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沉的天空淅沥沥下着小雨,滴落在青瓦的屋檐之下,流苏随着微风轻轻摇晃,清铃伴随着风声散发出悦耳空灵声音。
镂空的雕花窗桕中飘进丝丝雨滴,浅蓝色的衣袖覆盖住书桌上的书籍,衣袖的主人微微扬起头露出一张慵懒白净容颜,惺忪的眼神中透露出一抹无奈。
待雨势渐小,这白净男子才将衣袖撇开,抖了抖衣袖溅上的雨水。
一枚湛蓝色的青蓝玉镯在他缠满绷带的手腕上一闪而过,他缠绕着绷带的手指缓慢翻动着书页,继续端详这本书籍上的内容,书籍的封面上印有四字。
《官箴全书》。
“好不容易从桑榆岛上活下来,又被师尊安排到了南荒州,赶鸭子都不是这么赶的,这南荒州我可是一次都没有来过啊。”
白净男子揉了揉眉心,轻叹一声。
白净男子合上书籍,透过桌上摇曳的灯光,望着窗外的细雨蒙蒙,心头像是布满了一层阴霾,余光撇在一旁桌上的铜镜。
铜镜上的人影淡红的头发显得分外显眼。
“师尊,徒弟再被您这样摧残下去,可是要疯了。如今这世道别人都是让自家弟子在洞府内清修不出,躲灾避厄。
您怎么就反着来呢?虽说每次下山前您都会给我不少好玩的法宝,教我不少有趣的道法,但徒弟我总觉得您是不安好心啊。
上次您帮我要了个副司狱官职,这次怎么又换成了都尉呢?”
白净男子重重叹一口气,望着自己蓬乱的淡红头发。若是有人在这里,还能发现白净男子眼眸中的黑色瞳仁深处也有一抹蛇形淡红纹。
白净男子伸手从桌上拿起三枚铜钱,随手一掷,望着朦胧不清的卦象又是一叹,拿起桌上的一盏油灯离开了房间。
这盏油灯萦绕着冰冷的灯火,蓝色的灯芯闪烁。
伴随着夜色深沉,灯芯颜色越来越浓,仿佛有人用毛笔晕染一般,深蓝的灯芯连同灯火都变得幽蓝,连同白净男子自己的脸庞也如同染上了蓝漆。
而油灯外观更像是一朵绝世精美的黑莲,花瓣慢慢舒展。
白净男子便提着这盏油灯走过弯弯曲曲的廊道,穿过落着温柔细腻的小雨,浇灌着略带绿意的花草院落。
他漫不经心的离开了自家院子,来到了外面街道。
街道上的风不大。
布满青苔的街道石板有些湿润,或许是因为天空下起了朦胧小雨,又或许是不远处石桥下河岸旁洗衣女子失手将水泼在地上。
白净男子提着这盏油灯走在街道上,淅沥的小雨与微袭的凉风,让白净男子打了个哈欠。
不知走了多久,白净男子停在了一座府邸前,府邸前有一对石狮,左侧石狮右前爪玩弄绣球,右侧石狮左前爪抚摸幼狮。
白净男子抬头看着这座府邸。
蒙蒙细雨从天空中飘落下来,细雨横斜,白净男子手提着的油灯灯火摇曳,雨水顺着屋檐悄然滴落,在地面晕开一圈涟漪。
“是这里吗?”
白净男子眯眸轻叹一口气,踏过高阶,走到深红木大门面前,轻敲兽环。
深红木大门之后探出一个小脑袋,望着白净男子的样子微微一惊,紧接着就将大门重新关上。片刻过后,又有青衣仆人走出打开大门,将白净男子恭恭敬敬领入府中。
府内整个由鹅卵石铺就的甬路黑漆漆的,除了脚下的一点光,和两边不时轻风细雨拂过的声响外,什么都看不清。
好在走过这甬路,见到一处蜿蜒曲折的长廊,廊檐下悬挂着几盏灯笼,方才让这个黑暗空间明亮了起来。
“公子,前路可不太好走。”领路的青衣仆人低声解释道。
白净男子没有说话,他的鹤衣大氅轻飘,继续朝前走着,青衣仆人加快了脚步硬着头皮引路。
不消一会,白净男子停在一处院落前,他抬眸看着面前的白墙,上覆黑瓦,墙头砌成高低起伏的波浪状,正中一个月洞红漆大门虚掩着,门上黑色牌匾上书‘香松苑’三个古朴大字,隐隐有琴音从内传来。
“是谁让你们过来的?”
