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节 公主她决定登基(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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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佳节,万人空巷,穿越女一袭粉衫裙,娇俏可人。

她拦住了我未婚夫的马,说他不久将有大劫,唯有娶她才能化解。

说我不过一个草包美人,见识浅薄,难登大雅之堂。

说我冯家居心叵测,不堪为一州指挥。

不过一个异世的贱魂,仗着自己未卜先知,竟然妄图肆意更改他人命运与国运。

封建社会,你的命又能值几两碎银呢?

1

一出生,我便定下了婚约,及笄之后,嫁入陆家,主持中馈,做当家主母。

容州三大家族世代联姻。冯家这一辈只我和哥哥两个孩子,哥哥定了崔家姑娘,我自然需要联姻陆家。

陆家家主仕途一般,子嗣倒是不少,这一辈足有十七个。

陆家的意思很明显,陆家家主的位置,交给冯家决定,以表示陆家依附冯家的决心。

2

我幼年失恃,爹爹和娘亲情深义重,自此再未娶妻纳妾,只有我和哥哥两个孩子。

那时我年岁尚小,并不能理解死亡的意义,只知道那个疼爱我,会将我拥入温暖怀中轻轻安抚的娘亲不见了,我找了很久都找不见她。

我在偌大的府中迷了路,走到了偏僻的假山里。夜幕降临,我抱着娘亲手缝的小马布偶瑟缩在角落,内心一片惶恐和伤心。

陆承知就是这时候出现的。

他用温暖的手擦掉了眼泪,递给我一块糖蜜饯,牵着我走出了假山。

仆妇来之前,他告诉我,若我选他做夫婿,他就能一直陪着我了。

我不知道什么是夫婿,只觉得他的手很暖,我想有人能一直陪着我,于是我拉着他找到父亲,当着所有人的面说,

「爹爹,我要这个哥哥做我的夫婿。」

陆伯伯抚掌大笑,爹爹也含笑看了我一眼,然后说到:「好,既然锦儿喜欢,那便定下吧。」

第二天,陆承知被立为陆家下一任家主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容州。

3

八年来,我和陆承知青梅竹马,感情一向不错。

今年是我及笄之年,恰逢天下大乱,唯有容州在爹爹的治理下,百姓还算安居乐业。

越是战乱,越是想纵情享乐。

上元节锣鼓喧天,端的是泼天热闹。

谢晚凝就是这时候出现的。

她当街拦住陆承知的马,大放厥词:

「我从一开始就十分心疼你的!既然女主不要你,那便换了这个女主!」

「陆承知,你信不信,不久之后你将有大劫,只有和我在一起才能顺利度过!」

「冯时锦不过一个草包,胸无点墨见识浅薄,实在难登大雅之堂。唯有我才堪与你相配!」

「冯家狼子野心,绝不是结亲好选择!」

谢家虽及时将人拖了回去,但还是让她说了最后一句:

「三日后,你会因骑马受伤!」

果然,三日后,一向善骑射的陆承知竟从马上摔了下来。

4

谢晚凝是容州第一美人,也是我闺阁中的手帕交。

得知她落水的消息,我便领着丫鬟上门探望。

再次见到她的第一眼,我便知道,她不是她。

她的眼中再也没有那抹英气和坚韧,只有对权势富贵的觊觎和清澈的愚蠢。

我将礼物递给丫鬟,带着浅云头也不回地走了。

不到一月功夫,谢晚凝的才名便传遍了容州。

赏花宴上一首「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容州」惊艳四座,一时之间,谢晚凝风头无两。

消息传来时,我正沐着难得的春日阳光,躺在摇椅上闲闲翻着兵书。

浅云替我气恼:「小姐您可真淡定,谢家小姐和未来姑爷都赏花游园了,前儿我还听说两人一同上香祈福,那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谢陆两家才有婚约呢。」

我有一搭没一搭翻着手里的书,只觉得春日阳光晒的人暖洋洋的。

「知道了。」

五年前,陈家小女儿也遇到过这么一遭。

一朝落水,醒来后原本有些痴傻的陈令仪改头换面,变成了名扬容州的才女,日日和公子哥们过从甚密,赏花游湖,甚至怂恿世家私造盐铁。

陈家吓破了胆,没多久就让她病死在了自家庄子上。

异世之魂,若是安分守己便也罢了,若非要出风头,做出一些不合时宜的事来,自然有人收拾了她。

5

陆承知很快上门。

「承知哥哥,日前听说你受伤了,不知如今是否痊愈?」

陆家和冯家自来有婚约,两家关系向来亲厚,景朝民风开放,男女大防没有前朝严格,因而在花园中遇到陆承知,也不算太意外。

「时锦妹妹,我的伤无碍。今日上门,主要是有一事相求。」

我端了端神色:「你我之间,何须如此拘束?承知哥哥有何事但说无妨。」

他神色带了两分倨傲:

