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初胜
蒙军皆配弓,主武器一般用长骑矛,副武器多配弯刀、打头锤、狼牙棒。
此时地势太小,马跑不起来,蒙卒没用长骑矛,多持弯刀对敌。
弯刀看起来不甚威猛,但与普通刀相比,它不论哪个地方砍到人都能聚力,穿透力极强。
“啊!”
惨叫声响起来。
蒙卒一弯刀下去,宋兵的皮甲便裂开,血喷涌而出。
这发生在都克面前不远处。
都克转头一看,还有数十人被挤在一线天后面。
现在只列阵了二十余人,对方却比想象中凶狠,已有人杀过来了。
就在刚才,他还认为守到所有士卒过来,此战必胜。但此时他又想到这种白刃肉搏不是自己的打法。
倒不是怕了,是本该有更好的打法。
他是“探马赤军”,是先锋,擅长的是迂回包抄。
探马赤军在更开阔的地形才可发挥出优势,而非打这种笨战……
“老柳!”
许魁眼前一名同袍被蒙卒砍死,大哭一声。
他猛扑上去,对着那蒙卒就砍。
他已有些杀疯了,浑然忘了前方全是蒙军。
好在已有许多人冲上来……
李瑕拖着伤腿、鲍三捂着腹部、姜饭脖子上还在流血。
而在他们身边,一排排的巡江手涌上,杀向了都克所在的阵列。
此时,最先冲进山谷的二十余蒙卒已被分割包围,都克身边也列阵了二十余人。
巡江手的伤亡显然大得多,虽没人来得及细算,但或许有两倍。
但李瑕等人还在,主心骨还在。
李瑕以前总听人说古代战争阵亡比例达到了几成就会溃散之类的。
此时到这里,他却认为还要看人数、地形、战斗时长……
战争之复杂,不是几个数据套上去就能一概而论。
比如心态,五六个巡江手如果能并肩杀一个蒙卒,他们都能觉得自己比想象中强。
每一丝微妙的情绪都能左右胜败。
李瑕置身其中,看着血肉翻飞,反而认为战争更像野兽。
野兽是敏感的,不被左右的。
它们会撕咬,会亮出獠牙,会对视,它们每一个动作都要压住对方,要判断孰强孰弱。
因为事关生死。
李瑕也不敢大意,他已摔伤、受伤,筋疲力尽,却还努力直着身子,要为麾下所有人当主心骨。
血流过他那摔坏的脚,不停滴在地上。
他拖着脚,领着人,向都克杀过去。
一步一步,他渐渐到了都克面前三十余步。
这个距离,弓箭已失去作用,只剩白刃肉搏。
“来啊!”
李瑕一抬头,对视着都克的眼睛。
……
凶狠。
都克脑子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此时,对上那个浑身血水的年轻人,他忽然想起了曾见过的狼群,那眼睛和獠牙。
而战场上还在厮杀不停。
都克知道,现在需要做一个决定,是向前,还是……不,只能向前杀。
“啊!”
突然,一声惨叫打断了都克的思路。
有人倒在了都克面前十余步远的地方。
不是蒙卒,是个大理杂兵。
他中了一刀,却未死,在地上嚎叫着。
嚎叫声如传染一般,很快传开。
都克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转过头,望向身后那窄窄的小路。
“啊!啊!”
一个走在队伍中的大理杂兵已掉过头,与身后的蒙卒撞在一起,挤在了那一线天之中。
“前面有埋伏啊!”
一团混乱……
“杀了他!杀了他!”都克疯狂地大吼。
“杀了他啊!杀了他……”
终于,小路上的蒙卒摁着那大理杂兵,抹了他的脖子。
都克身后,大理杂兵血喷洒而出;而在他身前,数十个宋兵已杀向二十余蒙卒。
“该死!”
