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娘怒喝:“柳天武退开!”
柳天武反而纠缠更甚,大喊大叫:“我吃的是曾大人的粮,拿的是曾大人的饷,曾大人才是我的衣食父母,你算哪棵葱?”
董娘已眼现杀机。
曾宪桀亦同时喊道:“柳天武退下!”
柳天武口中应是,突然一扬手,狠狠地刮了那名击他肩头的婢女一耳光。
啪地一声,清脆响亮,满厅皆闻;柳天武已一跃而退,闪身到了曾大人身後去:“对不起,对不起……把你一张娇滴滴的嫩脸都打肿啦!不过我刚才也挨了你一下,算是扯平啦!”
董娘杀机更盛,冷笑道:“嘿嘿,想不到你还真有两下子。”
柳天武暗自戒备,却大声应道:“曾大人两榜出身,官居一品,尹守这龙蛇杂处的金陵地面,我姓柳的如果不拚命弄两下子出来,地方哪得安宁?曾大人哪有面子?”
董娘已咬牙切齿,缓缓起身。
柳天武凝神汇气,握拳戒备。
幸好中间隔著一位朝廷命官。
凌玉娇眼看情况已不容许她再犹豫了,向绛儿与赵君璧一打眼色,伸手将盖奇坐著的那一张太师椅用力一推。
一阵轧轧声传来,众人惊慌四顾。
蓦地这幢宏伟大厅中,二十四只合抱大柱,同时拦腰炸断。万吨梁瓦砖石,再也无处著力,轰然崩塌而下。
赵君璧见到凌玉娇打了眼色,所以能在第一时间里,拦腰抱住绛儿,撞破窗棂,冲出大厅之外。
李莫愁与八名紫鹤武士拚斗之处本就接近大厅门口,也能及时逃出。
柳天武护住曾大人,侧身在炸过的半截大柱之下,虽被埋在瓦砾之中,竟也没有被直接压死。
那董娘果然了得,在屋顶崩塌的瞬间,竟能准确地观一疋较为薄弱之处,双手上举,十指并拢,集中全力,猛地向上窜起。
果然被她冲破屋顶,脱出瓦砾。
虽已躲过砖瓦埋身之噩,却也十指全部折断。
震惊,怒恨……
她向广场内惊愕乱窜的白鹤武士吼道:“去调集军民夫,立刻把这里挖开!”
第五章柳含笑
这场爆炸、崩塌,本就是凌玉娇启动的。
启动爆炸的机关,就连接在盖奇所坐的那张太师椅之下。
爆炸与崩塌的同时,凌玉娇已用自己身体护住盖奇,连人带椅翻落在一处地道内。
数以万吨的瓦砾崩塌,震动得地道内也是簌簌作响,石屑飞扬。
凌玉娇以身体护住了盖奇,让那些砂石尘土,全砸在自己身上。
良久,终於一切静止…
地道已被压得岌岌可危,幸而并未压垮……
凌玉娇站起身来,拍落满身尘土。
她惊魂甫定,幸而盖奇并未受伤……
幸而她及时想到这张太师椅,幸而哥哥生前曾跟她提过这里的逃生之路;否则盖奇不免要被控鹤监拉去斩首,自己也就别活下去了。
盖奇仍是睁著纯洁无辜的大眼睛,完全不知刚才经历过一场生与死的危险。
此时的盖奇,己不再是第一次在山沟里见到的那个人见人厌的恶臭乞丐,他竟然是英挺俊美的“殿下杨欣”!
他真的是“殿下杨欣”?真的是“隋炀馀孽”?真的是“朝廷钦犯”?
不管他是什麽,他是自己的夫婿,是这辈子所依靠人,他要是有什麽三长两短,自己绝不愿独活。
凌玉娇长吁口气,弯腰将他抱起,开始向地道深处走去。
早在她凌氏祖先在此地创业时代,正是兵连祸结,朝不保夕的乱世;早在那个时代,凌氏祖先就已精心规划好了这条逃生之路,传到哥哥,哥哥偶而对自己提到,那时候正是快乐幸福,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女,对於“逃生地道”,连想都不会去想,信都不会去信。
此刻,她只能凭著哥哥的简略提示,凭著自已模糊的记忆,试探著向前走去。她不能停留,甚至不能多作犹豫,她知道那堆崩塌的瓦砾,很快就会被清理挖开,很快就会找到地道入口,追兵很快就会从後面追来。
自从建好就从未使用的地道内,朝湿霉臭,蛇鼠乱窜,黯无光线,凌玉娇一面摸索一面记忆,在第几个叉口该左转,第几个叉口该右转。
到底走了多久啦?凌玉娇已精疲力尽,心慌意乱了,到现在为止,仍无一点是出口的模样,而且,她已经完全弄乱了该转还是不该转了。
不知从什麽时候起,就已经乱了。
她颓然长叹,跌坐在潮湿的地上,抱著盖奇,哭泣起来。命运弄人,一至於斯……突然她听到头顶有轻微异声。
接著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是凌姑娘吗?”
