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恶毒农妇，我正在卖女儿。
面黄肌瘦的小女儿正苦着小脸，被摸来摸去。
村头王婶一脸嫌弃：「恁家这女娃怕是不值二两银子嘞！」
我心头火起，拍掉她的手：「滚开！我的宝，多少银子也不卖！」
1
小女儿被我抱在怀里，轻飘飘的，像根豆芽菜。
瘦骨伶仃的小身板儿硌的我生疼。
她惊恐的睁大眼睛，怯生生的喊我：「阿，阿娘......」
我嘴角溢出了笑容：「哎，我宝，阿娘在呢！」
小女儿一脸震惊，眼泪流了出来，打湿了我的衣袖。
「哎，哎，你哭什么？你别哭啊？」这下轮到我手足无措了。
小女儿哭的更凶了：「阿娘，求求您，求您把我卖给王婶吧，招娣不想去瘸子爷爷家！」
「谁说要把你卖到老瘸子家了？」我哭笑不得。
小女儿抽抽搭搭地说：
「阿娘，您说过，如果王婶不买我，您就会把我卖到瘸子大爷家当小婆娘......」
原主的记忆瞬间涌了上来。
嗯，是有这么个事儿。
看着小女儿委屈巴巴的小模样，我觉得可爱极了。
没忍住就在她光洁的小脑门上「吧唧」了一口。
这下换小女儿愣住了，她不可置信的摸了摸额头，问我：
「阿娘，招娣是不是在做梦啊？」
2
小女儿没有在做梦，而我也确实真真切切的亲了她一口。
我原本是一名武术运动员，蝉联三届国家冠军，还获过国外大大小小不少荣誉。
这天，我正代表国家和外国对手比赛，不慎被对手一脚踢到我的太阳穴上。
我当时就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再次睁眼，不知怎么就穿到了这个叫范春娘的女子身上，而原主的记忆也快速的涌了上来。
我看到王婶用她粗糙的大手反复摩挲着小女儿瘦弱的小身板儿。
像挑拣货物一般。
嘿，我的暴脾气一下就上来了，恶狠狠的拍掉了她的手。
旋即一个公主抱把小女儿抱在怀里，大踏步回了家。
家徒四壁，破旧的小茅屋中蹲着一个玩泥巴的小男孩。
见我来，他直嚷嚷：「阿娘，我饿了，我要吃饭！给我做饭！」
而小女儿则「咚」的一声从我怀中跳下来，熟练的从院中拿了一捆柴火，然后淘米、烧锅、一气呵成。
这个嚷嚷着饿的小男孩名叫福宝，白白胖胖的，一点不像穷人家的孩子。
原主总共生了三个孩子。
老大来娣是个女儿，被原主四两银子卖给了隔壁村的老鳏夫。
老二招娣是个女儿，幸亏我来的及时，不然也差点被狠毒的原主给卖了。
而老三，便是这个一身肥膘的福宝了。
我扯过招娣的手，清了清嗓子：
「招娣，从今天起，只要阿娘在家，你就不用做饭了，阿娘自然会做饭给你们吃。」
听到这话，招娣倒吸了一口凉气，抬头望着我：「阿娘，招娣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而福宝从墙角拿过一根扫帚，递给我：「阿娘，打姐姐，打她！」
见我没接，福宝竟学着原主的样子狠狠的用扫帚抽了一下招娣。
而招娣只是「啊」了一声，然后躲在墙角哭了起来。
甚至都不敢哭出声。
看着这两个被教歪的小孩，我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然后捡起扫帚，一步一步走向招娣，把扫帚塞进她手中。
「招娣，打回去。」
福宝和招娣皆脸色一变。
「阿娘，你说什么？」
「阿娘，你竟然让姐姐打我？！」
我语气坚定，点头：「对，阿娘让你打回去，像福宝打你那样。」
招娣受到了鼓励，却只是轻轻的用扫帚碰了一下福宝，而福宝却装模作样的哇哇大哭起来。
「不行，重新打。」
看着福宝哭的如此凄惨，招娣丢下了扫帚，看着我：「阿娘，还是算了吧，福宝还小......」
我加重了语气：「给我打！」
招娣狠下心，狠狠的抽了下福宝的屁股。
而福宝的鼻涕泡吹的都快上天了。
这下我才满意的点了点头：「招娣，以后福宝再打你，你就打回去！」