都克又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后面的士卒还没有过来,又有畏足不前的大理杂兵挡住了去路……
这一个瞬间,他突然想到了阿术。
他曾经随阿术攻打乌蛮,乌蛮之押赤城三面皆水,易守难攻。
兀良合台久攻不下,阿术趁深夜五更天,带着都克等人攀援而上,乱刀斩死无数乌蛮,大破押赤城。
可见阿术用兵,勇猛也有,奇谋也有。
都克不由心道:“若是阿术将军遇到这情况,该怎么打?”
今日打得也没错啊。
麾下骑兵在平地上来去如风,在西南又练得一身攀山本领,如何也不至于败。
但偏偏被几个大理杂兵堵在五尺道上。
这一战,输在大理杂兵……
现在退,也就损失了二三十人。
但万一对面追上来?
不会,回到小道上,宋军的人数优势不能展开。可以到小道上守,一夫当关,万夫莫敌。
不行,太容易溃散。
但这种肉搏不是士卒们擅长的,人数差距太大……
心念直转之间,都克握紧弯刀。
而再回过神来一看,竟发现身旁只剩十余人。
已有几个士卒转身向后面跑去。
都克大怒,却也在这一刻做了决定。
“退回去!退回去!”
“赢了!”
熊山心里暗叫了一声好。
他没有随李瑕从山涧跃下,但还是提着刀杀了下来,砍伤了两个蒙军。
在熊山看来,这一战到最后还是按着李瑕的战术打的。
虽然蒙军提前发现了埋伏,李瑕冒死跃下山涧把时间差扳了回来。
此时蒙军退却,巡江手们斩杀三十余首级、缴获战马武器,已是大功一桩。
却听李瑕大喊了一句。
“搂虎!带人追上去!”
熊山一愣,转头看去,李瑕浑身是血,已跌坐在地上。
而搂虎已领着人冲了上去……
十多个蒙卒本来撤退得非常有序。
他们并不觉得自己败了,他们杀了更多的宋兵,只是敌方人太多了,暂时要退回小道上守一守,等阿术将军带人来。
然而,搂虎先带着人追了上来。
别的巡江手是新兵,不是悍卒,搂虎却是。
他因太早放箭而憋了一肚子火,此时终于捉住立功的机会,表现的异常凶狠。
彝族汉子与生俱来的蛮,被李瑕激励出的勇、因同袍丧命而生的怒……汇成一刀之威。
一刀斩下,鲜血扬扬洒洒。
十余蒙卒大惊,掉头就跑。
真正的胜负,在这一刻才产生。
道路就那么宽,挤在那的蒙卒既不能逃生,也没了还手之力。
一柄柄冰冷的刀扎进他们的身体,嚎叫声传开,在山谷回荡,蒙军终于溃乱。
搂虎一人拾阶而上,追了上去。
他快步赶上一名正在推搡的蒙军,径直结果了对方。
“啊!”
“死啊!”
搂虎大吼着,踩着地上的尸体继续往前追。
浑身是血,仿佛厉鬼。
“噗……噗……噗……”
“都别挤!都别挤……啊!”
蒙语的呼叫,搂虎听不懂,他用彝语大吼不停。
“来啊!来啊!”
“都别挤!后面的转身杀!别挤……我命令你们断后。”都克也在呼喊。
都克并非没有武勇,但已被挤在一线天里。
身后又是几声惨叫。
都克转过头……
一刀斩下!
许魁瞪大了眼。
他已受了伤倒在地上,却紧紧盯着搂虎,眼里满是不可思议。
一人,可以追着数十人杀?!
许魁忽然觉得,宁愿战死,也想能有一次这样的气魄……
这一幕对于他而言,已毕生难忘。
“胜了!胜了!”
欢呼声在山谷中爆开来。
“县尉!我们胜了!”
“县尉!”
“……”
鲍三倒在地上,闭着眼,听着欢呼,听着同袍们呼喊李瑕,心头却只有两个字。
“蜀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