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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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5年,部队实行军衔制,军事学院高级指挥系的学员,全部被授予少将、中将军衔。一时间,高级指挥系将星云集。特别是将军礼服发下来后,大家很是兴奋了一阵。谁也没见过这么漂亮的衣服,礼服的式样是仿苏军样式,孔雀蓝的毛哔叽面料,领花和袖口都是用真正的金丝线手工精绣的,藏青色的领带,小牛皮做的松紧口式半高腰皮靴,肩章上的金色将星和胸前金灿灿的八一勋章、独立自由勋章、解放勋章交相辉映,将军们个个都威风凛凛。这支从贫困山区走出来的曾经破破烂烂像叫花子一样的队伍,如今成了一支正规的、各种条令和等级制度森严的军队。

李云龙本来挺高兴,还把礼服穿好站在镜子前神气了一会儿。等他看完全军将官的授衔名单后才发现,有不少和他同资历的老战友都授了中将军衔,而自己则是个少将,他顿时心里就不平衡了。他娘的,要不是被降级,如今老子怎么也弄个中将,老子长征时就是团级了。他发牢骚时根本没想想,他在团级的位子上有四次被降为营级,和同资历的战友们比这不能不影响他的晋升。

李云龙正烦着,见丁伟拎着紫红色布面的礼服箱气哼哼地闯进来,他一扬手把礼服箱扔到墙角里,冲李云龙发开牢骚:“你看了授衔名单没有?我们四野的纵队司令除了我,至少都是中将,王大牙和我一起提的纵队司令,这次也闹个中将,单给我个少将,这上哪儿说理去?这身礼服老子不穿啦。”

李云龙没好气地说:“你瞎吵个什么?你以为你该授个啥?是不是该授你个元帅呀?做梦去吧。”

丁伟正要发作,突然看见李云龙扔在床上的礼服,肩章上也只有一颗金星,心里似乎得到某种平衡,便凑过来说:“心里不痛快是不是?一颗星嫌少?要我说,你老兄也该知足啦,没授你个大校就不错啦,犯了这么多错误,才和我扯了平。就说过草地那次吧,你下令抢了藏民的粮食,你们团过草地时吃得饱饱的,倒也值啦,老子没敢抢,可过草地时吃草根吃得脸都绿啦,差点儿就他妈的饿死在草地里。这么多年了,咱小媳妇似的,处处管着自己,大错没犯过,现在可好,你是少将老子也是少将,你还有啥不知足?”

刚走进门的孔捷插嘴道:“呵,你丁伟还跟小媳妇似的?还没犯过大错?你什么事不敢干?在东北时,你们二师偷着开烧锅酿酒,自己喝着还卖着,一边打仗一边做买卖,连他妈的大烟土都敢卖,你丁伟可不是委屈自己的主儿,部队一到休整时,你小子就把部队扔给政委管,自己跑到哈尔滨,下饭馆、跳舞,上次我亲眼看见你小子搂个老毛子娘们儿跳舞,那脸都快贴上啦,也就是林总老护着你,要放在我们129师,非骟了你,是不是?老李。”

李云龙说:“就是,这小子运气好,错也没少犯,福也没少享,现在也混了一颗星,真他娘的气死人。你刚当红军,老子都是连长了,和老子比,你还是新兵蛋子,只配背支老套筒,老子那会儿都背上20响快慢机了,这能比吗?你狗日的凭啥肩上也挂颗星?”

