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暗恋多年的死对头表白是种什么体验?
他说,「你生来坏种没人要,我生来有钱有权家中宝,我们一负一正,刚刚好。」
我反手给他一个大兜逼,人当场昏死,我单手拖着他腿给扔进垃圾桶回收。
「狗贼,乱我道心!」
1.
住我隔壁的林清死在了蝉鸣季节的盛夏里,那天疯人院显得格外安静。
她火化后装进四四方方小盒子里,我看着给她专门挖的墓坑空着可惜,我就经常躺墓坑里睡觉无人扰。
可是这一次,头顶上方突然一片阴影笼罩,接着戏谑声音传来。
「阿鹿好雅兴,床不睡,睡坟里,这是哪里想不开啊。」
我睁眼闻声望去,就看到谢年那张笑得肆意的脸。
怔愣良久,我回过神面不改色的起身爬出坑,拿着铁锹准备走人,身后的谢年不急不缓的跟上来。
他长得很好看,一双狭长的狐狸眼看着我。
「谈谈。」
我漠然的说,「谈什么?」
他上来就勾着我脖子,右手就这么娴熟的搭在我肩头,他笑得轻狂,「和小爷我谈个恋爱?」
闻言,我默不作声的拍开他的手。
谢年催促,「答不答应给个信啊。」
「凭什么?」
他说,「你生来坏种没人要,我生来有钱有权家中宝,我们一负一正,刚刚好。」
我反手给他一个大兜逼,人当场快昏死,我单手拖着他腿给扔进垃圾桶回收。
他被我塞在垃圾桶气笑了,还干脆躺在里面摆烂,「阿鹿,这几个意思?」
我扯了扯嘴角,双手抱胸,不答反讽,「谢先生也好兴致,有家不回,夜店不泡,整整一周天天来这里浪费在我这个疯子身上,你又是哪里想不开呢。」
是的,一周。
这一周从他突兀出现让我神情紧绷,到现在习惯成自然。
不知道是不是有病,他说他喜欢我,那双含情脉脉的深情眼直直盯着我,不挪一寸到别处。
他总是阿鹿、阿鹿的叫,那低低沉沉的嗓音像是带着蛊惑人心,好几次我都差点乱了心神。
当晚我看了通宵有关「家暴男」、「油腻男」、「把女生洗脑圈养在家 PUA」的新闻,顿时觉得谢年下头,乱我道心!
疯人院的病友大多和我相熟,还见状打趣道,「他可是每天都来,要不你就答应人家算了。」
是啊,在旁人眼里他总是喜欢给我买小礼物,温柔也细致。
他幽默风趣,桀骜不驯,大多数女生都会心动。
可他们哪里明白,他谢年出身高门世家,捧在手心里长大,还是个老师都拿捏不住的年级第一的校霸。
我第一次见谢年,少年清爽的穿着校服,在夜场抡着铁棍砸场子。
我觉得这人真他妈酷,叼的很,然后我就顶着一身非主流上前搭话。
谁知道他回头看我一眼吓一跳,说让我滚,丑东西。
呵呵,男人,就会引起我注意。
接下来整整一个月,我天天领着我职中本校的小弟去隔壁一中宣传他好男色,他带人把我职高后山养的十几条流浪狗全割了蛋蛋。
一中为他马首是瞻,职高以我号令。
从此,我们两校成了死对头,见面不是造谣对方,就是呸上一口,谁也不待见谁。
熟了后,我也是亲眼看着他身边的女生是月抛。
他多情风流,经常看着他和身边女孩儿调笑。
他和女孩儿亲吻,我就在一门之隔。
多情浪子这个称号,最符合他不过了。
可我喜欢谢年这件事,除了我,没人知道。
……
被我讥讽,谢年哼笑着没动,舌尖抵在腮处,有些痞气。
见此,我转身就走。
半夜我从有关谢年的梦里醒来,冷静片刻,我换下病服,将林清的遗骨盒安放在旅行背包里。
拿着做好的逃跑路线,在整栋病友的帮助下,我钻出下水通道,成功出逃了这座关住我三年的疯人院。
2.
疯人院不愧是那些有身份地位的人选择解决对自己不利的人最佳地点,这里四面环山,就算越过山,还有密林等着,不熟悉固定路线的,完全会被困死在其中。
我根据早就备好的路线图指引才得以逃出来。
看着后面疯人院的警报声,抓我的人也已经跟来。
我脑子里绷着弦跑了两天,身上疲惫不堪。
在我刚出山林走到公路上,一辆山地车就横在我面前,是谢年。
我警惕的开口,「你也要抓我回去?」
「谁干那缺德事,」谢年挑眉,拍了拍山地车,笑得肆意又轻狂,「小爷带你私奔啊。」
说完,他也不顾我答不答应,拿起黑色头盔给我亲自戴上。
在他仔细给我扣下巴的带子,我好心提醒,「听人说以前男子带女子逃出宅院,抓回去可是要浸猪笼,死无全尸。」
话说完,「咔哒」一声扣子系好,他毫不在意的拍了拍我头盔。
「那我这也算以死明鉴,再说了,咱俩一块埋,我也不亏啊。」
他话说的直白又坦然,我眼睫微微发颤。
这时身后要抓我回去的人已经赶到,谢年朝我激动的喊,「发什么呆啊,还走不走了!」
我只能一言不发的上了后车座。
在我大大方方双手环住他腰间时,他好心情的问,「上哪儿啊?」
我,「去市区最好的婚纱店。」
到了婚纱馆,凭着他谢家名号,我也是穿上了一件最独一无二的婚纱。
这是林清生前最想穿的,因为她从被拐,到嫁做人妇,都只是潦草和不堪。
我做完全套妆容和造型后,就看到谢年已经穿上了一套银白色正装,整个人意气风发。
我淡淡道,「你现在孔雀开屏是几个意思?」
他笑脸盈盈,「阿鹿都试婚纱了,这么急不可耐的要嫁给我,我不得表示表示。」
我刚想开口,「咔嚓」一声,我和谢年回头就看到一个摄影师拿着相机尴尬的笑了笑。
「不好意思,我就觉得二位真的很般配,郎才女貌,这手就忍不住拍下来。」
摄影师被人叫走前,还说了一句「祝二位新婚快乐」。
谢年顺着梯子爬,一脸的混不吝,「阿鹿,人都祝福了,你看看什么时候我们进一步发展发展?」
我没有理会,拿起背包往外走,「婚纱不一定是服从婚礼,它只是穿在女人身上才有了意义,并非是踏入婚姻的标志。」
他跟上,「有道理,那阿鹿,现在我们去哪儿啊?」
我,「砸场子。」
砸场子是真的,因为林清六岁被拐卖,辗转多次被卖给一镇上农户家做童养媳,这二十多年受尽屈辱和殴打折磨。
到了法定年龄被逼领了结婚证,原以为结婚后会有所善待,却被公婆和丈夫因为嫌弃流产多次无法生育所打骂。
丈夫现在考上事业编,巴结了一户有钱人,为了有个好前程,隐瞒婚姻状况,将林清送到疯人院自生自灭,现在就要和富家女结婚。
到了婚礼现场,我直接将林清的存在公之于众,把那个不忠不义的渣男的腿一棍子打残。
谢年在那对恶心的公婆冲上来时,直接踢翻了布满整个桌子的酒杯替我拖延时间。
我们闹得天翻地覆时,抓我回去的人也到了。
我因为腿被渣男反击中了招,右腿小腿外侧被划伤近十厘米伤口,都快见骨。
我右腿钻心的疼,逃跑不及,几个彪形大汉的保镖钳制住我,把我一路带上车。
就在我认命跟这些保镖回去,车突然紧急刹车,我稳住身形抬眼往车前看去,就看到谢年骑着他那辆山地车挡在车前。
3.
