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撞无功的壮硕青年猛然跃起,作势再冲。
高轩色是惊震谷弟子,印象中不算太冒失,见他状若疯狂,似与铁门有血海深仇,应风色紧捂口鼻提醒:“高师兄!莫撞坏了门锁,断却生路!”
不知是没听见或不当回事,高轩色吼着抵肩,“砰!”又弹回来,撞得周围之人东倒西歪,诟骂声此起彼落,吸入更多的毒雾。
应风色见他又起身,抢上将莽青年按住。
满脸是泪的高轩色咆哮着出拳,应风色随手化解,转对两名拏空坪弟子发号施令:“钢锥开锁,龙大方也来帮忙!此毒入体才生作用,应不致渗入皮肤,往门扉这厢躲避,切莫挤蹭,须尽量分散。”却是对众人说。
一人挑衅:“你怎么知道?莫非风云峡也懂放毒?”
应风色指着死者。
“肌肤并未溃烂,可见入体才有效果。”扬声道:“此地无窗,然先前不觉气闷,请诸位往墙顶找通风口,可多支持片刻。”那人又嚷:“你怎知通风口在这面墙?”
“……要不你在通风处放毒?”嗓音冷抑动听,自是鹿希色。
应风色瞥见她翻了翻白眼,不知怎的有点想笑,指挥着众人找出墙顶的通风狭口,轮流施展壁虎游墙轻功,凑近默数十下,借此换气。
那两名拏空坪的年轻弟子始终撬不开门,毒雾逐渐扩至。
应风色见一人摇摇欲坠,推他肩膀:“先透透气。”那人点头,起身时一阵摇晃,走出两步便即倒地,耳中流出鲜血。
回头一瞧,半数的人坐倒在地,欲振乏力,也不过就在片刻间;而攀住通风口的,正是适才出言挑衅之人,看服色是飞雨峰,见中毒之人越来越多,那人哪肯放手?
把轮替上来的踹落,明摆着耍横,场面登时大乱。
应风色本想收拾他,忽有人拉他衣角,回见龙大方双眼淌血,苍白的脸上微带歉疚:“师……师兄……真……真对不住,我……功夫……不成……”软软倒地,另一名拏空坪弟子也倒在门前。
应风色强抑悲怆,忙旋出钢锥,接手开锁。
看来这屋里只有他练了龟息闭气的法门,就算门开,也不知众人还有没有救……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专心一意倾听机簧变化。
风云峡自不教剪绺活儿,但他与龙大方自管自带,谷中各处任凭玩耍,上锁的房间尤其撩拨小孩的好奇心。
师兄弟联手破关,居然练就了一身不逊飞贼的开锁奇技。
龟息术能避免毒雾侵袭,但长时间得不到新鲜空气的补给,青年的视线开始模糊,注意力越来越难以集中。
一瞥通风口,上头之人不知何时换成了鹿希色,看来“师姊”好生教训了飞雨峰的蠢货,应风色不禁扬起嘴角。
女郎反手攀墙,屈膝侧腿撑住两墙夹角,尽显蜂腰盛乳的姣好曲线;腿长更是不可思议,大腿浑圆紧实,极富弹性,小腿胫又直又细,逆光的剪影分外诱人。
应风色唯恐分心没敢多看,鹿希色倒是落落大方,披落的乌溜发丝约略掩去右眼,杏核儿似的左眼清澈澄亮,微眯起来的样子有几分像猫,冲他努了努樱唇,示意“先来换气”。
(再一下……就好了。再……再一下……)
应风色身子一晃,额头撞上铁门,眼前忽然一片漆黑。
直到有人将他抱起,两瓣微凉粉润贴上他的唇,丁香小舌顶开牙关,度入珍贵的空气。
熟悉的香味将青年唤回现实。
鹿希色的鼻子轻摁他颧骨,鼻头那一小块脆韧尖挺,肤滑如粉,温温的口脂香溢满鼻腔,刹那间令他产生甜味的错觉。
他该要脸红心跳的,胸腔里的鼓动却意外贫弱,从头顶凉到双手,腰部以下完全没有感觉,躲过了裆间某物昂扬奋起的尴尬窘境。
毒雾不只入体才有作用。他的自大再度害死所有人。
鹿希色小心将男儿的脸捧开,退到彼此能见的距离,朝墙顶的通风口抬了抬下巴。
这个距离能嗅到她的发香,跟身上口里的香味都不一样。
女孩子也太奇怪了,应风色想。
怎能有这么多种不同的香气?