丁伟说:“你看,你看,都冲我来了,你们有气别冲我出,又不是我给你们授的衔。要是我有那权力,没说的,李云龙,授大将;孔捷,授大将;丁伟,授个元帅吧。”

授衔后的第二天早晨出操时,所有学员都按规定身穿55式黄呢子军常服,佩着军衔。只有李云龙、孔捷、丁伟故意穿着老式军装,不戴军衔,只有胸前的老式胸章,在军服笔挺、将星闪耀的将军队伍里显得很土气。担任值星排长的罗大征看见三人在成心出洋相,便喝道:“李云龙、丁伟、孔捷出列!”三人都很不情愿地向前迈了一步,李云龙也斜着眼看着罗大征。来自一野的罗大征资历略浅,他是1936年在陕北参加红军的,那时红军的三大主力经过长征已在直罗镇会师了,李云龙、丁伟和孔捷当时都是经过长征的营团级干部了,而现在,这三人也没太把罗大征放在眼里。罗大征自己也知道,和这几位大别山里走出来又在川陕根据地参加过数次反围剿的原红四方面军的将军相比,他的资历是差得远。若是平常,他也不会招惹这几位,可今天他是值星排长,不管也没法向上级交代。

他尽量用缓和的口气问:“你们为什么不穿军装?”话一出口他便意识到,他应该问为什么不穿新式军装。

果然这几位正想捣蛋的将军脑子一点儿不慢,立刻抓住他的口误,大做文章。

李云龙故作惊讶,反问道:“老罗呀,你是近视眼吗?我们不是穿着军装吗?你仔细看看嘛!”

孔捷正言道:“正儿八经的解放军军装,不是国民党军装。”

丁伟更是不客气:“你说我们没穿军装,难道我们是光着屁股不成?”

队列里的将军们都哄笑起来,他们都是手握重兵的人,在自己部队颐指气使惯了,多少年都没受过列队出操之苦,对重过士兵生活都有些烦。

罗大征有些尴尬,更正道:“我是说你们为什么不按规定穿新式军装?”

李云龙故意操着河南腔说:“俺小时候家里穷,好不容易扯件新褂子,都压在箱子底,过年才穿,现在也不能忘本哪,俺舍不得,过年再说。”

丁伟摸摸袖子说:“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我这件衣服还新着呢,总不能扔了吧?我先穿旧的凑合着,那件新的我准备捎回老家给我爹穿。你不知道,我老家穷着呢,县长的裤子都露着腚,就别说咱穷人家啦。”

将军们乐得更欢了,队列也乱了。

罗大征算看出来了,这几个家伙是故意要捣蛋,你不让他们表现表现,他们不算完。罗大征反而镇静下来,饶有兴趣地问:“好,李云龙的军装是舍不得穿,要等过年才穿。丁伟的军装要捎回家孝顺老爹,这也算是个理由吧。那么孔捷同志呢?你的新军装是打算过年穿呢?还是捎回家孝顺爹?”

孔捷说:“我倒没那么多事,新的旧的一样过年,想孝顺爹可我爹早死了,不过,我这人有个小毛病,总也改不掉,一看见穷人就受不了,那眼泪就想往下掉,听说丁伟同志的家乡很穷,连县长的裤子都露着腚,就别说他爹啦,恐怕就得光着腚了,我那件军装干脆给丁伟一起捎回家,也算咱晚辈的一点儿孝心吧……”

丁伟忽然听着不是味,马上回嘴道:“老孔,你爹才光着腚。”

队列里的人笑得前仰后合,但也有些将军很不以为然。来自二野的常保胜军长正色劝道:“同志们,咱们都是军队的高级干部,都是带兵多年的老同志了,如果心里有什么意见,应该在党小组会上提出来,而不应该发牢骚,犯自由主义,更不能扰乱正常的出操制度。身为军职干部,一个将军,连自己的言行都不能严格要求,将来怎么带兵?能打胜仗吗?”