谢年脚踩着油门,山地车的声浪一声一声袭来,如同击鼓,振奋人心。
他透过头盔镜片似乎与我四目相对,笑得张狂,高声道,「裴鹿,老子今天油门儿踩到底,救你出苦海啊!」
我笑了。
这是心理博弈,谁让了就是输,谁撞上就是赢。
他是个疯子,我也是个疯子,但抓我的人也只是为了领工资吃口饭,到不至于拿命去赌。
所以谢年开着山地车直直撞来时,抓我的人操控方向盘一转,车撞上路边的树晕了过去。
坐在我身边的保镖还没回过神,我趁机用手肘对着他肚子就是一击,打开车门上了谢年的山地车。
看着这样疯狂的行径,我心里热血沸腾,拍着谢年肩膀催促喊道,「再开快点儿!」
「谢小二!你是不是个男人啊,能不能油门加到顶!」
回答我的,是他急速往前,风拍打我的婚纱。
我痛快的笑出声,谢年也跟着高吼。
我们像两个疯子,一路飙车到偏僻大公路,直到没油。
谢年回头,这时才注意我因为腿伤脸色惨白,腿上的血侵染在洁白神圣的婚纱上,开出一朵朵花来,妖艳,鬼魅。
他嗤笑,「阿鹿,人人都说我谢小二是个疯子,我看,你更疯。」
他背着我在公路上找人救命,因为附近荒芜人烟,加上手机没电,他背了我将近五六个小时在太阳下晒,从正午走到快黄昏落日。
我撩开眼皮就看到他满脸汗,嘴唇干裂。
「谢小二,你个菜鸡,背不动就说,老娘自己下来走都比你快。」
他说,「不好意思,我因为帮你逃跑,得罪了裴家,你那位说一不二的爹已经暴怒,要抓你回去,我那喜欢看热闹的爸妈以为我给他们追儿媳,兴奋的干脆撒手不管,让咱俩历经磨难,好有情人终成眷属。」
「现在我是赶鸭子上架,不得不和你拴在同个裤腰带上。」
我无力的趴在他背上,喉咙干哑,「我不想欠你什么。」
他痞气的笑了,「见外了不是,你答应做老子媳妇儿,那就是亲上加亲,应该的。」
他见我晕着要闭眼睡过去,他急了,威胁我。
「别睡啊,敢睡下去,老子就把你丢这儿喂狗。」
我知道他是怕我一觉不醒,我也只能时不时应付几声。
直到路边遇到一个大娘,谢年和对方求救,大娘好心的赶忙拿出水给我喝下,引着我们去了家里。
进院子的那一刻,我因为腿伤,失血过多,再也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4.
意识模糊间,谢年声音在我耳边安抚。
「忍着点。」
说着,他将高浓度白酒轻缓倒出,白酒在我腿上刺疼,如同上万根针扎进骨头里。
尽管我咬紧牙,但我还是疼到嘶吼出声,「谢小二!你大爷的!!」
「哎哎哎,在呢,我在呢。」
谢年极有耐心的回应,「再忍忍,老子给你当孙子都成。」
我攥紧他衣角的手指早就泛白,等适应这个痛楚,我已经大汗淋漓的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
我穿着一身有些接地气的花衬衫和长裤茫然的下床,一瘸一拐走出房门就看到院子里正一身老爷背心,绿色军裤挽到膝盖,脚上人字拖蹲在水池边刷牙的谢年。
听到我脚步声,他转过头呲俩大白牙,「哟,哪里来的村花?」
我眼神复杂,抿了抿唇,「你这身也挺配。」
他也不在乎形象,漱完口,顺手把毛巾搭在肩上朝我走来。
「怎么,对我有意思了?」他笑得轻佻,「想泡老子?」
我一本正经,「传言谢家小儿子是个风流人,我觉得少说了一样。」
「什么?」
「你挺骚的。」
「……」
他还想说什么,救我的大娘端着碗招呼我们吃饭。
吃完饭,我在灶房洗碗,谢年懒散的靠在木门框上问我,「你想做什么?」
我手下动作没停,淡淡道,「出来走走。」
「糊弄谁呢,」他嗤笑,「你冒着被抓回去受罪的风险,处心积虑的逃出来,又是闹婚的,所以,你到底要去哪儿,有什么目的?」
空气静默良久,我低声道,「去一个南方小镇,送一个人回家,落叶归根。」
他说,「懂了。」
我,「你就不问为什么?」
「问?」他摇了摇头,扬起笑,「反正阿鹿去哪儿我跟哪儿,你休想甩掉我。」
等到晚些时候,大娘的丈夫和谢年说车卖了,钱就在银行卡,我才反应过来他白日里说的路费他包圆了是什么意思。
我叫住他,「你那车可是个限量版,价值六十多万,你卖它——」
话没说完,他打断。
「感动了?」顿了顿,他俯身凑近,与我平视。
他眉眼弯了弯,拖腔搭调的说,「那阿鹿要不要以身相许,一人抵一物?」
发黄老旧的钨丝灯下,他眼里有斑驳碎光,仅一眼就让人不得不沉沦。
那沉寂三年的暗恋再次有了响动,我承认,我心动了。
可也只是片刻,我就面无表情回房休息,一整晚,我辗转反侧。
5.