分别打理不麻烦么?
他摇摇头,做出“起不来”的嘴形,以肩抵门,执拗地继续开锁。
劝不了的人本就不用再劝,鹿希色迅速起身,至狭口下踏壁欲起,谁知膝腿骤软,连试几次都无法成功,气息吐尽的胸臆再也闭锁不住,张口呼吸的瞬间脱力侧倒,马尾摊散一地,葫芦瓜儿似的背影凹凸有致,却连些微起伏也无,望之令人心凉。
(可恶……可恶!)
应风色咬牙切齿,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模糊了视线,喀的一响,伸出钢锥的六角圆筒从“破魂甲”上应声脱落。
青年差点没接住,但拿在手里更易于开锁,加紧撬动,终于在昏迷前听见锁心弹开的喀答声——应风色猛然坐起,大口大口吞息。
石室里仍与最初醒来时一样,十余人或趴或卧,瘫在地上,位置姿势跟先前无有不同;四壁无窗,门上的锈斑还未因冲撞而脱落,看不出是厚重的铁门。
墙底血字亦在,笔迹、布局……等细节乍看与印象中相若,仿佛有人拨转时晷,硬生生回溯到毒雾融散前,全体死亡的惨剧还未发生的时候。
他犹豫了一下,赶紧从鹿希色的胸前缩回手掌,乳峰浑圆饱满的手感已深深印在脑海中。
那揉合了绵软坚挺等相悖质性却无扞格,既有肌束弹性、又柔嫩已极的曼妙触感简直难以言喻,但他不想面对女郎嘲讽的眼神。
“……是想家还是想妈?”她绝对会说出类似的话。
低沉的磁声伴随着异样的波动,陡地扫过整间石室,那种令人浑身气血一震的怪异感觉,把所有人都震醒了过来。
“诸位初任九渊之使,信心不坚,于完成’幽穷降界‘仪式恐有大害,故提供小小测试,给诸位暖暖身。九渊使者的血脉中,留有龙皇陛下的久远恩泽,将随仪式进行次第苏醒,只消严守降界规则,各位使者必能胜任愉快,获取报偿,精进实力,早日迎接龙皇降临大地,重掌五道八荒!”
这令人烦躁的浮夸官腔,正是之前自称“羽羊神”的家伙。
应风色醒得最早,已过了头晕脑涨的阶段,磁声涌现之际便张开耳目,极力探查声音来源,可惜一无所获。
羽羊神那讨人厌的黏腻口吻,像是从石室中央发出,却非来自可动手脚的地底或天花板,而是悬浮在房间的正中心。
若真有个家伙在那里说话,必然是个隐形之人——应风色探臂一挥,什么也捞不着,回神意识到自己做了奇怪的举动,所幸余人兀自混沌,并未留意。
况且,羽羊神若隐于夹层内,说话却无隔阂之感,必是透过某种类似通风管路的装置发声,如此一来,声音的来源会非常容易捕捉,绝不会是这种“他隐身在石室里说话”的怪异感觉。
奇宫弟子于术数机关的涉猎,远胜寻常江湖派门,搞不清楚毒雾该不该在通风口施放的,毕竟是少数中的少数,陆续有人注意到磁声之异,面面相觑,气氛益发诡谲。
“喂,你到底是谁?对我们做了什么?不交代清楚,老子拆了你这破屋!”
