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心有所依
落日西斜,红霞在荒废大院里拉出两个人的影子。
一道身形笔直,另一道前凸后翘。
夜惊堂手持青竹,站在院落中,先抖了个枪花。
啪——
清脆鞭响传开。
夜惊堂自幼学刀枪棍棒,这种耍帅的花活儿,练得十分老道,因为身为男子,四肢修长,看着非常俊气。
裴湘君微微点头:“不错。不过这些花活儿,只能骗骗江湖侠女,实战没用。”
夜惊堂没有回应,全神贯注,学着裴湘君的动作,拿着青竹慢慢旋转,缓步前行,继而劈枪,认真揣摩招式中暗藏的玄机。
裴湘君见夜惊堂一遍就能记住动作,眼神颇为赞许,摆出高人姿态,围着转圈儿开始讲解:
“看一遍就能照猫画虎,记性真不错。所谓武功,武为招式、功为内劲……劲……”
夜惊堂听见没声了,心中暗暗摇头,继续全神贯注研究招式中暗藏的运气门道,速度虽慢,但每一次的进度,都是立竿见影。
只见来回演练不过三次后,空地上就出现了微风,带起了周身的落叶。
呼~~呼
来回往返五次后,竹林间刮起横风。
呼呼呼——
落叶纷飞如龙卷。
(⊙_⊙
妈耶……
这是啥……
裴湘君愣在原地,红唇微张,如杏双眸都瞪圆了。
夜惊堂对此习以为常,持青竹绕周身飞旋,速度愈来愈快,感觉差不多后,猛然旋身,双手持枪悍然劈下。
嘭!
地面猛然一震,随风飘舞的枯叶,当即飞散开来,犹如暴雨,激射向荒院周边。
咻咻咻——
而距离最近的两颗竹子,发出了‘啪’的一声脆响,竟是被这一下直接震裂开来!
裴湘君站在三丈外,一枪拍下都震的她脚底发麻,这一枪内劲之浑厚可想而知。
哗哗哗……
漫天枯叶,如鹅毛大雪落下。
夜惊堂收回青竹打量,却见手中的‘长枪’,被他给拍碎了,变成竹刷子,略显惭愧:
“力气好像用过头了。我重来一遍。”
用兵器讲究技法,而非蛮力,否则质地再好的长枪,也扛不住八大魁全力猛砸,把竹竿拍碎,确实是发力不对。
但裴湘君完全没有责备纠正的意思。
裴湘君目光中的震惊和错愕,比骆凝、仇天合有过之而无不及,脱口而出道:
“你怎么会……”
话到一半,裴湘君想起夜惊堂的预言,强行憋了回去,尽力保持高手气度,询问道:
“你一遍就入门了?还是二哥以前教过你?”
夜惊堂从裴湘君手上取来竹竿,继续在院子里演练:
“我底子打的厚,入门确实比一般人快。不过也只是入门快而已,义父教的刀法,我琢磨到现在,也才琢磨出两招半,感觉自己还是有点笨。”
裴湘君眨了眨杏眸,都不知道如何评价,毕竟‘天赋’高到天花板的见多了,高到天宫还是头一次见。
怪不得会有那么漂亮的女侠倒贴……
换我……
呸……
裴湘君身为红花楼女掌门,常年强装镇定练出来的定力,硬让她压住了目瞪口呆的冲动,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夜惊堂提着青竹,练习片刻后,发现三娘默不作声不评价,又停顿下来,疑惑道:
“三娘?”
“嗯?”
“伱觉得如何?”
裴湘君怕失去师长的气度,不疾不徐点头:
“嗯……天赋不错,不过只会打套路,力道也控制不准,尚不能用于实战。好好练,下个月去聚义楼和水云剑潭,指不定能派上用场。”
虽然言语平淡,但裴湘君心底却非常激动,恨不得把夜惊堂抱起来转几圈。
马上就要去水云剑潭周家,她本意是放低姿态和谈,但夜惊堂天赋夸张到这一步,到时候完全可以直接‘出山’,先在周家脸上狠狠来一巴掌,再让到场的江湖人看看,什么叫红花楼的底蕴!
不说泽州的江湖名宿,恐怕就连丈夫是八大魁第一人的‘蟾宫神女’,都得惊掉下巴……
夜惊堂自然不知裴湘君的想法,听见夸奖,露出一抹笑容,询问道:
“霸王枪有几式?”
“基础枪招七式,组合起来就是千变万化,能发挥多大威力看你自己。”
“‘黄龙卧倒’就是七式之一?”
“嗯。”
夜惊堂一听才七招,笑道:“我还以为多深奥。三娘直接教一遍就行了,学这枪法哪需要一个月,三娘认真教,一个时辰我都觉得有富余。”
?!
裴湘君眨了眨杏眸,很想用师长口气训一句‘别飘、别好高骛远’,但还真找不到啥理由,只是叮嘱道:
“教你可以。但你要记住,‘月棍年刀一辈子枪’,再愚笨的人,只要师长认真教运气法门,都能学会招式。但学会是一回事,会用是另一回事儿,你明白意思吗?”
夜惊堂自然明白,实战不是砍木桩,招式强弱,取决于出手的时机,熟练度、身法、心机等等都配合无瑕,才称得上会用一门功夫。
“明白,我会勤学苦练,争取早日得心应手。”
裴湘君着实没料到夜惊堂天赋好到这一步,有些理不清思绪,刚想摆开架势,又提醒道:
“对了。裴家在京城扎根,被朝廷知道身份,肯定得把家底明细交出去,受朝廷管控,指不定还得被收重税当肥羊宰。霸王枪名气太大,在没隐藏身份的情况下,不到万不得已,且不可冒然用此枪对敌。”
“三娘放心,我自有分寸。”
“还有,你没拜师,我按江湖规矩得藏最后两招,日后感情深了,再教给你,你别多心。”
“呵呵,明白。”
……
——
转眼月上枝头。
裴湘君穿好裙子,从小竹林里走出来,擦了擦额头的香汗,心满意足的上了马车,留下一个精疲力尽的汉子。
夜惊堂练了半天枪法,体力消耗不小,在巷口目送马车离去,歇了片刻,才扛着鸟鸟返回了院子。
吱呀——
门打开,入眼是整洁干净的小院,银色月光下宁静而温馨,但空无一人,也显出了寂寥。
夜惊堂打开门的瞬间,眼底有点恍惚,回想起了上个月,安葬义父后,独自一个人回到家里的场景——自幼长大的院子里,什么都在,却缺了能给院子赋予‘家’这个字的人,给他的感觉,就好像一瞬间,这世上就只剩下自己。
夜惊堂站在空荡荡的院子外,并未和上个月一样心里空落落。
毕竟义父已经魂归黄土,而这间院子里的人,却还能再回到这里。
夜惊堂提着单刀,走进正屋里,取出了没喝完的烈酒,托着小板凳坐在了屋檐下。
鸟鸟蹲在了台阶上,看着空空如也的厨房,闷闷不乐:
“叽叽叽……”
“会回来的。”
“叽叽……”
“她要是没回京城,被我在外面遇上,我可就不客气了。她先不讲信用,可不能骂我不讲侠义……你说啥?生米煮成熟饭,这怕是……这主意可是你出的……”
“叽?”
鸟鸟茫然抬头,摊开翅膀示意——鸟鸟饿,快去煮饭饭,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夜惊堂抬头望着一轮明月,灌了一大口酒,好似没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