「你我婚约,不知妹妹怎么看?」

我心下了然,想必今日是来退亲的。

我浅浅一笑:「父母之命,时锦唯有遵从而已。」

他神色略微带些不屑:

「妹妹也知,陆冯两家定亲之时你我年幼,尚不知事。如今,我终是遇到想娶其为妻的女子……不知妹妹是否愿意解除婚约?」

6

我心里不快。既是想解除婚约,去同我父亲说便是,找我一个闺阁女儿算什么?

面上却是不动声色:「陆公子想退婚,去找我父亲商议便是。」

眼见我要走,陆承知一慌,脱口而出:

「冯指挥使仅有你一个女儿,你去提,指挥使自然不会说什么!可我兄弟十七人,要是我父亲因此对我不满怎么办?」

对上我冷凝的神色,陆承知到底是止住了想要拉我的手。

我退开一步:「退婚是陆公子所愿,自是该陆公子去说,为难我一个无辜的外人做什么?」

他却有些恼羞成怒:「我心不在你身上,你强嫁我也不会快乐,还不如退婚,各自两宽!」

听着这人越发不知所谓的话,我赶紧加快了离开的脚步。

也不知这人怎这般自信,一个小小陆家少家主罢了,真当我冯时锦非他不可吗?

7

陆承知果然没有胆子在我父亲面前提起退婚的事。

外面战事越发焦灼,容州城中涌入了不少难民,父亲最近也因此事愁眉不展。

「爹爹,儿愿捐出这些年攒下的月例和首饰,施粥于民,为爹爹分忧。」

我爹感动得扶起我:「锦儿真是长大了,心系民众,是爹爹的好女儿。」

想要施粥,光是我的小金库肯定是不够的,不如联合上各世家豪门的女儿,也能帮助更多的人。

我托程将军夫人,以花朝节宴会为由,邀请了容州城中大商人家的女眷赴宴。

觥筹交错间,我颇有些伤感地提及:「我们如今倒是锦衣玉食,只是一想到还有众多流民百姓还食不果腹,甚至饿得易子而食,我便……」

「我想着,拿出自己的体己,为百姓施些粥也好……」

有夫人赞同:「冯小姐菩萨心肠,若要施粥,也算我一个。」

我看着余下尚未答话的夫人们,再接再厉:

「想法我已经同父亲提过了,父亲很是支持,还说要嘉奖佼佼者呢。」

余下的一部分夫人眼睛也亮了。

若是得了指挥使的夸赞和庇护,还怕赚不到银子吗?

8

施粥如火如荼的进行着。

只是不知为何,谢晚凝竟也牵头为百姓施粥,且粥棚正好在冯家粥棚对面。

「阿锦,这样……咱们不就被谢晚凝比下去了吗?」知韫疑惑地看着我。

程知韫是容州程将军之女,也是我自幼的姐妹。

我娘亲早逝,家中仅有父亲和哥哥两个男子。有时候为了方便照顾我,爹爹便将我送去程将军家。

程家夫人是个英姿飒爽的女子,待我极好。

我和知韫从小一起长大,施粥的事她也是拿出了全部小金库支持我的。

「我们所做之事自然是正确的。你放心,爹爹那里我会去解释的。」我握了握知韫的手。

人得闲就喜欢做些闲事。之前食不果腹时,忧心自己日日食不饱,力不足,现在两家施粥,解决了温饱问题,就有人开始得闲了。

有好事者将冯家和谢家施的粥做了对比,赫然发现谢家的粥用的都是上等的精米,熬煮出来的粥香浓可口,而冯家的粥中,竟然掺有米糠,甚至还有小碎石子!

所谓米糠,是农家将稻谷收上来后,脱掉的壳,是比糙米还不如的东西,农人家常用来喂鸡的,现在竟然用来打发人了?

更何况还有碎石子!

