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节 蝉鸣(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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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一鸣让我伸手。

他说:「抓到那个蝉,就像抓到了夏天。」

我心跳如雷,我叫魏蝉。

下一秒,他掏出了个蛤蟆放到我的掌心。

他被混合双打的时候辩解:

「蟾蜍不是蟾吗?蟾宫折桂的蟾啊!」

后来,他又神秘兮兮地让我伸手。

我依然照做,伸手出来,朝他用中指推了推眼镜。

1

江一鸣不太正常。

我时常不能理解他的思维,我总觉得他尚未进化完全,思维还处在人类祖先时期。

他的身高猛涨,智力却仿佛仍未开化。

小时候按头让猫狗亲嘴,被他家的猫埋伏两个月。

学汤姆索亚历险,跟他的朋友放学后不知道钻了哪个犄角旮旯,被交警捡了送回家。

初中为了给同学出头,他拆了一个年级的拖把头准备打架,架没打成就被教导主任发现叫了家长,被罚了两个星期的值日。

我不该跟傻子玩,但我好想知道他又能做出什么惊奇事。

他的爸妈对我好到无微不至,让江一鸣对我言听计从,因为他现在成绩有一半是我的功劳。

我一直是年级第一,他是吊车尾。

中考的时候我觉得我不能失去这个乐子人,抓着他补课,让他最后逆袭,跟我上了一个高中。

高中不是一个班,我在最好的班,依旧是第一。

他的成绩不好不坏,但学得还算努力,胜在稳定。

高二结束,两家人为了让我们劳逸结合放松放松,带我们去农家乐住几天。

其实我不需要。

江一鸣也不需要。

我实在看不出他有哪点抑郁需要放松,他目前最大的苦恼应该是早上买的包子馅里有香菇。

他还是吃得一干二净。

吃完早饭之后,他就像鱼儿入了水,鸟儿归了林,找不到他的踪迹。

中午爸妈在做饭,我在屋檐底下吃西瓜,门口传来咯吱咯吱的声音。

江一鸣提这个水桶,下半身全是泥,脸上沾着干掉的泥点,衣服已经面目全非。

西瓜汁呛了我一顿,我咳嗽起来,甜得嗓子眼发腻,话说得艰辛:

「你……」

他把桶哐当放到地上,水花溅了出来,还有鱼尾拍水的声音。

江一鸣脸上的笑容一如既往地像只哈士奇,向我跑过来:「知了,把手伸出来。」

2

我出生在夏天正午,爸爸说那天医院外的蝉鸣声很大,他想给我取名叫魏知了,妈妈让他滚,他就「退而求其次」取名为蝉。

他每次跟我说的时候都表现出可惜与痛心疾首,他为自己的取名水平而骄傲,一直在妈妈面前喊我小知了,久而久之,身边亲近的人都会叫我知了。

江一鸣眼中的自得快要溢出来,嘴角翘得很高,却还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

「快点快点,伸出来。」

我真的很想知道他能搞出什么花样。

我放下西瓜,向他伸出手,掌心朝上。

他压抑着兴奋在他的裤子口袋里掏啊掏。

握成拳放在了我的手心。

肌肤接触间,我的手被蹭上了泥。

「抓到了一只蝉,就像抓到了夏天。」

他难得文艺,我却丝毫不敢动。

掌心里有了一股让我头皮发麻的蠕动感,顿时让我心跳如雷。

「当当当!」

江一鸣配音,把他的手拿开。

一直绿色的蛤蟆出现在了我的手上。

蛤蟆乌黑的眼珠子对着我:「咕嘎。」

我倒吸一口气,眼睛发直,迟迟喘不上来,浑身僵硬,动不了。

该死的蠢货还在自鸣得意:

「我在水池里找了一上午,这是最好看的一只。」

「好寓意啊,蟾宫折桂!到秋天我再去给你摘桂花。」

3

如果是其他人,我会以为他是在捉弄我,或者记恨我报复我。

但江一鸣是个傻子。

蛤蟆在我手里转了个方向。

我实在镇定不住,尖叫一声,把那个蛤蟆甩到了江一鸣的脸上。

江一鸣下意识闭上眼,蛤蟆从他脸上掉下去。

爸妈跟他爸妈听到我的叫声,连忙从屋子里出来,关切地问我:

「怎么了怎么了?」

我恨不得用西瓜皮擦手。

我咬着牙,对他们扯出了一个笑:「没事。」

江一鸣回过神满地找蛤蟆。

「它跑哪去了?」

他爸妈一个在问他找什么,一个在嫌弃他是泥猴子。

我想提醒江一鸣别多嘴,但他的嘴速太快:

