完一个后,把人扔在地上,猛地扑向第二个人,尖叫声伴随着喊救命的声音四处散开。
我后退了几步,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却发现陈幼言像傻子一样愣在原地。
「陈幼言,快走。」我说。
那个疯子向她扑了过去,陈幼言像是被吓傻了,迟迟没有动作,眼看那个疯子就要扑到陈幼言了。我的大脑想都没想,身体做出反应,向着陈幼言方向跑了过去,我把她抱在怀里。
一个转身后,尖锐的笔头,狠狠地插在我的后背上,我闷哼了一声。
我忍着痛用力推开了陈幼言,她跌倒在几步外,我瞬间转身抓住了那个疯子的手,疯子像是没有意识的丧尸一样,拼命地大喊,发现自己动不了之后,她一口咬在了我的伤口上。
像是真正的丧尸一样撕咬着我的肉,剧烈的疼痛在我身上蔓延开来,陈幼言也反应了过来,踉跄着起身。
我一拳砸在那个疯子的脑袋上,她痛苦地哀号,抬头的瞬间我好像看见了吃人的鬼一样。嘴巴里的血迹分不清到底是我的还是她的,我猛地又一下砸在了她的脸上,一下……两下……三下……
她终于像是没有力气了,无力地瘫倒在地。
26
凌青云终于姗姗来迟,她把那个疯子抬走了,而我被送到了医务室。
伤口在我的左肩上,处理得很及时,我没有什么问题。
陈幼言坐在床前,她静静地看着我,像是想在我的眼睛里看着什么东西来。
「你盯着我干吗?」
陈幼言轻轻地眨了眨眼:「我没想到你会替我挡了这一下,」她顿了一下,「你以前跟我说你不是这样的人。那现在是不是说明我改变了你,我在你心中现在也是有一定分量的是不是?」
我心里有些茫然,为什么我会冲上去救她呢?好像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就有点在意她了,陈幼言好像确实改变了我。我从前从来不会在意任何人的。
陈幼言说:「你还记得上次温长义说你冷血吗?我觉得你一点都不冷血,相反,我很喜欢你对我和对其他人的区别。」
【你……很喜欢吗?】我在心里默默想着,居然还有一丝高兴。
「我们也算是好朋友了,等有一天我们都出去了,我一定会去找你的。」陈幼言笑容灿烂,她突然向我举起了手,「我们来拉钩好不好?」
她手比着拉钩的姿势,手在我眼前摇了摇。
我呆愣在原地迟迟没有动作,她的笑容逐渐凝固,良久,她尬笑着放下了手:「要是有一天我先出去了,我一定会回来接你的。」
「你呢?」陈幼言的眼眶有些红,声音沙哑,「要是有一天你比我早出去了,你会回来接我吗?」
我看见她滴落的一滴泪,平静道:「不会……」
「为什么?」陈幼言的声音颤抖。
「因为……我永远都出不去。」我看见了陈幼言错愕的表情,「我爸要我一直留在这里,如果我踏出这个地方半步,他就会毫不犹豫地杀了我。凌青云就是他的人。」
「凌青云是你爸的人?」陈幼言惊讶,「你不是他的女儿吗?他为什么要杀你?」
「我是他的女儿,但是我们更像仇人。你曾经问过我,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你现在还想知道吗?」我问。
陈幼言靠近了一些,点了点头。
「我从小就没有妈妈,因为我爸有暴力倾向,所以我妈跟她离婚了。离婚之后,我爸就非常恨我妈,连同我一起恨。所以,他经常打我,喝醉了打,没喝醉心情不好也打。我被他打着长大,直到我十七那年。我给他下药了,我想毒死他。这样他就再也打不了我了。可是,被他发现了。那天,我们两个打了一架。之后,我就被送到了这里。」
陈幼言安静地听着我慢慢说完,她看着我的眼神好像有些心疼和难过,我第一次从别人眼里看到为我难过的表情。
我一直以为我是没人爱的,所以我也不爱任何人。
可是现在,有些东西悄然改变了。
她凑近我,一个柔软的手掌落在我的头上,轻轻地抚摸了两下,柔声说:「好了,好好睡一觉吧,别想了。」
这种感觉是从来没有体验过的,我的心脏剧烈地跳动了起来。
心跳得好快啊,这就是心动吗?
