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阳并不知道冥想世界中那一个个“战”字意味着什么,找慕天解惑,那家伙只玄乎其乎的回了句你日后自然会明白,看神情还大为羡慕嫉妒恨。他只好循序渐进的一日修炼一个“战”字,谁知慕天没来由点拨了句:“三千弱水一瓢一瓢来,屁也要一个一个放,但玉米若一颗一颗啃就无趣了。”
宗阳一点即通,果不其然,当他一日之内修炼五个“战”字时,欣喜若狂,但三天之后,当他一口气修炼二十个“战”字时,只觉平淡无奇了。
“小子,一日一百个一百个加上去,差不多了,切忌拔苗助长。”慕天跟一阵风般飘过,神叨叨的丢下一句。
宗阳微微一笑,深知慕天在赐教修炼的大道理,却无奈回道:“大哥,这些时日一日加五百个已经不冒进了。”
“那要是冒进呢?”慕天一根剑眉不禁抽动。
“一日加一千个。”宗阳其实说的还是有点保守。
“就当我刚才放了一个屁吧。”慕天装模作样的掸掸桃花大氅,抬头瞟了一眼天色,轻轻飘走。
千篇一律的修炼,宗阳始终能耐住性子,而闲暇的休憩时光,就听听慕天从山下带回来的消息,半旬之后,慕天抱着剑喊住了正要去鹰嘴巨岩的宗阳。
院中央,宗阳眉头微皱,因为慕天怀中的剑,竟是他的。
“来,你那本《归一剑诀》翻看的都起页角了,今日耍几招看看。”慕天将剑一扔,自个儿桃花大氅一动,依靠在了门边。
眼看剑被扔来,宗阳来不及解释凭自己的力量还不能用剑,只能作罢双手死命去接,心忖这一接不下,剑铁定要摔地上了,磕碰一点,都对不住骰子老道。
然而,剑被宗阳双手抓住,纹丝不动,他难以置信的松开右手,单手抓剑!
“小子,那万亿炎阳,正是将你身体化为万亿微粒,而每个战字的诞生,就表明你身体一个个微粒摆脱了死阴之气,重获新生。”慕天晃着酒葫芦说道。
宗阳一脸淡然,这就是修养心性,而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如一座桥,早已经历了百年风吹雨打日晒,迎来人生这一时刻,不悲,不喜,偶然,必然。
剑身缓缓出鞘,《归一剑诀》前面部分的剑招在脑海中呼之欲出,宗阳嘴角扬起,右手魔纹上的“战”字振人心神,“锵——”,长剑终出。
十九式一气呵成,剑吟早已随风逝去,宗阳收剑在手,除了心脏还在砰然跳动,唯有破院中飞舞的尘埃见证了他的破蛹而出。
“区区小道门竟有这等剑法,可别埋没了。”慕天轻声赞了一句,随后抬头看了看蔚蓝天色,说道:“小子,我们今日下山。”
……
这一次下山,慕天特意让宗阳带剑,两人不是踏阶而下,而是从天台山顶悬崖一侧,一跃而下,这一跃便是三十里。
这次没有牛车顺路搭乘,两人悠然走在田埂小道上,四周一块块泥田待犁,虫鸣不绝,一只大水牛扭头看了他们一眼,牛角上有一朵小野花。
“小子,不错哎,像我当年第一次随师父跳下百丈崖,腿软的站不住。”慕天赞道。
“大哥,我闭了眼。”宗阳淡定的答道。
“……”
慕天当下疼了一下,随即翻过这一页,问道:“你说路边有只流浪的小野猫有危险,要不要救?”
“救。”宗阳毫不犹疑。
宗阳的这个回答全在慕天的意料之内,他将长剑往肩上一扛,吸了一口这时间的泥土清醒,悄悄瞟了一眼宗阳,自言道:“天下之道分出世入世,修道之士大多修出世道,契天地,通阴阳,乃是无情大道。而修入世道如泥菩萨过七情六欲海,难保自身。我一陆地神仙管一只小野猫,难免入世太深。”
宗阳第一次听闻出世入世道,深有不明之处,但这不是重点,他不曾想慕天也有这么婆婆妈妈的时候,直接问道:“大哥,这次要救什么人?”