队列里静了下来,将军们重新站直了身体。

丁伟的脸上露出了骄横气,他最不爱听这些大话,在他多年的军事生涯中,从来和政委搞不到一起去,从当团长起直到当了纵队司令、军长,已经和十几任政委吵过架。战争时期,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像丁伟这种骁勇善战的虎将哪个上级不护着?政委有的是,虎将可不多,最后结果,总是政委被调走,丁伟被连骂带劝地说几句也就过去了。时间久了,丁伟的部队养成一种习惯,只认丁伟不认政委,别管什么来头的政委,到了丁伟的部队只能做个小媳妇,不然就别想在这支部队待。但凡有本事的人,难免都有些骄横,在第四野战军的战斗序列中,丁伟部队也是被称为“两头冒尖”的部队,打仗冒尖,抢战利品冒尖。打锦州时,四野各纵队从不同方向冲进城,预定的作战计划全打乱了,各纵队各师哪里响枪就朝哪儿打,丁伟率部横扫半个锦州城,遇上友邻部队缴获的战利品,不问青红皂白,上去便撕封条,换上自己的封条。友邻部队留守的干部前来阻拦,丁伟的战士抬手就打。司令骄横,士兵就难免脾气火爆,官司常常打到野司首长那里,告丁伟纵队如何抢战利品,如何打人。

四野司令员林彪总是宽容地笑笑,一挥手,意思是这等小事别来烦我,请政委解决。政委罗荣桓则是骂两句:“这丁伟,怎么像疯狗似的?你们先回去,我批评他。”

参谋长刘亚楼见了丁伟便当胸一拳骂道:“妈的,又打人?四野就你能?”

当然,打了就打了,抢了也就抢了,事情自然不了了之。

被这么多大人物惯出来的丁伟,把他的骄横也带进了南京军事学院。丁伟没做过刘伯承的部下,没有老上级撑腰,所以稍稍收敛些,若是院长换了林彪,丁伟敢把教室的房子拆了。丁伟朝常保胜撇撇嘴,不屑地问李云龙:“老李,这位老兄是谁?我咋没见过?是新调来的政委吗?”

李云龙乐呵呵地说:“没错,这是高级指挥系的常政委,专做你这种落后分子思想工作的常保胜政委。”

“我说老李,咱们该和常政委搞好关系,请他喝酒怎么样?省得他去院长那里告咱们的状,打我丁伟一顿可以,拿我当台阶石可不行。”丁伟刻薄地挖苦道。

来自二野的常保胜也是原129师的人,和李云龙的资历不相上下,抗战时还打过交道,也算是熟人了。他也是个炮仗脾气,一点就着,常年在战火里厮杀的将军有几个好脾气?他听着丁伟和李云龙两人话里夹枪带棒地挖苦人,火便蹿上脑门,太阳穴上的青筋也暴了起来。老实人发起火来是很可怕的,他低吼着跨上一步说:“丁伟,有话说有屁放有意见提,再不行下了课找个僻静地方过过招也成,少他妈来这一套!”

常保胜身高米,虎背熊腰,面皮黝黑,一顿饭能吃五六个馍,往那儿一站活像座铁塔,令人望而生畏。若是旁人,早被吓住了。可丁伟是谁?他怕过谁?丁伟虽个子比常保胜矮半头,可他是枪林弹雨里钻出来的,十五六岁时就抡着砍刀参加肉搏战,刀尖顶着鼻子也不会眨眼的汉子,岂能被一个常保胜吓住?丁伟面带微笑说:“好哇老常,丁某近来有些技痒,能用课余时间与阁下切磋一下拳脚,不亦乐乎?约个时间,丁某讨教几招。”他曾上过几年私塾,来几句文言不太费劲。

孔捷也是个不甘寂寞的家伙,一听说要比试拳脚,便大喜道:“好主意,军事学院嘛,除了学理论学战术,还该开门格斗课,要不还算军人吗?我当裁判怎么样?”