看着招娣懵懵的样子，我只轻轻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招娣，之前是阿娘做错了，以后阿娘会像疼福宝一样疼你。」
我又问福宝：「福宝，你知道错了吗？」
「招娣是你的亲姐姐，你们要互相友爱，为什么要打人呢？」
可福宝却叫嚷着：「阿娘，你变了！以前我打姐姐你都不管，为什么今天要管！」
我叹了口气：「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从现在开始，你不准再打姐姐，不然就会挨揍！」
福宝却哇的一声，眼泪像决堤的洪水，大哭起来。
3
不理会福宝的鬼哭狼嚎，我收拾了一下饭桌，做了几样拿手的清淡小菜，又从锅里盛了三碗白米粥，招呼招娣一同吃饭。
许是招娣从来只有吃剩饭的资格，她显得格外开心，认真咀嚼着口中的食物，一点也不浪费。
而福宝挨了打，见我没去哄他，反而自顾自的吃起了饭，哭的更凶了。
我放下筷子，喊他：「福宝，过来吃饭。」
福宝却犯起了倔，死活都不愿意来吃饭。
我又喊了句：「福宝，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过来吃饭。」
福宝却原地打起了滚，耍赖起来。
我按捺住火气，好吧，事不过三，再给他一次机会。
我放低了声音：「福宝，听话，过来吃饭。」
而福宝却翻着白眼，扯着嗓子喊：「不吃！我不吃！」
我笑了笑，把福宝碗中的白米粥倒给了招娣，温柔的摸了摸她的头：
「宝，多喝点，菜也多吃点。」
我和招娣美滋滋的吃了一顿饭。
最后我把残羹剩饭打包了一下，倒进了大黄的狗盆里。
自始至终没有再理福宝一次。
福宝终于哭累了，见耍赖没用，低下了他那颗倔强的小脑袋，委屈的说：「阿娘，福宝肚肚饿。」
见状，我灿烂一笑：「可惜，没饭了。」
「阿娘重新给我做好不好？」他晃着我的衣袖。
我摸了摸他圆滚滚的小脑瓜，浅浅笑着：「不好。」
「以后到了饭点不吃饭，就没有饭吃。」
「记住了吗？」
福宝瘪瘪嘴，又想哭，见我凶神恶煞的样子，终是憋住了。
「阿娘，福宝记住了。」
看着他乖巧的样子，我又趁机教育道：
「福宝，招娣是你的亲姐姐，与你血脉相连，你作为弟弟，也作为一个男子汉，要尊重姐姐，更要保护她。」
「你告诉阿娘，你可以做到吗？」
福宝用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我，又瞅了瞅坐在凳子上的招娣，晃着肉嘟嘟的小身体来到了姐姐身边。
「阿姐，对不起，福宝错了，福宝不该打人。」
「我们......能和好吗？」他伸出小手，巴巴的看着招娣。
招娣的眼睛亮了亮，嘴角浮现出笑意，最终勇敢的伸出瘦弱的小手与福宝胖嘟嘟的小手握在一起。
「阿弟，我们和好！」
看着他们姐弟相亲的样子，我虽欣慰，但同时也明白，福宝一向骄纵惯了，想要彻底改回来，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未来还长，我需得好好教育才是。
果然，福宝和招娣亲昵了一会儿，就撺掇招娣去做点吃食给他。
我严词拒绝了：「福宝，阿娘给过你三次机会，可你并没有把握住。」
「若是想吃饭，等明日吧。」
眼看着福宝又要哭，我一阵头大，恶狠狠道：「若是胡闹，明天也不要吃饭了。」
这一招果然好用，福宝噤了声，老实巴交的玩起了拨浪鼓。
4
原主疼爱福宝，每夜都搂着福宝睡觉。
而招娣没有自己的屋子，每日睡在柴房中。
而最为宽敞明亮的东屋，即使空着也不给招娣睡。
我心疼不已，连忙换了新的床单被褥，把招娣安置在东屋。
「招娣，累了一日了，快睡吧！」我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而招娣却拽紧了我的胳膊，喃喃道：「阿娘，会不会过了今夜，你就会变回去了？」
「你不要变回去好不好？」招娣水灵灵的大眼睛满是祈求。