慕天爽朗一笑,这小弟就是如此智慧,自己说话绕圈子纯粹是自找麻烦,清了清嗓子娓娓道来:“遭人陷害,全族被屠,孤苦一人走上复仇路。”
“我会救的。”宗阳正色道。
“喔?”慕天假装惊讶。
“你带我下山,又让我带剑,还说一番出世入世道,不是一目了然。”宗阳双肩一松,让黑袄敞开些,胸膛上一滴汗珠顺势滑落,如今身体能感触到热了。
……
再次来到羿城这间最大的勾栏,宗阳终于看清了招牌,原来此地唤作红袖楼。
老鸨如出一辙出门迎客,见了两人直接朝慕天贴上,因为她能嗅到慕天身上的金子味道。
“两位爷!”
老鸨刚要开口奉承,不料被一大锭金子塞住了嘴,慕天与宗阳已擦肩而过。
门口莺莺燕燕花枝招展,穿过这道温柔墙,宗阳只觉黑袄上胭脂香味浓重,踏过五十步的紅锦地毯,来到了舞台前。
身份轻的宾客簇拥在外围,个个伸长脖子往里钻,喉结滑动,自是在咽口水。那些个豪掷金银的主悠闲端坐在台前,美酒姑娘伺候,慕天没有带着宗阳上二楼雅间,而是在一位小厮的引领下坐到了最前面一排。
在最前排中央,孤身坐着一位白脸公子,五官不出奇,但自有一番雍容,双手捏住红木椅把手,右手食指上乌黑戒指不是寻常货色,想必是某府的贵胄。在他身后左右各站一人,左边的是个老管家,慈眉善目,普通的不能再普通,唯唯诺诺的抱着一柄剑站着。而右边的是个莽汉,一身横练的肌肉在紧绷的衣衫下暴露无遗,光头豹眼,两耳坠着大金环,双手分别按在两把虎皮刀上。
在台上,依然是那位舞剑的女子,不过今日有些不同,一身白裳清凌,素脸无妆只描了眉黛,却另有一番绝美风化。她今日舞的剑也有所不同,红绫缠手,剑系尾端。
慕天喝头闷酒,而宗阳端坐看剑,一眼不眨。
“她的剑招,有太多纰漏。”宗阳直言道。
舞台四周因为欣赏女子舞剑而鸦雀无声,宗阳的这句话如清雅之地的响屁,显得格格不入而讨厌,立马惹来冷眼相向,就连台上这女子也听到了,不禁目光流动到宗阳身上,夹杂着一丝鄙夷。唯有那位白脸公子,投来惊诧的目光,赞赏的点了点头。
“人家卖的是相,又不是艺,小子何必认真。”慕天撞撞宗阳的肩膀,示意喝酒噤声,再朝周围那些冷眼讪讪的笑了笑,以示见谅。
宗阳接过酒杯,一饮而尽,这些时日经过慕天那酒葫芦的熏陶,他已经小有酒量了,这会压低声音道:“以她的实力,确实杀不了台下那人。”
既然慕天说过要救人,放眼这偌大的勾栏,除了这位美腿评第八的女子,还能有谁,所以宗阳一目了然。
慕天酌着杯中酒,饶有意味的笑道:“你说对了一半,其实台上的在故意卖拙,只是台下的更是黄雀在后。”
台上台下被说的杀机暗涌,可眼前明明是热闹气氛,那女子此时劈腿而下,回身望月一剑,惹来台下一阵叫好,而台上那位琴师忽然十指加快,曲子铿锵急促。
“接下来第四剑便是杀招了。”慕天似乎很懂女子的剑招,一语道破。
红菱飞舞,剑光四溢,当曲子正入高潮时,女子如一朵绽放的白莲,游离的双眸终于死死落在了白脸公子脸上,长剑带着肃杀之意,破空而出。
长剑眨眼即可见血,可有个身影,却是恰如其分的挡在了中间,格格不入的黑袄,一张俊美而苍白的脸。
眼见不可能刺杀成功,女子电光火石间一扯红菱,长剑急回,场内看不出杀意的闲人纷纷拍手喝彩,道是极出彩的一剑。
女子怨恨的望了一眼宗阳,不露痕迹,此时曲终,她无奈收剑作辑。
台下那光头莽汉松开了握住刀柄的双手,不动声色,依然如一尊铁塔,而那老管家只是和蔼的笑着,唯有那白脸公子嘴角一咧,阴鸷的盯着宗阳。
宗阳夹在中间,台上台下都被怨恨,可这一步棋,慕天却美其名曰上策。
“各位爷,今日沉鱼姑娘剑舞毕,不知哪位今宵愿与她把酒言欢?”老鸨适时的登台,为她今夜最大单的生意吆喝。
风流之士怜香惜玉讲风雅,无论在任何地方的勾栏青楼,但凡是花魁头牌,基本都不做皮肉生意,只卖才艺色相,哪怕是在权倾朝野的达官贵人或某方势力枭雄面前,这是不成文的规矩,人人也推崇之至。
台下正要争相砸钱搏红颜,不料前排那老管家转过身阴笑,那豹眼莽汉却按刀凶戾环视,吓的他们屁滚尿流,连个屁也不敢放。
“我。”宗阳淡淡的应道。
这位名叫沉鱼的女子怒目相向,这黑袄少年一而再的阻挠她复仇,第一次所见留下的好感全无,取而代之的是有一剑毙其命的冲动。
老鸨眼睛雪亮,台下的动静一清二楚,虽然还是堆着一张笑脸,但心中也生出了不满。前些日这两人得罪了本城的最大势力,在这里被狂殴一顿,今儿又来得罪明显是个财神爷的白脸公子了?!