李云龙也跟着起哄道:“淘汰赛,你们俩先练着,谁输了我再上。”

这天,高级指挥系的早操没出成,此事被系主任迅速汇报到院长刘伯承那里。刘伯承没有发火,他静静地想了想说道:“又是这个李云龙带头闹事,我现在忙,没工夫理他,你通知一下,让这三个学员晚上7点到我这里来。等一等……让他们按条例列队跑步来。还有,就说我命令他们穿上新式军服,佩戴军衔。”

那天傍晚,李云龙和丁伟正在宿舍里喝酒。丁伟本是个好吃的人,当年打仗时,每到一地必先打听此地有什么好吃的东西,他别的都可以不讲究,唯独吃是不能含糊的。到了军事学院可就没条件吃了,学院的食堂他很看不上。今天晚饭前,他去食堂转了一圈,发现晚餐是吃面条,他对那东西没兴趣,于是出去买了瓶白酒、一只盐水鸭、一包花生米。他拎着酒回来时碰见了李云龙。

李云龙正要去食堂,一见丁伟便眉开眼笑地说:“哎呀老丁,你太客气啦,都是老战友了,咱们谁跟谁?到我这儿来还带东西?以后可不能这样啊,下不为例,下不为例……”说着不由分说就把丁伟硬拽进自己房间。

丁伟说:“别下不为例了,这次就打住吧,大家都挺忙的,我就不打搅啦。”

李云龙说:“都是老战友了,不能不给面子,我这次破例了。哎哟,你别管,我自己来,我自己来……”说着便掰下一只鸭腿啃起来。

丁伟生怕另一只鸭腿也被李云龙抢走,顿时也顾不上说话了,忙捧起盐水鸭照着胸脯和大腿部位胡乱啃起来。

罗大征一边大声喊着一边推门进来:“老李,老丁,老孔哪儿去了?系里通知你们三人去院长室。还有,让你们按条例列队跑步去,要快,院长命令你们穿上新式军服,佩戴军衔。”

李云龙叹口气道:“得,来事了。”

丁伟很费劲地把满嘴的食物强咽下去,两只油手顺势在李云龙的床单上胡乱揩了几把,然后满不在乎地说:“扯淡,大不了卷铺盖回去,老子正想走呢。”

李云龙怒道:“老丁,你他娘的咋拿老子的床单擦手?”

丁伟笑道:“都要走了,还管他妈的什么床单?”

孔捷走进屋说:“看样子刘院长发火了。”

李云龙说:“这我有经验,他发火时你就一声不吭,显得很沉痛就行,一会儿就过去。抗战那会儿他训过我几次,每次都是这么过来的。”

那天傍晚,军事学院出现了新鲜景象,三个少将按个子大小排成单列纵队,以整齐的跑步动作穿过校园,跑进了院长的小楼,锃亮的牛皮将官靴在校园的水泥小路上踏出一阵阵节奏分明的声音,全学院的教员、学员都伸长脖子看了回难得的西洋景。刘伯承身穿元帅服站在窗前,肩章上硕大的金色国徽在夕阳下闪闪发光,在元帅的赫赫威严下,三个少将的气势仿佛立刻矮了半截,他们以标准的队列姿态站得笔直,哪怕是最挑剔的队列教官也不可能挑出半点儿毛病来。

元帅背着手走到三个少将面前,沉默了一会儿,才以少有的温和口吻说:“我该按新条例点一下名,听好,李云龙少将。”

李云龙脚跟一碰,挺胸道:“到!”

“丁伟少将!”

“到!”

“孔捷少将!”

“到!”

“稍息!”元帅吩咐道。元帅面对着他们坐在写字台后的皮椅上,仿佛有些疲倦地用双手支住下巴,静静地望着他们,好一会儿才开口道:“请你们坦率地告诉我,你们三人是否都愿意回部队带兵而不愿在学院学习?都是老同志了,有话可以直说,愿意就是愿意,不愿意就是不愿意,将军嘛,一口唾沫一个钉,没什么好怕的。”

丁伟跨上一步说:“报告院长,我没什么好怕的,从来不隐瞒自己的观点,明说吧,我不愿学习,愿意回部队,请院长批准。”