「我给知了捉了只蟾蜍,刚刚它从知了手里跑了。」

他爸爸一开始还是笑着的:「蝉早飞走了,你在地,蟾……什么蟾?」

但他很快发现了不对劲:「蟾蜍?癞蛤蟆?」

他妈妈已经拿着擀面杖向江一鸣冲了过去。

看来刚刚他们正在厨房做面食。

江一鸣在院子里躲避攻击,疯狂为自己辩解:「蟾……蟾宫……蟾宫折桂啊!」

江妈妈比较暴躁:「我蟾你爹!」

江爸爸原本还在堵江一鸣的路,听到这话他顿住了。

江一鸣趁这个机会溜出了院子。

我蹲到水池边洗手,企图把那个挥之不去的触感洗掉,江妈妈追到门口,怒气冲冲:「缺德玩意儿,你有本事别回来。」

4

江一鸣真的一下午没回来。

傍晚我出去找他,他一身泥巴像个逃荒的乞丐,在村口跟几个小孩蹲在地上玩五子棋。

我在他身后站了一会儿,看他跟小男孩杀得有来有往。

战况胶着,他们显然都投入进这局对弈里。

我等到他们下完。

江一鸣叹息:「等你到我这个年纪,你就明白该怎么下了。」

小男孩瘪了瘪嘴,拍开他的手,从他的小包包里掏出了辣条,递给了江一鸣。

不知为何,看到这个场面,我很想深呼吸。

「江一鸣。」

江一鸣接过辣条,蹲在原地扭头看我,笑得没心没肺:「小知了。」

我抽出了湿巾递给他:「就早上吃了饭,不饿吗?」

小男孩幽幽开口:「他把我们零食都赢走了,嘴就没停过。」

我对上小男孩黑白分明的眼睛,十岁左右的孩子,眼神清澈无比。

「……哦,这样……我跟他也不是很熟。」

跟着他在一起,总有不一样的脸可以丢。

江一鸣正认真擦脸,污泥下的脸渐渐干净,来了两天,他的脸被晒得略微泛红,睫毛被湿巾擦得湿漉漉。

他擦完脸,把脏的湿巾握在手里,看向我:「我妈消气了没?」

他跟小孩们打了声招呼,捏着我的袖子拉着我走。

「哄妈妈奶奶你不是最在行?」

「那得是没有惹到你的情况下啊。」

两家人三个小孩,最受宠的确实是我。

在我意识到这点的时候,我想过我弟跟江一鸣会不会心理不平衡。

但魏泉不计较,我给他游戏上分,我就是他最爱的亲亲姐姐,寻常时,他最爱的是二黄。

这次就因为他想陪二黄才没有一起来农家乐。

在我试探江一鸣的时候,他的回答是:「你这么好,别人喜欢你有什么奇怪?喜欢我才奇怪吧?」

当时试探的时机不太对。

他嫁祸他家猫拆家,实际是他手贱在房间里拍篮球,篮球飞出了他的手,在房间里弹弹弹弹,最后被江妈妈识破他的栽赃嫁祸。

虽然他脑子不太好,但我得承认他天生杀伤力很高。

而且对周围的人都会产生一些 debuff。

到了我们租的院子门前,江一鸣踌躇不前。

我以为他在害怕江妈妈,却听到他闷声问我:

「你不喜欢我送的蟾蜍?」

我一阵语塞,不想骗他,但直言不讳又有些伤人。

江一鸣的眼睛不适合露出难过的事情。

「不是不喜欢,而是别的原因。」

他眼巴巴看着我:「是什么?」

我轻咳一声:「我问你,假如这个世界上有两个人,一个叫善心,一个叫恶心,最后只有善心还活着,那恶心呢?」

5

江一鸣此时脑子又转得极快,几乎不假思索:「恶心死了啊……」

他的神情一怔。

我忽然想到了另一件事。

不喜欢跟恶心相比,哪一个更伤人?

我想要苍白地解释一下:

「呃,我不是……」

他眨了眨眼,忽然笑出来。

我疑惑地看着他,他笑个不停,断断续续地说:「知了,你讲笑话……好好笑哈哈哈哈哈。」

有的时候,真的很搞不明白江一鸣。

但看到他笑成这样,我心里松了口气,嘴角也在此刻翘起。

曾经有人靠近我,然后又离开,跟我说我并不适合做朋友,说话经常伤人而不自知。

自那之后,我察觉到,身边的同龄人跟我相处时好像都带着一股距离感。

幸而我也不是一个外向的人,并不在意这个局面。

但在这种情形下,江一鸣的热切真挚格外显眼。

回到屋子,我从江妈妈手底下把江一鸣保了下来,带他回房间。

「你先去洗澡换身衣服,等会儿默写单词。」

「啊?」

江一鸣愣愣看着我。

我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平静地看着他。

他的脸皱成苦瓜,背影萧索地拿着换洗衣服去浴室。

「哦……」

江一鸣本人总能做出一些状况外的事,但他又很听话。

我看着他出门,不自觉露出点笑意。

手机响了起来,一个动漫头像后亮着红标。

来农家乐之前,在路上遇到了一个男生要我微信。

看着是个大学生,戴着一个细框的眼镜,向我要微信时十分诚恳,甚至要把他的身份证掏出来给我证明他不是坏人。

看着他的眼睛,我想到了江一鸣。

我接触的异性不多,同龄的男生我只跟江一鸣和魏泉熟悉,他们两个都各有各的我不理解的地方。

我有点好奇,成熟一点的男生会不会不一样,于是同意了他的申请。

当晚没聊太多,简单作了介绍,后面几乎每天都会找我,知道我是高二之后,还更加热心地让我有不懂的问他。

到现在差不多过了一个星期。

金:今天七夕,我朋友都跟女朋友出去玩了,还嘲笑我这个单身狗。

这一个星期里面,他经常提到恋爱话题,经常跟我说他老实,在学校里但凡节日,室友都跟女朋友出去过夜,只有他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在宿舍睡觉。

这种话题我很难接上,如果我回他一个人也不错,他说他一个人寂寞。

如果我回他找个女朋友,他会说学校里没有合眼缘的女生。

这两种回复最后都会被他牵到我的身上,说他看到我就觉得很舒服,想跟我做朋友。

我还没有回复,他又发过来一条。

金:今天晚上又要失眠了,天天晚上睡不着,好孤单。

附带了一个哭的表情包。

我想了想,回复:失眠可能是因为身体虚,你可以去看看中医,调理一下。

金:?

秒回的问号让我蹙起了眉。

我:?

金:?????

6

我说的那句话有什么难懂的地方。

金:我不虚。

金:我看过中医,中医说我的身体好得很,而且他还说我火力太旺。

金:就是那个火力旺,你懂吧。

江一鸣冲澡很快,前后不知道有没有十分钟,他穿着 T 恤回来了,身上带着水汽,头发半干,凝成一绺一绺。

我听到脚步声,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看手机屏幕。

江一鸣把毛巾搭在头上,凑到我旁边:「什么难题还能难倒你,表情这么深沉……」

屏幕上的对话还停留在对方的「你懂吧」,我没有再回复。

江一鸣的声音戛然而止,随后是一声「靠」。

我看向他,他立刻用手封了封嘴:「错了错了,以后都不说脏话。」

江一鸣很听话,认错的速度也快。

「你看出什么了?」

江一鸣嘴巴开合,又愤愤闭上:「不堪入耳的话不跟你说了。」

他直接拿过了我的手机:「这人是谁啊?」

「路上加的。」

江一鸣明显错愕,捏着手机的手指又一瞬间地用力,指头发白。

「你,你,你怎么这样,万一是不怀好心的人呢?以后别乱加人,你一个女孩子,长得还,还那么乖,有点警惕心。」

我稀奇地看了他一眼。

还能有他教我的时候。

「哦。」

江一鸣的视线有些闪躲,听到我的回应睫毛颤了颤,看向我,眼睛亮晶晶。

「那就这么说好了,魏大学霸说话算话。」

我对他笑了一下。

他抿着嘴重新看向手机,对着我的耳尖泛着红晕。

他开始打字回复对面的人,我靠近了点看,他身上的沐浴露香气霎时间充盈在了我的鼻腔。

他的身子一顿,已经把话发了过去:失眠的话,我有办法帮你哦,哥哥,你要不要听?

我有点恶心。

江一鸣轻咳一声:「我跟对面聊天,你不会怪我吧?」

发都已经发出去了。

我微微耸肩。

对面很快回了消息。

金:第一次被女孩叫哥哥,有点害羞,可以多叫几声吗?

江一鸣噗嗤笑出来,用脸在说脏话:哥哥~

他嘀嘀咕咕:「把他嘴都钓成翘的。」

我的身体远离了他一点,江一鸣现在看起来不傻,但是表情有点变态。

我远瞟着对面的回复。

金:啊……好幸福。

江一鸣:所以,哥哥要不要听听我的办法?

