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双喜和妞妞睁着眼睛不敢接话，那女子身后的小太监忙不迭张口。
“这位是苏麻喇姑，还不快行礼问安！”
苏麻喇姑面上挂着浅浅的笑意，两个小宫女哪怕是没见过她，也听过她的大名。
原本以为这位传闻中的姑姑定是位老人了，没想到她竟瞧上去只有四十左右。那双杏眸温和，瞧着像是脾气极好。
“乾清宫是帝王居所，怎能这般拉扯，究竟是为了何事？”
苏麻喇姑轻声又问，她的声音略厚重，有不容反驳的威严。
她是康熙的启蒙老师，虽只是奴才，在这宫里头地位却不比主子们低。当下穿的是织金旗装，鬓上簪着点翠凤尾钗，脚下踩的也是花盆底，这都是太皇太后和万岁爷给她的体面。
双喜眼珠子滴溜一转，心下顿时有了坏主意。
“回姑姑的话，是她骂人，奴才心里头气不过适才同她争执。”
她说的可不是假话，妞妞当着众人面骂她哈巴狗是事实。
妞妞咬唇，心里头给了双喜一句国骂。
苏麻喇姑扫向妞妞，“骂的什么？”
“回姑姑，奴才骂她是哈巴狗。”不等双喜告状，妞妞干脆自己个说了。
这事若不闹大，也就轻飘飘过去了。
可如今叫双喜逮着机会捅到了苏麻喇姑跟前，妞妞脑瓜子再怎么灵光，也不得不认栽。
“此事的确是奴才的不对，请姑姑责罚。”
她干脆利落跪下，反正从前在外头也不是没挨过奉若姑姑的打。
苏麻喇姑抿唇，转眸瞧了一眼小太监。“需知祸从口出，在宫里头一个要忌讳的便是乱言。你知道认错还算态度诚恳，打十个皮笊篱也就罢了。”
小太监福身应是，从怀里掏出皮手套来。这皮笊篱素来是姑姑们恐吓人的话，打在身上疼的要命，比藤条抽的还凶。
妞妞怕疼，再加上这幅身子细皮嫩肉。眼睁睁瞧着太监举起手走上前，她伸出手害怕的闭上了眼。
感受到眼前小太监的手带着风举起来，将要朝她手心里抽过来。妞妞紧张的屏住了呼吸。
不料突然从外头传来极为浑厚的嗓音，
“等等！”
不过短短两个字像是能拨开云雾的阳光似的，妞妞心有余悸抬眸，打眼便瞧见康熙大大方方站在阳光底下。
他手里头提着一只鸟笼子，里头靛青色的鹦鹉羽翅闪闪发光。康熙对妞妞眨了眨眼，随手将笼子递给手底下的人。
“姑姑什么时候回宫的，怎么没人通知朕一声？”
康熙大步流星走到妞妞跟前，那腰间挂着的玉佩叮当作响，好不悦耳。
苏麻喇姑刚从宫外探亲回来，今日才来面见康熙。
“奴才给万岁爷请安，万岁爷吉祥。”
康熙忙作势扶起苏麻喇姑，这也表示他对长辈的尊敬。
“昨儿戌时前头半刻回的宫，想着不能打扰万岁爷安寝，这才今儿过来。万岁爷又去御花园遛鸟了？这时候不该是午睡的时辰吗？”
苏麻喇姑眯了眼蹙起眉头，以往这时候她便要苦口婆心劝说康熙不该耽于玩乐了。
康熙不乐意听，忙岔开脸。“朕昨儿睡得早，下午瞧见天气好便出去逛了逛。”
苏麻喇姑见康熙这般，心下明白孩子大了，亲政也有十年，有些话她不该总提。
“天气暖和起来，万岁爷多去走走也好。不过这鸟还是得少玩。”没出息的纨绔才玩鹦鹉斗蛐蛐儿，康熙同他们怎能一样？
“是，姑姑的教训朕知道了。”康熙浅浅颔首，继而低眸扫了一眼桃花团子，却见她低着头只露出后脖子那一段雪白来，后背和脖子连接处隐约可见细汗，可见吓得不轻。
“这宫女做什么事惹了姑姑不痛快？竟要受如此重的责罚。”
苏麻喇姑抿唇，“嘴里不干净，辱骂其他宫女，不过小惩大诫。奴才们的事，不劳万岁爷费心。”
康熙听说妞妞骂人，饶有兴致的挑了挑眉。他低眸复又打量一眼，妞妞正抬着头娇弱的瞧着他呢。
却见这年画娃娃可怜巴巴的瞪着大眼睛，樱桃小嘴也湿漉漉的撅起来，叫人心软。
“这宫女一向乖巧听话，若她骂人定然是挨骂的人有错。”
苏麻喇姑皱起眉头，康熙这话未免过于强词夺理了。
妞妞心里头给康熙竖起一个大拇指，不愧是治国最久的明君，一眼就看出事情本质。
一旁双喜惊得下巴都要掉了，这万岁爷怎么这么不讲道理。
“好了苏麻姑姑，您今儿刚回乾清宫，哪能叫这两个新人给您添堵呢。更何况朕素来午后要她奉茶，若一时打坏了手，再□□个合心意的未免麻烦不是？”
康熙哪怕在旁人面前再怎么稳重深沉，在太皇太后和苏麻喇姑这两个女人面前总归是添了几分孩子气的。
