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 69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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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庞诺儿逃了,张胖子急急回了百户府,将事情说给陈斯年。

陈斯年略一敛目,没有将此事与殊丽联系在一起,庞诺儿有逃跑的动机,无需殊丽指使。

“仔细搜过了?”

张胖子是盗贼出身,短时间内追寻一个人不在话下,但还是叫那丫头逃了,一时汗颜,“我和她去的城西店铺,那一带全搜过了,没有见到人,会不会出城了?”

禾韵插话问道:“她没路引,怎么出城?”

张胖子挠挠头,怯怯地看向陈斯年,“会不会是殊丽娘子给她的?”

陈斯年反复思忖,还是决定先不与殊丽计较,走为上策。

一旦庞诺儿向官府透露了他的身份,官府必然会上报朝廷,并出兵前来,到时候可就麻烦了。

“让人收拾东西,立即启程。”

是以,当临官兵赶来时,百户府已是人去楼空,连百户和他的夫人都消失了影踪。

殊丽是在一辆马车上醒来的,醒来时后颈发疼,模糊视线中瞧见陈斯年坐在对面。

“你偷袭我。”

“不然哄你上车?”陈斯年不紧不慢煮着酸梅汤,为殊丽舀了一碗,“酸儿辣女,尝尝看喜不喜欢。”

殊丽意识到眼下的情况,有些佩服他的临危不乱,嘴上故意问道:“为何忽然离开?”

“庞诺儿跑了。”他放下汤碗,定定看着她,“是你教唆她逃跑的吗?”

殊丽面露迷茫,又带着几分暗笑,“我哪有那个本事,她还是耳濡目染,得到了宣王殿下的真传。”

陈斯年渐渐敛起笑意,“你是在嘲讽我只会躲来躲去?”

“不是吗?”

眼底的笑敛了个干净,陈斯年忽然掐住殊丽的脖子,“别试图激怒我,代价不是你能承受的。”

殊丽就是想激怒他,激他去与陈述白撕搏,逼他去以卵击石,可显然,他还没做好准备。

“殿下打算带我逃去哪儿呢?”

“别说了。”

“为何不能说呢?殿下运筹帷幄,屡刺天子,想必手腕和人脉够硬,何不利用最后的筹码拼上一拼,也好过永远见不得光。”

车轱辘硌在不平的土路上,发出咯噔咯噔的声音,扰得人很不舒服,再看殊丽那张明艳的脸上所呈现出的讥诮,陈斯年忽觉烦闷,掐着她拉近了距离,“永远见不得光?你与我不是一样,在逃离宫阙后,也做好了一辈子活在阴暗里的打算,就别五十步笑百步了。”

殊丽不怒反笑,“你我不一样,即便披着一张皮,我也能将日子过得闲适舒坦,直到天子彻底遗忘我,到那时,世上有无姜以渔都已不再重要,我还是能正大光明地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可你不一样,你是社稷的蛀虫,被天子和重臣视为眼中钉,不除不快,你永远做不到舒坦度日。”

“我让你别说了!”

手上力道加重,勒得殊丽变了脸色,可她还在痴痴的笑,没有要挣扎的意思。

陈斯年深呼吸几次,恢复些理智,撇开手,任殊丽撞在车壁上。真是一个很会气人的女子,估摸连陈述白也压不住她,还会被她气个半死。这么想着,那点怒气随之消散。

将至晌午,张胖子送来膳食,不比平时,走得过于匆忙,没有山珍海味,只带了一些干粮和酒水。

陈斯年没有胃口,将干粮丢给殊丽,“将就吃,等到了地儿再给你补身子。”

殊丽没打算跟自己过不去,路途中随时有机会脱身,她不能饿着肚子。

行了三个时辰,马匹皆惫,又没有遇见马场,众人不得不停歇休憩,匀给马匹喘气儿的时间。

锦城之内,庞诺儿出城后雇了一辆马车,直奔官府而去,可赶至中途,就瞧见一批批的骑兵迎面而过,气势恢宏,像是要去执行重要的任务。

顾不得“闲事”,庞诺儿催促车夫再快一些,再快一些。

等到了衙门,她丢下殊丽事先给她准备好的碎银,头也不回地跑向登闻鼓,拿起了鼓锤

当地郡守听她说起宣王一案,更为笃定他们要抓捕的目标就是陈斯年,再看她浑身的伤势,疑惑问道:“你说你是庞大将军的嫡女?”