9

我在民间的口碑瞬间一落千丈。

「沽名钓誉之辈,哪有谢小姐半分良善!」

一句话,这人碗中的精米粥又多了一勺。

他欢天喜地地端着粥走开,到了背处,竟然又换了身衣服排在了队伍最末。

我看着眼前的两个粥棚,一边门庭若市,一边门可罗雀。

知韫看着眼前的一幕,替我焦急:「阿锦,咱们还要在粥中加米糠和小碎石吗?你看他们都是骂你的。」

我安抚地拍拍她的手:「放心吧,我的粥都给了真正需要它的人。」

远处正在施粥的谢晚凝似乎是看到了我的马车,隔着人群与我遥遥相望。

我看懂了她眼中的挑衅。

你看,你的未婚夫,你的人心威望,我通通都要!

10

刚到府门前,青黛便匆匆迎上来:「小姐,老爷找您呢。」

「外面所说之事,是否属实?」爹爹正在书房练字,桌上【为民请命】四个字遒劲有力。

「回爹爹,确实如此。」

他诧异看我一眼。

「有什么内情,你说说吧。」

我莞尔一笑:「还是瞒不过爹爹。」

我将自己观察到的事情都告诉了爹爹。

施粥一开始时,我也是用的白精米熬粥。

只是如此一来,我发现来排队领粥的人大多衣着齐整干净,面色红润,一点儿不像挨饿过的样子。

心中起疑,我便派了人私下打听。

原来,这些天排队领粥的人,大多都是家中有些资产的人,或大户人家的家丁,小厮什么的。

真正逃难的灾民,早被这些人抱团挤开去了。

容州城中常有施粥,因此这样的手段被这些人用得得心应手。

我在粥中掺上米糠和少许碎石,米糠通肠开胃,虽然口感不佳,但对一路食土啃草的灾民来说很有益处;

这样也让白粥变得难以下咽,略有些家资的人家都不愿意吃,但对于灾民来说,却是能救命的粮食。

如此,施粥才能施到真正的灾民头上。

11

听完我的解释,爹爹面露满意。

「本以为我儿还小,没想到思量已是如此周全。吾心甚慰啊!」

「只是这样一来,不知情的百姓免不了私下议论,你的名声可就一落千丈,你待如何呢?」

我挽起长袖,不急不徐地给快干涸的砚台续上新的墨。

「不破不立,女儿心中已有计划,不过还需向父亲借一人。」

施粥的事没等解决,便听闻陆承知再次上门了。

我讥讽一笑,倒是不急着赶去前厅了。

这样趋炎附势,背信弃义的小人,爹爹会替我收拾他的。

我慢悠悠走到垂拱门,正巧撞见灰头土脸被爹爹骂了一顿的陆承知。

「冯家妹妹,你若通情达理,将来我还能许你一个贵妾之位。你若执意和晚凝争个高低,那我也只能辜负你了。」

说完,面带嘲弄看了我一眼:

「如今你这般名声,还能入陆家做妾,也是因为得了个好姓。」

一段时间不见,陆承知怎变得如此不知天高地厚了?

我嗤笑出声:「陆公子怕不是忘了,你这陆家少主之位从何而来了?」

小时我不懂,但长大后才想明白,当初那一句「夫婿」的话,不过是有人精心设计的结果。

12

天下时局越发混乱,来容州的百姓越来越多,粥棚中每天都排上了长队。

「你们冯家就是这样糊弄人的?!这米中有碎石就算了,还有米糠!这在我家中是畜生才吃的!简直有辱斯文!」

一个衣着破烂的秀才刚喝了一口粥,便将手中连粥带碗砸向了地面。

瞬间地面清晰可见泡发的米糠和一些细小碎石。

排队的众人一见此画面,顿时闹将开来。

「还以为是真善心人,没想到也是徒有虚名!」

「听说还是冯指挥使家施的粥,还比不上谢副将小姐的粥!这粥,不喝也罢!」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冯家家大业大,施粥这种事竟然如此假样!当真是不仁不义!」