头一个开口的,居然还是那个挑衅应风色在前、又霸占通风口给鹿希色撵下的飞雨峰弟子薛胜色,只能说愚至极处自生勇。
龙大方白眼都快翻到后脑杓了,嘟囔道:“少说两句人家还不知你蠢,赶出头呢。”
哪知薛胜色耳力奇佳,怒道:“龙大方!你说什么?”员外郎似的白胖青年亲切一笑,撮拳过顶,大拇指尖从食、中二指的指根缝间探出,冲他比了个屄样的手势。
却听羽羊神道:“毒雾只是小小测试,可惜九渊使者没能通过,全都死了。吾虽神通广大,没想到……咳咳,念在今日乃’幽穷降界‘重新打开,是千年一度的盛事,须得给使者们一点福利,才让诸位又活了过来。这样的优惠,以后是不会再有啦,还请各位使者珍惜性命,勿存侥幸。”
死人复活简直荒谬绝伦。应风色却三步并两步掠至血字墙下,仔细端详倚坐墙底的惊震谷弟子。
那少年约莫十五六岁,稚气未脱,是惨变后少数送上山的记名,似叫蔚佳色。
那年应风色曾受邀惊震谷的尊师大典,对其时尚幼的蔚佳色依稀有些印象,赤雾中只认出惊震谷服色,没想到是他。
与其说惊魂未定,面容白惨的少年更近于茫然,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毕竟在众人有所动作以前,他就被融散的血雾毒死了,见应风色来吓了一跳,嚅嗫道:“长……长老。”
“叫师兄就好。”应风色手搭腕脉,又拨眼皮捏下颔地察看,直到那魁梧的莽汉高轩色将他推开,垮着脸怒气冲冲:“姓应的,你做什么!”这才罢手。
毫无疑问,蔚佳色除了略受惊吓,并无异状,绝非还魂尸之类。
高轩色之所以冲撞铁门,必是见了蔚佳色惨死,这才失去理智。
他不会连死人活人都分不出,那么,羽羊神是如何使死者复活的?
应风色亲眼看见许多人七孔流血、气绝当场,包括龙大方。
此际众人非但脸上无血,衣衫亦尽复如初;他的内衫更是干爽清洁,一如初醒时,适才开锁闭气所流的冷汗,仿佛未曾来过这个世上。
难道羽羊神真是神只,能信手施法,倒转光阴?
“……吾已说过,死而复生的优惠,只此一次,下不为例。”羽羊神如有读心术,轻易接过了青年心中之问,咂嘴道:“便是千年一开,五千年来,连行前测试都能全军覆没的九渊使者从来就没有过!这也实在……咳咳!
“吾的意思是说,凡鳞族血脉,死后必重归幽泉,成为陛下的九渊大军。复活诸位,岂非是往陛下的行伍里拉军夫么?这等大逆不道之举,诸位使者不可害吾一干再干!万一陛下怪罪下来……咳咳咳!总之呢,请各位务必谨慎地进行仪式。心里一定要很勇敢,但身体也要好好爱惜,不可犬死!听清楚了么,轻易便死成什么样?
“仪式中所受轻伤,返回人世后将自动痊愈;万一致残,可透过获取的奖励来接续。但死了就是死了啊,不可再与吾讨价还价!”