27
两天后,我恢复得差不多了。
那天正赶上凌青云出去采购,陈幼言消失了半天,我不知道她去哪里了。
我没有问,她也没有说。
我随口提了一句:「还以为你趁着凌青云去采购的时候准备逃跑呢!」
她神色有些古怪,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说:「没有。」
我没有多想。
下午,回到宿舍时,李薇薇回来了。
她的精神状态有些恍惚,看样子,她们一定是给李薇薇下药了。我回忆起从前,药剂注射进身体里时的那种痛苦。每天都神志不清地活着,不知道自己是谁。
如果再关下去,李薇薇精神会出问题,所以不得已就放了出来。
她回来后一连两天,没有说一句话。像是没有意识的丧尸一样,直到第三天,她开口问陈幼言:「温长义呢?她去哪里了?」
陈幼言激动:「你终于清醒过来了。」她叹了一口气,「温长义跟你一样,被关起来了。因为赵琦,她带着一群人反抗,因为她是带头的,所以不知道这次要被关多久。」
李薇薇流下两行泪,她又不说话了。
陈幼言陆陆续续在她跟前晃悠了好几个小时,李薇薇一点反应都没有。最后陈幼言只能放弃。
……
28
陈幼言每天钻进我的被窝,有时候我会醒来,那个时候她都是抱着我的,像是小孩子抱着娃娃睡觉的模样。
晚上睡觉的时候,她有时候会想要抱着我睡,但是我不允许,但是每天早晨醒来的时候,她的手都会搭在我的腰上。
慢慢地,我也就放弃了,允许她晚上的时候也抱着我。
时间过得很快,很快就到了年三十。
这一天,教官们允许我们放松,平时的训练都取消了。
早上凌青云安排了包饺子的项目。
陈幼言像个小孩子一样,玩得不亦乐乎。
我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没有动手,因为包饺子黏糊糊的,染上一层面粉粘在身上很难受,所以我不想碰。
今年这里也算是有过年的氛围了,难得有一次大家都还算开心的日子。
我靠在墙边,目光在陈幼言洋溢着灿烂笑容的脸上停留。那一刻,我觉得她的笑容就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
愣神间,陈幼言扭头看向我,她手里递过来一个东西,嬉笑着对我说:「给你。」
我一看,陈幼言用面粉捏了一个只有上半身小人。
她说:「黎歌,你看。这是我捏的你。」
我扯了扯嘴角:「你别侮辱我。」
陈幼言笑了两声:「我技术有限,但是这是 Q 版的。你看,多可爱呀。」陈幼言用手指头戳了戳小人的脸蛋。
「丑。」我说。
陈幼言撇了撇嘴:「哪里丑了,多好看呀!」她不甘心,又摆在我眼前晃了晃。
我瞥了一眼她手里那丑不拉叽的玩意儿,决定不再说话。
陈幼言一副你不懂我的乐趣的模样,她叹息着摇了摇头:「多好玩呀,你也过来玩呗,捏一个我好不好呀?」
「我不会。」
「我教你呀。」
「我不想学。」
再次被拒绝陈幼言也只好放弃了:「算了,不为难你。等一下煮完饺子后,我包的这个饺子一定要给你吃。」她嘿嘿笑了两声,「黎歌,吃黎歌。想想就好玩。」
我瞪了她一眼:「这不是我。」
她笑着转身过去,继续玩起了饺子。
陈幼言果然捞到了她包的那个丑不拉叽的饺子。她放到了我碗里,笑吟吟地说:「吃吧。」
陈幼言期待的眼神一眨一眨地看着我,我叹了一口气,然后用勺子把饺子捞起来,轻轻地咬了一口。
「好吃吗?」
「面团有什么好吃的?」
她有些尴尬:「我给忘了,只顾着开心。这么大一块面团,你还别吃了吧!」
其实我是骗她的,即使它只是一块面团,可是我却觉得它很好吃,很甜。
很奇怪,我好像有点喜欢陈幼言了。
喜欢看她眼睛笑得弯弯的样子,喜欢她对我笑。
当我反应过来我在想什么的时候,我突然间觉得我是个疯子,我为什么会这样想?