庞诺儿点点头,忽然有了倦鸟归林的感觉,即便在外面混迹得再落魄,也依然有家人在等着她,是她太任性,不知天高地厚,做了一系列糊涂的事,如今终于能回去了,她感慨万千,无论将要面对怎样的惩罚,也比被囚禁舒坦得多。

因她有士族嫡女的身份,郡守留了个心眼,没像对待木桃那样用囚车押解她回京,而是用了马车。

庞诺儿裹着棉被,坐在车厢中,看着一批又一批的骑兵急速而过,终于知道,这些人都是奉命去捉拿陈斯年的,这一次,饶他本事再大,也插翅难飞了。

希望他也能体验一次被囚于暗室无法挣脱的滋味。

庞诺儿闭上眼,终于可以放肆大哭了。

当马车驶入官道时,偶遇一个车队,这些人身穿锁子甲,腰挂陌刀,跨坐大宛马,田犬在侧,比之前看到的任何队伍都要威风,是骑兵吧。

庞诺儿仔细辨认后,眼眸雪亮,他们是禁军!带兵的将领中,有一个极为熟悉的面孔,是她的嫡长兄啊!

她逃婚在前,即便见到了自家兄长,也无颜上前相认,只默默看着他离去,捂嘴留下了泪。

可正当她处于激动中时,忽又瞧见大批骑兵飞驰而过,黑压压的人马中,一辆六驾画毂极为显眼,那是天子的御驾!

天子亲自前来捉拿陈斯年了!

还是说,他是为殊丽而来?

说不上什么心情,庞诺儿默默看着车驾远去,忽然就释然了,从始至终,这个男人都与她没有交集,他从云端而来,与她的凡尘无缘。

随着天子御驾而来,马踏阵阵,威慑了山野之中的盗匪马贼,所经之处,山寨踏平、贼窝摧毁,片甲不留。

这一带山贼频发,导致民不聊生,陈述白便顺便将之除掉,也让陈斯年等人失去隐匿之所。

此时,陈斯年的画像被贴满城池郊野,又由天子亲临,即便被要挟,各地武将也不敢收留陈斯年,数日之后,陈斯年被迫入寨,却导致空寨内斗。

一些打算束手就擒的盗匪想要戴罪立功,势必要与陈斯年撕破脸。

陈斯年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第一次领教了禁军的勇猛。腹背受敌,将他逼上绝境。

寒夜风雪,雾凇挂枝,当一窝山匪放出消息,暴露了陈斯年等人的行踪后,一批批卫兵和禁军包围而至。

张胖子几个忠心的下属还在拼命厮杀,其余下属如殊丽所言,大难来时,选择了背叛。

陈斯年坐在山寨最高处,望着被火把点亮的山脚,没有恐惧和无措,他在等待那人骑马而来。

早已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不知怎地,那些漂泊的苦楚忽然就烟消云散了,好似被擒都变成了一种解脱。

搅混水的日子,他实则并不快乐,可他就是不愿陈述白能高枕无忧,究其缘由,到底是为了什么?

或许他真正恨的人是先帝和前太子,也或许他真正恨的是命运。

从出生起,他和陈呦鸣就被命运所不公,一个术士之言,毁了他们原本的富贵荣华,毁了他们可以凑合度日的安稳。

黑压压的禁军忽然拨开,一人跨坐汗血宝马,身披裘氅,头束玉冠,施施然地纵马来到最前排,望了一眼山顶的人,眼底晦暗。

陈斯年望着那张模糊的俊脸,笑着掷下盛有烈酒的银盏,高声道:“山野孤鬼,请君一饮。”

银盏在下落的过程中歪歪斜斜,倾洒出酒水,坠在人马之前。

陈述白没有不悦,反而打个响指,令煜王上前,为他斟酒。

微举酒盏,与山顶的人隔空示意,陈述白仰头饮下,扔了玉盏。

陈斯年也仰头饮下手中酒,深知酒尽时,山下的禁军就要攻打山寨捉拿他了。

成王败寇,还真他妈应景。

可随着玉盏碎裂,一声响彻山谷的嘶吼远远传来,他看向从马车中扑下来的中年妇人,一时恍惚,竟不知她是何人,为何会撕心裂肺的嘶吼。

可仔细一想就不难猜到她的身份。

太妃周氏,自己的生母。

陈斯年暗笑连连,身形微晃,想不到啊想不到,想不到在被逼上绝路时,还有生母送行。

不,似乎还有一人。

山下的禁军中又走出一人,扶起了跪在御前的周太妃,那人正是陈呦鸣。

周太妃的嘶喊汇着风声传入耳畔,好像在说“求陛下开恩,留他一命”。

陈斯年愣了下,当年她不舍富贵荣华,将他和陈呦鸣交给命运主宰,就该想到会有这么糟糕的一日,此刻为他求情,又是何意?还不如跟他断绝关系,老老实实当个太妃。

陈斯年渐渐红了眼眶,带着悲鸣,在背后的山匪冲上来时,一脚踢开木箱,将昏迷的女人拽了出来,扼在身前。

透过薄薄山雾,陈述白认清了女子身份,凤眸骤燃,举起手中御刀,沉而浑厚道:“招安之人不可进攻!”