我心中一酸，温和的笑：「睡吧招娣。」
「阿娘不会变回去，阿娘会一直对你们好的。」
她却不愿意闭眼，只拽着我的胳膊，我无奈哄她：「招娣，阿娘给你唱摇篮曲好不好？」
「嗯。」她小声应我。
我想了想，张张嘴，用我自认为最温柔的声音唱道：
「世上只有阿娘好，有娘的孩子像块宝，投进阿娘的怀抱，幸福少不了。」
招娣听的很认真，唇角泛起了笑意，然后在我的「魔音灌耳」下，沉沉睡着了。
我好笑的擦去了胳膊上的口水，又给招娣掖了掖被角，亲了亲她的额头，轻手轻脚的回了屋。
屋中，福宝脱的只剩一件小肚兜，露出白生生的小肉胳膊，兴奋的躺在我榻上打滚儿，我立马拦住了他。
「阿娘，怎么了？」
看着福宝清澈又愚蠢的眼神，想来是个好骗的。
于是我对他说，「福宝，你以后要自己去西屋睡！」
「为什么？福宝要和阿娘的一起睡！福宝一个人睡害怕......」他委屈的嚅嗫着小嘴巴。
「福宝，你是男娃还是女娃？」
「阿娘，福宝是男娃。」
我又问他：「福宝，你现在几岁了？」
他数着手指，老老实实的回答我：「六岁了。」
我板起脸，非常严肃的对他说：「福宝，你知道吗？除了夫妻，超过六岁的男子是不可以和女子在一起睡觉的！」
「若是强行和女子在一起睡觉，浑身会长大红疙瘩，又痒又疼！」我吓唬他。
福宝当然不会那么轻易就信我，依然闹着要和我一起睡觉。
我点头：「好啊，若是你浑身长了大红疙瘩可不要哭哦！」
他扬起小脸，嘟囔着：
「福宝才不怕呢，福宝就要和阿娘一起睡！」
我眼珠一转，勾起唇角，拍拍床榻：「行啊福宝，你上来吧。」
福宝抱着我的胳膊，呼呼大睡起来，嘴角微微张开，流了一小片口水。
我嫌弃的用手指挪开他胖乎乎的小脸蛋。
然后掀开床幔、起身、下床、抓蚊子。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我抓了整整一大包蚊子。
然后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势掀开床幔、放出蚊子、塞紧床幔。
伴随着蚊子兴奋的「嗡嗡」声，我兴奋地勾起了唇角。
傻儿子，对不住了。
5
次日清晨，福宝顶着一身的大红包，哇哇大哭：
「阿娘，福宝好疼，好痒，呜呜......」
我故作严肃的问他：「福宝，阿娘没骗你吧！」
他吸着鼻涕泡重重点头：「阿娘没骗福宝，以后福宝再也不要和阿娘睡了！痒死福宝了，呜呜......」
我揪了张树叶擦去他的鼻涕泡，又拿出事先准备好的三七叶子，轻轻擦拭在他的蚊子包上：
「福宝乖，阿娘给你抹了药就不痒了！」
给他抹完药，福宝没有了昨日的顽劣，委委屈屈的坐在小凳子上，等着吃饭。
招娣早早的就起来了，她从厨房里端出一锅热腾腾的玉米窝头，又拿出一碟爽口的萝卜干，笑盈盈的喊：「阿娘，福宝，来吃早饭了！」
桌上有三碗茶，其中两碗打了鸡蛋，鸡蛋花在茶中翻滚，香气四溢。
招娣把那两碗鸡蛋茶推倒我和福宝面前，自己却喝起了那碗清茶。
见状，我把招娣那碗清茶倒回锅中，蹙眉认真道：
「招娣，我们是一家人，哪有我和福宝喝鸡蛋茶，你喝清茶的道理？」
招娣嚅嗫：「可以往，都是如此的......」
我把两碗鸡蛋茶匀成三碗，摸摸她的头：
「招娣，以后不必如此了，一家人就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和福宝没有什么不同。」
招娣哭了，小鹿般的黑亮的眼眸里湿润润的：「阿娘，你真好......」
我摸摸她的脑袋，眉眼弯弯：「快吃饭吧。」
今日的福宝吃了许多，他一点也没挑食，把碗底舔的干干净净，然后邀功般的看着我。
我捏了捏他的小胖脸，赞许道：「福宝今日表现的很好，阿娘奖励你把碗刷了！」
福宝狂喜，一溜烟儿的就跑去干活了。
这下轮到招娣震惊了，她问我：「阿娘，小弟怎么如此懂事了？」
我笑着答：「傻孩子，你和福宝过会儿来我屋里，我有话对你们说！」
6
