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潜进皇宫当晚,在御膳房遇到了皇帝。
我去偷吃,巧了,他也在偷吃。
皇上说后宫嫔妃如狼似虎,馋他身子,在膳食里下料。
太后又催他绵延子嗣,烦得很。
我大手一挥,说有法子帮他治敌,他让我在皇宫里赚个盆满钵满。
是以,甄贵人的十全大补汤、薛美人的榛子糕全进了我肚里。
没多久,皇帝不举的消息还传遍了皇宫的大小角落……
大业已成,正是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之时。
狗皇帝一把将我从狗洞中拎出,丢在龙榻上:「爱卿,你一走了之,朕的子嗣怎么办?
事情由你引起,只能将你赔给我了。三年抱俩,甚好。」
皇、皇上,你不讲武德,契约里,可没这一条啊。
1
我潜进皇宫当晚,在御膳房遇到了谢景珩。
我去偷吃,巧了,他正在偷吃。
若不是他对几盘糕点挑挑拣拣,闻闻嗅嗅,担心他全部吃完。
我断断不会跳出来制止。
「住手!住手!你这人怎会如此贪心?吃两三块得了,也要给他人留些。」
谢景珩一双星眸透出三分吃惊、三分不解、四分怀疑。
我利落地打掉谢景珩意欲捏糕点的手,将一盘盘糕点挡在身后。
「大胆,何人敢夜闯皇宫?」谢景珩率先反应过来,拿出一副要捉拿我的做派。
「你才大胆,监守自盗,罪加一等」。
我俯身捏起一块茯苓糕,咬了一口,果然美味。不顾其他,沿桌挨盘品尝。
「看你这身装扮,应当是在皇宫里当差,你也不想引来侍卫,暴露身份吧。」
我踮脚飞速将一小块麻糍塞到谢景珩嘴里。
「咱们没必要伤了和气,打个商量如何?」
谢景珩转身推开御膳房的后门,视野一片开阔。
原来门后还有一片天地,凭栏远眺,尽览整个皇宫的夜景。
「也罢,你且说说看。」谢景珩跨过门槛,席地而坐,饶有兴趣地看向我。
2
我端出两盘糕点,示意他边吃边聊。
「我若说,我本来想去太医院瞧瞧,一时迷了路,你信不?」
谢景珩显然不信,一副「你再接着编」的神情。
看来要显露一点真功夫了。
我淡漠地瞟了一眼他手中的荔枝枸杞松子糕,平静说道:
「你方才吃的糕点中含有多种强身的肉糜,而今又吃了这顶滋补的糕。
这两种食物本就性热,单独、少量食用无碍,你却混着吃,怕是有真气在你体内横冲直撞……」
谢景珩的身子一顿,剑眉紧锁,忽地抓住我的手,紧张问道:「那会怎样?」
笨蛋,当然是上火,流鼻血啊。我假意蹙眉深思,让事态升级,骗他一把。
「自然是,抓心挠肝,干柴烈火,这样那样,嘻嘻哈哈……」
我作势向谢景珩身子贴近,趁机抚摸两把他的脸蛋。
他那张清冷的面庞爬上些许红晕,我不禁失笑:「都是男人,害羞什么?」
说实话,长这么大,很少见到像谢景珩这样俊逸的男子,莫非皇宫的水土养人?
3
很快,谢景珩神色恢复如常,玄色衣袖一挥,微怒道:「没想到他们的手伸得这样长。」
见我怡然自得地大口品尝美味,谢景珩心生疑窦:「你不怕?」
我拂去手上的糕渣,低头从衣袖里掏出瓶瓶罐罐:
「实不相瞒,我不光武功高强,医术也了得。」
见他无奈地将扇子抵在额头,蹙眉含笑,我就知道,他小瞧我了。
我轻咳两下,故作深沉地说:「你深吸一口气,感受丹田处是否恰似有一股火,随时喷涌而出?」
他张嘴的刹那,我眼疾手快,丢到他嘴里一颗黑色小药丸。
「是不是清爽许多,没有之前燥热了?」
谢景珩看我的眼神带着一些冷厉,那分明是不信任。
「骗你作甚?我进宫只是想求取一味珍贵的药材,救我一位朋友。一时迷路,恰巧肚子饿了,才想来御膳房品尝全天下最好吃的美食,顺道给我的兄弟姐妹带回去一些。」
「你倒是坦诚。」谢景珩冷哼两声,不过态度明显友善许多。
「你缘何来偷吃?」我转头望向谢景珩。
谢景珩把玩着手里的玉扳指,神情有些落寞。
「母亲催我绵延子嗣,家里的女眷们为了荣耀,想尽办法与我合欢,不惜在吃食里下料,由此我不敢吃家里的餐食。」
我淡淡瞥他一眼:【这么幸福的吗?】
谢景珩用一副看智障的眼神望着我:
「你懂什么!此生我只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
4
我不耐烦地拂了拂衣袖:「矫情。」
还是吃饱要紧,我拿出携带的包袱,连各式糕点带金盘子、金杯子、金筷子全都装进包袱里。
一个潇洒地转身,结果包袱太重,我没站稳脚跟,原地转了三圈,险些将自己甩出去。
「当着我的面,从皇宫中搬运东西,不太好吧。」谢景珩清幽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高居庙堂,你懂什么民间疾苦?」我懒得回头,冲身后应付两句。
谢景珩踱步到我面前,潇洒地打开折扇:
「我摊牌了,我实乃当今天子。」
我直接笑噎,我还皇后呢!
真是麻烦,我腾出一只手,按在他的手腕上:
「我摸你脉象强劲有力,不是神经错乱之象,怎会胡说八道?」
生平第一次,对自己的医术产生怀疑。
我抬头看看他,又侧身望向窗外的夜色,迟疑道:「许是夜晚最适合做梦?」
闻言,谢景珩轻笑起来,笑容如清风拂面,让我有些恍神:【虽说脑子不好用,长得真俊啊。】
顿了顿心神,抬腿欲走,谢景珩按住我肩膀:「还不知道兄台尊姓大名?」
「梁辰」。
我往肩上提了提包袱,再欲离开。
谢景珩又一把按住我肩膀:「兄台,听闻太医院正在征选新人,明日你且去试上一试。」
这倒是个好消息。
5
没想到,他还真是皇帝。
第二日,我正在太医院门口排队应征,突然来了几个太监。
「可有叫梁辰的?」一道尖细的声音传来。
在男人群中,我个子稍显矮小,被人左拥右挤不得露脸。
无奈只能跳起来举手,发冠因此摇摇晃晃,「小人正是梁辰。」
「带走!」一声令下,两个太监径直向我走来,人群中立刻让出一条路,还不及反应,我便被架走了。
「兄台,我们又见面了。」
我抬头,只觉一阵眩晕,越看眼前身着龙袍的男子,越迷糊:「你真是天子?」
「那还有假!」谢景珩坐在龙椅上,面带和煦,把玩着手上的玉扳指,不急不缓地说,「朕昨夜与你所说之事,可还记得?」
我心口一紧:【不好,难不成我知道了皇帝的秘密,要杀我灭口?】
「臣惶恐,臣打小记性就不好。」
「甚是可惜啊,朕本想给你一个进太医院的机会。」
咦?我有些摸不清皇帝的脉搏,探头弱弱地问了一句:「臣记得……还是应该不记得?」
谢景珩并未理会我,而是命人端来一些膳食。
「这些膳食中,有三盘被人做了手脚,你若能检查出来,朕便饶了你冒犯天威之罪,还留你在朕身边谋个差事,日后若是做得好,自然也不会亏待了你。若是不能,自有你的去处。」
谢景珩给我一炷香时间,大可不必。
问诊讲究望闻问切,我只要闻上一闻,就知道了这狗皇帝给我下套,这些珍馐压根没问题。
我顺利通过了测试,成了太医院编外人员。
谢景珩大手一挥,将膳食尽数赏赐给我,我咬着榛子糕,不禁感叹道:【这下,真吃上皇粮了。】
6
从此,我便成了识破后宫诡计,保护谢景珩别被睡了而喜提龙子的一把利刃。
谢景珩用膳前,我都要替他把关。
我自小学医,瞧病开药、识毒解毒不在话下。
不管送来的膳食做得多精细,多复杂,我都能甄别出一二。也见识到了后宫争宠之激烈,手段之多样。
甄贵人的十全大补汤,王八喝了也得上火,卫答应还在松子百合酥里放合欢散……
无所谓,我会出手。
是以,每当各宫嫔妃送来补品,我定身先士卒。
她们送一碗,我替皇上喝一碗。
御膳用的乃是上等食材,丢掉太可惜,还不若让我宠幸它们。
后宫的小伎俩对我来说无伤大雅,吃一颗丹丸即可。
还有一些,男人吃了容易那啥那啥那啥啥,关我什么事,脖子一仰,尽收肚里。
遇到我爱吃的,我定要装出一副这道菜颇费解的神情,伺机多吃点。
「皇上,臣需下些功夫品鉴,仔细琢磨琢磨。」
入宫仨月,我含泪涨了五六斤。
谢景珩看我为他的大业鞠躬尽瘁,甚是欣慰,随手就将玉佩赏给了我,要不就是其他值钱的小物件。别说,在他手底下当值,油水就是多。
7
入夜,谢景珩还在御书房批阅奏折。太后的侄女张贵妃带着一行人,兴冲冲来送「大补药」,美其名曰关心龙体。
张贵妃染着豆蔻的一双玉手,接过丫鬟递过来的玉盏,摇曳着身段,走向谢景珩。
他不动声色地递给我一个眼神,我一个快步上前:
「贵妃,皇上刚用过晚膳,交给臣吧,晚些时候,臣再服侍皇上享用。」
张贵妃丝帕掩面,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臣妾看皇上表哥近来忙碌,担心表哥熬坏龙体,特地命人做了滋补的汤。太后姑姑也总说臣妾要对皇上表哥多些关心……臣妾无用,还是不招表哥喜欢。」
很好,拿太后压皇上。打了一天工,本就心存怨气,谢景珩一个不耐,扬手打翻玉盏:
「怎么,你要做朕的主?」
我仿佛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这得浪费多少银子啊,败家皇帝!