……

我站在楼上,将下面的场景尽收眼底。

这些人虽然看着衣着破旧,但面上却白净,身形更是壮硕,丝毫没有逃难该有的委顿。

想必和谢晚凝脱不开关系。

13

「大家……大家稍安勿躁,我们小姐心地纯善,此事必有误会。大家稍等,老朽这就去请示小姐。」

看着毫不犹豫将我推出来的管家,我眼底只剩一片冰冷。

我那好哥哥,当真是迫不及待了。

「小姐,您可算是来了……」余下的话在他看清我的眼神后被吞了下去。

下来之前,我便吩咐人将牵头闹事那几人盯住,果然不出我所料,将民愤挑起之后,那几人便想缩走了。

我看着他们被压上前来那惊疑不定的神色,不由得勾唇一笑。

「各位,戏也唱够了,如实交代,我可以不为难你们。」

穿靛蓝短布衣的男子梗着脖子不服气:「你仗势欺人!你们冯家……为官不仁……」

身边的侍卫很是机灵,我一个眼神,他就走上前给了那男人一巴掌。

「污蔑朝廷命官,该当何罪?」

管家拱了拱手:「回小姐话,按景国律法,应当打二十大板。」

我神色不变:「那便打吧。就在这里。」

为首的几人登时慌了。

十大板下去,只听几人呼天抢地,哭声震天。

这时,我的人正好将谢晚凝带了过来。

几人见到谢晚凝,如同见到救星般:「谢小姐!您菩萨心肠,一定要救救我们啊!」

谢晚凝咬着唇:「他们都是平头百姓,冯时锦,你何苦为难他们!」

我笑了。

按照她的说法,我不也是一个闺阁女子,她又何必一直针对我?

14

「平头百姓吗?那可不见得。来人,将证据带上来。」

这几人一直在队伍中浑水摸鱼,逮着机会便拉踩冯家和我,我早就将这几人的底细摸清楚了。

「赵老三,荣州人士,景明三年,兄长赵老二入谢家做工。钱老六,荣州人士,景明元年,父亲入谢家做账房。吴大柱,荣州人士……」

我一张张念下去,几人本就因疼痛而苍白的脸色变得更加灰白。

谢晚凝的面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此时,队伍中一位老者高呼:「原来如此!女公子大善!老朽拜服!」

「若是如谢家一般的精米粥,想必也轮不到我们这些别州逃难,毫无根基的百姓。」

百姓们只是因为见识所限,没有想到更深入的层次,此时各种内情被人一语道破,皆是恍然大悟。

再一看谢家粥棚前排队的人,个个虽然衣着破烂,但面色红色,体格健朗,全然不似冯家粥棚前,人人饿得面黄肌瘦。

民意的反扑快速而强烈。

越来越多的百姓都在说,谢家的粥虽好,但他们从未领到过,即使有幸站到粥棚前列,施粥的人也会将他们撵开。

我看着谢晚凝面色从涨红到灰败,想反驳,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此事过后,谢家粥棚搬去了城西。谢家家资不丰,一段时间后,也就正式停止施粥了。

15

天下局势越发混乱,沧州,幽州,襄州已相继内乱。

天子年迈,又无子嗣,无力辖制各州县;朝中权臣当政,天下大乱也是迟早的事。

没多久,便听说安王反了。

安王和天子是亲兄弟,是皇位的顺位继承人,依附安王的文臣武将不在少数,因此短短两月,已经相继有五个州县失守了。

府中这些日子来往的文官武将多了起来,我在内院都常听说爹爹今日又宴请了。

「不行!容州兵力不足,若剑指中原,不仅求不了富贵,连如今的生活都保不住啊!」

我端着绿豆汤,听着书房内传来的激烈争辩。

程家叔叔主站,想和爹爹一起建立不世之功;盛家叔叔主守,让爹爹加强容州守备,能在乱世中求得一处生存之地。

我轻轻扣响房门,打断了里面的争吵。

我低身行了个礼:「近日天干物燥,小女为父亲和各位叔伯准备了绿豆汤。」

爹爹开口:「锦儿既然来了,便说说你有何看法吧。你觉得爹爹是镇守容州,还是勤王救驾?」

爹爹此话一出,我便知我做的一切都没有白费。

看着哥哥骤然变色的脸,我缓缓开口: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天下局势如此,若不主动出击,只怕会后发受制于人。若是他人得了这天下,未来能否容得下固守乱世的容州军呢?」

此话一处,几人主守的将领神色顿时变了。

容州若和其他州县一样在乱世中自顾不暇也就罢了,偏偏此前收容过太多别的州县难民,不仅导致城中人口过多,粮食问题越发严峻,也会让其他人注意到乱世中如同星火一样的容州。