我铺开一张宣纸，思索片刻，在宣纸上认真写下了「长乐」、「长福」几个字。
不一会儿，招娣和福宝就一起进了屋。
「阿娘，你喊我和弟弟来，有什么事吗？」
我指着宣纸上的字让她看。
招娣皱着眉：「阿娘，我不识字呀。」
福宝也摇头：「阿娘，福宝也不认得。」
我点点头，认真道：「招娣，当初阿娘给你起名字时草率了些，是阿娘的错。」
「从今日起，你们都随我姓，你就叫长乐，李长乐。」
「阿娘真心希望我们长乐是一个勇敢快乐、健康活泼的小姑娘。」
我又看向福宝：「福宝，日后你的大名就叫李长福，私下阿娘依然唤你福宝。」
长乐的眼眶又湿润了，她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嘴唇翕动：「谢谢阿娘。」
我能看出她的雀跃与开心，她终于可以不再为「招弟」而存在。
终于可以彻彻底底的成为自己。
福宝也乖巧的点头：「谢谢阿娘。」
看着这两个不认字的孩子，我萌生了教他们认字的念头。
虽然没有多余的银子送他们去学堂，但我可以亲自教他们啊！
我细细制定了每日的课程表。
卯时起床跑圈、蹲马步、打军体拳。
辰时开始读书习字。
辰时到午时之间设置两个大课间，让长乐和福宝自由活动。
比如喂喂鸡、喂喂猪、采点野菜之类的有益活动。
午时便好好吃饭、好好休息。
未时完成今日我所布置的课业并复习。
接下来便可以自由玩耍了。
长乐和福宝很聪明也很听话，很快我就发现了他们的天赋不同之处。
长乐腿长脚长，身子骨也软，对于我教的武术很感兴趣。
动作不仅做的干脆利索，还很有力道。
我心中大喜，长乐属实是个练武的好苗子！
福宝在体力运动上稍差些，对于咬文嚼字的兴趣也不大，但每每上算术课时，他小小的眼睛就亮了起来。
眨巴眨巴的，像藏满了小星星。
里面全是求知欲。
有次我带福宝上镇子里裁布料时，由于布头过于零碎，掌柜算了半天也没算清多少个铜板。
而福宝却脱口而出：「一共是四十又七文钱！」
掌柜觉得是福宝信口胡诌，张口就说：「小奶娃娃莫要捣乱！」
没想到福宝竟真的算的一文不差。
掌柜啧啧称奇，给福宝买了一串冰糖葫芦作为奖赏。
回家的路上，福宝舔着冰糖葫芦，认真的同我讲：「阿娘，福宝长大了也要当掌柜，买很多很多串冰糖葫芦！」
「福宝会好好孝顺阿娘，让阿娘每天也吃上大猪肘子、冰糖葫芦！」
我笑的灿烂，心中却腹诽：
娘的好大儿，三高套餐咱就不必安排了哈。
在我心里欣慰家里的两个娃娃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时，另外一个素未谋面的娃娃却出了岔子。
7
我和长乐练完武，从井里捞出一个冰冰凉凉的西瓜，一人捧着一半大快朵颐起来。
瓜瓤沙沙的、甜甜的、冰冰的。
是我在现代鲜少感受过的舒心与惬意。
门突然被砰砰的拍响，一声声凄厉的「阿娘！阿娘！」唤的我心头一震。
长乐搁下西瓜，急切的跳起来开门。
「阿娘，是大姐的声音！」
打开门，从未谋面过的大女儿来娣衣衫不整的出现在我家门口。
她脸上红通通的五个巴掌印清晰可见。
左眼处青紫一片，像被谁打了一拳。
见到我时，她眼中闪过畏惧，却还是哭着说：「阿娘，您救救我吧，我相公快要把我打死了！」
我抿着唇，一言不发。
长乐急忙端来一杯热茶递给来娣：「大姐，你莫怕那个畜生，阿娘一定会保护你的！」
来娣底气不足的看了我一眼，又重重的给我跪下：
「娘，我知道您讨厌我，我也知道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正道理，可我，可我真的快要被打死了啊......」
长乐也着急的晃我的胳膊：「娘，您救救大姐吧，大姐太可怜了......」
我没说话，拉着来娣进了屋，沉声：「衣裳脱了。」
来娣怯怯的看了我一眼，照做了。
紧接着，我看到来娣身上遍布着密密麻麻的鞭痕、齿印、大片大片的青紫、胸口上难以愈合的癣痕......