张贵妃面色灰青,恹恹而去。盛怒未消,谢景珩一把拿起青玉异兽砚滴。
我嘞个去,那也是值钱的物件。
我一把抓住谢景珩的手臂,迅速从他手上接过砚滴,顺势揣进衣袖里:
「皇上息怒、息怒,有伤龙体。臣稍后熬一服静气的药膳,给您降降火。」
谢景珩不气反笑:「你倒是贴心。」
我面上规规矩矩地说为君分忧,实乃臣之责,实则想的是,还不是心疼银子!
前脚走了一个张贵妃,后脚丽贵人送来七彩清凉糕、冰柚水。
这丽贵人娉娉袅袅似柳腰,婷婷悠悠粲如画,可真是个妙人啊。
在我眼里,那清凉糕更诱人。
走神的眨眼工夫,我已经想到一会儿是先吃粉色的还是绿色的了。
以至于谢景珩连唤我两声也未听见。
他轻弹我额头,我瞬间回过神:
「明白,明白,这东西碍了咱们主子的眼,我这就端走。」
我窃喜地端起金胎画珐琅杯盘,正欲离开。
谢景珩无奈地用折扇轻拍我额头:「走什么走,其实偶尔也可以品……」
「好,马上端走。」
谢景珩的手还未落下,我急忙后退两步,塞一块到嘴里,转身吩咐小喜子将这碍眼的东西,送到我的住处。
8
许是我的眼神过于殷切,谢景珩每每把玩或者得了新奇的物件。
见我两眼冒光,总要一脸嫌弃地丢给我:「赏你了,赏你了,收起你的口水。」
有时在气头上,他刚拿起趁手的东西,我立刻扑过去,物件安全地进入我的口袋。
再后来,谢景珩发火时,一看到我欲张开的嘴,欲迈的腿,直接将东西塞到我手里:「拿去拿去。」
「您也知道,臣从小生活清贫,这辈子就想吃好穿暖,攒钱娶妻生子。」
听到这话,谢景珩咬牙切齿地揽过我的脖颈,捏两把我的脸蛋,叹息一声:
「你呀,你呀……你真拿朕当冤大头了。」
这日,我正在太医院查看医书,顺便查找我需要的药材。
谢景珩身边的太监小喜子慌慌张张地来寻我:「皇上去给太后请安,被扣在了永寿宫。」
原来,为了皇帝的子嗣问题,太后允诺无论位分高低,谁若率先诞下皇子,就可以荣登后宫主位。
谁知过去数月,后宫女人的肚子都毫无动静,太后坐不住了。
趁着皇帝问安的时机,召太医给皇上诊脉。
太后压根不知道后宫女人苦缠谢景珩身子许久,至今尚未得逞,还以为皇帝有隐疾。
「听皇上说,你医术了得。哀家命你仔细号脉,看看皇上身体可有不适,不得有任何隐瞒。」
眼前这个雍容华贵的女人,端庄有度,不怒而威。
皇上又有意让我遮掩,关键他是我的大财主,谁也不能得罪。
我攀上龙袖,按在皇上的腕处,啧啧,这体格子壮得跟牛犊子一样。
但我也不能跟太后说,皇上还是清白的。
我焦急地思忖,此局该何解。
「依哀家看,这江湖游医,到底比不上宫里的御医。不知是医术不精,还是有意欺瞒!」
太后一张口含朱丹的嘴,说出的话怎就比御膳房的冰镇葡萄还要冷?
我梁辰才不是什么野狐禅。
我后退一步,躬身作揖:「回禀太后,皇上进补过多,物极必反,恐有伤根本。」
「你是说皇上表哥不……不举。」心直口快的张贵妃脱口而出。
「这……」这可是她说的,我可没这么说,你非要这么理解也未尝不可。
我抛给张贵妃一个「嗯嗯嗯,就是这样,你可真是个大聪明」的眼神,又带着些欲语还休的感觉,很好,模棱两可,随便你们去猜想。
「臣已有良策为皇上调理,尚需些时日。」我表现得不卑不亢,而又胸有成竹。
「既然这样,皇上的事情,便由你全权负责。」太后摩挲两下护指,缓慢说道。
太后这一关算是过了。
怎么感觉皇上不是很高兴,既安抚了太后,又帮他得来了清静日子,为什么不笑呢?是天生不爱笑吗?