凌玉娇大惊,她已如惊弓之鸟,此时如有敌人追来,那还得了?
她正抱起盖奇转身要逃,那苍老声音却吃吃笑道:“谁说阎罗不照顾?总有一天等到你。”
凌玉娇大惊失色,旋又惊喜不已,原来这正是接应之人的一句“切口”。顶上有一方巨石移开,露出一个小小方孔,垂下粗索吊篮,将她二人吊了上去。漆黑中骤现光明,刺得眼睛发痛,闭目许久,再睁眼打量,才知自己正置身在一间阴暗小屋内,面一刖一位枯瘦老者,手持油灯,正在小心翼翼地将刚才接她二人上来的人口石板复原,这才转身道:“老朽阎时罗,拜见凌姑娘!”
※※※※※※※※
那董娘怒恨交加,暴跳如雷。
她所带来的数百名白鹤武士,又临时徵集了许多军勇民夫,拚命挖开崩塌瓦砾;虽救出了曾宪桀与柳天武,却牺牲了四名武功高强的抬轿婢女。终於发现了凌玉娇与盖奇逃走的地道,董娘厉声道:“追,就算逃到十八层地狱,老娘也要把她挖出来。”
那八名紫鹤武士应命,追入地道中去。
董娘十指包扎,仍是痛澈心肺,此役是她的奇耻大辱,咬牙道:“此地道一定有出口,那钦犯可能已从出口逃走二她望向柳天武,却对曾宪盘发号施令道:“朝廷钦犯,非同小可,去把你所有能动员的军勇衙役,全都动员起来,张贴榜文,挨户搜查,务必要将钦犯与三名同党逮捕归案。”
那柳天武又忍不住开口道:“是不是所有面貌相似之人全都逮捕?”
董娘厉声道:“宁可错杀一千!”
柳天武抗声道:“不可,我朝天子圣仁,天下甫定,亟需安抚民心,你这样滥杀无辜,引起民怨,必非圣上初衷!”
董娘一怒,却又冷静下来,转向曾宪檠:“曾大人可肯奉旨?”
曾宪桀身为朝廷命官,身不由己;那柳天武却摘下自己腰刀,放下腰牌,交到曾大人手上道:“卑职无德无能,护不了地方百姓生命财产,谙容卑职引咎辞职!”然後转向董娘道:“我现在已非官家身分,再也不用助纣为虐啦!”
他转身大步而去。
一群白鹤武士将他围住,柳天武虎目一瞪,厉声道:“挡我者死!”
董娘扬声道:“让他走!”
众人间开一条路,柳天武大笑,扬长而去。
曾宪繁望著他的背影,喟然叹道:“可惜失去一条好汉……”
董娘道:“放心,他很快就会回头的。”
“什麽?”
只见董娘冷笑中,撮唇无声一吹。
远在十馀文外的柳天武,突然头痛欲裂,满地打滚。
董娘又停止不吹了。
柳天武又奇迹似的不再头痛,站起身来,惶然不安地四顾。
曾大人惊道:“他怎麽啦?”
董娘冷笑:“他中了我的“鹤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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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了一餐舒服饭,洗了个舒服澡,也换了一身乾净衣服,凌玉娇与盖奇仍被留置在这间阴暗小房间内。
枯瘦老人又送来乾净被褥和一盏小小的油灯:“外面正在大肆搜捕,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到处张贴画像榜文,凡是面貌有三分相似,不论年岁老少,尽数捉去。”
他打量著盖奇:“他真的是殿下杨欣?”
凌玉娇无言以对,老人家叹道:“姓李的换了姓杨的,新的真的比旧的好吗?”突然这小房间的门被推开,一名精壮小伙子进来,惊惶地向老者打著手语,原来他是个哑巴。
老者跟他一阵比手划脚的交谈之後,向凌玉娇道:“马上就要搜到这里来了,请凌姑娘带了……姑爷,跟我来吧!”
事到如今,她也只能完全信任这老人家的安排,抱起盖奇,跟著他走出房间。这儿竟是偌大一座棺材工厂。
满地刨一化木屑,四处尽是大小棺木,成品半成品。
整块的上好檀木樟木之类的木材,重重叠叠地一罪墙而立,散发出强烈的原木香味。老人家快步带著凌玉娇来到一具新做好的棺木前,掀开棺盖,向里面一指:“委屈二位,记住千万别出声!”
凌玉娇一怔,只听外面人声嘈杂,呼喝声传来,是那些如狼似虎的官差衙役到了。凌玉娇已无暇再犹豫,立刻将盖奇放入棺中,自己也爬了进去。
老者立刻盖上棺盖,亦匆匆赶到前面去应付那些公差老爷们。
只见门口已经来了十馀名衙役、军勇,和胸前绣有白鹤的武士。
一名衙役大笑起来,指著门口那块大招牌道:“你这老家伙真有意思,开的是棺材店,却弄这麽一块怪招牌。”
一名军勇望向那招牌,竟开口念道:“谁说阎罗不照顾?总有一天等到你……”
一名白鹤武士亦笑道:“这块招牌大触霉头,谁会上你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