金:你说什么哥哥都听。

虽然这个对话让人不适,但我情不自禁地又靠近了几分看屏幕。

江一鸣嘴角的笑容除了变态还多了几分邪恶:割以永治呢哥哥,根源解决问题,没有没火没烦恼啦。

7

我差点被口水呛到。

江一鸣手指翻飞,快速地把这个人先删除后拉黑,没有给对面一丝一毫回复的时间。

他高深莫测地看着我:「我跟你说小知了,做人得果断,像这种一看就晦气的人,就得果断删。」

我忍俊不禁地看着他:「你是这么果断的人?」

对面人的内涵意思我看得出来,我会停滞只是在感慨这么一对比,我身边的人好正常。

他扬了扬眉毛:「当然。」

我轻笑着小声说:「分明是胆小鬼。」

「什么?」

我别开头,从桌子上拿出了默写本递给他:「单词都怕,胆子还不小?」

他接过本子,拿过笔嘟嘟囔囔:「这又不一样,我大部分时间都很果断。」

我拿着手机,翻着高频单词,听着他嘟囔,随口问:

「真这么果断?那我问你,在打副本最关键的时候,奶油从猫砂盆里跳出来,你看到它的毛上沾着粑粑跳上了床,这时候,你是选择继续游戏还是先给奶油擦毛?」

奶油是他家的猫,一只漂亮的布偶。

江一鸣望着我空张了张嘴,然后低下头走到桌子边坐好:「我选择默写。」

我摸了摸他的头:「乖。」

他的头发还潮湿着,我收回手垂到身侧,悄悄地捏了捏掌心。

单词默得还行,他的手机在旁边一直震动。

我瞟了一眼,看到了亮着的屏幕上显示出魏泉的二黄头像,隐隐约约看到「七夕礼物」。

魏泉什么节日都跟狗过,江一鸣思维还在玩泥巴的阶段。

他们两个在一起能讨论什么关于七夕的事?

「知了。」

江一鸣叫我。

「嗯?」我下意识看向他。

他眨巴眨巴眼睛,隐隐含着期许:「没有下一个单词了?」

「哦,」我回神过来,随口报了一个中文,「礼物是什么?」

江一鸣露出胸有成竹的笑容,转头写下来。

把今天的单词默写完,江一鸣的正确率在百分之八十。

我给他批改完,抬头就见江一鸣偷偷摸摸看我。

「怎么了?」

江一鸣:「我错得有点多,你不高兴?」

他伸手过来,看着像是要摸我的脸,半道却停下来,又收了回去,指了指自己的嘴角。

「耷拉着。」

我随着他的话摸了摸自己嘴角,不由抿了一下,把他的手机递给他。

「我看到了魏泉给你发的消息。」

他的神情空白了一瞬间,随后露出了惊恐的神色,极快地把手机拿过去。

慌张得像是有我见不得的东西。

8

我转着手上的笔,移开了视线:「七夕礼物……你,谈恋爱了?」

「当然没有!」

他一口否认。

我重新看过去,他的脸像是充血一样,跟我对视一眼又移开目光。

「这,我,我哪敢早恋,我成绩还没上去,我妈不得把我的腿打断。」

「那……」

我尚且没有问完,江一鸣打断了我的话,飞快地说:

「是魏泉!」

我压了压眉头,露出疑惑的神情。

江一鸣痛心疾首又斩钉截铁:「唉,本来我不该跟你说的,但是吧,思来想去还是不能放任他发展,耽误他学习,我成什么人了。」

我静静地看着他表演。

江一鸣神神秘秘地靠近我,压低声音说:「是魏泉有喜欢的人了,正在追呢。」

我:「哦,他有喜欢的人了啊。」

「对对对,就是他,这次他不跟我们来农家乐,理由是想陪着二黄,实际上是想跟那个女孩儿约会。」

我点了点头:「好好好,我知道了,你玩儿去吧。」

我站起来,往门口走,算算时间,晚饭应该做好了。

没走两步,手腕被拉住。

我转头看过去,江一鸣坐在那儿,握着我的手腕,小心翼翼地问:

「你信我吗?」

「你觉得呢?」

我反问回去,他闭了闭眼,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拿起手机拨通了电话。

「魏泉,你别瞒着你姐了,我都跟她说了。」

「哈?」魏泉的声音懵懵的,随后是两个字,「你怎么突然这么……牛逼。」

江一鸣苦口婆心:「你这个年纪还是不适合谈恋爱,等高考结束也不迟,现在先做朋友,互相学习,共同进步。」

魏泉沉默了会儿:「你的头是被蛤蟆崩了吗?」

江一鸣:「我知道你不爱听,你姐就在我旁边,你要是不听我的,也该听听她的啊。」

江一鸣把手机递到我跟前。

我配合江一鸣问魏泉:「有喜欢的人了?」

听筒里传出来魏泉深呼吸的声音,然后是一声憋屈变调的「嗯」。

像二黄受委屈地哼唧。

魏泉回答之后,身旁的江一鸣明显松了口气。

我随便嘱咐了魏泉就挂了电话。

江一鸣看着我,我对他笑了一下。

他又变回了快乐小狗。

我出了房间,低头给魏泉发消息:事实是?

魏泉几乎是秒回,短短四个字仿佛裹着无限的愤懑冤屈:他在放屁!