回养心殿的路上,我殷勤地小跑两步,上前领赏:「主子,我方才表现得不好吗?」
谢景珩攥了攥拳头,指着我的鼻尖,咬牙说:「很好,你干的好事。」
「您预备怎么赏我啊?」我扬起一张谄媚的脸,欢快地向前挪了两步。
「奖励你今晚不许吃饭。」
「主子,主子,您不能这样啊。」我立马由喜转悲,哭丧着一张脸。
看我吃瘪的样子,谢景珩心情惬意地离去。
9
没讨来奖赏不说,连饭都没得吃,算你狠,谢景珩。
不过,我梁辰纵横江湖多年,能想到的办法远比遇到的困难多。
谢景珩这奸诈东西,竟然让侍卫守着御膳房。
既然你不仁,别怪我不义。
我惦记御花园池塘里的锦鲤许久,今天就浅食一餐烤鱼,想必会十分肥美。
还有谢景珩养在御花园那只叽叽喳喳的鸟,不是只好鸟,烤了。思量再三,我没那个豹子胆。
草丛里的蚂蚱跳得正欢,趴在草窝里不到一刻钟,我便逮住了十几只。
皇宫不能有明火,我特地找到冷宫外一个偏僻角落,应当不会被发现。
挖一个小土坑,搬来宫砖,架上几排树枝,生火烤鱼,噼里啪啦,香味入鼻。
两条肥鱼被我吃得一干二净,嘴角都是碎肉渣。
当我正低头用一根树枝,将烤熟的蚂蚱串成一串时,一双龙纹靴子映入我眼帘。
我呆呆地抬头,心里一阵发虚:「主子,什么风把您吹这来了?」
我赶紧把蚂蚱放到采来的宽大荷叶上,又拿了一片大荷叶放在地上,象征性地用袖子掸了掸:「主子,您坐,别客气。」
谢景珩倒是不嫌弃,潇洒落座。伸手蹭了蹭我鼻尖、额头处的烟灰,轻声说道:「你倒是不忌口。」
「臣幼年时,这等东西在家中都是十足的美味,我的兄弟姐妹顶爱吃。」
「梁太医,受苦了。」谢景珩抬手轻拍我肩膀。
此时不卖惨,更待何时。
「您也知道,臣从小吃不饱穿不暖……」
「又来了,跟在我身边,我保证你衣食无忧。」
我双手抱拳,声音里有压抑不住的雀跃:「有主子,是臣之福。」
「狗腿子。」谢景珩笑得灿烂。
「还不是主子惯的。」
我拽住谢景珩衣角,蓦然转身,对他粲然一笑,一双灵动的鹿眼里,星光闪闪。
「你一个男子,怎生得这般楚楚动人?」
谢景珩不由自主地抚在我脸颊上,久久盯着我的眼睛,缓缓说道:「别用这种无辜的眼神望着朕。」
火光明灭之间,谢景珩的眼神愈发幽深,不知怎的,我的脸有点发热,可能是火烤的,整个人都有些不自在。
迟疑片刻,我干笑两声:
「主子,微臣自认为仪表堂堂,就算不像您这般清风朗月,那也称得上是玉面小生,怎么到您嘴里,成了个姑娘!」
「宫娥姐姐们,可是格外喜欢我呢。」我边吃蚂蚱腿,边碎碎念。
他忽而脸色阴郁,拂袖离开。这皇上还真是阴晴不定,难以捉摸。
10
近日来,后宫女人消停不少,我的日子过得越发惬意。
从谢景珩那里敛来的钱财和宝贝,也托人送出宫,交给肃黎叔和楚翘姨。
泽佑院的弟弟妹妹们也有美食吃,有好衣穿了。
但总有那么一两个胆大的人试图趁人掉以轻心时,来一个攻其不备。
就是娇滴滴的莞贵人,送来一碗甜汤,没想到放了迷药,我一仰脖替皇上干了。
「主子,汤里有迷药,药性还挺强呢。」
还未来得及给自己调配解药,脑袋便发昏,双目一合,咣当一下,我晕倒了。
醒来时,身下软乎乎的,抬头一看,发现我的双手正揽着谢景珩的脖子。
脸贴在他的胸口,还在他明黄的寝衣上作了一幅口水画。
天可怜见,我真以为是枕头。
腿竟然还压在谢景珩身上。还好,衣衫是完整的,没有被发现。
我轻舒一口气,正暗自庆幸。
忽然,还在熟睡的皇上向右侧翻了一下身,一把将我箍在怀里。
腿结结实实地锁在我身上,下巴甚至还压在我粉嫩的小脸上。
如此一来,我想偷跑都难。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皇上悠悠睁开眼,入目便是我一脸尴尬而又胆怯的笑。
「哈哈,臣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
我麻溜爬下床,颤颤巍巍地请罪:「皇上,不知臣可有冒犯龙威?」
「无妨。」谢景珩甚是神清气爽,丝毫没有怪罪于我的意思。
恰逢伺候他梳洗的小喜子走进来,我一把拉住小喜子,窃窃私语道:
「喜子,这到底怎么回事,我怎么睡在这了?」
「梁太医,昨夜你突然昏迷,皇上担心你,便让你在这养心殿宿下了。」
原来如此。
我辛辛苦苦为皇上挡住暗箭,正盘算让他赏赐我一点什么好呢。
不料却听到他吩咐小喜子去收拾我的行李。
难道要让我卷铺盖走人?
「今夜,梁太医就搬到朕的寝殿来,贴身照料。他曾承诺太后,要对我全权负责,我可还记着呢。」
我呆愣的瞬间,谢景珩突然向我靠近。
「更何况,各宫妃子对朕虎视眈眈,时而深夜造访,梁太医在这也方便就近保护朕的清白。你说,是与不是啊?」
谢景珩身上清冽的龙涎香喷入我的鼻腔,晃了我的心神。
倏而清醒过来!什么?没有赏赐,工作量还大了,这造得什么孽啊?
我痛苦得掩面哀叹,皇上勾勾我的手掌,塞进一块成色绝好的玉佩。
11
当晚,我就住进了养心殿……的外殿,谢景珩宿在内殿。
还喝上了梦怡嫔妃深夜送来的纯爱大补汤。
这大补汤的药效真的没话说,扰得我心如火燎,异常口渴,只知道猛灌茶水。
还是无法缓解,我猴急地脱光了两件外衣,剩下轻薄的里衣,这才堪堪入睡。
第二天一睁眼,怎么又趴在谢景珩身上!
让人心惊的是,我原本冠住的青丝像瀑布般垂落下来。
谢景珩的上衣被褪到了腰部,我的脸贴着他光洁的胸口,手摸着他白皙的肌肤。
我内心异常慌乱:【他发现了吗?我们没做什么吧?这到底怎么回事?】
努力回想,只记得喝了补汤后,我身上一阵燥热,后来碰到一处清凉地,贴上去就像泡在溪涧泉水里,沐在山间清风里,既凉爽又舒服。
我就忍不住一个劲儿地向上凑,四仰八叉地抱住,脸也蹭来蹭去……
这要命的回忆,那个让我清凉的就是皇上?
我赶紧低头查看我的衣服,幸好里衣虽有些松垮,还穿在身上,再里面,红色的亵衣也没露出来。
不过,我不是在外殿睡下的吗,怎么爬上龙床的,我怎么毫无印象?
先别管那么多,趁谢景珩还未醒,我迅速把头发盘成发髻。
正了正衣襟,并操着细若蚊蝇的声音,叫了两声:「皇上,皇上。」
见他没有反应,我正要离开,见他俊美的脸,没忍住伸出了罪恶的手,描摹他的脸部轮廓,容颜如玉,眉目如画……
摸够了,我蹑手蹑脚地要爬出去,一条腿刚刚落地。
突然衣袖被一把拉住,身子控制不住地前倾,额头贴在谢景珩前额。
「爱卿去哪儿?」谢景珩双目微闭,呢喃道。
「臣有罪,臣又冒犯了您。可臣真不知道怎么会又睡上来的。」
「无妨。」谢景珩头依旧抵在我额上,伸手摸向我耳后。
「这是何物?」
「臣自幼便有的麒麟胎记。」
身子离得太近,他温热的气息扑在我的脸上,心无故湍跳得厉害,我微微挣脱。
谢景珩松开我,睁开眼,眼眸微红。
一个胎记而已,他至于这么感动吗?
好一会儿后,谢景珩神情恢复如常。
「爱卿,昨晚睡得可好?」谢景珩嘴角上扬,眸子染上笑意。
我心口不一道:「好,呵呵,挺好的」。
为什么看到他的笑容,有一种发毛的感觉?我睡得好,他那么高兴干什么?