我脸色青紫，手臂上青筋暴起，险些喘不过气。
在这一刻，我对原主的恨意达到了顶峰。
有些人，是不配为人父母的。
原主为了区区二两银子，就亲手将自己十月怀胎的女儿推下了火坑。
让年仅十六岁的来娣嫁给一个嗜赌成性、性情暴戾的鳏夫。
我伸出手，想抱抱来娣，她却本能的抬手挡住，然后惊恐的闭上眼。
长乐湿了眼眶，捏捏来娣的手心：「大姐，莫怕，阿娘不会伤害你的。」
我叹了口气，轻轻地、极温柔的抱住了来娣，附在她耳边轻声：「别怕，阿娘日后会护着你。」
「阿娘再也不会让你受到伤害了。」
来娣不可置信的望着我，脏兮兮的小脸不自觉的颤抖着。
接着，她趴在我肩头哭了。
哭了好久好久。
她问了和长乐同样的问题：「阿娘，我是不是在做梦？」
我忍住心头的酸涩，轻声道：「是真的，不是梦。」
8
我给来娣泡了澡。
澡盆里铺了好多的海棠花瓣儿。
我用皂子轻轻搓着来娣身上一道道疤痕，心中不忍：「还疼吗？」
来娣羞赧的笑了笑，轻声回：「阿娘，已不疼了。」
她其实是个很温婉的小姑娘，眉毛弯弯的，眼睛亮亮的，笑起来还有两个梨涡。
我给她换上了干净的衣裳，又细细给她梳了头发。
看着铜镜里的她，我笑了，来娣也笑了。
真是个温婉漂亮的小姑娘！
为了让来娣吃点好的，我亲自下厨做了拿手的红烧肉和清炒莴笋。
福宝吸溜着口水，破天荒的把盘子里的红纱肉夹给来娣。
「大姐，你要多多吃饭喔，你太瘦啦！」
长乐不甘示弱，她把珍藏好久的鸡蛋放进了来娣碗中。
「大姐，这是山鸡蛋，很香的，你尝尝！」
来娣有些手足无措，眼看着又要掉眼泪，我摸摸她的脑袋。
「傻孩子，吃饭的时候可不许哭啊。」
她嗯了声，埋头吃着饭，眼泪掉进碗里，她也吃的干干净净。
待孩子们都吃完，我把她们叫到屋中，认真的说：「娃娃们，咱们要搬家了。」
「为什么呀？阿娘。」福宝歪着脑袋、咬着手指问我。
我薅出他的手指，叹了口气：「阿娘如今年纪大了，种田已是有心无力。」
「阿娘带你们去县城过日子去，阿娘有些小手艺，在闹市开家小摊子也能过活。」
「再过两年，长乐和福宝都要上学堂了，在镇上住也方便些。」
我把三个娃娃的大小不同的手交叠在一起，郑重道：
「娃娃们，只要咱们一家人齐心协力，一定能过上好日子的！」
「太好啦，一定能过上好日子的！」
「咯咯咯，阿娘好厉害！」
一瞬间，我耳边传来福宝银铃般的笑声和长乐清脆的应答声。
就连来娣也低低的嗯了一声。
就在我沉浸在这安详和谐的氛围之中时，小院的大门被猛然踹开：
「来娣！你这个小臭婆娘，反了你了，敢跑是不是！」
「看老子今天不打死你！」
只见朱大驴醉醺醺的举着酒罐子，凶神恶煞的冲了屋子里。
他生着一双三角眼，吊梢眉，嘴唇薄的像纸片一般。
他双眼通红，窜出来便想薅来娣的头发，还酒罐子狠狠往她头上砸。
说时迟那时快，我一下劈开了朱大驴的手。
朱大驴驴惨叫一声，一下跌在地上。
我心中冷笑，他还不晓得，若是我下狠手，分分钟就能要了他的命！
朱大驴倒在地上，可嘴里还在骂骂咧咧：「臭婊子，你敢打老子，真是反了天了！」
我一脚踩上他的脸，重重碾了几下：
「朱大驴，你是用哪只手打我家来娣的？」
他嚣张道：「两只手都打了，你一个臭娘们能把我怎样？」
9
我冷笑了声。
从靴筒里拔出小刀，干脆利落的挑断了他的手筋。
快、准、狠。
朱大驴还未反应过来，双手就不自觉抽搐起来，流出了汩汩血液。
我靠近他的头，轻声：
「大驴啊，识相点，下次再来纠缠我家来娣，老娘保准你的脚筋也保不住了。」
朱大驴眼神从愤怒转向惊恐，最后竟头也不回的跑了。
我转过身，看向跃跃欲试的长乐，笑着应允：「乖宝，拿上麻袋去吧，记得卸掉他一只腿。」
「得嘞阿娘！」长乐屁颠屁颠的追了出去。
我心中欣慰，我这也算是后继有人了啊。
福宝「呱唧呱唧」的拍掌，臭屁道：「阿娘好厉害！阿娘最棒！」
我没理会他，而是心疼的抱住惊魂未定的来娣，温声：「来娣，你看到了，阿娘和弟弟妹妹都会保护你的。」
「你不用再害怕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福宝也担忧的眨着大眼睛，承诺道：
「大姐，福宝长大了，福宝会打跑坏人的！」
来娣浑身一僵，肩头耸动，眼泪渐渐洇湿了我的衣裳。
我心中一软。
这个傻孩子，受苦了啊......