我轻啧,这脆弱虚假的兄弟情。

9

晚上爸爸跟江爸爸商量好了似的,拿出了给两个妈妈准备的礼物。

我妈跟江妈妈脸上笑出了花,吃饭都会不经意摆弄自己手腕上的镯子。

我埋头吃饭,饭桌上大人莫名其妙追忆起了他们年轻的时候。

我爸说到他追我妈从高一追到大一,眉飞色舞得好像是被倒追的一样。

他们的故事我跟魏泉耳朵里都要听出茧子了。

我夹了一筷子离我稍远的菜,余光瞥见江一鸣听得聚精会神。

我爸仿佛遇到知己,更加来劲,要把他的经验倾囊相授。

我多看了江一鸣几眼,被他注意到,他的视线瞬间变得飘忽,左右不看我。

我妈拍了把我爸:「行了你,别瞎教,你的那一套还能用到现在?」

我爸摇了摇头:「这你就不懂了,万变不离其宗,人家小年轻都在网上说,真诚就是必杀技。」

妈妈:「我看你是真傻。」

她转头看向江一鸣:「鸣鸣听这么认真,有喜欢的人了?」

我喝了口汤,听到江妈妈说:「他不能行,他现在这个样,哪个小姑娘看上他,这不自掘坟墓么。」

江一鸣:「妈……」

我把汤喝完:「江一鸣现在的成绩在稳定上升,挺好的了。」

桌上的人都看向我,江妈妈目露慈爱。

「知了这么优秀,以后哪个男孩配得上。」

我盛汤的手一顿。

怎么谈起我来了。

我抿了抿唇,我妈忽然接过了话头:「我记得你后桌的那个男孩儿不错,开家长会的时候就注意到了,长得俊又有礼貌,一直是第二名吧,叫,许,许什么?」

我:「许明泽。」

我妈:「对,就是许明泽,我看那小孩不错,就比知了差一点。」

江一鸣的目光落到了他跟前的碗上。

我看着妈妈说:「不是一点,他比我少了三十分。」

我妈被噎住了。

我吃完回了房间,没过多久收到了江一鸣的微信。

江一鸣:下学期目标,年级前五十!!!

有目标是好事,我给他回了加油。

我从床上起来,坐到了桌子前,打开了笔记本重新列计划。

如果江一鸣有更高的要求,那他的补习计划也需要改一改。

第二天我把新的安排表递给他,看着他的脸色变得一言难尽,变得灰白。

「我上厕所都要计时?」

「你也可以选择不考年级前五十。」

江一鸣深吸了一口气,我在他的脸上看到了视死如归。

开学第一个星期有一个摸底考,检验一下学生一个暑假的学习情况,也是为了让我们收心,高三的时间很紧,不能浪费虚度。

我依旧是第一,江一鸣是 111。

符合他的水平,但显然不符合他的预期。

成绩出来之后,他丧着脸,游魂似的走在我身边。

路过的同学跟他打招呼他都没有回应。

忽然诈尸似的,他问我:「许明泽呢?」

我愣了一下,在放学的路上前后找起来。

「他不在这啊。」

江一鸣低着头:「我是说他考得怎么样。」

许明泽还是第二。

「他底子本来就好,你不能跟他比。」

江一鸣扭头看向我:「你觉得我不能跟他比?」

同样的话,怎么从他嘴里说出来,感觉这么奇怪。

他低声问:「你觉得我不如他?」

我垂眸,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学习成绩确实没法跟他比,他实打实积累出来的,很稳定。」

我听到了一声小小的不服气的哼声。

我抬眼看向他,认真地说:「但我觉得,你更好。」

10

意识到我看见江一鸣就会笑的时候,我分析了我对他的感情。

见到他笑,是因为从小一起长大的亲昵,还是因为他层出不穷的乐子。

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这并不比数学压轴题简单,甚至让我觉得更复杂,他不像题目那样条件跟问题都摆在纸面上,还要考虑抽象的感情。