谢景珩上下打量一番,最后定睛到我胸前,戏谑道:
「爱卿长得虽比寻常男子娇小一些,不过,这胸肌蛮发达的。看来这后宫的补品还有增肌的功效。」
「啊哈哈,皇上见笑了。」我低头作揖,猛翻一个白眼。
12
一整日,谢景珩的目光好似黏在我身上一样,一声声地唤着爱卿。
虽说我能力超群,是皇帝的肱股之臣,也不必叫得如此肉麻吧。
晚间,他甚至特地来嘱咐我:「爱卿,早点睡啊。」
言语中还带着兴奋、期待。
实不相瞒,夜里我睡得确实格外香甜,还做了一个「满汉全席」的梦。
捧着油花花、肥而不腻的红烧猪蹄子,我舍不得贸然下嘴,全方位地舔了个遍。
刚要狠狠下口,「阿嚏,阿嚏」,好痒啊,抑制不住地打了两个喷嚏,我下意识地搓揉鼻子。
又要张开血盆大口,突然呼吸有些不畅,似是要溺水一般,我急于自救,大口呼气,猛然惊醒。
正对上一双带着笑意的眸子。
原本喷香诱人的猪蹄子竟成了谢景珩的手臂,而我正抱着它亲吻。
我旋即讨好地把胳膊慢慢推向他身侧,讪讪一笑:「陛下,臣这晚可又有越举行为?」
谢景珩重重地抬起手掌,轻轻落在我头顶:「你觉得呢,爱卿?」
我脑袋一缩,只好装作没听到的样子。
显然,谢景珩不打算就这么放过我。
「我的龙床,你倒是爬习惯了。」
语气与平时无异,但我怎么隐隐约约看到他嘴角上扬了?
我如此胡闹,扰了他的清梦,他不生气,反而有些高兴?
「爱卿,你不会对我有什么企图吧?」
我脸唰一下红了。
天地良心,我承认他那张脸是挺俊俏,但也不至于这么生猛,半夜直接将他扑倒吧。
「臣万万不会对皇上有什么歪心思。」我急不可耐地对天起誓。
听到这话,谢景珩脸色一沉,似是有些不悦。
径直从我身侧走开,唤喜公公进来伺候:
「小喜子,吩咐御膳房,给梁爱卿做一顿猪肘子,我看他喜欢得紧。」
这转变,让我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猪肘子,我倒是顶爱吃。
「皇上,奴才先伺候您宽衣。」喜公公满脸堆笑地说。
「让他来。既然住进养心殿了,朕日后的饮食起居也就不必假手他人了。」
谢景珩身量偏高,我又生得娇小,只能用力踮脚勉强才能够得上他的发顶,这厮似是有意刁蛮。
他竟面含微笑,悄然抬起下巴,稍稍往后退一步,我一个踉跄,扑在他怀里,额头意外碰上他的唇角。
谢景珩低笑一声:「爱卿,这是又要投怀送抱?」
他堪堪俯身,附在我耳边:「我若一时忍不住干点什么事情,爱卿不会怪罪我吧?」
中了邪了,我心怎像烫了一角?
中了邪了,我脸怎像燃着一样?
中了邪了,谢景珩怎么好像也中了邪了,奇奇怪怪的?
我未作回应,而是转移话题:
「臣百思不得其解,今日怎么又是在龙榻上醒来的,真真是古怪。」
「你一介太医,竟不知道自己有梦游症。好在是朕,你也没捅下什么篓子。」
谢景珩无奈地点了点我的鼻翼。
什么?!我梦游??
难怪,我明明在外殿睡下,醒来却在龙榻,这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面对谢景珩那坦诚的目光,我更加心虚,更因为屡次以下犯上惭愧,暗下决定务必要治好这个病症。
13
我当真没少下功夫,不仅翻阅医书,还特地让楚翘姨给我开了方子。
一连多日过去,我非但没有缓解症状,反而养成了天天爬龙床,抱着皇上睡觉的习惯。
这方子怎会不管用呢?不应该呀,楚翘姨可是妙手回春的人物。
眼见梦游症越来越厉害,实在过意不去,我以冒犯天威为由,向皇上求旨搬回原处。
没想到,谢景珩以一句「你还想去祸害谁,就可着我一个人祸害吧」回绝了我。
按理说,我梦游跟他同榻而眠这件事,他好像更吃亏吧。我倒是不排斥,反而有丝开心和心安。
自从夜夜宿在内殿后,不光小喜子看我的眼神变了,谢景珩也越发奇怪。
就连午寐,他也要我同榻。
「最近夜夜不能寐,爱卿可有良策?」
「臣给陛下熬一副安神汤。」
「不用,你是安神香。」谢景珩一把将我拉过去,「爱卿不必那么麻烦,你陪我一会儿足矣。」
他甚至还问我愿不愿意一直留在宫中,享受荣华富贵。
谢景珩是懂得往人心坎上说的,但我一个男子留在宫里,莫不是让我当太监?
「皇上,家人还指望臣娶妻,生下一儿半女,以传宗接代。」
我言辞恳切,拳意真真差点从眼中流淌出来。
谢景珩摆正我的冠帽,双手抚在我肩头,我的目光与他对齐。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我赶紧捂住耳朵。皇上可不兴说这么多啊,臣不想听,臣只想踏踏实实地在皇宫发财。
我要是知道这么多皇家秘辛,还能活着走出皇宫吗?
通过谢景珩的唇形,我隐约觉得他说得好像是:「其实,我认出你来了。」
这是何意?
我惯不爱动脑,随他去吧。
14
中秋佳节,皇宫张灯结彩,一派热闹气氛。
谢景珩在御花园宴请群臣,我得空溜了出来。
寻得一僻静凉亭,对月独酌。
今年月明星稀,凉风习习,又有美酒佳肴作伴,好不快意。
唯独有些想念泽佑院,不知肃黎叔有没有在院中挂满花灯,楚翘姨做的月饼可好吃了,兄弟姐妹们有没有闹着猜灯谜……
等我再多攒些银两,就快些出宫。
我拍拍身上灰尘,正欲起身,便看见喜子公公慌张来寻我。
「梁太医,可找到您了。皇上宣您前去伺候。」
「可是去御花园?」
「皇上眼下正在清和宫。」
我身子微晃,左右转了两圈,这才看清前往清和宫的方向,抬腿便走,步履有点轻飘。
「您这是怎么了?」喜子公公连忙扶住我。
「无妨,吃了点酒,有些上头了。」
等我赶到时,偌大的宫殿无其他伺候的宫女、太监,只有谢景珩坐在浴池一隅,两条手臂搭在池沿上,似在假寐。
「皇上,皇上。」我脚步轻轻,声音细柔。
「爱卿,帮我沐浴。」
我拿起浴池边上的手帕,蘸水轻轻擦洗他的后背。
没想到谢景珩端的是一副面如冠玉、温润儒雅的模样,实则肌肉线条明显,肩宽窄腰,挺拔强壮啊。
突然一股热流涌出。糟糕!我竟然对着他流鼻血了。
肯定是最近吃得太补,肝火过旺。
都怪谢景珩,每日都要拉我一同用膳,声称让我试毒,可我吃着那些膳食均无问题,害我圆润了许多。
谢景珩一把攥住我的手,向我逼近,一双薄唇吐着温言软语:「爱卿,还说对我不曾存觊觎之心?」
甘冽的酒香沁入我鼻间,看来皇上饮酒不少啊。
「这汤泉可解乏,爱卿也累了一天,一道下来吧,不用拘束。」
闻言,酒醒了大半,我忙不迭地摇头回绝:「臣与皇上共浴,于理不合,于理不合。」
谢景珩飞快转身,一把将我拉入水中,衣衫浸湿,我赶紧捂住胸前。
「爱卿,你我之间,不必见外。」他竟然要上手解我衣袍。
「皇上,皇上,臣自己来!」我连连后退,谁知一个踉跄,摔倒在水里。
救命,我不会凫水。
谢景珩一把将我从水里捞起。
全身浸湿,脸上还有点点水珠滑落,我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挂在他身上。
谢景珩笑得开怀,数次假意要将我抛入御池,我吓得将他抱得更紧。
谢景珩将我放在御池边沿,我的手臂还环绕在他脖颈,水汽氤氲,我们两人面色潮红,最是生旖旎心思的时候。
猛地,他低头覆上我的嘴唇。
呆愣了数秒,我一把推开他,言语中带些恭敬、疏离:「陛下,臣乃男子,此举有违臣心中良俗。」
谢景珩笑意荡漾,一脸玩味:
「爱卿,你这胸肌练得不错。」
「臣自幼习武,身体自然强健。」
他特意拿起帕子,蘸上水,认真地擦拭我的眉毛。
为了显得更有男人味,我故意将眉毛画得粗了一些,清水洗净后,露出柳叶细眉。
谢景珩的手指轻轻揉搓我的脸:「爱卿桃花潮梅,玉瞳明眸,唇落丹霞,肌肤滑腻白皙,生得不像男子,倒像女子一般。」
「臣随了娘亲,男性女相。」
「你这么狡猾,我要拿你怎么办才好?」
谢景珩有些挫败,他低头将我圈在怀中,我慢慢从池沿滑下,想要从他怀里悄悄溜走。
他突然急急向前,将我抵在池边,靠在我肩头,呢喃道:「爱卿,给我一个骨血好吗?」
「我只能用这种卑劣的法子留下你了。」说完,他自嘲地笑了几声。
我有些不解,谢景珩到底受什么刺激了,怕是醉酒,糊涂了?