这个时代的女子本就不易，像物件一样被买卖，要不就被当成生育工具没命的繁殖。
直到榨干最后一点生命力。
我拍拍她的背：「孩子，记住了，以后你名字叫做长宁，李长宁。」
她窝在我怀中，哽咽的应声了：「阿娘，长宁记住了。」
刚刚安抚好长宁，长乐就脚步轻快的跑了进来。
她喜笑颜开的扬了扬手中的钱袋子：「阿娘，你看我弄到了什么？」
我接过钱袋子，掂了掂，严肃道：「长乐，你从哪弄来这么多钱？」
她俏皮的朝我吐了吐舌头：「阿娘，您放心吧，这钱是那混蛋的！」
「哼，让他打我大姐！我不仅废了他一条腿，还挑了他的脚筋，以后他就再不能祸害别的女子了！」
我情不自禁的揉揉长乐的小脑瓜，夸赞道：「乖女儿，做得好！」
「阿娘告诉你们，很多事情在报官也无法解决的情况下，咱们还有一条退路，那就是以暴制暴！」
「咱们不去欺负别人，但别人也休想欺负咱们！」
10
有了朱大驴「贡献」的十两银子，我觉得心中踏实了许多。
穿越过来已有一年时间，原先家中靠卖女儿赚的积蓄已日渐见底。
而我对于种田务农之事属实不擅长，便更加入不敷出。
索性贱卖了家中田地，去镇上居住。
我带着三个孩子寻了良久，终于买下了一座郊外的偏僻小院儿。
小院虽布置简陋，面积却很大。
我带领三个孩子打扫布置了好一阵儿，小院才渐渐有了些家的样子。
每天家中四张嘴吃饭，开销实在不小。
为了能有稳定的收入，我琢磨起了新的营生。
其实我一直都想开一间「女子武馆。」
但又觉得这种想法很可笑。
这世间，女子读书本就令人诟病，更别提设立「女子武馆」了。
我身处一个女性地位极低的年代。
这里的人认为女子本就该操持家务，生儿育女，为男子延续香火。
更把贤良淑德作为评判一个女子优秀与否的标杆。
我暂时歇了心思，只一心教导起三个孩子来。
在手头紧的时候，我也会女扮男装去武馆做些兼职，偶尔也会接一些抄书的活计。
生活就那么一天天平淡且温馨的生活着。
可有天，从山上猎完野兔的长乐竟然牵着一个白白胖胖、长的像年画娃娃的小姑娘回来了。
长乐手中拎着扑腾乱跳的小灰兔，还雀跃的对小姑娘说：「晚上咱们吃红烧兔头！可香啦！」
小姑娘约莫只有六七岁，长的粉雕玉琢，可爱极了。
我瞧着欢喜极了，揉揉她的脑袋，温柔的问：「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在哪里？」
小姑娘只瞪着圆溜溜的黑眼睛瞧着我，紧紧抱着我的大腿不撒手。
我心中着急，牵着小姑娘报了官，可她却一句话也不说。
官府也没辙，又让我领回家中，代为照顾。
一路上，有许多不怀好意的目光，还有人直接来问我卖不卖女儿。
听到这话，小姑娘像考拉熊一样，跳到我身上不敢下来。
我心中好笑，连忙安抚她：
「别怕，我不会卖了你的，你先到我家住几天，等你爹娘来寻你。」
小姑娘歪着头，用力「嗯」了一声。
孩子们对于这个漂亮的小姑娘表示了热烈的欢迎。
尤其是福宝，像一只开了屏的小孔雀，不停的围着小姑娘跳舞。
可左等右等，始终没有等到小姑娘的家人寻来。
我只能把她带着身边养着，并亲切的唤她「小米。」
11
平日里，除了教孩子们武术，还有文学、算术。
偶尔我也会给他们讲讲思想解放、女性独立、还有德先生与赛先生的故事。
日复一日，四个孩子的感情也变的越来越好。
对于学习，他们也有了自己的喜好。
长乐随我，整日像个活猴子一样，活力满满，喜欢舞刀弄枪，武打格斗。
在我女扮男装去武馆做讲师时，她还偷偷跟过我好几次。
而小米是长乐的跟屁虫，每天上蹿下跳的乱蹦，个子也长的飞快。
福宝对于算术的喜爱已经达到了痴迷的程度，就连我给他买的算盘都拨坏了好几个。
我哭笑不得，只得许诺他：
「福宝，若是你以后有出息了，阿娘给你换一个金算盘！保你怎么用都用不坏！」
福宝却认了真，伸出小手指：「阿娘，拉钩！」
随着福宝逐渐长大，他的经商头脑也逐渐展现出来。
还记得上次，我随手给福宝买了一个糖葫芦，最后他竟然用冰糖葫芦换来一锭银子。
我大惊，问他是怎么做到的？