自顾自的越说越火大,气到连浮夸的官腔都维持不住,可见羽羊神是真的十分恼火。
一把刻意抑沉、却仍动听的嗓音响起,鹿希色将白皙的手掌举至耳畔。
“……请问’返回人世‘是什么意思?”女郎的规矩提问配上空灵表情,不知为何就是嘲讽满满,连刻薄话都用不着说。
众人清楚听见羽羊神“啧”的一弹舌,咕哝着“这届九渊使者怎这么麻烦”,干咳两声,才又瓮声瓮气打起官腔。
“神明,是没法站在人世的大地之上的,就像诸位使者没法站在一张白纸上。脆弱的纸张,承受不起诸位使者的伟大份量,硬要踩上,啪嚓一声就碎了。”
鹿希色“啧”了一声,明显对“伟大份量”四字不满,羽羊神的声音顿时欢快许多。这厮绝对是故意的,应风色心想。
“为使神明降临,须让神域之地,叠于人世,如此神才能驻足大地,不致将人世啪嚓一声踩个稀烂,此即’降界‘。幽穷九渊,乃是龙皇陛下的神域,吾与诸位使者须使九渊地界叠于人世,方能迎接陛下重临,因此必须打开’幽穷降界‘的仪式。”
这种神棍似的说词完全无法求证,才会被拿来骗人。
但应风色留意到其中理路是能够自圆其说的,即使在骗财骗色的神棍说帖里,也不是随口瞎扯的等级,稍不留神便会觉得入情入理,不知不觉接受这样的说法。
他少年时,见识过更光怪陆离的犀紫罍金臂、汲取血肉壮大的人面雾蛛、旷无象随身自带的冰雪奇域,遑论十七爷的九式败剑,明白世上多的是玄奥之物,无法解释不代表不能解释。
打破无知,才能直指真相。
他需要更多讯息。青年抱臂不语,选择了安静聆听。
况且鹿希色又再度举手,羽羊神不耐咋舌的声音都快藏不住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女郎嘴角微扬,但那张很难说是俏丽或冷艳的漂亮脸蛋,谁来看都不觉得在笑。
这种皮笑肉不笑的嘲讽是有实体的,被打到可能会晕过去。
“是不是该把宝贵的时间,用在解释更动过的乙项比较好?我记得仪式有两个时辰的时间限制,说明包含其中么?”
应风色一凛,赶紧望向墙顶血字,果然乙项的内容扩增许多,非是原先的简单两行。
乙、仪分玄衣、血衣二令,时限内未能通解玄衣令,即告失败;解透而降。
幽穷既至,衣以朱裳,尔等当执戈扬盾,奋勇争先,帅百隶而时傩,以耀吾皇。
解血衣令可得破格恩赏。
【玄衣令】
至以下四处找出指示,布置阵仪,以全血裔之使命。
干:藏经阁竹林中。
兑:洗砚池假山后。
离:演武场石狮旁。
震:问心斋前院里,百年老槐下。
【血衣令】
或于玄衣令触发,或降界后打开。避亦无妨,无关成败。
文白夹杂的说明并不难懂。
所谓的“幽穷降界”仪式,看来是分成“玄衣令”和“血衣令”两种任务,必须完成的是玄衣令,额外加成的是血衣令,就像御前比武逗皇帝老儿开心一样,无关紧要,但对求表现的人来说是不可多得的机会。
“……先前潜入顾挽松房里窃取绣卷的那个,还作不作数?又算是什么令?”应风色心念微动,却未说出口。
玄衣血衣,根本非是此际关窍,重点在于:羽羊神凭什么忒有把握,能够驱策这些奇宫弟子,在埋皇剑冢——姑且当作真是——的地界里,搞捞什子“幽穷降界”的勾当?
首先应风色想到的是下毒。
下药迷昏、毒雾杀人……自称“羽羊神”的阴谋家显然精擅此道,所谓的“死而复活”虽还不知手法,料想也是某种未知的药物所致。
然而,苏醒后应风色检视周身经脉内息,再也正常不过,实不像被下了慢性毒药的样子;不拿解药来威胁,这条思路顿时被堵了个严实,无以为继。
“吾是不能加害使者的,毕竟诸位都是珍贵的鳞族血脉。但解不了玄衣令,就不是称职的九渊使者,留之无用,不如送回幽泉铸魂。所以别再胡思乱想了啊。”羽羊神毫不客气地窃读心绪,顿了一顿,又继续解释:“降界之前,诸位自是在人世,但降界之后,四处阵仪所圈的范围即为神域,与人世……嘿嘿,那是大不相同的。时间越长,九渊下降越多,待完全重叠,血肉之躯将无法存续,唯魂灵能于神域生存。
“诸位若不想太早回老家,与列祖列宗叙旧的话,记得莫在降界后的神域中待太久,赶紧找到羽羊之柱,缴了血裔使命,欢天喜地领宝回家,可比过年还爽人。当然,若违反了戊项规则,结算时就没有好果子吃啦,使者们也请留意。”
身畔一名夏阳渊弟子喃喃道:“说得神神叨叨的,我怎么越听越迷糊?”龙大方给他一拐,窃笑道:“你听他说书呢,真以为有神?”