攻上来意欲立功的山匪们持刀停下脚步,距山尖只有两丈远。

陈斯年掐着殊丽的脖子,俯瞰山脚下的天子,脸色与山景一样阴沉,忽然转笑,“不知圣驾来此,是为了我,还是她?”

陈述白握紧缰绳,直直盯着那抹雪青色身影,她是哪里来的胆量走此一遭?世间坎坷,一个涉世未深的女子就这么冒冒失失逃出宫外,又跌跌撞撞地落在了敌人之手,是太天真还是实在忍受不了枕边人?

收起心里那点的涩然,陈述白淡淡开口,“你想如何交换?”

直接就切入交换吗?陈斯年低笑着贴近殊丽耳畔,“他还真是在乎你。”

殊丽还未清醒,可还是听见了这句话,沉重的眼帘慢慢掀开,视线被亮如白昼的火光晃到,于银芒一片中,看清了山脚下的情形。

这座山一点儿也不高,对于作战经验丰富的禁军来说,想要攻取,不会费吹灰之力,可他们迟迟不攻,是为了她吗?

看样子是的。

“陛下攻取吧”

陈斯年为社稷之患,没必要为了她拖延时间。

沙哑的声音自嗓子眼溢出,不知山脚下的男人听清了么。

可她身后的男人听清了,并付之一笑,“养不熟的白眼狼,我对你不好吗?”

殊丽侧眸刚要说什么,却见山脚下的天子举起了弓箭。

是要连她一同射杀吗?很符合天子心狠手辣的作风呢。

殊丽闭上眼,等待箭穿肩胛的疼痛。

见状,陈斯年忍不住笑道:“还以为他有多在意你,不过如此,你不如与我做一对亡命鸳鸯,待到来世,真心相许如何?”

他提起嘴角,朝陈述白笑笑,“这女人有了身孕,陛下真的不在意,还要连同她一起射杀吗?”

说着,他掐着殊丽往前走了一步。

身孕

陈述白眸光一顿,握缰的手紧紧攥起。

殊丽怀了身孕,怀了他的孩子!

这才是她不顾危险逃走的原因!

见陈述白没有惊慌失措,陈斯年对殊丽笑道:“你瞧,陛下不为所动呢。”

殊丽抚上肚子,暗暗告诉那个未出生的小家伙:孩子,山脚下那个最冷情的男人就是你的爹爹,来世,你不要再投入帝王家了。

山脚下,陈述白用戴着扳指的右手拉开弓弦,冷冽的眼眸毫无温度,耳畔还充斥着周太妃撕心裂肺的哭喊,他微微眯眸,对准了山顶的两人。

“砰”的射出了箭矢。

“陛下!!”

站在人马之前的煜王和陈呦鸣同时惊呼,以为天子会虚晃一枪,哪知他动了真格。

眼看着箭矢袭来,陈斯年冷笑一声,忽然大力掷开殊丽,闭上了眼帘。

殊丽跌坐在地,目睹那支箭矢从陈斯年耳边擦过。

没有射准。

她想起秋日时,陈述白拥着她投壶的场景,箭无虚发的男人怎会射不准这么大的目标?

是故意射偏的吧。

没等她理好思绪,另一支箭矢从侧面袭来,正中陈斯年的右臂。

陈斯年下意识捂住手臂,仅在一瞬的工夫,背后的山匪冲了上来,将之摁在了地上。

殊丽看向另一支箭矢射来的方向,见到了不知何时躲在隐蔽处的元栩。

第二箭并不是虚晃,是在与天子声东击西吗?

张胖子等人早已倒在山坡上,山匪们将陈斯年五花大绑抬下了山顶。

殊丽离得近,也因此看清了陈斯年的表情,还是那副厌世的样子,似乎并不在意自己的处境。

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为何疯狂至此?

不等她细细想来,余光中多了一只修长的手,掌心纹路清晰,“地上凉。”

元栩那温柔到骨血里的声音,与山中的风声形成对比,如圭如玉的君子,总能给人一种安心感。

可殊丽没有松弛下紧绷的心弦,她将面对的,是陈述白作为天子的冷厉,以及他初为人父的愠怒。

且不说她擅自离宫,就说隐瞒皇室怀上龙种,都足矣令她人头落地。

当被元栩扶下山坡时,殊丽微耷着双肩,脚下无力,只能挨着元栩的胸膛支撑身体。

苍白的脸上沾染着不知从哪儿蹭来的灰土,瘦弱的样子一看就是受了苦的。

陈述白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看她虚弱无力的样子,满腹的怒气暂压下去,跨下马,从元栩怀里将她夺过,打横抱起走向车队中的画毂。

手臂间空荡荡的,充盈着山风,元栩忽然觉得刚刚下山的路上,才是最舒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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