我拍拍他的肩膀,试图让他清醒:
「皇上,臣可是男子,有心无力。臣没有那功能和物什。」
「是吗?那我便亲自检查。」谢景珩抬眸,眸子猩红,不知是不是醉酒的缘故。
我连忙挡住他的手:「不合适,不合适。」
谢景珩后退一步,脸上带着一些落寞的笑:「爱卿,你还要骗我到何时?」
刹那间,我的帽冠脱落,一袭青丝垂落,桃腮拂过慌乱,像受惊的小鹿,楚楚可怜……
「你什么时候才能……」话未说完,谢景珩头搭在我肩上,睡着了。
15
御池那日后,谢景珩虽没有降罪我欺君的事,我也同往常一般,照例伺候他左右。
不过,气氛隐约变得有些不同。准确来说,是谢景珩的行为越发怪异。
他动不动就跟我谈子嗣,说欣赏太傅的儿子聪颖过人,羡慕大将军有一双可爱粉糯的女娃。
上次他醉酒时,便跟我谈起过子嗣之事,如今旧事重提,莫不是在暗示我,他春心荡漾了,他想要开枝散叶了,我们的行动可以暂停了?
怪我,怪我,之前做得太好了,后宫女人们不想着争宠了,但是他想圆房了。
对对对,上次在御池,他应当是把我误认为妃子,才跟我说出那样的话,定然是这样。
不枉我在谢景珩身边多日,已经将他的心思揣度了个八九分。
说实话,自那日后,我心里一直有种怪怪的感觉。
如今想通后,瞬间豁然开朗,一扫多日阴霾。
我开始忙着为皇上张罗美人。
暗暗放出风声后,宫里的妃子们又开始花枝招展、争奇斗艳。
而今我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后宫女人变着法地讨好我。
玉良妃特地送来一柄玉如意,甄贵人更大方,托人塞给我一千两的银票。
薛美人礼赠我一匣子的金银首饰……
我不好拂了美人们的心意不是,通通来者不拒。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我拿着后宫花名册,假模假样地翻看起来,挑肥拣瘦。
这个不行,太高,那也不行,太瘦,像竹竿。
「咦!皇上,您看这玉良人明眸皓齿,真是可人,听说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其父又是当今刺史大人,日后生的孩子定是容貌不俗,才智过人。」
谢景珩不甚在意地瞥了我一眼。
奥奥,看来不喜欢,没关系,美人多的是。
我往后翻了两页,指着画册上的人说道:「都说甄贵人面若桃花,我瞧她比花还要娇上三分,汤品做得也分外可口,这样的女子不可多得啊。您觉得呢,皇上?」
「我觉得你今日话有些多啊,爱卿。」
我一口老血堵在胸口。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仍不死心。
激动地指着画册上的女将萧如意:「皇上,皇上,您看萧大将军的爱女如意,不光长得貌美,还能驰马赴军幕,慷慨携干将。这身子骨,一看就是好生养的主。」
饶是再迟钝,谢景珩也能明白我的意图。
他脸色一沉,愤愤夺过册子,丢在地上:
「梁卿尘,你究竟想做什么?」
他怎知晓我的大名?
我还在奇怪,谢景珩已起身疾步离开。
走前罚我不许吃饭。
人比窦娥冤啊。
我尽心尽力为他着想,他反而惩治我。
百密一疏,我发现御膳房无人值守,甚至还有好些未动的点心和饭菜,竟还有我最喜欢的猪肘子。
【这谢景珩最近阴晴不定,不知道中了哪门子邪火。看来,我得给他开几副降火静气的汤药,让他喝个够。】
我边啃大肘子,边恨恨地想。
忽然,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一闪而过。
我知道了,谢景珩莫非好男风?
他当我是男儿时,又是拉我一起睡觉,又是赏赐宝贝。
得知我乃女子后便阴阳怪气,看我干啥都不顺眼。
串联起他之前的所作所为,就都对了。
他脸黑,怕不是怪我会错了意,拉错了郎配?
此刻,我真真意识到皇宫复杂,让人脑瓜仁疼,真没法久待。
再过几日,就是一年一度的竞技会,听说皇上拿出万两黄金作彩头。
反正药材找到了,我再参会争取夺冠,赚完最后一笔就迅速开溜。
16
竞技会前夕,谢景珩差人给我送来一套衣裙。
是一身浅蓝色轻薄齐胸襦裙,搭配一条乳白披帛,还缀着些许精致的绣花。
我摸着华服,不禁称叹:【啧啧啧,不愧是宫廷特制,这用料和做工,简直绝伦。】
竞技会当天,大宫女给我化了一个清新淡雅的妆容,青丝被梳成十字髻,冠以蝶恋花流苏步摇,额间点上月牙状水晶花钿。
桃腮杏脸,一双鹿眼澄莹灵动,扑闪扑闪,又带些如稚童般的天真纯净,引得大宫女连连称赞,说我仿若坠落人间的精灵。
看着瑶台镜中的玉貌花容,我不禁也有些得意:【纵使放到谢景珩后宫的女人群中,也是难得一见的绝色。】
哼!
哼!