李云龙和孔捷也跨上一步齐声说:“我也愿意回部队。”

元帅温和地说:“好,痛快!我批准你们的要求,你们明天就可以动身。你们看,这三份鉴定我已经写好了,看看吧,要是没什么意见,就入档案带走吧。”

三个人狐疑地过去拿鉴定,心里却在琢磨:咋这么痛快?真有这好事?拿过鉴定一看,三个少将都愣住了。

李云龙觉得自己的眼睛有点儿花,他使劲揉揉眼,鉴定上分明写着:

李云龙同志在中国人民解放军南京军事学院高级指挥系学习期间,不服从命令,贪生怕死,于战斗中临阵脱逃。经学院党委讨论,组织结论为:逃兵。

三份鉴定除了名字不一样,内容一字不差。三个少将顿时都像火烧了屁股一样蹦了起来,骂他们祖宗八代可以,骂他们混账王八蛋也可以,要说他们是贪生怕死的逃兵可比掘了他们的祖坟还难受,这么多年的枪林弹雨,血流成河,咱什么时候眨过眼?死人堆里钻出来也有几次了,咱是那怕死的人吗?

“老师长,您……您这不是毁人吗?别人不了解我李云龙,难道您也不了解我?这二十多年了,我啥时候怕过死?啥时候当过逃兵?”李云龙喊道。

丁伟的眼睛里似乎要喷出火来,他二话不说,几把就把鉴定撕得粉碎,眼睛瞪着元帅,胸膛起伏着,呼呼地喘着粗气。

孔捷突然流下两滴眼泪,他狠狠地用袖子擦了擦说:“师长,这鉴定我不要,您要是非把它放进我档案里我也没别的办法,我就照自己脑袋放一枪,要我死可以,侮辱我可不行。”

元帅静静地听完他们的申诉,只说了一句:“哦,你们觉得冤?”

“冤,太冤了,简直是千古奇冤!”李云龙愤愤地说。

元帅和善的脸一变,变得冷峻、严厉,他喝道:“听我口令,立——正!”三个少将条件反射般站得笔直。“我说你们不冤,因为你们确实在战斗中临阵脱逃。谁能否认这里不是战场?你们以为只有端着机枪冲锋才是战斗?告诉你们,如果你们想从战斗中退出,那么我给你们的鉴定就只能是逃兵,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丁伟少将,你以为把鉴定撕掉就完了?你就不是逃兵了?你这叫掩耳盗铃,我不怕麻烦,再写一份就是了。”

元帅目光炯炯地注视着他们,停顿了一下又说:“不错,你们是打过不少胜仗,也懂些战术。是不是以为这就够了?看来,我只能说你们是夜郎自大,或者叫坐井观天。红军时期,你们都是初级指挥员,没有指挥过大兵团作战,当时敌我双方的战术水平、机动能力、火器配备都比较原始,我们靠勇敢顽强、猛冲猛打,还可以奏效。抗战时期,我军基本上没搞过大兵团作战,本钱有限嘛。三年的解放战争,我军才真正进行了大兵团作战,你们都是参与者,也都指挥过军师级建制。”

“我们打赢了,但如果认为我军赢得了一场战争就沾沾自喜,目空一切,就自以为天下无敌,那是无知和愚蠢。赢得这场战争的原因有很多,我看,军事指挥还是次要的,主要是国民党政权太腐败了,是它自己打垮了自己,我们不过顺势推了它一把,加速了它的垮台。”