青衣仆人轻叩大门,门内探出一位绿衣丫鬟,娇小的脸上满是警惕扫着白净男子的面貌问道。
“老爷请来的人。”
青衣仆人小声应道,似是十分怕这位绿衣丫鬟。
“那你便进来吧。”
绿衣丫鬟琼鼻微皱,多望了几眼白净男子的面容,将大门半掩,身形微侧,示意白净男子可以从门外进来。
不知何时白净男子手中提着的那盏油灯却消失不见了。
白净男子缠着绷带的双手随意放在身后,缓缓走进香松苑内,细密如银毫的雨丝已经如轻纱一般笼罩天地,一弯绿水似青罗玉带绕亭而流。
木亭雕花木栏旁,有一水晶帘落,纱幔垂曳。
帘后,有人披纱抚琴,指尖起落间,琴音流淌,或虚或实,变化无常,似幽涧滴泉清冽空灵,又似波涛翻滚的江海。
白净男子并不打算静静聆听这美妙动听的琴音,他慵懒伸了个懒腰轻声问道:“你自己来,还是我动手?”
“公子所说为何?”
水晶帘起,倚在亭内的女子盈盈一握的柳腰娉婷袅娜,娇俏玲珑挺秀鼻,不点自红樱桃唇,肤若凝脂。
“你不是明知故问吗?”
白净男子抬起手握住从他身后袭来的一柄油纸伞,伞尖忽若青蛇探头,但没有对白净男子造成一丝威胁。
“小女子不知。”
亭内女子掩纱而笑,娇态毕露,似有万种风情,但白净男子感受到了浓浓杀意。
铮铮铮。
琴音不再悦耳,仿若千军万马,震撼沙场,细雨为兵,清风为马,而将领却是白净男子背后的那位绿衣丫鬟。
白净男子眼眸轻抬,缠绕在白净男子双手的绷带迸飞,白净男子那双掩藏在绷带下满是烧伤的双手暴露在空气中。
雨水未落已成雾。
破空声在白净男子耳畔响起,白净男子微微侧头,手掌内升腾的狂躁火焰已经蔓延在那柄油纸伞上,宛如火蛇与青蛇缠绕争锋。
接着,只见漫天的雨雾仿若一顿,白净男子便已经来到了亭内,烧伤赤红的手心按住亭内女子轻抚的古琴。
一缕灰烟袅袅升起。
“作为一个即将走马上任的都尉,还要先帮助那位刚去上任的南溪郡太守,除掉你这个运气不佳的小妖。
上司的命令可真难违抗啊。”
白净男子悠悠叹气说道,身上四处飞舞的绷带倏忽将那缕欲逃遁的灰烟缠住。
只见那缕灰烟忽而绽放出一丝红光,让绷带缠绕的趋势一顿,但最后还是被绷带缠绕着严严实实。
“小妖好除,可一郡的军事甲卒又该怎么管理呢?师尊你可不要怪我跟上次一样,不守职责。
但我这被翼火蛇烧的伤又该怎么治呢?神皇道消也就罢了,可天帝也不知在哪里,能找个告状的神灵都没有。”
白净男子无奈叹气打开自己的鹤衣大氅一角,低眸望着自己全身被烧得狰狞恐怖的身体,四处飞舞的绷带重新缠绕在他的身体上。
白净男子拢了一下身上鹤衣大氅,悠悠叹气。
那盏消失不见的油灯重新浮现在他的手中,半空中一丝红光落入油灯深蓝灯芯之中,油灯散发幽蓝的光芒颜色骤深。
他的身形在朦朦胧胧的细雨微风之中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