陈幼言感觉到了我的走神,她问:「黎歌?你在想什么?」
我愣了几秒后掩盖似的低了低头:「没什么。」我不动声色地拉开了一点距离。
陈幼言也愣了一下,但是她没说什么。
……
29
晚上十点左右,这里放了烟花。
烟花在空中一朵一朵地盛开,灿烂无比,陈幼言在烟花的照射下,像是整个人都抹上了一层粉色。
周围喧闹无比,我却好像什么都看不见,只能看见陈幼言一个。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她。
我看得有些入迷了,当陈幼言转头看向我的时候,我竟没有反应过来。
她红润的嘴唇微启:「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她的一言一语都好像在挑逗着我,就好像在最饥饿的时候,摆在你面前一盘令人垂涎欲滴的美食一样,有无限的诱惑。
我扭过头不说话,喉咙有些干渴,我不禁咽了一下口水。
可是,此时陈幼言突然强硬了起来,强行把我的脑袋掰过来。
我们两人对视,我在陈幼言亮闪闪的眼睛里看到了我自己影子。
陈幼言的手慢慢下垂,她低头抓起我的手,然后十指相扣。
她说:「黎歌,我喜欢你。」
我愣住了,一时间居然说不出话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的嘴唇。
陈幼言的脸慢慢凑近,她微微启唇,「你喜欢我吗?」
我没有说话,慢慢地低头一点一点地靠近。我有些紧张,呼吸变得急促起来,陈幼言这时闭上了眼睛。
我颤抖着亲了上去,「喜欢。」我说。
烟花爆竹下,我们吻得难舍难分。陈幼言配合着我,我们口舌交缠。
不知过了多久,陈幼言有点喘不过气来了。
我有些不舍地松开了她,我看向她有些红肿的嘴唇,慢慢地……慢慢地……低下了头。
脸上似乎有些火热和昏沉,陈幼言握了握我们十指相扣的手。
我微微地笑了。
30
新年第一天,早晨醒来。
睁开眼睛时,陈幼言一只手撑着脸慵懒地躺在床上看着我。见我醒了,她眨了眨眼睛:「早上好呀。」
「什么时候醒的?」我问。
陈幼言一脸坦然:「就刚刚,醒来一睁开眼睛的瞬间就被我女朋友的美貌给折服了,就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我笑了笑:「别贫了,起床刷牙吧。」
陈幼言笑着起了床。
我看见一旁的李薇薇瞪大眼睛看着我们,表情很奇怪,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
也是……她不能理解吧!