“丁伟,你在东北指挥过一个纵队,在四野部队中,你的纵队算是战斗力最强的,你想想看,若是除去其他因素,就纯军事而言,你的纵队和国民党74师一对一交交手,谁胜谁败恐怕很难说。你们三人在不同的战场上都和国民党的五大主力交过手,他们将领的军事素养、指挥能力,他们军官和士兵的作战素质和顽强精神,你们恐怕都有领教。要叫我说,对于这场战争的胜利,政治因素要多于军事因素,国民党的失败,政治上是必然的,军事上却是偶然的。对于我军百战百胜,天下无敌的神话,身为一个普通士兵相信情有可原,身为一个将领也这么认为,就是百分之百的愚蠢。公正地说,我军的优势在于英勇顽强,有不怕吃苦连续作战的传统。我军劣势恐怕就多了,火力和机动能力极差,真正懂得现代化战争的将领极少,战术思想的陈旧与僵化,后勤保障能力薄弱,军官和士兵的军事素质和文化素质很低。”

“在兵力对等的情况下,对付国民党军尚且吃力,要对付美军,就差得远了,在朝鲜的长津湖之战,我军动用一个兵团近十个师轮番作战,平均每天动用四个整师和美军的陆战一师昼夜激战,结果怎么样?人家还是全建制突围了,连尸体都没留下,敌我伤亡比例高达1∶10!”

“同志哥,就你们那两下子,不学习行吗?我最讨厌的就是我军有些将领,动不动就以大老粗自居,以没文化为荣,侥幸打了几个胜仗,就自以为天下无敌,不得了。哼,无知,愚昧。要我看,这样的人,别说授将军衔,授他个尉官军衔也不该。你有战功,曾经为人民作过很大贡献,人民不会忘记你,可以给你高出常人的生活待遇,给你颐养天年。但你不能占着茅坑不拉屎,自己无知还不思进取,占着高位不能胜任,就会误国误军,到那时丢的就不是他一个人的面子,而是整个国家整个军队的面子。”

三个少将脑门上都出汗了,元帅的话使他们如遭雷击,连最能狡辩的丁伟也哑口无言。

元帅背着手在屋子里踱步,一边继续训斥着:“我这个院长不是吃干饭的,虽然很少和你们接触,但你们的情况我还是清楚的。这次授衔,李云龙和丁伟不满意,认为自己该授中将。孔捷呢,不过是讲义气,不跟着闹一下怕被老战友看不起,再说,也不愿在这里学习,想回部队当他的军长。”

“嗯,李云龙和丁伟的问题好办,不是嫌肩上一颗星少吗?我给你们加几颗,大校,四颗星,够了吗?告诉你们,给你们加颗将星我没这权力,可给你们降个级的权力我还有。想想吧,同志们,我们进行了22年的武装斗争,多少战友倒下了,他们跟人民要过待遇吗?少将还嫌小?本事不大,官瘾还不小,你们呀,能不能当好少将还很难说呢。李云龙,你不是觉得自己很能吗?给你个机械化兵团指挥一下。苏联T-34坦克和美国M-4型坦克的火力、装甲厚度、行驶速度分别是多少?坦克师的进攻队形和转入防御战术怎样实施?你说说看?怎么不说话?你不是能得很吗?”

李云龙沮丧地说:“师长,您这一说,我咋觉得自己哪儿都不行啦?我李云龙打了这么多年仗还没让人说三道四过,您别说了,让我好好学学吧,我就不信我李云龙是块榆木疙瘩,别人能学好我也能学好。”

“丁伟、孔捷,你们还走不走了?”元帅问。

“不走了,不走了。院长,我丁伟打仗没服过输。听您这一说,我还真有点傻了,看样子,要不学点儿玩意儿,以后这仗就没法打啦。咱打仗没服过谁,学习也不能服谁。”骄横的丁伟也第一次低头了。

元帅注视着少将们说:“好吧,响鼓不用重槌敲,对于你们,我就不用再多说了。记住,这也是战场,我在淮海战役时对各纵队司令讲过,大家都摸摸裤裆,是不是个有卵子的男子汉,狭路相逢勇者胜,是男人就不能认输,向前冲,不能后退,不为别的,就因为你们是将军,是男子汉。”

“是!”三个少将挺胸大吼道,他们肩头的将星在闪闪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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