没有一个上位者能忍受一个州指挥使太得民心。

爹爹未来的路根本从无选择。

16

「女子还是在家相夫教子的好。娘亲早逝,是我这个做哥哥忽视了你,但打仗是男人的事,你一个女人家掺和什么?」

哥哥从没单独找过我,没想到第一次找我,开口就是责问。

我平静地看着这个一母同胞的兄长。

他脑子拎不清,我向来是知道的。

幼时我们两兄妹相依为命,哥哥的乳母却总是背地里欺负我的乳母。

爹爹知道后狠狠责罚了她,没想到哥哥却命人打了我的乳母替她出气。

最终引得爹爹动怒,我们两人的乳母都被撵了出去。

后来伺候的人经验不足,这才让我一个人迷了路。

「哥哥有异议,当去找爹爹才是。」

哥哥对爹爹向来是惧怕的,要真敢去找爹爹,也不会来冲我撒气了。

爹爹和各位叔伯掌军的叔伯一同上京都,我和哥哥随军。

我们久居容州,虽常有邸报信使,终是不如自己亲眼所见。

容州城外,百姓流离失所,饿殍遍野,易子而食也是常有的事。

及至京都,这种情况方才有所好转。

京都之战亦是一场持久战,爹爹和作乱的安王一派与城外对峙,双方剑拔弩张,谁都不肯让谁。

战事胶着之际,却收到了容州城的求援书信。

安王眼看局势不利,于是剑走偏锋,竟然带着十万兵马围攻容州!

还放出话来,说攻城之日,便是屠城之时。容州百姓有百万之数,若……

我当即想让爹爹调遣兵将支援容州,可程将军阻止了。

「此时正是关键时刻,我们没有多余的兵力呀。」

程将军的意思,是任由容州自生自灭。

17

程将军不愿出兵,爹爹也奈何不得。

我在营中思索了一夜对策,第二日便骑马去了定州。

定州和容州毗邻,有一支驻军,或许能解了容州之危。

跑死三匹马后,终于到了定州。

出乎我意料的是,定州指挥使沈擎竟然是个很儒雅的长者,不像一州指挥使,倒像学富五车的文官。

听闻我的来意,他没怎么犹豫,便答应我派兵增援。

「不过先说好,定州也许守备,因此能调动给你的兵力,最多两万。」

两万便两万吧,也算是解了容州燃眉之急了。

「得亏是你来的,若是冯牧舟那老匹夫,我才不会帮忙呢!」

冯牧舟是我爹爹大名,也不沈擎和我爹爹有何恩怨。

沈擎虽然只借了两万兵马,但都是以一当十的精兵,由他的次子沈庭桉带队,在战场上神勇无敌。

他们如同野狼冲进了鬃狗群,骑着战马大杀特杀。

尤其是沈庭桉,如同天神降临般,在战场上大杀四方。

但两万兵马终究有限,乱党军队经过前期的手足无措,后面适应后,还是依靠人数的优势占着上风。

我接过副将递来的弩,这是经过工匠改良的,对准头的要求更高,但更适合臂力不够的女性。

抬手,瞄准下方战场上的安王——

咻——的破空声低调而充满力量。

安王不愧是当年的武状元,抬手用剑一挡,出其不意的第一支弩箭便被击落。

但——谁说我只有一支箭了?

18

安王不敢置信地看着穿胸而过的弩箭,似是不敢相信自己便这样丢了性命。

不远处的沈庭桉见状,几个箭步冲上前,趁混乱之际,一枪将其挑于马下!