羽羊神低声叨絮:“五千年来就没见过质素这么低的使者!连问题都不会问,一门心思只会怀疑……咳!方才诸位使者虽于测验中全军覆没,害吾破例复活了各位,但有一人在死前开了门,勉强压在及格线上,得到了奖励。应使者,打开你的’运日筒‘一看便知。”
众人纷纷回头,目光集中到应风色身上。
听得”运日筒“三字,应风色灵光乍现,转过臂甲,在内侧嵌着的那枚钢筒面上拨得几拨,无声地掀开了薄薄的覆板盖子,露出筒内一串共六枚的滚轮。
滚轮并排如算珠,颜色是带雾的红铜色,”几乎不会反光“这点和破魂甲是一样的,周详考虑了暗夜潜行之所需。
滚轮面上,阴刻着三条长短一致的横杠,但其中两枚的横杠却是后二完整,第一横从中断绝,与其余轮面不同,显是转到了另一面。
“干三连,兑上缺……这是先天八卦!”
应风色从石壁血书的干兑离震等字样得到灵感,明白卦象所指乃是顺序,而非方位,心下澄亮:“面上所刻,非是数目之’三‘,而是八卦之始、三横阳爻的乾卦;依序转到下一面,则是兑卦。看来每枚滚轮应有八面。”
先天八卦排列成环,依序为干、兑、离、震、坤、艮、坎、巽,干天坤地遥遥相对,恃以定位,山泽通气,雷风相薄,水火不相射。
奇宫门下对于阵法术数的接触,胜过寻常江湖门派,对此并不陌生。
然而,滚轮多用来计数,非作十面而作八面,本身就是个问题。
须知东洲通行的数算乃十进制,应风色在通天阁的术法专着里,见过二进制、八进制和十六进制的演算法,那是天书一般死活看不懂,遑论钻研。
据说域外更有二十、六十进制之算,不知是何等妖孽能通。
八面的滚轮是八进制了,这可不是一般的算法。正自沉吟,羽羊神那语气越来越轻佻随便的磁声又在耳畔响起。
“这六枚滚轮呢,从右至左,前五枚分别是地、时、物、事、人,是用来累计玄衣令的完成奖励的,第六枚则是用来结算血衣令。以诸位的资质,吾看是用不上了。
“九渊使者唯一能拨动的,只有最靠近腕子的这枚,代表执行使令的地点。拨到乾卦,则腕间水精窗的磁针所指,永远是干项玄衣令方位;拨到兑卦,则永远是兑项方位……以此类推。
“这可是新款运日筒才有的功能,千年来头一回实装,有这等利器相佐,诸位再把仪式办砸,吾也不知还能怎么说,死心去九渊好好锻炼魂魄罢……吾去,怎么又是你?”说到后来居然还语带威胁,然后又被打断,应风色都忍不住有些同情羽羊神了。
鹿希色举着手掌。
“应使者撬开门,在两版石壁血书里,都未载于玄衣令中。这样说来,奖励该算是血衣令吧?”
“哪有忒便宜的事!”
羽羊神气得叫起来,众人无不掩耳蹙眉,但又饶富兴味:出尘脱俗的幽明峪天女,没想到是个杠精啊。”开、开……开个锁罢了,算玄衣令都不像话,还讨血衣令!哎这届使者真是……妈呀气死吾了……”
鹿希色一耸香肩。”我就是测试下,所谓规则,是必须严格遵守呢,还是羽羊神说了算。原来如此。”
“你、你……话给吾说清楚啊!说一半是啥意思?”羽羊神若有形体,怕不是要捋高袖子单脚上桌了,气虎虎道:“吾就再说一次!规则须得严格遵守,没有谁能例外,包括吾在内。要不理规则,你还能与吾这般说话?恁个放肆小妞!”