休整好后,我和谢年一直往南走。
为了避免我父亲通过购买车票的渠道查到我们行踪,我们采用了最原始的交通工具——蹭车、走路。
大多数时候幸运,加上谢年擅长交际,见年长的男性就叫大哥,见年长的女性就叫姐姐,把人逗得嘿嘿笑,有车顺路往和县走上一截的都会同意载我们。
偶尔走路走累了,我和谢年就坐在马路的水稻边。
晚上我和谢年就住最便宜的旅店。
我们有在凌晨四五点依偎在小卖部前睡觉,小卖部的老板从里面一把拉开卷帘门,我们吓得直接倒在地上。
我们也有在田埂上看过绚烂的日出,劳作的老人看见我们,把我们当做偷菜的贼撵了几百米路。
下雨的时候,我干脆躺在无人的大公路上张嘴喝着雨水,谢年成了老妈子,站在一旁守着我。
路过农户有狗叫,谢年神色紧张的抓住我手不放。
我一脚踹翻他,「狗男人,把我衣服弄脏了。」
……
终于在半月后到了和县,我找到当地派出所,用林清给我的零星信息和我所能查到消息,在警方的查找下,我也见到了林清父母。
那对老夫妇明明才不到五十岁,却因为将近二十多年寻找林清头发白了不少,老得像六十多岁。
他们抱着林清的骨灰盒哭得撕心裂肺,还好人扶着才不至于大悲后倒下。
林清下葬那天,盛夏的空气燥热。
看着她的墓碑,我心里不知道为什么,空落落的。
谢年握紧我的手,我也没避开。
我看着石碑上林清的照片,自顾自开了口。
「两年前她被送进来,她住在我隔壁。」
「她死在去年的夏天,我就想等等,等到夏天我带她离开。」
「她说,太阳是暖的,雨水是甜的,花是香的,让我替她去外面看看,为自己活上一回,我就想试试,试试活着比死会不会好一点。」
谢年接过话,「死和生相等。」
我脑袋空白,「什么?」
他偏头看向我,「我说,死和生不该一样热烈吗?」
我怔愣在原地,恍若大梦初醒。
我突然明白为什么心里空得很。
母亲在我考入大学后上吊,让我亲眼看着她死在悬梁上。
我那恨我入骨的父亲,说我是杀人凶手,把我关在疯人院受尽折磨。
我想要解脱,所以我是死,是生,这是一个选择,而我也需要答案。
我送林清回来,是在要一个关于生死的答案。
直到林清落叶归根,我依旧没有答案,而现在,谢年却告诉了我。
「阿鹿。」
我被谢年从思绪唤醒。
我仰头看他,他说,「不要去权衡利弊,活得太清醒不好,像个苦行僧。」
那天,他身后就是光照万里的曜日。
我喜欢的谢年,是因为我在他身上看到我没有的,他桀骜,轻狂,洒脱,不为谁停下,年少时可以一个酒瓶跟人干,现在依旧如此。
我的心也彻底乱了。
回去的路上,我心情复杂,他坐在车里头靠着我肩头睡觉。
下一秒,他放在我包里的手机震动,我拿出手机想推醒他,余光却瞥到再次亮起的手机屏幕。
是一则微信消息。
——「阿年,你多久回来,人家想你了。」
仅仅一句话,我的心渐渐平静,再无波澜,甚至忍不住扯出一个讥讽的笑。
因为这是他身边的莺莺燕燕之一。
越想心里火蹭的上来。
我当即抄着身后抱枕一把捂着沉睡的谢年大脸,他挣扎着叫唤,「阿鹿,下死手啊,老子要被你憋死了!!」
我眼里全是阴狠:狗男人,死了算了!
6.
林清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林清的父母再三留下我们好好玩儿再回去。
我没事就顺从的住下,谢年跟个甩不掉的苍蝇也跟着。
林清家是个种植户,满山的桃子和杏子、苹果都有,还有一处玫瑰花圃。
玫瑰是林清小时候喜欢的,她父母这些年也把这些当做念想和寄望。
我去花圃的时候,角落树下,谢年上身背心,就这么大喇喇的蹲在那儿捧起泉水仰头喝下,有水顺着他喉结往下,让我心里痒痒的。
他见我过来,朝我伸手,「林妈说了,这是山上引来的泉水,干净的很,喝点儿?」
我点了点头,说「好」。
可是我没有依着他手心里捧起的水喝,而是欺身上前,像个小兽伸出柔软的舌尖,舌尖在他喉结处轻轻舔舐,「很甜。」
树影在地上摇曳生姿,谢年却一瞬间绷紧身体不敢动,脸上的表情从震惊逐渐转变成笑意。
他眼里晦暗不明,扯了扯嘴角,嗓音沉沉,「勾老子?」
他抬手揽着我的腰,灼热的手掌隔着衣服一次次摸索。
我半阖着眼,「这不算。」
我偏头看着玫瑰花圃里,所有玫瑰骄傲的盛开,在阳光下盛开。
不惧,不畏。
我扯下一朵盛开的玫瑰花苞,将之攥紧在手心,不多时,玫红的花汁从我指缝间溢出,一直向下。
我的视线也一顺不顺盯着谢年,在花汁流淌在手腕内侧的脉搏处,我的唇瓣已经贴近,将花汁吸允。
谢年像是捕捉猎物而蓄势待发的猎人看着我,「什么意思?」
「这才算勾引,」我莞尔,眼睛流连在他喉结,最后落在他唇瓣,「请问谢先生,勾到了吗?」
谢年走进,手背贴着我附身在我耳边。
他轻声说,「差点火候。」
我躺在地上没有动。
我讨厌他多情,任何喜欢都能随意说出口。
也讨厌他随时随地可以撩拨。
想到这两个月来对我过界的暧昧行为,以及那天看到的微信消息,我窝着火一把握住他手腕,一个用力将他拽倒。
我抬手,食指从他眉心一直往下滑动,最后食指堪堪停在他左胸口心脏上。
「谢年,你说你喜欢我,有多喜欢。」
他笑着,手掌慢慢分开我手指,随后十指扣住,再紧握。
我一愣,他说,「万家照万灯,一灯照一隅,足以。」
他的话细水流长,丝丝缠绕在我心头,尽管知道他只是不服输,想压我一头才和我拉扯暧昧,可他说的过于认真,以至于我狼狈的落荒而逃。
7.