吃早餐时,陈幼言一点一点地掰着馒头一口放进我嘴里,一口放她的嘴里。
我小声说道:「你注意一点,这里有很多人!」
「怕什么?昨天晚上那么多人我们都亲了那么久。这里像我们这样的关系的不止我们一对呢!你不会不知道吧?」
想起昨天晚上那个吻,我瞬间感觉全身都热了起来,我低下了头说:「确实不知道。」
「那是你平时太冷漠了,根本就不会关心周围发生了什么。」陈幼言似乎有些害羞,「但是……我觉得没有关系,从今往后,你只要关心我就可以了。」
我觉得我的脸要烧起来了。
……
31
吃完早餐端好餐盘正准备离开的时候,我看到了许久未见的温长义站在我身后。
温长义瘦得双颊都瘦了下去,眼眶边上是两个有些可怕的黑眼圈,甚至有点不像活人的模样。
触碰到她目光的那一刻,她瞳孔放大,眼里充满了恐惧,她颤抖着上前:「黎歌,你和陈幼言在干什么?」
温长义走路时我才发现她的右腿居然瘸了,走路一瘸一拐地。
陈幼言握着我的手突然用力,我居然都感受到了一丝疼痛,我皱着眉头看向她,却发现她死死地盯着温长义,那神情是我从未见过的。
像是……要杀了温长义一样……
「我们走。」陈幼言说。
我不知道陈幼言在害怕什么,她拉着抬脚离开。
但是转身那一刻身后传来的声音,让我身体一震。温长义说:「黎歌,你还记得温习艺吗?」
我停住了脚步,温长义的话让我瞬间头皮发麻。
我转过身,对上温长义的视线,她对我笑了笑,表情瘆人。
陈幼言突然轻轻地叹了一口,然后她松开了我的手。
温长义还保持着那个瘆人的笑容:「我告诉你一个今天大秘密吧!绝对够劲爆,你信吗?」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其实我也想知道温长义到底要说什么。
她神情古怪地看了一眼陈幼言,笑容更甚:「我要说的秘密就是……温习艺其实……是陈幼言的妹妹。」
温习艺……陈幼言……妹妹?
我的脑袋瞬间爆炸。这时,我听到了陈幼言古怪的嗤笑声,她哈哈哈哈地笑起来,此时的她一改往日,变得阴冷至极。
「如果不想让其他人知道,我们还是离开这里再谈吧!」温长义说。
32
我们走到了一片无人的角落里。
温习艺是半年前进来的,温长义、赵琦、李薇薇三人合伙老是欺负她。
压迫她帮她们洗衣服、端泡脚水、洗袜子。不洗就动手打,但是温习艺很有骨气,打死都不肯干。
而我……从不关心任何人,那时候我觉得所有事都跟我没有关系,我对一切都视而不见。
温习艺被欺负狠了,终于在一天夜里爆发。
我那时每天晚上都失眠,喜欢睁着眼睛看着外面的月光发呆。半夜,我眼睛被月光照射的刀反光闪到了眼睛,我看到温习艺走到温长义床边,双手拿着刀柄把刀举了起来。
「别。」我大喊了一声,迅速从床上跳了起来。
我猛地抓住了温习艺的手,她紧紧握着那把刀,力气竟然大得惊人,我想把那把刀抢过来。
声音自然吵醒了宿舍的几人。
她们睁开眼睛,看到我和温习艺争抢着一把刀的那一刻都发出了惊呼声。
「过来帮忙啊!」我说。
可是她们都没有过来,她们都躲得远远地。
温习艺笑了:「原来你们也怕呀,你们欺负我的时候你们怎么不怕呀?」她歇斯底里地大喊,「你们都该死,我要杀了你们。」
她的刀尖狠狠地推向了我,「都给我去死。」
在抢夺刀的过程中,我一不小心划破了温习艺的脖子。顿时,血迹喷涌而出,我愣住了,嘴边是浓浓的血腥味。
温习艺瞪大双眼,倒在了我的肩膀上没了呼吸。
当啷……刀掉落在地下。
33
回忆一股脑向我涌来……
「黎歌,你当初杀的那个人就是她的妹妹。」温长义的这句话像是毒蛇一样,让我浑身发冷。
「你知道我这条腿是怎么废的吗?」温长义问我。
其实我心里已经有数了,但我还是想问:「温习艺真的是你妹妹吗?」
「是。」她坦然地点头。
我想到了赵琦的死因:「赵琦是你杀的吗?」