谁叫他是在这两位女人手底下长起来的，说是至亲也不为过。
苏麻喇姑听不得康熙说这些热乎的好话，一进耳朵她便心软了，“罢了罢了，左右是您的人，自然您说了算，只有一点，日后不准再犯。”
“奴才多谢万岁爷开恩，谨遵苏麻喇姑的教诲。”
就这么着，妞妞免了一顿罚。
她忙给康熙和苏麻喇姑磕头谢恩，随即拿袖子擦去眼泪，还好她演技出众泪珠子说来就来。
目送着康熙和苏麻喇姑进了正殿，妞妞腰板子登时便挺直了。
反观双喜，霜打的茄子般一下子没了精神。
适才她还觉得妞妞不得宠，只怕连万岁爷都没见过。如今一瞧，万岁爷竟这般护着她，每日还必要妞妞奉茶。
双喜肠子都要悔青了，一双腿竟不知该如何走路。
“怎么着？怎么耷拉下脸了？”
妞妞颇有种狐假虎威的架势，她蹦跶着走到双喜眼跟前。
“哈巴狗哈巴狗哈巴狗，你再去告状呀？”
双喜小心翼翼赔笑，“玩笑话而已，妞妞姐可别放进心里。”
宫里头拜高踩低是常有的事，谁能在主子面前得脸谁就是奴才们里头的头。更何况如今妞妞得的是万岁爷的青眼，双喜又不蠢，自然摆出一副笑脸来。
“那你还叫不叫我给你收拾屋子？”
妞妞抱起胳膊斜了她一眼。
“哪里的话，我哪敢劳烦妞妞姐呢。”
“是吗？可我平白无故因为你受了惊吓，这笔账咱们怎么算。”
妞妞轻笑，朝双喜伸出手。大拇指同食指比作一处，上下搓了搓。
这是凡人要钱的专用手势，也是妞妞自打生下来起学会的头一个动作。
她知道双喜有钱，是能拿出那么多银子疏通关系的富贵人，她敲几笔竹竿自然无伤大雅。
“好好好，我知道规矩。”双喜从包袱里抽出一张银票，上头写着大清宝钞四个字，中间头是准足制钱一百两。”
妞妞一把拿过，又伸出一只手。
“还要啊。”双喜苦笑，妞妞小人得志，重重点头。
双喜复又抽出一张写着五百两的银票，恋恋不舍递到妞妞手里。“再没了。”
妞妞心满意足，揣起银票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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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苏晗通知妞妞去正殿当差。
“今儿万岁爷不知怎的点名要你去，好好伺候。”
苏晗低声吩咐完，其实妞妞并没什么要她操心的。人机灵手脚又勤快，在康熙身边伺候了三四日，没有哪一日不逗得康熙开怀的。
按照这么着下去，苏晗到岁数后也能无牵无挂的出宫了。
妞妞端着六安瓜片走进梨香阁，康熙彼时身边只有梁九功一人。苏麻喇姑同他说了半会子话便往慈宁宫去了，康熙心下感慨苏麻喇姑年纪越大就越啰嗦，一面拿手指头有一下没一下按着脑门。
“奴才给万岁爷请安，万岁爷吉祥。”
妞妞端着茶具走到康熙眼跟前，乖巧的福身行礼。她没换衣裳，却因为心情好特意换了朵桃粉绒花戴上。
这绒花是宁芙给她做的，从劈线到剪绒统共做了小半个时辰呢，是一只肥啾啾的画眉。
康熙一眼便瞧出来那绒花别致，“平身。”
趁着妞妞走上前奉茶的功夫，康熙手不去拿茶，反而摸了一把那绒花。
梁九功瞧着不由抿唇，这位爷莫不是看上妞妞了。
妞妞心里头没想这些乱七八糟的话，她那双眼睛正对着康熙腰上的玉牌，好家伙又换了一块新的，雕的是双龙戏珠，实在极品。
“今儿朕可是救了你，你不想着给朕磕头？”
康熙见妞妞不动如山，心下更觉有趣。他接过妞妞手上茶盏，饶有兴致的问。
妞妞蹙眉，她可不爱磕头。
“奴才先前不是给万岁爷磕过了吗？万岁爷体贴奴才，这磕头可不是轻松差事呢。”
她平常碰上不想做的事就撒娇，仗着有张可爱的脸，往往都能成的。
康熙是个爱美之人，见她这般，哪里还舍得叫她磕头。
“你不磕头，总得拿什么谢朕。”
妞妞不解，“奴才一切都是万岁爷赏的，哪来的东西谢万岁爷呢？”
康熙干脆一伸手拔下妞妞头上那朵画眉，“就拿这个谢朕罢。”
妞妞不经意蹙眉，他还真会挑，自己个从不赏东西就算了，还朝别人脑袋上薅。
哪像个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