我刚到院子门口,就被林清妈热情的招呼我尝尝她新酿好的杏子酒。
我也没拒绝,接过小酒杯一口闷,等我被辣到嗓子眼儿说不出话才反应过来这是白酒酿的。
谢年回来时,我酒精正上头,顶着酡红的脸抱着生无可恋的狗结拜兄弟。
「这是哪里来的酒鬼。」
我被他钳制住后颈,我探头看去,就看到他对我稀奇又好笑的脸。
我觉得他好眼熟,撒开抱住狗的手,上去揪住他的脸。
他不害臊的说,「怎么这么看着哥哥,喜欢啊。」
我昏沉着头不答。
他伸手一下一下戳了戳我脸,像是在逗弄小猫小狗一样,「那跟哥哥念,喜欢年哥哥,想要哥哥。」
我不耐烦的一把打在他手背,下手之重,他手背红了一大片。
我顿时心虚的坐在石阶上。
他也不气,坐在我身边继续引诱我开口,带着丝丝劝哄,「说嘛,说你喜欢年哥哥。」
我稍稍仰起头望着万里长空之上的星空月夜,朦朦胧胧间,我的视线似乎出现谢年的身影。
「不对,我有喜欢的人。」我摇了摇头。
「谁?」他目光紧锁在我身上,问得漫不经心。
「我有一个,好喜欢,好喜欢的人。」
大概是酒精上头,委屈的情绪蔓延在心头,我眼里涌上泪花。
他像是见不得我哭,拇指抹去我眼角泪,敛住了笑意,「喜欢就喜欢,哭什么?」
我,「可我不能告诉他,」
「为什么?」
为什么?
大概是这八年时间太长了,长到每一次看见谢年和别的女生走在一块儿,我都告诉自己,今年我就不要喜欢谢年了。
可每一年我都比前一年还要喜欢,渐渐的,这份喜欢成了执念,成了心头朱砂痣,再也抹不掉。
他被无数人簇拥,众星捧月,他那么明亮的一个人,耀眼到光照在我身上只觉得刺痛,我只能下意识退回暗角。
我说,「他不是个东西。」
谢年自然的把我脸上吹乱的发丝勾住,别到耳边,黑色的瞳孔如同被搅乱的墨水混杂。
他问我,「他叫什么?」
「他叫,」我撑着下巴,眼里氤氲,就要说出口。
下一秒,手机响起震动,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备注名,我下意思嘟囔的念出声,「于,消。」
谢年坐在我旁边,点燃一根烟抽着。
闻言,他黑着脸轻「啧」一声,「那他还真不是个东西。」
……
第二天我宿醉醒来,门外的人却是我那在国外分公司做管理的堂哥于消。
是昨晚我醉酒接了他电话,暴露了自己行踪。
而谢年早就走了,或许是回了谢家。
我给他打电话,他没有接,给他发消息,他没回。
这场短暂的逃亡梦骤然醒来,我后知后觉的不甘。
当这份暗恋有了实质性,一旦出现退却,我就再也无法劝诫自己不要去喜欢这样一个多情浪子。
因为得不到,所以成了执念。
所以在于消带我回去,把我安放好后就去我父亲那里说情的空档,我溜了出去,找到在海边游艇上开派对的谢年。
8.
我突然意识到了,就算我伪装的再不喜欢他,这份喜欢被我装上的保护壳在多年后因为他的靠近,依旧显得脆弱不堪,一击致命。
我喜欢他,一旦这份喜欢在他那里有了退却,我就再也无法佯装冷静。
我是自私的,自私到期望这份喜欢能久一点。
谢年看到我来,也没有停下打牌的动作。
听见他们在对赌,我上前走到谢年面前,出声道,「我们玩个游戏,谁认输,谁就是非他不可。」
他抬了抬眉骨,「赌什么?」
「你赌还是不赌。」
「你说说看。」
「无装备潜水十米。」
「你会输。」他不容置疑的反驳我。
因为我怕水,因为我母亲曾把我推到游泳池差点淹死,这件事在圈子里很快也传开。
从那之后,我怕水。
我固执道,「你只要说赌,还是不赌。」
「你输了怎么办。」
谢年收敛起不正经的笑,语气认真。
我,「我要你……对我俯首称臣。」
他一愣,单手搭在沙发上笑得慵懒,「好大的口气。」
他的笑在我单手套头脱掉身上短袖,只穿了背心纵身一跃,从游艇上坠入翻涌的深海后,就再也挂不住,只有一片冷意。
「真是个疯子!」
他骂我,却又不顾一切的向我奔来,同我一起跃入这深海。
他朝我游来,抓住我的手,将我一把拽往他身前。
我顺从着海浪把我推向他,我也随心而动,双手环在他脖颈,依着他双臂托在我腿上的力道,我就这么双腿环坐在他腰间。
这一刻,我比他高了许多,他仰着头望向我,我低头垂眸俯视他。
他有些忧心的怒意,「裴鹿,你胆儿挺肥啊,你以为你有三头六臂,九条命不死吗?!」
我捧着他脸笑了,「谢年,你输了。」
谢年被气笑了,认命的说,「是啊,老子被你吃得死死的,输得彻底。」
「谢年,我们在一起吧。」
「你说什么?」
「我总觉得这里什么都是假的,谢年,你是真的。」
「谢年,来爱我吧,就算最后体无完肤,就算别人觉得我是个怪物,都别防放手。」
他抱着我抬头吻上。
我和谢年在一起了,可以说,这份关系比我想象的顺利。
只是他渐渐很少露面,我没有怀疑什么,却在我父亲裴礼要见我那天一巴掌打醒。
热水打翻在我整个手臂,不过短短几秒,我的整个手臂刺疼到麻木。
耳鸣瞬间充斥在我耳边,我只能看着他的一张一合。
他说,「你为什么要和你表姐争个男人?!我就是这么教养你的吗?!!」
9.