他却得意洋洋的摊了摊手：「自然是以物易物喽！」
「陈府的小少爷从未吃过冰糖葫芦，可银子却很多，他嘴馋，当然愿意用银子与我交换啦！」
「通过交易，我们都获得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不好吗阿娘？」福宝眨着黑润润的大眼睛问我。
我赞许的点头：「好！自然是好的！福宝真聪明！」
可长宁的性子虽是活泼了些，却始终不像弟弟妹妹那般，敢于大胆的表达自己的意愿。
我暗中观察了许久，发现长宁每次和我去裁缝铺时，看到隐在帐子后的织娘总是情不自禁的唇角上扬。
所以，我决定帮她一把。
这天，我带着长宁来到了镇子上最好的刺绣学堂。
看到一群手舞银蛇的织娘，长宁的眼睛亮了起来。
我会心一笑：「长宁，以后你每日来这里学刺绣好吗？」
她眼中莹光闪闪，嘴唇翕动：「阿娘......」
我爽朗一笑，握紧她的手：「长宁，好孩子，什么都不必说。」
「阿娘懂的。」
看着孩子们为了自己梦想而努力的样子，看着她们不受世俗的桎梏茁壮成长的样子，我的心中满满的幸福和希望。
没有血缘关系又如何？
她们那一张张笑脸早已在我心中烙下了爱的种子。
生根发芽。
生生不息。
12
年关将至，我用这几年攒下的银子在离家不远处盘了间大铺子。
这是我送给福宝的礼物。
此时的福宝已经褪去了婴儿肥，俨然一副小小少年的样子。
眉眼也变的英俊清朗。
我把铺子钥匙交给他，郑重道：
「福宝，阿娘晓得你喜欢做生意算账，这个铺子是阿娘送给你的新年礼物，至于做什么就交给你决定吧。」
我顿了顿，笑的眉眼弯弯：「至于阿娘许诺你的金算盘，你可还要再等一等呀！」
福宝罕见的低下头，半晌才眼睛湿漉漉的望着我：「谢谢阿娘。」
他又望了望长宁，抿了抿唇：「我想着，就开一间裁缝铺吧。」
「反正铺子也需要请人手，我想请大姐做铺子里的绣娘，每月所赚的利润就五五分好了。」
我心中一动，看向长宁。
长宁的眼圈红了，轻声回道：
「小弟，大姐一定尽全力，咱们一起把铺子越做越好！」
长乐叉着腰，撅起了小嘴：
「阿娘，你好偏心哦！你送我什么新年礼物呀？」
小米也学着长乐的样子叉起腰，嘟起嘴巴：「阿娘！小米也要新年礼物！」
我好笑的捏了捏小米的鼻子：「小人精，还能少了你们的？」
「你俩明日去山上打两只山鸡来，明晚我就送给你们！」
今日立冬。
我备了一大桌孩子们爱吃的食材，又和长宁做了一次大扫除，贴了福字和窗花。
长宁的手脚很麻利，做事也细心，很快就把小院打扫的干干净净，井井有条。
福宝一早便去集市上买了长乐和小米爱吃的龙须酥，买了长宁爱吃的绿豆糕，买了我最爱吃的桂花糖藕，还打了一壶飘香四溢的屠苏酒。
看着小小少年拎着糕点酒水，意气风发的样子。
又想到初见福宝时，他光着脚丫，吹着鼻涕泡的滑稽样子。
我的眼眶不由湿润了。
孩子们真的在一天天长大。一天天变好。
等到他们的肩上真正能撑起一片天的时候，我就能真正的放心了。
13
黄昏已过，我都打算把食材下锅了，长乐和小米却还未回家。
长宁站在小院门口张望许久，焦急的来回踱步：「阿娘，天都这么黑了，二妹和四妹怎么还未回来......」
闻言，我心中犯起了嘀咕。
村庄附近有个叫乐青山的小山头。
乐青山并不险峻，平时采药游玩的村民很多。
我带长乐去过很多次，从来都只有野兔和山鸡等等禽类生物，从未听说有野兽啊？
莫不是天色黑了，在山里迷路了？
被捕兽夹夹住了？
还是遇到人贩子了？
想到这，我心中直打鼓，忙换上猎装背起斧头就要去山上寻她俩。
我刚到山脚下，就看到小米鬼鬼祟祟的东张西望，长乐谨慎地跟在小米身后，手中还紧紧攥着一个竹篮子。
「长乐，小米！」我快步迎上去，「怎么这么晚才下山？篮子里装的是什么？」
小米压低了声音：「阿娘，小声点别让人听见！我和姐姐捡到宝贝了！」
长乐此时也走到我跟前，掀起遮盖篮子的红布：「阿娘，您看！」
我探头一瞅，顿时大惊：「这是......可治百病的千年灵芝！」