陈幼言惊讶:「这你都猜到了?」她捂着嘴唇,扯出一个微笑,「对,没错。是我杀的,赵琦那条烂命,杀了她都不够我解恨的。」
现在的陈幼言已经是我完全不认识的人了。
我嘴唇有些颤抖:「那次,你消失了一个下午去了哪里?」
「我呀……」她笑了笑,「不过是去找温长义算账,顺便打断了她一条腿而已。」
温长义愤怒了:「陈幼言,你不该找我算账的,你应该找黎歌呀。是她杀了你妹妹,不是我。」
「我当然要找你算账,你为什么要欺负我妹妹?你觉得她好欺负,所以你们就逼她帮你们干活是吗?我凭什么不能找你们算账,你们就是该死,早就应该死一万遍了。」
「陈幼言,你以为你又是什么好东西?你的手段可比我们卑鄙多了。你一开始就什么都知道,却在这里装大尾巴狼。先是杀了赵琦,诬陷李薇薇,再是怂恿我反抗,最后再欺骗黎歌感情。」温长义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戏谑地看着我,慢慢地嘲讽。
陈幼言脸也开始变得扭曲:「温长义,我真后悔当时只断了你一只腿,当时应该把你的舌头割下来。」
我有些呼吸不过来了。
「本来我还想跟黎歌玩久一点的呢!」陈幼言拧着眉似乎很不高兴,「你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说出来破坏了这美好的气氛呢?」她脸上挂着一丝遗憾,转头对我笑道,「你说,是吧?黎歌。」
「闭嘴。」我恶狠狠地瞪着她。
被耍的滋味真难受啊!我悲哀地想着。
34
陈幼言不以为然:「这就生气了?你杀了我妹妹的时候你猜我是什么滋味?」陈幼言提高音量吼,「你为什么要杀了她?」
我哑口无言,的确是我杀了温习艺,我无法否认。
陈幼言眼里猩红,「为什么要杀了她?你说呀,你为什么不说?」
我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耳边传来温长义的笑声:「看来你们最近相处得挺愉快的呢!这些可都是陈幼言的谎言啊。黎歌,你难道不生气吗?冲上去杀了陈幼言啊!」她到最后愤怒的地大喊道。
陈幼言一个箭步冲过去掐住了温长义的脖子,她甚至没来得及反应,就被陈幼言掐在手中,根本就找不出一点从前手无缚鸡之力的影子。
温长义双手试图挣脱陈幼言抵在她脖子上的手,却根本无还手之力,完完全全被武力碾压。
也对,什么都是假的。
就在我以为温长义快要死的时候,陈幼言猛地把她推开:「滚吧!我不想杀你,当然得留下慢慢折磨才好玩,记住,你当时是怎么对我妹妹,我会原封不动地还给你的。」
温长义得到解放后,捂着脖子剧烈地咳嗽起来。
临走时,她用口型跟我说了一句:「祝你好运。」赤裸裸地嘲讽。
35
陈幼言转身对着我。
「现在我也没有继续装下去的必要了,如你所见,现在的我才是真实的我,真正的我。他们欺负我妹妹,赵琦死了,李薇薇父母倾家荡产,温长义瘸了一条腿。你呢?你用什么还?
「用你的命吧,把你的命给我,行吗?」
「既然你知道是我杀了你妹妹,你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我问。
「你这个人戒备心很强,跟你来硬的我肯定不行。」陈幼言无奈地耸耸肩,「所以,我只能这样了。」
「所以你就骗我。」
「对,所有的一切都在骗你。」陈幼言大声喊,「我恨你,你知道我跟你在同一张床上睡觉的时候是多么想一刀捅死你吗?」
原来,她也一直都想让我死,出生到现在,好像我身边的所有人都在期待我早点死去。唯独我自己不想死,我想去看看这个世界的大好河山,可是浑浑噩噩地苟活了十九年,却哪里也没去成,每天都活在暗无天日中。
我说:「你为什么不动手?」
「我改变主意了,因为我发现了一个很好玩的。」
好玩的……好玩的……好玩的……我心里重复了十几遍这句话,心里本来那团悸动的小火苗,已经被大雨浇得稀碎。