原来谢年是已经要介绍给我表姐的相亲对象。
堂哥于消挡在我身前替我求情,「大伯,小鹿是被那个人骗的,她也不知道。」
「她不知道,」我爸冷哼,「我这个女儿好的很,竟然打伤我的人从疯人院跑出来,你说她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丢下话,他摔门而去。
这时我看到于消举起的手机里一则视频。
画面里,谢年坐在卡座上,一身黑色正装穿在他身上风流又不羁。
「这裴家裴鹿谁人不知是京圈里有名的疯子,差点弑父,长得是好看,可任谁也啃不动,傲得很,」
画外音有人说,「谢年,视频作证,你说个话,以后要是你能让裴鹿成了你女人,我甘愿亲手奉上南边郊区的那块地!」
视频画面里,谢年叼着烟,将手机夺过来,对着镜头漫不经心,一字一句道。
「我说,我谢年,不出三个月必定会把裴鹿拿下。」
……
于消有些为难的看着我,「本来你有喜欢的人我不该说什么,但我考虑很久,还是希望你能知道。」
去谢年家里的路上,我有些喘不过气。
下车后,我站在小区门口捂住骤然心跳加剧的心脏蹲下身,抽痛的无法呼吸。
耳边一直反复萦绕于消的话,「你要是不信,可以去查查现在南边郊区的那块要被开发的地现在开发商是不是谢年。」
一阵尾气声轰隆响起,将我思绪拉回。
我回过神,抬眼的瞬间,就看到一辆轿车里谢年开车而过,他的副驾驶上坐着我的表姐齐颜。
我突然没有勇气去面对他和别的女人重蹈覆辙,让自己狼狈退场。
那天回去的路上,我默然走了很久很久。
于消不放心来找我时,我坐在公交站下。
他一句「你穿个拖鞋就出来,也不怕磨脚」,还从车里拿出备好的平底鞋亲自蹲下身给我换上,让我所有情绪和委屈在此刻爆发。
我额头抵在他肩头,低声抽噎。
他没有问一句,只是抬手轻轻拍着我脊背。
回去的路上,我窝在车座上一路无言。
到家上楼后,我回去泡了澡,睡上一觉。
我裴鹿生来高傲,有骨气,爱,我大大方方去追求,就算不爱了,也是我先开口。
我不会撕心裂肺,也不会去质问什么,那样太掉价了。
隔日,我换上一身利落干净的衣服去见谢年。
他病了,我给他煮了一碗萝卜粥。
他赖在我身上说,「我想你了阿鹿。」
说完,还凑在我脖颈处闻了闻,仿若在旁人眼里,我们时最相爱的。
「是吗?」我抬脸看着他,讥笑道,「谢年,忠诚对你来说是不是很难?」
他皱眉,「你怎么了?」
「郊区那块地,恭喜你,赌赢了。」
我说,「谢年,听说你还要订婚了,我这个人向来有洁癖,别人用过的,我嫌恶心。」
他没有说话,我继续道,「我们散了吧。」
他没有追过来,甚至没有挽留。
只淡淡丢下两个字,「随你。」
10.
从那天后,我和谢年没有任何联系。
不是我从这段感情里抽离出来,而是我所有思绪都在收到的一条陌生消息上。
——「你母亲死亡真相想不想知道。」
下面还附带一个会所地址去见面。
我根据地址到了会所指定包厢,没过多久,门被推开,来人正是我母亲以前的管家儿子——徐晋,他同我年龄一样大。
看着他身上男公关的制服,我有些意外,「这些年,徐叔身体还好吗?」
徐叔就是徐晋父亲。
「裴小姐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好啊,叙旧就不必了。」
徐晋自然的拿起酒给我倒上,那张过于阴柔的脸望向我,「想知道你母亲死的真相,三天内给我准备好五十万,拿钱买真相,不亏。」
滑落,我手机响起,是谢年。
他声音沉沉,似乎克制着怒气问,「你在哪儿?」
我没有理会,摁断电话,朝徐晋说,「钱不是问题,我想知道你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他冷笑,阴鸷着一双眼看向我,「我爸死了,现在我落到这个地步,也是败你所赐。」
我蹙眉,想再问下去,紧锁的包厢门从外面被大力敲响,
谢年的声音暴怒,「裴鹿,开门!」
我没有理会。
谢年急了,开始转动门把手,声音带着哄劝,「阿鹿,开门,我们谈谈。」
我突然觉得可笑,他这样的深情会不会用错地方了。
我的无动于衷导致 谢年拿着椅子砸开了门,他冲进来疯了一样抓住徐晋,将他的头猛烈撞在墙上,血在白墙上开出醒目的地狱花。
谢年拿起一瓶酒砸碎,拿着尖锐的碎片抵在他右手,「哪只手碰的她,说啊!哪只手碰了她!!」
我平静的开口,「谢年。」
时间像是在在一刻停滞,谢年的背影僵在那儿,徐晋趁势挣脱跑了。
「找什么人不好,找个这种上不了台面的,他配吗?」
「那你呢,又配了吗?」
我坐在沙发上,仰起脖颈喝下杯中最后一口酒,像是在聊家常,没有歇斯底里的指责,「我累了,带我回家吧。」
谢年攥紧双拳,喉咙挤出一个字,「好」。
回去的路上,谢年开车没有以前那样激进,缓慢到可以比肩龟速。
我摁下车窗透气,思绪拉远。
「谢先生,你出身世家,是个商人,商人重利轻别离,我知道要想彻底断清我们的关系,你总得要点什么,」话止了止,我侧眸看向冷着脸的谢年,「所以你要什么,我给。」
我们两个骨子里都是傲气,不服输,不低头,吃软不吃硬。
我的话打掉了他的面子,他阴沉着脸讥讽道,「裴鹿,装什么纯,老子要什么你不清楚?」
他单手夹着烟搭在车窗上,表情淡淡,可说出的话又强硬到偏执,「我只要你一个。」
我没有往日动心,语序平静道,「谢年,我生来就被父母厌弃,十三岁被送少管所,十八岁差点弑父被丢弃在疯人院三年,没学历,没地位。」
「你以爱的姿态来拯救我,妄想让我爱上你,所以你觉得爱是拯救吗?」
我低垂着眼轻笑,「爱是平等的,而拯救这个词有偏差,它抬高了一个人,也放低了一个人。」
「我要的不是拯救,是携手共进。」
「谢年,没有谁能拯救谁,拯救这个词,从来都是一个笑话。」
「我们生来就不一样,注定殊途不同归。」
说完这些,我没有再去看他的表情,开车门下去。
我还没走几步,谢年的声音由远及近的传来,「说来说去,不就是想分开吗,我不同意。」
11.