「安王已死!尔等速速束手就擒!」

沈庭桉中气十足的声音传遍战场。

容州城,守住了。

19

经此一战,不仅解了容州之危,还射杀了安王叛党,解了爹爹京都之危。

与我而言,此战是我扬名最好的机会。那日战场中的情况大家有目共睹,射杀安王,我是最大功臣。

我得到了军中大部分人的支持。

正在容州百废待兴之时,京都中传来消息。

天子,驾崩了。

临死前留下禅位诏书,传位于容州都指挥使冯牧舟,只希望新君能善待后宫女眷。

如此,爹爹以最小的代价,名正言顺继位。

我的身份自然水涨船高,从一个小小贵女,成了新朝公主。

处理好容州的事,我轻车从简,带了一队轻骑回了京都。

一路风雨兼程,紧赶慢赶,总算没有错过爹爹的登基大典。

爹爹登基第一件事,改国号为邺,定年号为元康。

元康元年,新君登基,大赦天下,广开恩科。

龙椅上的爹爹面容隐在流苏之下,只叫人辨不清神色。

我随众人一并山呼万岁后,终于等来了自己的册封圣旨。

「鸾台:睦亲之序,诚有节而难逾;谅无和而不洽。咨尔昌平公主,延祥紫极……」

长长的册封诏书,昭示了天子对这个唯一女儿的爱重。

哥哥作为爹爹唯一的儿子,却并没有得封太子。

不管是爹爹认为哥哥尚且年幼,还不到册封的时机;还是爹爹心中另有成算,但无论是什么,这都说明了一件事。

爹爹或许并不十分满意哥哥这样的继承人。

早在容州时,爹爹便常说起:「若锦儿是男儿身,我又何需如此操心。」

或许,我的机会来了。

20

容州旧人跟着爹爹都捞了个之功,除了陆家和谢晚凝。

逆贼安王伏诛之后,陆家背后的小动作才露出来。

原来,早在三年前,陆家便和安王有了联系。

陆家祖上位极人臣,自然是不甘困于小小容州看人脸色的,于是他们选定了同样野心勃勃的安王。

三年来,陆家不仅送了一位女儿进安王府,私底下还替安王招兵买马,做了不少谋逆之举。

甚至在安王围城之时,和安王里应外合,意图窃走容州城中的粮食。

事情败露,陆家男子被判满门抄斩,老弱妇孺因圣上开恩,判处流放崖州。

而谢晚凝,则纯粹是自己作死。

谢家明明没有掺和进来,但谢晚凝不知发什么疯,竟然背着谢家,悄悄和陆家联系上,替逆贼一党出谋划策。

因此也被判了个流放之刑。

我实在不知道这位异世之人在想什么,索性去见她一面,问个明白。

「你很得意吗?这一切明明是我的!」

谢晚凝刚见到我,整个人开始状若癫狂。

「你的一切,明明是我给你的!你凭什么不按照我给你的结局走下去?」

她两手扒着栏杆,对我大吼着。

周围人早已识趣退下,只剩我和她两个人。

我平静开口:「我真的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恨我。只是因为陆承知吗?」

她稍微平静了一点儿:「他是我千挑万选的男主,你一个恶毒女配当然配不上!但是有一天我发现你们竟然在一起了,我作为女主亲妈怎么可能忍受这样的事?」

「我要替我女儿夺回属于她的一切。」

……

21

她说的话我有些理解不了,但大概明白的是,我所在世界只是一个话本子,所有人都是话本中的人物。

主角是谢晚凝和陆承知,青梅竹马两情相悦,陆承知无比宠溺谢晚凝,还和她生了五个孩子,个个出色。

而我不过是一个嫉妒谢晚凝的恶毒女配,最喜欢仗势欺人,不过每次都会被主角打脸。

她是这个世界的缔造者,我们每个人都应该听她指挥。她发现故事走向竟然脱离她的掌控了,于是要来「拨乱反正」。

「你不应该得到这些!你明明应该为了失去男主的爱痛哭流涕,悔不当初,你怎么可能当公主呢?」

听到身后的叫嚣,我脚步一步未停,离开了天牢。

我就知道,不该因为好奇来见这个失心疯!

他们被流放那天,我站在高高的城墙上看着这一行人远去。明明事情应该已经落了地,心里却总有种不安感。

元康二年,有大臣上朝时参了哥哥一本,说他骄奢淫逸,日日留恋青楼楚馆,不堪大用。

爹爹将哥哥狠狠申斥了一顿,按下奏折不发。

我知道爹爹心中还是属意哥哥做继承人的,不然这偌大的江山,岂不是拱手让给了他人?

