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叫陈指挥知道,奴婢的父母已经故去了。”
王春元不阴不阳地说。对于贵妃娘娘给公主安排的教习,他不愿见面第一天就得罪了去。但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当他用这种语气说话的时候,他已经记恨上了对方。
在宫里,被太监记恨上,是最可怕的一件事。太监因为身体的残疾,往往比一般人更阴狠。
只是,陈程第一次与这样的人打交道,他似乎还浑然不觉。他有些遗憾地耸耸肩:“可惜了。”
王春元的眼神更加阴寒起来,只是面上仍不动声色,只重复了一遍:“是可惜。”
陈程叹息一声:“我的老子娘也没了。我老子娘身体都不好,可惜了。我老子死的时候也就比我现在大两岁。”
他说的是张三五的父母。生张三五的时候两人合计三十五,死的时候两人合计四十一。
听到这里,王春元面色好看了一些。看来这不是来主动挑衅他权威的家伙,只是一个脑子有点问题的蠢货。
对待蠢货,他本来是没有耐心的。不过这是娘娘需要的蠢货,他就不在乎了。
陈程又说:“还好,我不一样,我从小学了这身强身健体的功夫。我师父说我可以活到七十七。可是我每天就在想啊,我早些年学会这功夫,我一定教给我老子娘,说不定他们也可以多活几年。
“我看王公公是个有福的长相,想着王公公要是能在散朝的时候回家把这功夫教给自家老子娘,说不定就不像我了。”
王春元听得哭笑不得。散朝的时候……这陈程是把他当做朝廷的大臣了吗?还是每天来点卯上朝不成?太监一辈子都得待在宫里,哪有什么散朝回家过小日子的说法?
这么一想,这莽汉真是一个实实在在的蠢人。又一想,其实此人心思还是好的。虽然这话里有拍他马屁的意思在里面。但本意还是讲一个孝字。
说起孝,若是他父母尚在,他宁愿粗茶淡饭。心里也就软了下来,看陈程这个蠢人的目光也温柔了许多。
只是谁也没有注意到,瑞国公主听到这话,眼睛亮了起来。她也站起来,要排进队列。
只有陈程看在眼里,不觉嘴边勾起一个难以察觉的弧度。
瑞国公主的隐忧之一,必定是贾贵妃的身体不佳。
所以他这是故意告诉她,练了这功夫,可以强身健体,延年益寿。还说让王春元回家教父母,其实就是让瑞国公主生出教贵妃的心思。
告诉小孩子应该要学,何如让小孩子自己愿意要学呢?
至于说王春元,除了他只认识王春元外,还因为他知道王春元的身份。他可需要想办法交好这位。根据电视上的宫斗剧来看,最可能决定成败的就是这样的人。
而他的目标不是贾贵妃,不是瑞国公主,而是皇帝。
贾贵妃想要把他当工具人,去给瑞国公主当一个有名无实的教习。贾似道也想要把他当工具人,去为自己拉拢瑞国公主。而他又何尝不把这两人当做工具人呢?他想要影响国策的办法是利用贾似道。因为贾似道是未来的第一权臣。
可未来的第一权臣,哪里又比得上现在的九五之尊。若是能直接影响到皇帝,怎么也比影响贾似道来得直接。
见到公主走了过来,这些宫女太监哪敢与公主一起排队。
陈程却一副浑浑噩噩什么都不懂的样子,指着王春元身旁一个太监说:“这位公公,你往右挪,给公主腾一个位置出来。王公公,待会你看好公主啊。你是有福之人。做这个最合适。”
这是他第二次提到王春元是有福之人,王春元不禁眉头微挑,不论他是什么目的,他都很满意这个说法。
陈程指挥众人慢慢展开,留好间距,然后他朗声说:“下面我就要传授我的拳法。首先这套拳法叫做八体拳。第一招。大家看好我的动作。我一面说,大家一面跟着我做。
“首先,全身直立。第一步,两臂前举、掌心相对;
“第二步,左脚向前一步,重心随着前移,右脚尖点地;
“第三步,左脚向前迈步的同时稍低头,两臂掌心向下,经侧向后、下向前绕至侧上举(掌心相对),抬头,眼看前上方;
“第四步,两臂经前还原成直立。