我以本名参会,任谁也想不出女装的梁卿尘和太医梁臣是同一人。
此番竞技分文争武斗,是以琴棋书画、骑马射箭,民间杂技、手艺,只要擅长,均可参赛。
高门贵女自小便有师傅教习诗书礼仪,若论诗词歌赋,我差强人意,胜算不大,唯有剑走偏锋。
如此,当美人对诗、刺绣或执笔作画时,我以口技应对。
帷幕后,台子中央,放置一桌一椅一抚尺。
突闻,战鼓擂,旌旗猎猎,铁骑兵临城下,威声阵阵。
城楼上,号角长鸣,一声令下,箭镞嗖嗖如雨。
城下,火光冲天,火炮声、箭矢撞击盾牌咚咚声,不绝于耳。
战士推木幔,架云梯,奋力攀爬。城上投掷滚石,火油呼呼拉拉。
中箭者滚地哀号,烈火焚烧皮肤,发出撕拉声,令人心惊。
嘭嘭嘭,城门摇曳……台下众人无不变色,两股战战。
未几,又闻黄土飞扬声、寒风呼啸声。
疾风吹劲草沙沙响,战马嘶吼、奔腾,厮杀声震天。
箭矢呼啸,嘣一声,将士坠马。
银枪入骨,鲜血汩汩,剑戟碰撞,琅琅铮铮。
一声嚎啼,苍鹰翱翔,继而俯冲,咬噬残肉。
鸦声哇哇乱鸣……
台下人恐黄沙迷眼,忍不住掩面。
还有人瑟缩冷战,几欲逃走。
更有人恐刀枪入骨,呜咽不停……
忽然,抚尺一下,众声皆消。
屏幕撤下,我起身,两手相扣,微微躬身施礼:
「当朝海晏河清,我以疆场征战作口技,并无抨击之意。
不过是安不忘危,治不忘乱。」
众人先是讶然,后投来赞许之色。
我心里窃喜:【不错不错!先抛内容,再上价值,最后升华主题,棒哉!】
接下来的百鸟朝凤,我稳操胜券。
从小教养我的肃黎叔,曾是某个贵族的暗卫首领,身怀绝技,尤精通鸟语。
而我不但擅鸟语,还能驭鸟。
我从怀中拿出细小的玉笛,笛声婉转悠扬。
少顷,皇宫上空飞来群鸟,围着众人。
旋律轻快时,鸟儿列队,灵巧地翻飞;
旋律激昂时,鸟儿振翅、翱翔;
旋律优美时,鸟儿动情地起舞,有一只立于我肩上,跟着曲子旋转。
还有一只白羽红喙的鸟儿跃于玉笛,亲昵轻触我的鼻翼。
就连皇宫豢养的那些鸟儿,也跟着低吟浅唱。
许是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众人脸上皆是一副惊喜的神情。
趁鸟儿欢歌的空当,我请人拿来箜篌,弹奏一曲小调。这是儿时楚翘姨经常给我哼唱的曲子。
对了,楚翘姨曾是名动天下的乐律女公子,一曲箜篌,冠绝一时。
我虽只学了个七八分,却也不输旁人。
我抚琴轻弹,清音潺潺,娓娓动听,顾盼之间,眼波流转,在众人接连不断的赞叹声中,只见一群粉蝶环绕我曼舞。
倒不是我会召唤蝴蝶,只不过身上佩戴了特殊的香囊,遂引来了蝴蝶。
我随着漫天粉蝶,翩翩起舞,衣袂飘飘,偶有蝴蝶落于我指尖、眼尾,更添妩媚。
此时的我,哪还有啃猪肘子、吃大虫子的做派,温婉恬静得似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我悄然向谢景珩望去,狗皇帝,竟然看呆了。
一舞终了,台下啧啧声不绝。
也有人窃窃私语:「从前怎未听说京城还有这等绝色女子,出自哪家哪户啊……」
众人投来的惊艳目光竟令我有些无所适从。
我可是摸过甄贵人小脸,对着宫女姐姐小情话一套一套输出的梁辰,害得哪门子羞啊?
毫无意外,我一举夺冠,喜滋滋地去拿赏银。主事的宫人竟让我亲自去向皇上讨要。
我兴奋地搓搓手,忍不住提醒:「主子,您是不是忘了什么事儿了?」
谢景珩抬额凝眸:「女儿装挺好看,以后就这么穿吧。」
这是重点吗!
银子!银子!
他不是想反悔吧,在我这可不兴耍赖。
「皇上,那赏银,您看……」
谢景珩放下书卷,饶有兴致地说:「你是想一餐饱,还是想顿顿食肉?」
若放以前,我还会谄媚、周旋再三,不好断了财路,眼下,我就想拿钱开溜。
「您也知道,臣没有旁的什么爱好,倒是颇赏金喜银。」
谢景珩抬手慢敲我脑袋,有些恨铁不成钢:「你就不能有些远见?」
这泼天富贵就在我跟前,我还要什么远见?
「皇上,臣有些不懂。」
谢景珩摆了摆衣袖,嗔视我一眼:「你拿下全天下最有钱的男人,不就行了?」
「最有钱的男人……最有钱的男人不就是你吗?」我指着谢景珩,不假思索地说。
「不行,不行,臣可不敢肖想。」
「若我说,可以呢?」
听完他的话,我慌张摆手。
谢景珩皱眉,有些失落:
「为什么不能是我?我哪里做得不好吗?」
我看着谢景珩,哑然一笑:「主子,您不知道吗,帝王,才是天底下最不值得爱的人。后宫美人无数,您的一颗心要分出去多少,又能剩下多少?难道帝王家能像寻常百姓一般,夫妻和睦,恩爱一生吗?」
自知犯颜,我低眉敛目,嘀咕道:「甚至,枕边人也要提防。」
「我身侧,只许你一人。」
听到这话,我的心陡然一颤,很快,便回神,垂首不语。
谢景珩从精致的象牙玉妆匣中取出一支簪子,插在我发髻。
「这是先皇送予我母妃的定情之物,今日,我亲自为你簪上。」
饶是再迟钝,我也看出了谢景珩对我有意。
可我更知帝王的爱并不长久,若要因一时欢愉赌上后半生的自由,斩断双臂,困于金丝笼,当提线木偶,日日祈盼君王,与无数女人争那少得可怜的爱,才可悲。
这不是我要过的日子。情爱于我而言,并不是最紧要的。
我先是我。
先有自己。
才会去爱。
爱时,赤忱热切,不怕伤害,不畏失去,若不爱,也有全身而退的自保能力。
17
知悉了谢景珩对我的情意,但我断断不能越陷越深。
趁爱情的小火苗越燃越旺之前,适时掐断,才最明智。
事不宜迟,我开始着手准备出宫事宜。
另一边,谢景珩也没有闲着。
最近,他开始频繁召见嫔妃,与她们吟诗作画、饮酒作乐,让我陪同、旁观。
事毕,谢景珩还问我怎么看。
我当然是,嗑着瓜子,吐着葡萄籽,坐在门口看,顺便做一番评价:
啧啧,燕美人胭脂涂太厚,赵嫔喝酒像是在养鱼,新入宫的倩答应还有些放不开……
最后,我将葡萄皮往地上一吐,小声骂骂咧咧道:「谢皇狗美酒佳人,好不快哉,小心纵乐过度!」
我愤愤地从玉盘捏起一颗葡萄,边嘀咕边剥皮,一点点丢出去。
等我回过神,惊讶地发现,紫色葡萄皮皆老实地趴在一双明黄龙纹靴上。
「爱卿,你在这嘀咕什么呢?可是对朕心生不满?」
我也懒得装了,抬头斜睨他一眼,不屑一顾地说:
「臣确实苦闷,如今皇上宠幸后宫,不日将有子嗣,用不到臣鞍前马后了,这银子,怕是不好赚了。」
转瞬间,又补充道:「臣应当向皇上贺喜,皇上心事已解,臣的任务也算完成了。」
不知为何,我心里有些烦躁。谢景珩不是向来讨厌后宫那些女人吗,为何又变了?
这短短的一瞬,我忽然觉得宫里的生活挺无趣。
我想回家了,想念楚翘姨、肃黎叔还有泽佑院的孩子们。
见状,谢景珩很是黯然神伤:「我跟其他女子亲近,你连一点醋意都没有吗?」
我按下心底的苦涩,嫣然一笑:
「醋什么?那些不都是你媳妇吗?我有什么资格吃醋?」
许是我这副无所谓的态度激怒了谢景珩,他骤然抓住我的手,身子覆压下来,将我逼至墙角,发狠说:「梁卿尘,你到底有没有心啊?」
「皇上,您忘了,臣满心满眼都是银子。」
谢景珩愤然离开,我缓缓瘫坐在地。
在意吗?我是在意的。
只是我更忘不了楚翘姨的耳提面命。
还有她温婉善良的姐姐、我娘亲,是如何因爱殒命的。
王族贵胄尚非良配,更何况谢景珩是皇帝,帝王之爱,最要不得。
罢了,还是早些出宫吧。
18
今夜月黑风高,最适合逃跑。
我换上夜行衣,扛上从皇宫攒下的宝贝。
偷偷摸摸找到前几天偶然发现的狗洞。
顺便还给狗洞松松土,挖得更大一些。
查看一番,四下无人,我跪地匍匐,将沉甸甸的包袱顺着狗洞塞出去。
两只脚用力后蹬,两只手向前扒拉,刚探出头,便悲哀地发现面前有两条大长腿。
我忐忑不安地抬眸,这这这……谢景珩怎么会在这儿?
