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有干净未动的筷子,楚昕元自己夹了肉片进去涮。
他等了良久,没有等来沐清瑜帮他夹菜。
他很郁闷,道:“我在京城累死累活,你们回京三日,天天吃锅子?”
“路途疲累,不得多休息一下吗?”楚景弦看他一眼,“求仁得仁,累死累活难道你没乐在其中?”
楚昕元塞一口肉片进嘴里,吃得咬牙切齿。
就知道他到京城,还是会和自己针锋相对。
他看沐清瑜:“我答应过你,可以让你接走裴霁!也答应你,让云涧城自治!”
“多谢!”
“你要见东方墨晔,这几天便去见吧。过几天,也该处理他的事了!”
“你要杀他吗?”
楚昕元看着她,道:“造反之罪,本就应诛九族!我不杀他,如何向那些惨死的禁军交代?”
沐清瑜默了默,道:“我欠他一条命,我想还他一条命,所以,我想救他。这事,有得商量吗?”
楚昕元也沉默了一下,才缓缓道:“也不是没有操作的空间,不过,我为何要这么做?”
“我知道你不会没有条件,所以,可以谈!”沐清瑜放下筷子。
楚昕元目光微微幽深,语气也有些异样!“如果,我想要你呢?”
“不行!”楚景弦断然道。
楚昕元看都没看他一眼。
现在整个京城都在他的掌握之中,楚景弦的意见,他不必在意。而楚景弦用退让诈死和一千府兵的归置权,换的是自己的逍遥江湖,换的是沈氏一族和德妃一脉以后的荣华富贵,这些他应承了,可感情的事,不是交易!
他丝毫没觉得自己这想法自相矛盾。
沐清瑜失笑:“我?”
楚昕元定定地看着她,道:“以前大局难测,我不能给任何承诺,但现在,我可以!东夏缺一个皇后,我愿倾一国之力来娶你,让你成为东夏最尊贵的女人!你想救东方墨晔,我亦允你,饶他一条命,让你还这个人情!”
沐清瑜轻轻笑了,眉目清雅,这一笑,如高岭雪莲次第开,炫花人眼。
她悠然看楚昕元,道:“你还没当皇帝!”
“很快就能了!”
“托你父皇的福,东夏现在并没有那么强盛,三国虎视,强敌在外,患忧在内,百姓日子艰难,任何一点动静,可能就让东夏飘摇难测!”
楚昕元道:“我知道!所以,我需要一个有能力有本事有悲悯之心的皇后,你正好合适!”
他又道:“我会为你空置后宫,除此之外,身边无二色!我会许你治国之权,帝后同治!”
楚景弦刚才吃的香,此刻再无胃口,他冷眼看着楚昕元,却没有说话。
他不得不承认,楚昕元的这个条件,很诱人。
许以后位,再无二色,许治国之权,这是何等诱人的条件?这世上,有女子能拒绝这样的条件吗?
他给不了。
所以他不说话。
可他心里极不舒服!
这是阴谋,不,这是明晃晃的阳谋,当着他的面,就对清瑜许以重诱。偏偏他还做声不得,因为现在他真的给不了。
卑鄙,如果知道他会这么做,那他打完仗即刻就会回京,将东境之事交由别人处理。
那时,京城谁为主,还真不一定。虽然楚昕元有京畿卫在手!
他曾想过,若沐清瑜想要富贵荣华,他也愿为她去做这件事,但是当时,沐清瑜给他的答复,说她并不需要这些。
是啊,清瑜并不需要这些。
想到这里,楚景弦又慢悠悠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冲一冲心中的涩味。
楚昕元一瞬不瞬地看着沐清瑜,似是在告诉他,他所言,句句属实,诚挚无比!
他也很有信心,天下女子,谁不想要一个一心一意待她的男子?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他许她身边无二色,许她尊重与平等,许她权力与地位!
这份诚意,能打动她了吧?
他在等沐清瑜的答复!
沐清瑜突地伸手在桌上轻轻一拍,桌上热气腾腾的锅子,毫无征兆地飞上了半空,楚昕元一惊,这里面可是滚烫的汤底,沾上一点在身,也会很难受。
他暗运内力,却见锅子整个翻了过来。
这下,他的脸色微变。
整锅的红辣喷香的汤,还在冒热泡,这要整个浇在身上,那还了得?
他不自觉脚下一蹬,连人带椅滑出好几步,把自己脱出锅子热汤范围。
但见那锅子在空中又翻了翻,再次正起来,竟没有一点汤汁溢出。不仅如此,那锅还晃悠悠地落下,又落回原地,稳稳地回到桌面,里面火旺水滚,滋滋作响。
楚昕元看着沐清瑜,心中惊疑不定。
这是什么意思?
不是,这是什么手段?
沐清瑜看他一眼,道:“你看出来了吗?我喜欢舞刀弄棒,不喜欢朝堂争权;我喜欢天地辽阔,自由自在,不喜欢玩弄人心,权谋算计;我喜欢一切皆由我掌握,将自己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不喜欢将一切希望和抱负,梦想和目标,建筑在一个男人的所谓的感情之上。”
她拿起筷子夹了锅子里并没有间断的热气腾腾的菜,放在面前小碟,才道:“感情是天下最靠不住的东西,人心易变。就比如你,当初能将我活埋,现在,却又对我谈不二色;当初能踢裂我两根肋骨,现在,却又跟我说什么许以后位!当初你圈禁我于竹渺院,让我几乎饿死,现在,你说什么帝后同治?你觉得我会在意什么后位吗?”
“踢裂肋骨,将你活埋?”楚景弦变色,他从不知道,当初的沐清瑜,在梁王府里竟然曾遭受过这样的磨难,他只知道,封锁庭院,自生自灭,冷酷无情。
他怒视楚昕元:“那时所有人都不知道清瑜习武,在所有的人眼里,她只是个弱女子。你以男子武力,对一个弱女子下此重手,你怎么下得了手?”
楚昕元:“……”
他无言以对。
他无法辩解,当初,他是以为她已经死了,踢的是尸体,埋的也是尸体!
那成了他与她之间永远横亘的刺,永远无法抹平的鸿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