“接下来,我们再做一次,这次改为右脚向前……”
这哪是什么八体拳啊,分明就是第八套广播体操。
陈程现在讲的是第一节,伸展运动。
既然是强身健体,当时是从广播体操练起了。武功什么的,别说他根本没法教会别人,单说健身性价比也未必好。
大部分武功追求的是高效击倒对方,并没有健身效果,甚至还可以损害寿命。
还要一部分武功真是可以强身健体的,但都没有立竿见影的效果,修炼二十年有所小成。不是没用,而是对陈程没用。他没有二十年来让人看他表演。他需要短时间内让人觉得他是有用的。
“很好,各位不错。第一次做就做得这么好,实在是不错。那么,现在听我号令,我喊一,大家做第一步,喊二三,做第二步和第三步。这两步一定要一起做……”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二二三四,五六七八……”
“王公公天赋卓绝,小公主也不错。”
贾似道看了一阵,终于趁着休息的时候走来:“赵禔,舅舅走了啊。你跟着老师好好学。”他本来就是怕出什么岔子,才决定第一次全程督阵的。
虽然真人算了卦,说陈程教公主这件事,大利于他。不过他还是得亲自看一下才行。
结果嘛,还不错。虽然这个武夫很粗鄙,差点就得罪了人。不过最终看来,王春元对他的印象还可以。至于学武什么,他就不在乎了。对他而言,只是一个手段。
现在么,该是斗蛐蛐的欢乐时光了。
听到贾似道装作无意间抛出的“老师”一词,王春元觉得好像有点不对。不过这位是娘娘的亲弟弟,他可惹不起。而且对武夫而言,这个说法简单易懂。
公主听到贾似道和她说话,正因为运动轻喘的面容又冷清下来,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
但是眼中那一丝闪躲,却落在一直偷偷关注她的陈程眼中。陈程也不多说,目送贾似道离开以后,估摸着时间,又大喝一声:“好了,集合,下面开始第二招。”
“两招”教下来,陈程便准备告辞离开。临行前,他对王春元说:“王公公,这八体拳,每日正巳时分【10点】和申时初【15点】各做一遍为佳。”
王春元看了看瑞国公主,默契地点头称是,便将他送了出去。
陈程回到住处,正好看到一家人都在。他便取出一块皇城司腰牌递给马行空。
马行空有些迟疑:“这是?”
陈程说:“一个官方身份,相当于清国的御前带刀侍卫。这是给岳父你用的。你带着这个押金子来,又多了一层保障。”
这是贾似道给他的,但不是他那块皇城司指挥的牌子,只是一般小卒。
贾似道的行事风格一向如此,只要不是让他掏钱或者出力,拿点公家的东西来收买人心,他最喜欢了。
一次性给了陈程三个腰牌,告诉他可以自己再去找两个下属听用。
反正这种没有实职的任命也就是个荣誉职称,对外人可能很值钱,对朝堂上的人不名一文。
陈程回来以后给了马行空一块。另一块没有给徐铮。不是他不信任徐铮,实在是徐铮现在没有重要的事要办,拿着这个完全没用。
马行空收下这牌子,对女婿的观感更是提升了一级。
要知道,他素来敬畏官场中人。因为跑镖本来就需要官府照应。随便来一个他心目中“官爷”,他就只有低头的份。
现在,女婿一句话,他居然也成了官爷。一面抚摸着牌子,一面抽着烟,乐得哈哈大笑。
马春花看着父亲的模样,不禁皱起眉:“爹,你别在屋里抽烟好吗?好难闻啊。”
马行空沉下脸,虽然他很疼爱女儿,可他又是饱受传统封建荼毒的人,容不得女儿这么跟他说话,吐了一口烟圈,不以为然。
马春花指着曲非烟:“程郎说过,小孩子闻了二手烟,以后会得病。”
听到女儿是为曲非烟出头,马行空倒不好说什么了。他知道女婿和女儿都是极宠这个丫头的。而且这丫头的亲爷爷还是什么魔教长老,惹不起。
马春花哇了一声:“而且我闻到你的烟味,好臭啊,想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