谢景珩笑吟吟地躬身:「爱卿,这是要去哪儿啊?」
我缩缩脖子,袖子擦在地上,正欲麻溜地往回撤。
谢景珩悠闲地提起被我丢在一边的包袱,风轻云淡道:
「看来,爱卿是不打算要这包袱了。」
听罢,我忙不迭地倒腾身子,又往外爬。
「要要要。」
刺溜钻出来,我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飞快冲向谢景珩。
想一把将包袱抢回,并大声嚷嚷道:「皇上,这都是臣辛辛苦苦攒的,不能扣押充公。」
谢景珩气定神闲地将包袱甩在他肩上,回身努嘴示意:「那就看你表现了,爱卿。」
我像是被天雷劈了一般,立在原地,深思苦索问题究竟出在哪儿。
前天,我忍痛花了一锭银子疏通御膳房的小桶子,让我藏进运送蔬菜的马车上,跟随菜贩一道出宫。
为了迷惑他人,我还将烂菜叶子盖在身上。意外的是,马车在宫门口被拦下,禁军要搜查。
众目睽睽之下,我头顶菜叶子,嘴里还叼着一根本打算路上解馋的胡瓜。一抬眼,看到谢景珩笑意盈盈。
当时,我还猜测,难道他发现我顺了不少宝贝,立时仓皇不已。
一个手忙脚乱,包袱里的金碗、金筷子、玉坠等物件儿嗤啦散落一地,一个不长眼的金杯子还滚到了谢景珩脚边。
大前天,我扮成宫女,以探求为由出宫,被拦回……
按说计划次次周密,不应当出岔子啊。
我还在原地琢磨下次该如何出逃。
谢景珩回头发现,我没有跟上他的步子,一手提起我的衣服领子。
19
路上,我还在紧张地思量。
难道谢景珩担心他不行的秘辛会被带出宫?旋即我便否定了这个念头。
莫非是我在宫里连吃带拿,前些日子又拒绝了他的心意,他觉得吃亏了?
我就说嘛,他今晚看我的神色不对,那分明就是求爱不得,还吃了闷亏的模样。
等想通前因后果时,我已经被谢景珩提溜回了养心殿。
丢在龙榻上,谢景珩欺身而上。
我:「皇上,皇上,臣可以解释。您要是觉得吃亏了,臣可以奉还……不过臣只奉还部分财物,毕竟我对皇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劳心劳力,万死不辞,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常言道,人不可翻脸无情、背信弃义、上树拔梯、卸磨杀驴、过桥抽板,此举实非君子,不对,实非天子所为。
况且您也知道臣本就家境贫寒,如今上有老人要奉养,下有孩童要抚养,中间还有臣,要攒钱娶妻生子……不对,嘴瓢了,臣日后也要嫁人,应当为自己准备一份丰富的嫁妆……」
我胁肩低眉,絮絮聒聒个没完。
谢景珩情不自禁地伸出双手轻提我耳朵:「朕就问你,你挡住我姻缘,又说我不举,这皇室子嗣怎么办?」
「啊?」我目瞪口呆。
谢景珩趁势一口啄在我唇上,随后狡黠地抚摸我肚子:「只能将爱卿赔给我了,三年抱俩,甚好。」
「不可不可,当初协议里可没有这一条啊。」我惊慌失措,猛然推开谢景珩的手。
「有时候,真想敲开你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是何物。我表现得如此明显,你怎么就看不出来,我爱慕你呢?」
我挺直身子,正色道:「皇上,臣的丈夫,自当只有臣一人,情深而不诡。」
万万没想到,谢景珩顺手递给我一纸婚书:
「嫁给我,你就是全天下最有钱的女人,有吃不尽的美食、数不尽的金银财宝。」
呵!男人,拿钱财羞辱我。
我梁卿尘是那种爱财如命的人吗?
我还……真是!
他一同交给我的,还有一道立后、遣散后宫的圣旨。
「我只想要你一人。」谢景珩轻揽我腰身,脸贴在我面额,柔声说。
「卿尘,我与薄情寡义的王公贵族不同,我谢景珩此生定不欺你、侮你。」
他语音缱绻,说不出的邪魅。
我竭力克制自己,不被蛊惑了去:
「皇上,臣乃一介平民,生于市井,长于民间,无拘无束惯了,实在不愿困在深宫大院。」
「你可以随时出宫,只不过要带上为夫。」
见他如此卑微虔诚,不动心是假。
我真想抛却一切顾虑,做一场豪赌。
可又实在不愿步我娘后尘。
虽然楚翘姨从未讲过我爹是谁,但我隐约猜到。
他应该是家有三妻四妾的权贵。
「楚翘姨可是已经认了我这女婿。」
「怎么会……」我诧异地盯着谢景珩。
谢景珩拉住我一双手,放到他心口处:
「你夫君可是天子,可有天子查不到的事?我知你顾虑,所以我得你亲人应允,予你自由和挚爱。」
见他如此情深,我忍不住抽噎起来……
片刻工夫,便反应过来,我要翻旧账。
哼!
我跪在龙榻,双手环住谢景珩脖颈。
面颊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
略显蛮横地说:「我不喜你与美人吟诗作对,
也不喜你将膳食分给众嫔妃,还有,我还要抱着你休憩。」
「我终于等到你开窍了。卿卿,我真的很欢喜你能这么说。」谢景珩贴在我耳上,轻声呢喃。
「卿卿,深宫寂寥,你愿意陪着我吗?」
「自然愿意,偶尔陪你。」
我冲他邪魅一笑,「我偶尔也要出宫料理泽佑院的大小事务呀,帮肃黎叔和楚翘姨分忧。我还要教养泽佑院的孩子们,让他们有谋生之道。」
见我并不是又要弃他而去,谢景珩的脸色稍稍和缓。
他轻轻揽过我腰肢,双目含笑:「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我:「嗯?」眼底尽是疑惑。
谢景珩:「那就办正事了。」
我还没想清楚他说的是何意,倏地,身体腾空。
「终于把你养胖了一些,没那么咯手了。」谢景珩春风拂面,抑制不住地兴奋。
这狗皇帝,还不是馋我梁卿尘的美色。
「卿卿,今晚你亲自查验查验,我到底行不行。」谢景珩俯身贴在我耳边说道。
第三日,我揉着酸疼的腰肢,忍不住嗔怒:「这么久没吃补品,他怎么还……」
看来要给他喝一阵子清凉汤了。
不久,我就与谢景珩大婚,成为了他唯一的妻。
因我时常在泽佑院教授孩子们医术、武艺。
谢景珩夜夜独守空房,寂寞难耐。
他便以繁衍子嗣、继承大统为由,将种娃提上了日程。
第二年,我们的儿子谢梁宸便在谢景珩的辛勤耕耘和殷切期待下出生了。
谢景珩也变得愈加没羞没臊起来。谁能想到,一介男子、一国之君,像狸猫一样,黏人得紧!