为此我有几天不想见江一鸣,因为见到他就会影响我的判断。

没过几天江一鸣堵了我的路。

问我为什么躲着他。

我对上他委屈不解还掺杂着生气的视线,心里有了答案。

自从对江一鸣说了他更好之后,他从要死不活地学变成了兴致勃勃地学,十分具有钻研精神。

可惜目标是目标,现实是现实。

但不能打击他的积极性。

一道数学几何我讲了三遍,他皱紧了眉盯着卷子,做着辅助线。

魏泉溜达进来,在他背后弯腰看,吆喝了一声:「还是这题啊,你有点良心都该跟我姐装会了。」

魏泉比我们小一级,成绩不让人操心,很有主见,嘴也贱贱。

我瞥了眼门口,对他说:「你二哥在等你。」

二黄坐在门口,啪嗒啪嗒摇尾巴。

魏泉撇了撇嘴,双手背到身后,老干部似的走到门口,把二黄抱起来走。

魏泉小时候掉进水里过,二黄把他救出来的,他醒了之后梆梆给二黄磕了三个头,一声哥惊呆了一屋子的人,谁劝都没用。

对他来说,我是他姐,二黄是他哥。

妈妈担心他是脑子进水了,还带他去了好几家医院。

我起来把房间的门关上,转身过来。

江一鸣背对着我,几乎快要趴到了桌子上。

我默默走到他身边:「歇会……」

话没有说完,江一鸣像是在问我,又像是自言自语地小声说:「跟你考不到一起怎么办?」

我愣住了。

他立刻回了神,扭头看向我。

我们怔怔对视,他闪烁的眸光好像在遮掩他呼之欲出的秘密。

江一鸣忽然扯出一抹夸张的笑容,从椅子上站起来,收拾他的东西抱在怀里。

「我都会了,小知了,明天见。」

他一边跟我说这边,一边开门离开,我听着开门关门的声音,吐出一口气。

「胆小鬼。」

11

江一鸣还在对着我笑,神经却在紧绷着,眼底的黑眼圈就没有消去过。

有的时候做题做着做着就会闭上眼睛瞌睡。

幸而他的努力是有回报的。

就像是一匹逆袭的黑马,在这个学期闯入人们的视野。

放寒假前的期末考,他考了第五十名,只要没有意外,他就能上一所很好的大学。

放假第一天,江一鸣睡到了中午,所有人都没有去打扰他。

寒假有集训,他也休息不了几天。

我给他制定的计划很严苛,我以为江一鸣会在半途喊累摸鱼。

但我小瞧了他,他学得像是被吸食了精气的干尸。

好励志的干尸,还把「只要没学死就往死里学」打印出来,贴在了他的书桌前面的墙上。

我给他看题的时候,他趴在桌子上,噘着嘴把笔抵在鼻子跟上唇之间。

我的手机震动了一下,让江一鸣帮我看一下,他迟迟没有回应。

我放下了练习册,向他看过去。

江一鸣扭头迎上我的目光,把手机递给我:「那个不错的男孩问你要考哪里的大学呢。」

我接过来看,是许明泽给我发的消息。

他问这个做什么。

我回了他一句没想好。

听到江一鸣哀怨的声音:「还是聪明好,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他的视线幽幽,语气也幽幽:「怎么我就是个笨蛋呢。」

我的眼皮跳了一下,江一鸣学习学傻了吧。

本来就不聪明,还把自己学成了怨妇。

等到高考最后一门落笔,他神采奕奕地从考场出来,有了几分从前的鲜活气。

我出来得早,穿着印着蟾宫折桂印花的 T 恤在外面等他。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说服家里人的。

两家人,上到爷爷奶奶,下到奶油二黄,所有人穿上了统一的印花服装,一家人整整齐齐。

在众人注视之下,我的脸有点烧得慌,只能用推眼镜的动作低头掩饰。

魏泉直接把鸭舌帽拉到眼睛底下,他平常不穿校服的时候,潮得让人犯风湿病,什么时候穿过这种衣服。

江一鸣刚从校门口出来,魏泉就过去架着他的胳膊,飞快地催促:「快走快走快走。」

江一鸣被拖着走,回头看向我,对我眨了眨眼。

看来考得挺顺利。

在高考成绩出来之前,我就收到了招生办打来的电话。

我挂了电话,跟家里人说了这件事,去隔壁找江一鸣。

江妈妈给我开的门,我来到江一鸣的房间门口,敲了敲门。

他在里面喊了声「进」。

我进去的时候,他低头忙着打游戏,奶油在床上跳来跳去,蹿到我脚边。

我把它抱起来,走到江一鸣跟前,他的屏幕上绚烂的颜色一道接一道。

他匆匆抬头看了我一眼:「坐。」

游戏打得正激烈,我看了几眼,感觉他快死了。

奶油从我怀里跳出去,跳到他的肩上。

可是没抓稳,爪子勾着江一鸣的短袖直直往下坠。

领口被扯掉一半,江一鸣的半边肩头都露了出来。

他的哀鸣响在耳边:「疼疼疼疼要输了要输了。」

我拿过手机,坐到旁边的椅子上,低头替他打完这一局。

江一鸣把奶油捞进怀里,扯好衣服凑到我身边。

「知了,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啊。」

结算界面出来,我把手机还给他:「已经有学校招生办给我打电话了,你想好去哪个学校了吗?」

他拿手机的动作一顿,说话有些磕绊:「我,我还没想好。」

兴许我叹息的声音有些大。

江一鸣立刻抬头看向我。

「我知道了,你继续玩儿吧。」

我站起来走,被江一鸣拉住,他满眼纠结,我静静地等着他说话。

他清咳了一声:「其实我想……」

微信电话打断了他的话。

我拿出手机,许明泽的名字出现在屏幕里。

江一鸣也看见了,他的目光好像瞬间黯淡下来。

我点了接通,把手机放在耳边:「有什么事?」

许明泽的声音传过来:「你接到电话了吧?想好了去哪个学校了吗?」

12

他老关注我去哪个学校做什么。

「没有。」

许明泽:「你想好了能不能跟我说一声?」

我不觉得他喜欢我,他一向把我当成竞争对手。

难道还想再跟我比四年?