不过,在我的努力下,哥哥并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

终于有一天,他闯出了大祸。

22

为了一个女人,他将镇国公世子遗腹子张礼安活活打死了。

镇国公是三朝元老,满门忠烈,一家子三代十口人,为了守住中原江山,战场上没了九口,全家只剩一个男丁,说是心尖子,眼珠子都不为过。

奈何镇国公老夫人这一生,中年丧夫,晚年丧子丧孙,对这唯一的一个孙子娇惯得很,养成了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的个性。

景朝时,人人皆知他的身份,看着老国公满门忠烈的份儿上也不与他计较,也就纵得他越发不知深浅。

听说事发时两人皆是喝了些酒,哥哥拿捏着太子殿下的款儿,占着花魁娘子不放,张礼安又是混不吝的性子,直接冲进包厢中抢人。

两人动起了手,冲动下,哥哥抄起重重的烛台,砸到张礼安头上,当场没了气息。

张家人骤然闻此噩耗,气急攻心撅过去了好几个。

「父皇!父皇你一定要救我啊!我是你唯一的儿子!父皇……」

爹爹坐在龙椅上,单手揉着额角,眉头紧皱。

半晌,爹爹疲惫到:「不争气的东西!你如此这般,朕如何与张家人交代?!」

哥哥跪在下首,战战兢兢:「父皇……父皇,张家也不过是个臣子,君要臣死……张家人怎么敢……」

「蠢货!」

一瞬间,我还以为是我没忍住骂出了声。

爹爹气急:

「张家满门为国捐躯,唯一的遗孤竟然被你打死了?你以为张家真的没人了吗?」

张家在军中掌权几十年,只知张家不知天子的士兵不在少数。

哥哥想通了其中关节,又听闻内侍传话,张家老夫人已到宫门口,顿时脸色大变,匍匐跪爬到爹爹脚下。

「爹!爹你一定要将救我啊!娘走得早,我只有你了爹……」

爹爹抬脚就将人踹了出去。

23

镇国公夫人进殿时,爹爹已令人将哥哥押去了天牢。

镇国公夫人进来就颤颤巍巍要行礼,爹爹赶紧近前将她搀扶着。

「陛下,老身不敢求陛下将皇子交于我张家处置,只是……圣上,我张家就这一点香火了啊……」

老夫人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我看着眼前头发花白的老人,丈夫儿孙都为国捐躯了,独留一个孙儿,如今……

现在只能等沈庭桉的消息了。

听到这个消息时,我给沈庭桉送了封信,让他赶紧去追告老还乡的杜太医,立刻赶往张家。

我在容州时听闻过一桩趣事,一庄稼人的小儿子,也是这样,和人推搡间,脑袋磕到石头上,没了气息,但三天后儿子竟活了过来。

杜太医说,民间常有这样的事,因为骤然撞击昏死过去,没有经验的人可能就会直接下葬。

事情尚未有定论,我也就没有宣扬,只盼着事情如我所愿。

百姓真的经不起战乱了。

24

爹爹费了好大力安抚镇国公家人,总算是将人暂时劝回家了。

但事情远远没有结束。

第二天,朝臣参奏哥哥卖官鬻爵、狂悖专擅、侵蚀残忍等罪,其中一条罪证便是殴打功臣幼子致死。

「天子犯法应与庶民同罪!陛下请依法处置冯时钰!」

按律例,哥哥当被斩首。

眼看着年迈御史就要当场血溅五步,爹爹无奈,只能答应。

可……他们竟然要求爹爹下罪己诏!

我的眼神一寸寸冷了下来。

他们哪里是要什么公道,分明是借题发挥,欺辱新君,想要挟天子以令诸侯罢了!

「父皇!这诏书不能写啊!这可是……」

看着爹爹仿佛苍老了十岁的样子,我实在不忍心将后面的话说出口。

一旦写下罪己诏,替哥哥挨骂的人就是爹爹了。

更何况新朝初立,若此时留下这种把柄,以后如何号令群臣?

天子?傀儡罢了!

正当我在寝殿焦急之时,沈庭桉那边总算是传来了消息。

经过杜太医的诊断,张礼安确实是因强烈的撞击,陷入了假死状态!

我长呼一口气,心中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只要张礼安没死,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该赔罪的赔罪,该安抚的安抚,哥哥也被父亲贬为庶人,流放去了崖州。

我知道,经过这件事,哥哥想要顺利继承皇位,将难上加难了。

25

哥哥流放期间,我的婚事也提上了日程。

父皇为我选定的夫婿是沈庭桉。

我对此并无异议——既然父皇觉得他不错,那便就他吧。

再说我公主,若他有何不妥,无论是休夫还是合离都是可行的。

只是隔三差五收到他托人送来小玩意儿时,浅云说我嘴角的笑怎么都压不住。

不知爹爹如何想的,虽替我俩赐了婚,但并没有敕造公主府的意思。

莫非……

我压下心中那疯狂的想法。

如今哥哥远在崖州,这便是我的机会。

谁说女子不如男?