有时,我真想提醒他,不可过于痴迷情情爱爱啊。
想想还是罢了,他这样爱我,我何其有幸。
谢梁宸刚过四岁生辰,谢景珩便教他为君之道。
我这才恍然大悟,他这是意图早退啊。
苦了我那年幼的儿子。
这年除夕夜,我和谢景珩带着儿子,来泽佑院与楚翘姨他们一同过节。
团圆时节,分外惹人高兴,谢景珩和肃黎叔喝了很多酒。
不知是何缘故,这晚谢景珩尤其黏人,他眼眶泛红,紧紧搂着我,说会永远疼惜、护佑我,还说一定会做个好父亲,疼爱我们的孩子,与孩子一起守护我。
然后我又被这厮忽悠了。
来年冬天,生下女儿梁永谙。
这一生,得遇谢景珩,我之幸。
幸得遇良人,挣得和我娘不一样的结局。
谢景珩视角:
1
初见梁辰,觉得他甚是新鲜有趣。
在皇宫待久了,见的人大都恪守礼仪,呆板、规矩。
梁辰不然,他生动活泼,有我接触不到的市井气和生命力。
我见他有些小聪明,又擅医术,想着留下这样一个人也好。
江湖中人,对朝中之事不甚了解,关系简单清明,又不涉各方利益,帮我对付后宫女人,再合适不过。
世人都说,皇上坐拥天下,佳丽三千,福泽深厚。
却不知,皇上也不过孤家寡人。
我自小长在皇宫,深知宫廷充满勾心、诡计,后宫女人又多是朝中大臣塞进来的,她们对我又有几分真心。
人都说高处不胜寒,正因如此,我才不想连自己的枕边人,也不含一寸真意,只剩算计。
此生,我只想许一人,一生一世。
不知为何,与梁辰相处越久,越有一种相熟的感觉。
我情不自禁地信任他,甚至在他身上看到了祈王幼女祈安梁的影子。
怎么可能!我苦笑一声,她早已在那场大火中丧生。
更何况安梁可不像梁辰这般贪吃财迷、油嘴滑舌,但我竟不反感,每每见到他便忍不住嘴角上扬,心情愉悦。
2
就是没想到,我会愈发失控,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他。
也因此生了贪念。
起初,我差点以为自己有龙阳之好,还因此烦闷不已。
那夜,我正要休憩,一个黑影覆了下来,是梁辰。
他爬上龙榻,自顾自地脱完外衣,身子在我怀里拱来拱去,头发散落,泻了一地。
我当时还在想,若他生成女子,不知道是如何倾国倾城。
许是太热,梁辰嘟囔着还要脱去里衣,当看到他的红色小衣时,我一阵狂喜:【他竟是女子。】
我真的快要高兴得疯了,这段时日来的阴郁一扫而光。
压抑内心的激动,我将她的里衣穿好。
孤男寡女,这成何体统!
其实我手还是颤颤抖抖的。
毫不知情的梁辰,蹭了蹭我胸口,小手还不断往我衣服里面摸索。
哈哈哈,我心底异常窃喜:【尽管摸,尽管摸。她是不是只对我这样!好开心!】
渐渐地,梁辰趴在我身上睡着了。
次日,梁辰说冒犯了皇上。我真想让她多冒犯几次。
我问她耳后的麒麟胎记从何而来,梁辰说,自幼便有。
那时,我更加确信,她就是我等了很久的人,异姓王祈晟幼女——祈安梁。
年幼时,安梁总跟在我身后,喊我一声景哥哥。
可为何她不记得我了?这些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后来,我想,不记得便不记得吧,活着便好,回来便好。
3
当晚,梁辰又爬上龙榻,照例在我身上拱来拱去,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便在我怀里入睡。
其实第二日,我早在她之前便醒了,一直在装睡。
我见她一会儿蹙眉,一会儿咬唇,思索事件始末,可爱极了。
一介太医,她竟然不知道自己有夜游症。而我并不打算告诉她。
我顶喜欢她对我的放肆,顶喜欢她搂着我。
自从日日在龙榻上醒来,梁辰愈加惊恐,她生怕对我做出不轨之事。
我却乐见其成。
即便后来,她不知从哪儿整来了药方子,说是专治梦游症,并不管用。
不是药方不管用。而是每次她在外殿睡下,我就偷偷将她抱进内殿。
没有梁辰,我是睡不着的。
为了让一切更合理,我甚至问她是不是对朕有企图,由此才谎称患有梦游症,借故接近朕。
其实,我就是想慢慢养成她与我同榻的习惯,让梁辰不知不觉地依赖上我,离不开我。
效果挺显著,后来就算与我置气,她晚上一准又爬上榻,拿我胸口当枕头。
自从爱上梁辰后,我总在想方设法地表露心意。
假借让她试毒,予她美味,赠她珍宝,还给了她独一份的宠爱。
自从听她呓语,知晓她如今叫梁卿尘后,我总爱唤她爱卿,取爱慕卿卿之意。
但卿卿始终不愿承认自己是女子,对我甚是排斥。
4
竞技会前夕,我命人给卿卿送去一套衣裙。
果然,她穿上比我想象中还要娇美。
当她以一场栩栩如生的口技,渲染沙场悲歌,咏叹当朝应居安思危,我被她的磅礴胸怀打动。
而后卿卿抚琴、起舞,粉蝶相伴,有说不出的娇俏灵动。
好一副仙姿玉貌,不知惊艳了我多久。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我心生旖念,想要永远将她留在身边。
故而又是以钱财诱惑,又是以男色勾引,还略施诡计,故意跟后宫女人亲近,让她吃醋。
不料,卿卿依旧惦记着逃出宫去。
若不是安排贴身暗卫,时时盯着她,我真怕哪天她就不声不响地溜走了。
其实之前也动过留个骨血,将她拴在身边的坏心思。
但我更想她过得恣意、快乐。
我明白她的顾虑,因此微服出宫去了泽佑院,见到了楚翘姨还有那群孤儿。
我终于清楚,卿卿缘何视财如命,缘何贪吃成性,缘何一定要出宫。
更知晓她这样的女子,胸中有情义,不会、也不该被困于皇宫那片天地。
我必然要与卿卿双栖双宿,也要给她自由,放手去做她想做之事。
与楚翘姨相谈许久,临走时我给出遣散后宫、此生唯有卿卿一人的承诺,还留下一道空白的圣旨,为卿卿留下后路。
5
我们大婚那日,祈王携女回京。
卿卿对祈王送来的贺礼,情有独钟。
转身对我说,你这叔叔人还怪好嘞。
我却瞧见,祈王看到卿卿时,眼尾泛红,久久不能言。
早年间,我对祈王与侧王妃之事,略有耳闻。
见到与故人容貌相似之人,想必他忆起了从前种种,心中泛起悔恨。
那又如何?
如今卿卿安好。
迟来的情深,怕不是只求心安。
听闻,祈王长女祈姗,自小体弱。是以祈王对其娇宠无度,使其养成了骄横的品性。
看着祈姗对祈王撒娇取闹,卿卿很是羡慕, 靠在我身上。
笑着说:「我若是有爹爹, 肯定也会这般疼我。你看我长得貌美可爱, 还能赚银两, 谁人不喜?谢景珩, 你说是不是?」
我不由得泛起心疼。原本,她也该得到这般宠爱的。
再看祈王与祈姗父慈子孝的样子很是碍眼。
我心下不悦,话里话外都在怪罪祈王教女无方, 不懂规矩。
对, 我就是故意让他们下不来台。
谁让他们如今的幸福, 是踩着卿卿与她母亲得来的。
6
成婚后,卿卿整日忙着泽佑院的事务, 以至于忽略了我。
我决定提前实行实现三年抱俩的计划。
经我软磨硬泡,日日耕耘, 勤奋努力。
第二年,我们的儿子谢梁宸出生。
为了早日退位, 他刚四岁, 我便教授他为君之道,这我都嫌弃太晚了。
我日思夜想着尽早脱身, 这样才能跟我的卿卿双宿双飞。
有一年除夕,我与肃黎叔一道喝酒, 兴许是高兴,肃黎喝得有点醉。
他同我讲卿卿幼年时是如何被当作血包滋养祈王长女的。
祈王侧妃,一个医术过人、蕙质兰心的女子,是如何从委曲求全到大失过望,纵身火海的。
卿卿又是如何经历假死、失忆,远离边疆,来到京城的。
所幸,卿卿忘却前尘, 只知自己的母亲名梁何寻,是名女医,楚翘是自己的姨娘。
肃黎原是祈王暗卫,曾受恩于梁何寻。
为报恩情, 受她之托, 将卿卿带出王府,送到妹妹楚翘处抚养。
最终, 又选择留了下来。
这些年,楚翘和肃黎将卿卿教养得很好。
所幸,卿卿还有泽佑院这一群亲人。
我更加庆幸, 能成为她的爱人、亲人。
我们日后还会有更多孩子,与我一同爱护她。
后来, 我们有了女儿,名梁永谙。
我希望女儿能替卿卿, 享受天真、安宁,可以有不谙世事的年少时光。
年少时,祈安梁问我:「景哥哥,世上男子多薄情吗?
可有至死不渝的感情?」
我告诉她, 若是我日后有爱人,定许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对于她的承诺,我做到了。
这一生, 有卿卿相依,子女相伴,足矣。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