三日后,我拿着五十万块就要去找徐晋,但他已经跳楼身亡。
警方判定是自杀,可我不信。
因为我查过徐晋是欠了赌债,就准备拿着我这些钱还债,怎么可能去寻死。
就像有人在背后有所预谋的消灭证据,扼住真相。
与此同时 ,我父亲出了车祸进医院,做完手术一直在 ICU 病房昏迷不醒。
我整夜守在他身边照顾,有时我累的睡在病床边的椅子上,醒来时,身上被人盖上毯子,柜子上还有一个装满鸡汤的保温桶。
我知道是谢年,这几天他一直跟着我却不露面,我也装作不知道。
和护工交代好事情后,我独自回家收拾点换洗衣物,抬手间不小心把熊娃娃打翻在地。
我捡起娃娃,却在娃娃眼球里发现了一个针孔摄像头,而警察打来的电话更是让我浑身如坠冰窖。
「裴小姐,我们查到你父亲车祸和徐晋的幕后人,是你堂哥于消,他可能和几年前你母亲自杀有关……」
电话那边的声音突然断断续续嘈杂起来,我颤着手要重新回拨出去,可身体四肢无力,就要瘫软在地就被一个人及时搀扶住。
在我快要昏睡前,背后传来于消森冷的声音。
「被发现了呢。」
……
我被于消囚禁了,醒来后,就看到满画室属于我的自画像,还有不同形态的我的木雕。
这些种种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于消对我有畸形的感情。
他推门进来,像以前一样给我端来饭,耐心的哄劝我吃几口。
我被拴在椅子上无法动弹,看着他那副温润样子让我想起警方说的他和我母亲死有关,我厌恶的看着他。
他恍若未觉,依旧温柔的看着我,眼底的痴迷不再掩饰。
随即他坐在我面前,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原来我那未曾见过的小叔和我母亲是青梅竹马,在我母亲未嫁前就心存暗恋,因为怯懦,他不敢接近表露。
小叔在得知我母亲要嫁给我父亲前,心里的爱变得扭曲病态,甚至觉得母亲背叛了他。
这份偏执在我母亲嫁给我爸的当天达到顶峰,他绑架了我母亲,强要了她,也是那天,他以跳楼自杀来表明自己对我母亲的爱。
我心脏猛然一紧,像有一只大手捂住我的口鼻,不能呼吸。
难怪在我一出生,母亲对我厌恶至极,常常疯了一样要把我掐死。
我艰难出声,「所以,是你亲手杀了我母亲。」
「我只是裴家老太爷怕你小叔后继无人才从孤儿院带来过继到他名下,也因为这点,你母亲在发现我喜欢你后,她竟然骂我猪狗不如,说我配不上你,甚至还想把我送走。」
于消阴森的笑了,「她竟然不许我娶你,她这个阻碍也就该死。」
「只要现在我拿到钱就带你走,我们远走高飞,找个谁也认识不到我们的地方,我们结婚,生一个属于我们的孩子。」
说着,他兴奋的伸手抚摸我的脸,我愤恨的咬上他的手。
他刺痛的甩开后,我嘴角残留他的血。
我红着眼怒骂,「你这个畜生!你会遭报应!你会遭报应!!」
他怕我做出什么事情伤害自己,连忙给我打了一针镇定剂。
我做了一个梦,那是我的前半生。
从出生我就被保姆带,母亲只要看见我就精神失常的打骂我,我爸对我冷眼相待,别的小孩儿过生日有蛋糕,我只有保姆给做的长寿面。
开家长会,从来都是我一个人。
我摔伤了想找我爸安慰,他只是视若无睹的走开。
想在他们眼里得到一丝注意,我十三岁就表现得叛逆,打架,鬼混,抽烟,喝酒,最后得到的只是让人把我送进少管所。
十五岁,我被一群来找茬的太妹、混混打断了腿,我被送来医院救治后,我爸对我就是一巴掌,让我安分点。
二十岁,母亲在我生日当天上吊自杀,我爸疯了一样要我的命,我挣扎后失手用刀扎伤了他右臂,然后被丢弃在疯人院自生自灭。
原来我是一场罪孽的产物,我生来有罪。
……
这些往事就像一个梦魇一直循环,加上我不吃不喝,于消只能给我打营养针续命,当晚身体出现高烧。
于消没办法,只能秘密找来医生给我救治。
他的行踪也因此暴露在警方视线下。
警方锁定于消位置时,于消挟持我在高速路上飙车,直抵海边悬崖,整个车子有一半快悬空。
只要车身再往前,必死无疑。
他看着我,赤红的眼底是止不住的疯狂之色,「我喜欢你,我爱你啊小鹿,我是爱你的,你怎么就不懂我呢?」
我被绑在副驾驶上,面带讥讽,「你他妈就是个畜生!」
「畜生?」他想着听到一个笑话,笑得狰狞,慢慢得,他一脸阴鸷的望向我,哽咽的一字一句道,「我错了吗?我喜欢你就这么罪无可恕吗?」
他拿低声道,「你告诉我,你喜欢我,我就放了你。」
我嗤笑,随即朝他呸了一口唾沫。
他操控方向盘,踩下油门,有些疯癫的说,「好好,那就一起去死好了!!」
车身往前,彻底坠入深海。
我闭上眼,准备赴死。
意识模糊间,我似乎看到一个人影朝我游来。
……
12.