元康六年,爹爹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急诏哥哥回京。

可哥哥回京后的第一件事,却是风光迎娶谢晚凝为皇子妃。

原来她当年竟逃了出来,还在崖州遇见了哥哥。

听说,她还是哥哥的救命恩人,所以哥哥对她唯命是从,甚至为了她,跪在爹爹宫门口三天,只为名正言顺娶她过门。

「一个女配罢了,还想反抗我安排的命运吗?」她来找我时眼神得意又轻蔑,仿佛已经胜券在握。

可她不知道,在这个时代,身为公主的我,将能得到她想象不到的权势。

26

爹爹拗不过哥哥,最终还是答应了他。

但,爹爹将一份诏书交到了我手上——一份立我为皇太女的诏书。

大约是真爱重谢晚凝吧,哥哥竟然广发请帖,京中有头有脸的人家竟然都在受邀之列。

我看着请帖名单,却觉出一丝不对劲来。

谢晚凝罪女身份尚未洗清,哥哥若真爱重她,又岂会不替她翻案便匆匆大婚?

且,京中武将女眷,不论家中官职大小,竟都收到了请帖。

莫非……

元康六年冬月,皇长子大婚。

宾客言笑晏晏,推杯换盏间,气氛浓烈又喜庆。

将士冲进宴席那一刻,还有许多官眷尚未反应过来。

谁都没想到,哥哥会拿自己的婚事做幌子。

他真正要图谋的,是那高高在上的皇位。

「妹妹, 我知道东西在你那儿, 乖乖拿给哥哥, 你还是大邺唯一的公主。」

哥哥神色得意。

我平静地放下手中的酒杯, 淡淡开口:「哥哥这是, 要谋逆吗?」

他咬着牙:「我是父皇唯一的儿子,这江山原本就该是我的!你一届女流,还妄图染指江山吗?」

我站起身来, 理了理衣袖上的褶皱:「哥哥莫不是忘了, 父皇已经将你贬为庶人了。」

他旁边的谢晚凝不忿开口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别说殿下没打死他,即便是真打死了, 哪有为了臣子惩罚皇子的道理?」

她这话一出,周围不少夫人神色已经变了。

有时候我觉得这俩人还真是天作之合, 说话都这么不过脑子。

27

哥哥和谢晚凝并没有得意多久。

在他一声令下,却没有一人行动时, 神色肉眼可见慌乱了。

「你们上啊!想被治罪吗你们!」

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冯时钰, 想推身边的侍卫,反被带了一个趔趄。

我轻笑:「哥哥不用费力了。」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谢晚凝。

「不可能!我们计划如此缜密, 你……」

「缜密?你是说谢家暗地里的调兵?还是你身边这个蠢货大张旗鼓的收买人心?」

说着,我走到上首坐下, 立刻便有机灵的侍卫将两人押到我面前。

我居高临下:

「不过一个异世之魂,仗着自己未卜先知,竟然妄图肆意更改他人命运与国运。」

「你说,我该如何惩罚你呢?」

不理会她终于带了颤抖和恐惧的眼神,我轻轻挥手:

「关起来。」

这场闹剧最终以这样戏剧化的方式结束了。

28

爹爹驾崩那天,京城下了第一场大雪。

我手里握有兵权,还有父皇亲笔诏书,经过冯时钰谋反那一遭, 所有人都见识到了我的谋略与手段,倒是没什么胆敢提出异议。

登基前,我命人备好了一壶毒酒,送去了天牢。

「我实在是不知, 你为何如此针对我?」

谢晚凝神色平静, 似是想通了什么。

「我设计你的角色时,参考了一个我讨厌的人。」

「她样样优秀, 从小到大都压我一头。」

她抬头看向我:「你说,如果有这样一个人,你会不会讨厌她?」

说罢, 她端起毒酒,一饮而尽。

我亲眼看着谢晚凝和冯时钰两人断了气。

那一刻, 我才真正感觉到,仿佛有什么桎梏我的东西消失无踪了。

后记

元康七年春, 皇太女继位,改元昭明。

女帝执政期间,振兴科举,轻徭薄赋, 提振商贸,平定四方内乱,拔除百余年间存在的世家沉疴。

在位期间, 上承「元康之治」,下启「嘉阳盛世」,史称「元康遗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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