可这座小山包，怎么会长野灵芝呢？
似是看出了我心中疑惑，长乐摊摊手：「是小米看见的，平日里那路我们走过百遍也没见过这灵芝，今日小米给山里的小黑猫喂食，那小黑猫一下就跑到了这棵野灵芝跟前，小米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
我点点头，原是这么回事！
万物皆有灵，这许是小米这丫头积德行善的造化！
「你和长乐来的时候，有没有被人看到？」我慌忙盖上红布，四处张望着。
小米摇摇头：「没被人看见。」
我点点头，不欲多言，急急领着两个孩子就往家走。
14
千年灵芝价值连城，更是能让垂危之人起死回生，是自古到今都难寻的珍贵药材。
恰逢这个时代的皇后娘娘身患重疾，我犹豫许久，揭了告示就进了宫。
果不其然，在千年灵芝的作用下皇后娘娘的身子很快便大好起来，颇有痊愈之势。
在数月后，皇后娘娘便召我进了宫。
我换上一套藏蓝色的粗布武服，把头发束成一个马尾，高高的盘于脑后，蹬上一双黑色布鞋。
又让长乐和小米和我一样的装束打扮。
收拾得当后，我带着她们进了宫。
皇后没有想象中的骇人，她端坐在凤位上，和善的问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俯身叩拜：「回皇后娘娘，民妇范春娘，恭祝娘娘金安。」
皇后慢悠悠道：「范春娘，多亏你献的千年灵芝，治好本宫多年的头疾！念在你献药有功，本宫打算重重奖赏你！」
她捻起一颗葡萄放进嘴里：「金银珠宝, 良田铺子, 绫罗绸缎, 你想要什么？本宫都可以赏你！」
我深吸口气, 领着长乐和小米又重重伏拜下去：「回皇后娘娘, 这些民妇都不要，民妇只想借您的威望做一件事！」
皇后的眉头蹙了起来：「何事？」
我坚定道：「回皇后娘娘，民妇想借您的名义成立一家女子武馆, 向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传授一些防身之术, 女子学武, 不但可以强身健体，更可以保护自己！求皇后娘娘恩准！」
皇后忽的笑了：「女子武馆？本宫还真是头一次听说。」
见皇后没发怒, 我趁热打铁：「启禀皇后娘娘，可否让我两个女儿为您展示一下民妇所教的武术？」
「准了。」
长乐和小米应声而起, 在殿上龙飞凤舞起来，打了一套非常漂亮的招式。
她们还未打完, 一道稚嫩的声音便响了起来：「母后, 我想学这个，我想学！」
是小公主。
皇后笑眯眯的把粉雕玉琢的小公主抱在怀里, 看向我：「范春娘，女子习武, 即刻防身自卫又可强身健体，不是坏事，本宫准了。」
我欣喜若狂，谦卑的行了一个大礼：「谢皇后娘娘恩典！」
15
借着皇后娘娘的东风，我正式成立了第一家女子武馆。
很多达官贵人家的小姐纷纷来报名，可农村家的女孩只敢在门口张望。
福宝见状，主动找到我：「阿娘，武馆的学费就免了吧, 如今我铺子上的生意越来愈好，转眼就要开分店了，银子的事你不用担心。」
看着福宝稳重的模样，我欣慰极了, 反手贴了一张告示：学费全免。
很快, 我的女子武馆整日人满为患，不仅有达官贵人家的小姐, 还有农家小女孩，甚至有一些生了娃的妇人。
我也不局限的教她们武艺，而是还会给她们讲一讲文化知识, 还有独立精神，有时还会带女孩子们做一些科学小实验。
一年后, 我的女子武馆已经开了三家分馆，长乐和小米也顺利的接了我的班。
而福宝的铺子开的越来越多, 听说很快就要去西域做生意呢！
长宁的刺绣手艺也愈发炉火纯青，成了京中最负盛名的刺绣娘子。
午后，我悠闲的躺在软塌上晒暖，长宁在我身旁贴心的替我打着扇儿, 长乐和小米在不远处嬉笑打闹着，福宝则端坐在石凳上认真拨着算盘。
突然身子一沉，一张毛茸茸的毯子盖在我的腿上。
我微眯起眼, 透过光影看见福宝小心翼翼的神情，心中一暖。
孩子们，都长大了啊。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