于消沉入海底,被捞上后已经断气。
我爸已经出院,回到公司整顿于消留下来的烂摊子。
这些我都没心情管了,因为谢年在我坠海那日,义无反顾跳海砸车窗把我救上来,他自己则因为背部大片碰到石礁划伤做了手术。
他醒来死皮赖脸的只要我照顾,我要是不在他眼前,就电话连环 call。
我从他的主治医生那里回来,就看到他趴在病床上一脸幽怨加委屈。
见我回来,他又赶忙蒙着被子捂住全身,一点缝隙都不留。
我拉开椅子坐下,扯了扯他被角,「不是要我回来看着你吃饭吗,现在当个王八干嘛。」
被子里瓮声瓮气的声音响起,「我生气了。」
我不在意的「哦」出声,「然后呢?」
「你又和那个海龟说话,你不守信用。」
「那是你的主治医生,我只是去我问问你病情康复如何。」
「不听不听,你就是变心了!」
我板着脸警告,「谢年,不要得寸进尺。」
被子里的人骤然掀开坐起。
「我就得寸一毫米都不行吗,就允许你跟野男人说话,就不允许我生气,你简直就是不讲道理。」
「到底谁不讲理?」
谢年母亲给我发消息到楼下了,我也不想跟他纠缠下去,起身要去楼下拿鲫鱼汤。
只是还没走几步,谢年的手拉住我小拇指。
我低头顺着他手看去,就看到他可怜巴巴的别扭样,「我很好哄的,你多哄哄我,说不定我就不生气了。」
我抿了抿唇,伸手在他竖起一撮呆毛上按了下去。
「乖。」
谢年面色挣扎,最后只是低下头任凭我揉搓头发,脖子大面积红透,然后我才满意走了。
照顾谢年已经快一个多月,他还是不能下床,我疑惑了。
不过看在他背部伤口反复裂开发炎,我也没多心。
直到他生日,我拎着小蛋糕来医院,就看到病房里谢年和他哥们儿刘学阳坐在地上喝着啤酒。
刘学阳说,「装病还可以吧。」
谢年散漫的说,「是还行,就老子天天坐床上不能动,屁股都要长痔疮了。」
刘学阳,「忍着吧,裴鹿因为我和你那破赌约的事情已经给你记大过了,加上我和齐颜吵架把你搅进去,还让裴鹿以为你真的和齐颜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都快判你死刑了,你现在要想挽回一个女人的心,就得夹起屁股做人,长个痔疮算什么,泡到老婆才算本事。」
随即话一转,刘学阳说,「不过谢年,她脾性太疯了,你抓不住的。」
谢年哼笑,「多了盈满则亏,少了兴致缺缺,她现在刚刚好。」
「刚刚好什么?」
谢年,「吊我胃口,不上不下,勾人的很。」
刘学阳嫌弃的「咦」出声,「谢小二,我突然发现,你挺贱啊,上赶着找抽。」
谢年笑了,但余光瞥见我的片刻,眼神全是无措。
我冷笑着转身就走。
我逃了,我往外面跑,却被谢年围堵在消防通道。
他把我逼到角落,「你听我解释。」
「谢年,没必要这样,你应该潇洒一点,我们好聚好散。」
「是吗?」
他看着我,单手从手机相册里翻出照片放到我眼前,「裴鹿,你喜欢我,从来都是,所以单凭这一点,我们两清不了。」
手机屏幕上,是那本有关我记录了所有暗恋谢年的日记本。
我忍不住身体发颤,喉咙发紧,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反驳,只想逃离。
他说,「在于消绑架你,我感到你家时,警方已经在你家拉了警戒线,我表明身份上去后,我在你房间桌子上看到的这本日记。」
我攥住的手渐渐松开,眼睫颤栗,「是,我喜欢你,喜欢了很多年。」
「所以你就觉得救了我,以及我会因为这场长达八年的暗恋,笃定我会回头?」
他看着我,没有回答,却已经给了答案。
我握紧成拳的手指深深陷入掌心软肉,丝丝疼痛让我强忍镇定的回视向他,「不公平的,从来都是不公平的。」
「我喜欢了你八年,看着你身边换了一批又一批人。」
「在你一次次带有目的靠近我的时候,我看似最冷静,可每一次你的情绪都在牵引我。」
越说下去,我的语序放轻,翻涌的情绪慢慢平静,「这样太累了。」
「喜欢你只是我单方面的,你不欠我什么,我也对你无愧,现在我不喜欢你了,就这么简单。」
见他松开手,我走到门口转动门把手就要离开,身后的他开了口。
「裴鹿,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是。」这个字一出口,我闭上眼,眼角两行清泪流下。
空荡的楼梯间再次响起他的话,「老子是真贱。」
「裴鹿,你以后找男人记得要找个比我强的,我虽然浑了点,但至少那个人得有我这么惯着你,给你赚钱花,给你全部底气。」
我鼻子发酸,胸口憋闷,却还是回笑道,「好。」
我忘了自己是怎么走出医院的,只觉得身体仿若被抽空。
因为我的青春结束了。
……
13.