「你为什么想知道?」

「这……毕竟是前后桌,了解一下也没什么吧?」

许明泽支支吾吾,没说明白就含糊地挂断了电话。

莫名其妙。

我收了手机,看向江一鸣:「其实你想什么?」

江一鸣垂着头。

我没忍住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想……再了解一下,也没什么吧。」

我的手指蜷缩,我的电话漏音吗?

他眼巴巴看着我:「许明泽要跟你一个学校吗?」

我:「我不清楚。」

他:「你想跟他一个学校吗?」

我:「啊?」

我怔了一下,微妙地看着他,江一鸣的眼神飘了一下,低头摸猫。

我的嘴角翘了一下:「许明泽……人挺好的。」

奶油忽然嗷呜一声啃上江一鸣的手腕。

江一鸣连声讨饶:「错了错了,轻点轻点。」

奶油跑走,我抱臂看着他揉手腕:「你好像很在意许明泽。」

「我是怕他不怀好心,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我:「那也是我跟他的事,你这么操心做什么?」

江一鸣像是大脑空白也像是思绪飞快运转,他停顿了一会儿,忽然捂住了自己的心口,做作地说:「好,我懂了,我现在对你来说是外人了,你不用管我心不心痛,我能理解,长大了,不一样了,兰因絮果了。」

这个戏精。

我弯腰靠近,离他的脸很近,彼此的呼吸静悄悄地缠绕在一起。

他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整个人僵硬在那里。

我轻声说:「我们有什么因,又会结什么果?」

我看着他像是醉酒一样,红意蔓延。

「果断一点啊,江一鸣。」

13

高考成绩出来那天,在我家的客厅里都听到隔壁的一声欢呼。

紧接着我家的门被敲响。

我去开了门,眼前一花,脚就离了地。

江一鸣抱着我转圈:「我可以跟你去同一个地方了!」

我被转得头晕,却又为他高兴。

等江一鸣把我放下来,他看向我的笑容一滞。

我也发现整个客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沙发上的爸妈,门口追过来的江爸爸江妈妈。

还有从他自己房间里出来凑热闹的魏泉,趴在地上的二黄。

六双眼睛齐刷刷盯着我们。

我低下了头。

为什么我都是状元了还学不会隐身?

为什么到现在我还是扛不了江一鸣的 debuff。

我妈妈先打破了这份沉静:「恭喜鸣鸣啊。」

江妈妈接话:「多亏了知了,不然他怎么能考得那么好。」

两边家长让气氛热起来,商量起升学宴。

我跟旁边的江一鸣却陷入了某种尴尬的境地。

看哪都不是,做什么动作也都不是。

魏泉抱臂走到我们两个身边,笑得不正经,凑到我跟前:「可以去同一个地方了哟。」

又挨到江一鸣旁边:「开心地转圈圈呦。」

「呦呦呦呦。」

我为什么会有这么欠的弟弟。

我瞥了魏泉一眼:「你好像一条狗。」

魏泉:「从你俩身边经过都要被踹一脚的那种狗吗?」

我深吸了一口气,魏泉看着我的脸色,扭头跑回了自己的房间里。

「知了,你跟鸣鸣去超市买些菜回来,今晚给你们做大餐。」

我应下来,拿了购物袋,跟江一鸣去小区超市。

一路上他没怎么说话,难得地安静。

我新奇地看向他:「为大学打造新人设?这么早就不说话了。」

江一鸣抿了抿唇,傻笑起来:「有点开心,不知道说什么。」

妈妈把要买的食材发到了我的手机上。

江一鸣推着购物车,我看着手机找食材,忽然间听不到推车的声音。

江一鸣站在那儿不动了,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许明泽带着一个小男孩在零食区买零食。

他似有所感地对上我的视线,对我招了招手,向我们走过来。

江一鸣:「还要再了解一下吗,前后桌?」

他上翘的音调让我一阵难受。

许明泽带着小孩到了我们跟前:「好巧,你们住这边?」

我点了点头:「我记得你不住这里吧。」

许明泽:「我在当家教,这个小孩是我的学生,今天他爸爸让我帮忙带他出来买东西。」

江一鸣突然发问:「你去哪个学校想好了吗?我跟知了一起。」

许明泽愣了一下,似乎没明白江一鸣为什么忽然说这句话。

他点了点头:「已经确定了,以后不能跟你们……做同学了。」

他顿了一下,像是突然间打通了某个关节,看向我跟江一鸣的眼神恍然又奇怪,他带着孩子:「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先走了。」