“这位小兄台,贵庚?”白脸公子终于开口了,言辞谦和。
宗阳没有理会,而是依然望着沉鱼,无亲无故的活着,这种命运他深有同感,难免心生怜惜。
“老鸨,若这位小兄台只是来寻花问柳,只消给他安排个技艺精湛的俏姑娘,一切开销记本公子头上,还有,若他还是个雏,你可得封个足两的红包,呵呵。”白脸公子咧着嘴说道。
哈哈——
这番话惹来一众刚才大气不敢出的家伙大声耻笑,算是找个落井的出气。
宗阳古井无波,只是一个转身,因为白脸公子坐着,反而是俯视,一眼之下另后者大为震慑。
这不是迸射杀意的眼神,而是傲视!
“生气了?”白脸公子缓过神来,想用言语扳回一城。
宗阳还是一言不答。
“呵呵。”白脸公子双眼一缩,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小兄台,要我将沉鱼姑娘让与你也可以,干一杯即可。”
一旁的老管家很有默契的单手为宗阳斟酒,笑盈盈的摆手示意,只见杯中酒冒着奇怪的白气,顷刻间消散。
宗阳望了一眼慕天,后者正看着别处,只有手指点了点桌面。
“小公子,我家少爷为人豪爽,干了这一杯就当交个朋友。”老管家和声悦色道。
宗阳拿起桌上酒杯,望着清澈的酒水,一饮而尽。
白脸公子见状脸上有莫名的笑意,也跟着喝下一杯,嘴唇没来由渐渐发黑。
宗阳只觉这口酒如无数刀片,割裂了喉咙,腹中剧痛,不禁眉头皱起。
“呵呵。”白脸公子两边嘴角同时扬起,露出森然的白牙,表情狰狞忘我,宛如在看一具尸体。
宗阳的眉头渐渐舒展,那种刀割的剧痛只在一瞬,酒里有毒,想到这点,他就责问的望向慕天,谁知慕天仍旧看着别处。
“大哥一定能猜到酒里有毒,他是不是在赌我体内有死阴之气,不怕剧毒?还有,这人也喝了毒酒,嘴唇也发黑了,为什么没事?”宗阳思绪杂乱,眼眸里映出的,是白脸公子惊愕到滑稽的脸。
“少爷,我们走吧。”一旁的老管家竟然主动发话,想必身份不似所看那么低。
“哼!”白脸公子收敛了神色,老管家的话他十分听得,起身便走。
宗阳目送对方离去,不料感觉身后一阵劲风袭来,香气扑鼻,一个白色身影一跃而过,轻盈落地时手中剑已激射而出,拖着红菱如一支带血的强弩。
当剑已飞至白脸公子身后一丈,沉鱼才难以压抑心中的恨,也不怕暴露,大喝:“去死!”
眼见仇人离去,她头脑一热,决心豁出命了。
白脸公子没有任何动静,而光头莽汉一刀以迅雷之势劈出,偷袭之剑霎时被劈飞,钉在了顶梁上,兀自颤抖好一会。
“戚——”白亮公子讥笑一声,沉下了脸。
大厅内闲杂人等见此一幕,纷纷抱头鼠窜,惊叫声四起,与被家中的母老虎来抓如出一辙。
光头莽汉恭敬的看了一眼老管家,心领神会后脸上一笑,凶比恶鬼,他将两指放入口中,吹起一声刺耳的哨子。
哨响一出,勾栏外方圆百米内,那些个形形色色的普通人忽然停下了脚步,这一刻他们终于可以暴露真实身份,面无表情的抽出了刀剑,吓的身边那些真正的路人拔腿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