经过于消一事情,或许是对我有所亏欠,我爸态度好转,在听说我想重新上学,没过几天手续办好,我重返校园。
一个二十四岁的大龄大三学生,我也没觉得不好意思。
因为这次想好好体验属于我的大学生活,我选择住校。
宿舍其余三个性格比较好相处,没多久我们四人结伴同进同出。
我的生活归于平静,走上了正轨。
直到跨年那天,我和小姐妹们去市中心跨年,回去的路上我接到刘学阳给我打电话。
「喂,裴鹿啊,我的裴大小姐哎你终于接了,我求求你来一趟吧,这谢小二要跳楼给你殉情啊,我艹,谢小二,你特么给我放开手!」
没办法,犹豫再三我还是选择独自一人去了谢年家的老宅。
等我赶到时,谢家老太爷、老夫人,以及谢年父母伸长了脖子好奇的盯着我,眼里有我看不懂的热切。
那天,谢家上下就这么站排排看热闹,也不帮忙,只是憋笑看着谢年扑在我身上,抱着我腰不放手。
我扒拉谢年有劲儿的手,小声道,「谢年,醒醒,我该走了,再晚点,宿舍要关门了。」
一个醉鬼可不管,他听到要走的字眼,撇着嘴,眼泪汪汪的看着我,委屈极了朝我道。
「裴鹿,你个小骗子,骗哥的心,说好的喜欢现在又反悔,我就是你备胎吗?」
「……」这指控真是没来由得。
他用头蹭了蹭我腰,可怜道,「你别不要我好不好,我很听话的,你别喜欢外面那些野男人好不好,以后你让我干什么就干什么,我都听你的。」
我只当他这时醉话,男人醉到深处,也不知道哪句真哪句假。
我顺从他的话,答应留下来,他才成功躺床上睡下。
从卧室楼上下来,谢年的妈妈笑得满脸灿烂,上前就牵起我的手,亲热的叫我鹿鹿。
「我都知道你们事情,那混小子就自作自受,活该遭罪。」
「他是早产儿,所以这么多年我们也就很少管他,只要他平平安安就好,这些年也是野惯了,现在该吃点苦头,不然还不得猖狂到什么样。」
「他喜欢你。」
我以为这不过是场面话,我愣了一瞬就说,「伯母,你挺会讲笑话。」
「哪能啊。」
谢年母亲觉得我不信,拉着我就去了一个小房间,推开门,里面都是一些礼物盒。
「他小时候我们放养,他就胡吃海喝,上了小学就被人取外号说是个小胖子。」
我看着谢年母亲拿出一叠相册翻开,指着照片上吃着冰棍的肉嘟嘟小男孩儿,我讶然,「这是谢年?」
「你小时候见过他,还帮他揍了一群熊孩子,他就记你到现在,」她指着那一堆礼物盒,「别以为他不说我就不知道,这些都是给你准备的生日礼物,每个年龄段的都有,只是都没送出去过。」
我去客房休息时,脑海一直闪现谢年母亲的话,
「你大三休学就消失不见,他颓废的回到家求我和他爸想帮忙找你,实在是你那强硬的父亲势力大,我们根本查不到有关你的一点线索。」
我睡不着,打给刘学阳,问了有关谢年和他打赌的事情。
「那两年,他到处找你,直到半年前他终于查到你被关在一个很隐蔽的疯人院,他怕你吃不饱穿不暖受伤,就收买了几个人好好照顾你,在得知你过得很好,他也才放心。」
「其实谢小二喜欢你我早就知道,可这小子傲得很,偏偏不认,我知道他找到你,我就想激他一下,用赌约让他敢不敢去见你表明心意,没想到他这么狗,喜欢就是不说,还一副老子最屌……」
那晚的月色有了故事,我听了有关很多谢年的事情,包括那些故事里的主人公是我。
……
第二日起床,谢家人人都对我很热情,一口一个小鹿。
还给我包了一个大数额红包,几番推辞,谢年母亲给我塞进包里。
唯独一旁的谢年被冷落,他耷拉着脸被谢年爸爸说了。
「垮起个脸做什么,来,给小鹿笑一个。」
谢年无奈的朝我龇牙。
我笑了,「酒还没醒,难受?」
他一脸古怪,「你看到地上有什么吗?」
「这地拖得挺干净啊。」
他大手扶额掩面,「那是我昨晚丢的脸。」
「……」
正月一日,寺庙祈福好时候。
谢年母亲提议带我一起去一趟寺庙,我答应了。
中途谢家长辈们都去后山找主持说话,我和谢年留在前殿。
寺庙古色古韵的建筑留存至今,香火气弥散,让人心生宁静,抚平一切燥意。
前殿有一棵老榕树,树上挂满了红绸布条。
我看得入迷,山上的寒风吹来,我一个颤栗。
我看着树入迷,没注意身边的谢年脱下围巾给我围上。
「怎么上来的时候不多穿点儿,山上冷。」
我也不扭捏,整个脖子往围巾里缩了缩,暖和极了。
想到我消失的那两年,他为找我四处奔波,我呼出一口热气问他,「谢年,要是你没找到我呢,你还继续等吗?」
他应该是烟瘾犯了,也尊重寺庙,他只是拿着烟用指腹不断摩挲。
听到我的话,他不急不缓道,「迟早会回来,要是等不到,反正我早就没脸没皮,面子值不了几个钱,就算死缠烂打,我都得把你心甘情愿的带回来。」
他叼着没点火的烟,笑得吊儿郎当,可眼底的紧张是掩藏不住的, 「裴鹿,这么问我,是不是又爱上老子了。」
我头也没回的点了点头,「大概吧。」
毕竟,我是真的喜欢他。
瞬间, 谢年的烟掉在地上, 他愣了好久。
我回头,他颤着手重新抽出一根烟想摁着银黑色打火机点燃, 半天没窜出小火苗。
我作势上前拿过打火机摁下,随机对准他的烟头, 顷刻间的触碰,星火燃烧。
同时, 暧昧气氛在此刻无声蔓延。
谢年抽了一口烟,吐出烟圈,随即将烟湮灭在地。
他面色平淡,可声音发颤。
他说, 「老子紧张, 你再说一遍。」
我看着寺庙人来人往的香客, 「人来这里,求神佛,要的不过是个执念, 这是更古不变的。」
顿了顿,我敛眸, 「谢年,我也有执念, 既然我拔不掉, 不如我们重新认识一次, 重新给对方一次机会。」
他双眼幽深的死死盯着我,不放过我脸上一丝情绪, 像是在辨伪我话里真假。
最后他长舒一口气,「裴鹿, 别骗我了。」
话落, 他又无奈的开口,「算了,骗就骗吧, 骗一辈子都行。」
如此,我转身和他面对面, 伸出右手,真诚道,「你好, 我叫裴鹿,野生鹿的鹿。」
「谢, 谢年,」他单手插兜,唇角不自觉上翘, 懒散道, 「年少轻狂的年。」
话落,我们相视一笑。
……
重新开始,重新启程。
以后的事, 谁知道呢。
但我们总得往前走,一直走,别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