我看着许明泽匆匆走远,转头问江一鸣:「妈妈要的拿得差不多了,你还想吃什么吗?」

江一鸣:「吃前后桌。」

……又犯病。

回去的路上我收到了许明泽的消息。

许明泽:刚刚不好明说,你们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许明泽:我解释一下,问你去哪个学校只是想尽量避开那个学校。

许明泽:你压了我三年,压迫感比我爸妈还强,我尊重你如同尊重我的母亲,绝对没有非分之想。

许明泽私底下是这样的吗?

反差挺大的。

我:「好,知道了。」

江一鸣提着购物袋,小眼神瞟啊瞟:「跟谁聊呢?」

我:「许明泽。」

我听到了深呼吸的声音。

14

今年七夕家里人都出去了,就连魏泉也出去了。

江一鸣大中午来敲我家的门。

我开门的时候,他好像在吸气,一口气没吸上来,憋得脸都红了。

「你把手伸出来。」

我想到他去年的操作,摊开了掌心,在他的手从口袋里拿出来的那一刹那,我推了推自己的眼镜。

一条手链从江一鸣的手上垂挂下来,碎钻闪着碎光,晶莹剔透, 很好看。

居然是个正常的东西。

江一鸣看着我的动作茫然且无措。

我接过手链:「在七夕送我礼物?」

江一鸣眨了眨眼:「你喜欢吗?」

我反问他:「你喜欢吗?」

他顿了顿, 低头看着我:「喜欢, 很喜欢。」

这句坚定的话让我失神了一下。

我垂下眼睛看着手链:「喜欢手链?」

「喜欢你。」

他慢吞吞地开口,好像在斟酌一字一句:「很久了。」

江一鸣喜欢我, 我早就感觉到了。

人家说喜欢的人也喜欢你是一个错觉, 喜欢一个人会胆怯, 会不自信,所以我并不太确定。

但去年七夕, 江一鸣把魏泉推出来顶包, 转头魏泉就把江一鸣的心思抖落给了我。

他去年不去农家乐是江一鸣求他的, 七夕礼物也是他们商量着送给我。

商量出一个蛤蟆……

我压了压嘴角:「为什么不早跟我说?」

江一鸣挠了挠头:「高中啊,无论在不在一起都会影响学习吧,不如我一个人想着,起码你还能专心冲状元。」

下一句,他很小声:「而且,你太好了……我怕我追不上你。」

初中的时候我有一个关系不错的同学,她跟我一起学习,一起竞赛,但是忽然有一天她跟我说, 追着我太累了,她离我远点才能松口气。

我不知道她在我身边有这么大的压力。

她很坦诚地跟我说了她的想法,说我不合群。

江一鸣突然冒出来, 吓了她一跳。

他一个中二少年,说了一句很中二的话。

「野兽独来独往,牛羊才成群结队,就你合群,就你合群。」

她看着像是要被气哭了,我赶紧道歉,拉着江一鸣走。

他还在替我打抱不平,嘴碎得很。

往日历历在目,好像还是昨天。

我看着眼前忐忑等回应的人,说:「你很好, 不比任何人差。」

番外

爸妈知道我跟江一鸣在一起了。

妈妈没什么反应,好像早就看出来了。

爸爸一脸凝重地坐在我们对面的沙发上, 沉声说:「你们不能在一起。」

江一鸣瞬间紧张:「叔叔, 我会对知了很好很好的。」

爸爸沉重地摇头:「一直没有跟你们说……你爸爸其实没有生育能力,你是他从我们家里抱走的。」

我的嘴角抽了抽,爸爸又犯病,江爸爸知道自己没生育能力吗?

江一鸣的脸唰地变白。

他可真好骗啊。

爸爸:「你跟知了是亲兄妹啊。」

妈妈直接推了爸爸一下:「神经病, 吓着孩子。」

还好我妈妈是正常人。

爸爸瞬间变脸,哈哈笑起来:「吓到了?」

江一鸣抓着我的手很紧,我看向他,他被吓得嘴唇都白了,眼眶却红了一圈, 眨了下眼睛, 一颗泪珠滚了下来。

我的心口一滞, 连忙说:「我爸开玩笑的,你别信。」

这么欠,活该他追老婆追四年。

我拿纸巾给江一鸣擦眼泪, 他还怔怔的。

「我们可以在一起的,对吧?」

我看着他的眼睛:「嗯,已经在一起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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