「黎歌,你不也玩得挺开心的吗?你是有多缺爱呀?我才花了一点点小心思,你就上钩了。你不会以为我就喜欢你吧?你让我觉得恶心。
「我就是在等这一刻,等你发现我在骗你的时候,你的那个表情。这个时候你还舍得杀我吗?」
她慢慢凑了过来,邪笑着。
我试图动了动嘴唇,却发现我说不出话了。
「怎么样?你要杀了我吗?」陈幼言指尖触碰着我的脸,「你动不了手,那我可杀了你。」她的指尖从我的脸一直往下到下巴,再滑到脖子处,她轻轻地抚摸我的脖子。突然,她停留在了某一处,「我妹妹当时就是这个位置吧。」
她的手掌慢慢收紧。
我人生第一次,有一种撕心裂肺痛痛快快哭一场想法。
36
好难过,真的好难过。
但是我放不下我的骄傲,我轻轻地闭上了眼睛。眼眶里有一滴泪流了出来,划过我的脸。
我想掐死陈幼言,但是我又舍不得。
陈幼言并没有用力。「哦……」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差点忘了告诉你,其实你为我挡在我身前的那一天我是故意的。我在赌,我赌你是不是喜欢我,没想到真的被我猜中了。黎歌,你真的很缺爱。我才透露出一点点对你的爱意……」
「够了。」
「可是,这么善良的你,怎么会杀人呢?你说说,你现在还喜欢我吗?要是喜欢的话……你能不能为了我掐死你自己啊?」
我觉得陈幼言说得对,我从小就没人爱,所以我是一个很缺爱的人。
我把自己伪装起来保护自己,陈幼言很聪明,她看透了我的内心。
陈幼言,你赢了。
我很喜欢你。
我摇了摇头:「我拿得起放得下,欠你妹妹的命我可以还你。你自己来拿,掐死我。」我昂了昂下巴。
「好一个拿得起放得下,」陈幼言冷道,「我改变主意了,现在杀了你多没意思啊!我要让你一直痛苦下去,等我哪天想要拿你命的时候,你再乖乖地送上门来好不好?」陈幼言的指尖若有若无地勾着我的下巴。
我神情漠然:「滚。」
陈幼言挑起了一边眉,冷笑:「你没资格叫我滚,这是你欠我的。」
我突然觉得好疲惫,倚靠在墙边,我歪了歪脑袋:「你现在是什么意思,要杀便杀,搞那么多弯弯绕绕干什么?过了这次,今后我也不会轻易饶了你。」
「那就拭目以待吧!」陈幼言耸了耸肩,轻笑。
陈幼言离开我的视线范围内之后,我像是再也撑不住似的无力地蹲在地下。
那一刻,我放下了我全身的傲骨蹲在角落里,无声流泪。
原来我黎歌也会有这一天,如此狼狈的一天。
我是个非常骄傲的人,我的自尊心很强,我不会允许任何人压垮我,把我的自尊心踩在脚底下,谁都不行。
谁都不行……
……
37
我没想到温长义一直在旁边看着,陈幼言离开后,她慢慢地挪动着她残缺的腿走了过来,走近了,她开口质疑道:「你为什么不杀了陈幼言?她骗了你啊,你应该恨她呀。你怎么变得那么懦弱了,你应该像当初杀了温习艺那样,一刀杀了她啊。」温长义怒吼。
温长义在因为我没有杀了陈幼言而愤怒,她语气里满满都是痛恨。我知道她在为她断了的那条腿而愤恨。因为自己无能,所以她把杀了陈幼言的希望寄托在我身上,我没能如了她的愿,她便急了。
我嗤笑了一声:「你为什么不亲手杀了她?」
温长义说不出话,我继续说道,「你少指使我,我不杀陈幼言不代表我不会杀你。」
温长义这会儿像是一副什么都不怕的模样,面容蜡黄饥瘦的脸笑起来像怨念深重的恶鬼一般:「你来呀,我又不怕死。只是,死前没能手刃陈幼言,难解我心头之恨。
「我们的共同敌人是陈幼言,为什么不能联手杀了她呢?」她歪着头询问,「难不成……你真的喜欢她?」
「闭嘴。」我厉声喝道,「不用你教我怎么做,我自有打算。」我并不打算和温长义聊下去,我去了教堂的楼顶待了很久。
从白天到夜幕降临,看着天空的云朵悄然变化,慢慢地走过。
看着偶尔飞过的一只鸟,目送它飞向蓝天,飞向自由。
我在楼顶坐了很久很久,久到我站起来时,身体麻得差点站不起来。新年的第一天,好像过得很糟糕呢!