鹿希色连连点头,双手抱胸,一副不能更赞同的模样。
“既如此,应使者开门的奖励,肯定就是血衣令了罢。两版玄衣令的血书规则中,都没有’打开石室铁门‘一项。”
龙大方原本担心她顶撞过甚,会被那神秘莫测的羽羊神爆成一滩脓血,听磁声被挤兑得支支吾吾,看来真不能对”九渊使者“怎么样,原来臂上这具精巧的破魂甲是护身符啊!大着胆子起哄:“血衣令!血衣令!血衣令!血衣令!”
在场都是十几二十岁的年轻人,没了死亡威胁,有人半是觉得好玩,更多是不欲输给一名美貌嬖女,甚或想在鹿希色的面前露脸、博取佳人注目的,石室里顿时嚷成一片,”血衣令“的齐喊声越来越起劲。
“噤声!”磁声一震,好不容易压下来,羽羊神不知咕哝些什么,应风色的运日筒轮面忽然自行转动,代表”事“的那枚倒回至乾卦,而最左侧代表”血衣令“的则前进到第二面兑卦。
众人欢呼起来,应风色又气又好笑,心想这有什么好高兴的,不是还困在这里么?高高举起左臂,食指轻敲右侧数来第二枚滚轮,众人以为是攘臂助威,益发起劲;末了发现不对,纷纷揭开臂上的运日筒面盖,果然六枚滚轮并非静止不动,右侧数来第二枚不知何时已前进到第三卦”离“卦,竟未发出丝毫震动或声响,猛一瞥还不易发现,欢呼声迅速沉落。
——那是代表”时“的滚轮。
两个时辰内必须通解玄衣令,否则仪式便即失败,按血书铁则戊项,”未完成仪式者死“。没人怀疑羽羊神能否办到。
“他一直是这么扫兴的人么?”鹿希色轻问。
龙大方没想到人美胆又大的冷艳小姊姊会主动搭话,望着应风色的视线微微眯起,半晌才低笑道:“这还算是给脸了。真要扫兴起来,活活屈死你。”
“咿呀——“一声刺耳酸响,铁门开了条缝,透入些许月华,壁焰微晃。薛胜色手按门扉,迎着众人错愕目光,满面轻蔑鄙夷,仿佛看着一群可怜的傻瓜。
“这厮既不能杀咱们,走就是了,搞什么仪式什么降界?管他是啥地方,老子回头一把火烧了,让你倾九渊之水都救不回!哈哈哈哈!”
“……且慢!”这个思路应风色也想过,就在女郎测试完规则的不可易之后。但这是行不通的。规则里有个陷阱无法绕过——”薛使之意,是打算放弃仪式?”磁声忽然响起。不知是错觉否,羽羊神的口吻变得柔和许多,宛若轻哄,但其中所蕴绝非是亲切,而是难以言喻的危险。”不再试着努力看看,现在就要离、开、么?”
薛胜色哈哈大笑。”没错,老子现在就要离开!走你妈的王——“匡的一响,整个人重重撞上厚重的铁门,曳着黏腻乌红抽搐倒地,居然撞破头颅,眼见不能活了。
中离仪式者死。血书铁则,戊项第二款。
与用来处置被动失败者的第三款”破坏仪式者死“、第四款”未完仪式者死“不同,第二款是用来处置主动失败者的,毋须结算,在表露意愿的当下即须惩罚,以确保使者们奋勇争先,拼命完成仪式。
说出”我不玩了“就得死——这就是藏在戊项第二款里的陷阱。
“就是这样,规则须得严格遵守,无有例外。连吾也不得例外。”
羽羊神的声音里明显带着笑,愉悦得略微颤抖,闻之不寒而栗。
“仪式已经开始了,使者们。你们是没法再复活一次的,好自为之啊。“墙底的血字连同平面分布图应声融散,浓厚的血雾喷薄而出,疯狂地涌向众人;一切,都与全军覆没的上一轮无有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