我跟凌青云说:「我想出去了,即使是死,我也想出去看看,哪怕只是短暂的几分钟。」
凌青云沉默了,她点了点头:「我会跟黎总说的。」
我说:「没有这个必要,他只会认为我在拿命逼他。」我云淡风轻地说着,心底无比平静,「他之前说过,只要我踏出这里一步,就立刻枪杀我。这次我不想懦弱地躲藏着了,我拿自己的命去赌,赌赢了,我就自由了,赌输了,也不过是一死。」
凌青云问了好几遍真的想好了吗?
我说:「真的。」
38
对上陈幼言的眼睛时,她若无其事坐在我的床上,她的眼睛真的好好看呀!我想。
她说:「一起睡吧!」
我盯着她那双好看的眼睛不言语。
她叹了一口气后直接伸手把我推倒在床上,她抱得很紧很紧,用力地把我摁在她的怀里。
我的脸埋在她的胸口,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两行清泪流了下来。
过了很久,我们都没有说话, 各自听着对方沉重的呼吸声。
良久, 我听见陈幼言轻轻地说了一句:「如果不是你该多好啊!」
我知道她在说什么, 可是……没有如果,偏偏就是我。
「黎歌, 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的爸爸吗?」陈幼言像是在轻声地呢喃, 她没有等我回答就自顾自地接着说, 「其实……那是骗你的。我根本就没有爸爸,也没有家。」她说完后, 我惊了一下, 手指头不由得动了动。
「我是在福利院长大的, 习艺她被一个富贵家庭收养了。但是那家人只从有了自己的孩子后,就不对习艺好了。她从来都没有跟我说过她活得不好,对于我来说我只有她一个亲人,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她语气很平静,我看不到她的脸,现在她是一副怎么样的表情呢?
「她每次都掩饰得很好,我一直以为她在那家过得很好。后来,我连续一个月联系不上她了,我去找了那家人, 才知道她被送到了这里来。
「我不是一个合格的姐姐,直到她死了,我才知道这些。」陈幼言的声音带着浓浓的自责和悲伤。
「黎歌, 你看着我。」陈幼言说。
我良久才抬头,我发现陈幼言眼眶里有一滴泪,「黎歌,下辈子你一定不要对不起我了好不好?」陈幼言小声说道,「下辈子,你也不要来这里了。一定当个自由自在的人,逍遥自在地活着。」
她说完后,双手放在我的后脑勺上,对着我的嘴唇亲了下去。
我尝到了一丝苦味,其实我是知道的, 她说第一句话的时候我就知道她要干什么了。可是,我不在乎了, 死了也好。死了就解脱了。
我喘着粗气热烈地回应这个吻, 过了一会儿,陈幼言推开了我。
她笑着说:「接下来的时间就让我们一起来迎接死亡吧!」
39
我拉着她跑了出去:「在死亡来临之前,我要走出这里的大门。至少这样,我就也算是死在外面, 而不是这里。」
凌青云终于帮我打开了这里的大门,她说:「走远一点,好好看看外面的世界。」
我和陈幼言拉着手,一直往前走。外面的阳光好温暖啊,外面的空气也格外好闻, 自由的感觉真好。
腹部开始剧烈地疼痛, 我知道该来的还是来了, 接着口中吐出了一口鲜艳的血,我忍着疼痛牢牢地握着我和陈幼言十指相扣的手。
我们相视一笑,终究我们还是死在了一块儿, 也算是圆满了。
耀眼的阳光从天空上照射下来,我和陈幼言紧握着双手躺在地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对方。
直到……我们都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