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厥人一点也没有浪费时间,远远地看到严阵以待的岳家军,前锋立刻停了下来,后面的队伍迅速跟上,用非常快的速度就从拖逦而行的行军队形变化成了进攻阵形。这里是一马平川的草原,几乎没有什么障碍物存在,最适合他们这种大集群,大正面的攻击战术。千万只飞奔的铁蹄,可以将任何企图阻挡自己的东西踏成粉末。以往的战例来看,只有使用同样战术,却要比突厥人更加悍勇的匈奴人在这样的战场上战胜过他们。但是以今天突厥人的集群规模,恐怕就是他们的铁木真大汗再勇武,也不会傻到和他们正面进行冲突。这可是接近百万的骑兵队啊,匈奴人和突厥人相比最大的劣势就在于他们的人少,就算动用全族之力,也无法从正面抗击如此规模的铁骑。
“蹋顿!”颉利**的战马仿佛也感觉到了大战前的气氛,不停地刨着蹄子,鼻子里不断喷出白气。“在!”“带上你的人,从这边包抄过去,不要让一个华龙人逃跑!”“是!”颉利根本不看策马跑向自己队伍的蹋顿,立刻叫道:“贺鲁!”“儿臣在!你给我带十个万人队,从这边包抄,给我盯住了蹋顿,一定要把所有的华龙人全都包起来!解决了这些人,乌兰巴托就安全了!”“儿臣遵命!跟我来!”
看着贺鲁呼啸而去的背影,颉利心中暗暗点头,在自己所有的儿子里面,虽然突利的能力最强,地位最高,但是他最欣赏的却是这个贺鲁。贺鲁是员天生的猛将,在战场上的悍勇就连自己金帐下的勇士们也都自愧不如,曾经连续斩杀华龙军十几员战将。可惜他的头脑简单了点,不然的话那个在他眼中总有点优柔寡断之嫌的突利接班人的位置,就不会那么稳固了。
颉利已经看到了远处华龙军中高高飘扬的“岳”字大旗,知道今天碰上的是威镇山海关的岳家军,虽然自己方面的实力明显占优势,却不敢有丝毫怠慢,在正面冲击的同时,还用上了惯用的两面包抄的战术。蹋顿虽然同样是草原上有名的勇士,但是却并非纯正的塞尔柱血统,他的楼烦部落,归附自己的日子并不长。因此颉利用自己最放心的贺鲁去和楼烦人配合,还有着监视的意思在里面。
贺鲁和蹋顿的人马很快就在主力的两翼聚集起来,做好了进攻的准备。贺鲁率领的是突厥军中身经百战的精锐,甚至有一个万人队的金狼军,雪亮的战刀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而蹋顿的楼烦军手中用的却多是长枪,并非其他草原民族惯用的弯刀,胸口处悬挂着以柳条串起的粗糙板甲,看上去没有突厥人那么威猛,可是他们却是草原上最有名的以速度见长的部落,最适合执行这种包抄的任务,颉利尽管看上去有点粗线条,可是在拍兵布阵上面,也有着不容忽视的头脑,没有他的话,很可能那天华龙军利用毒盐的进攻,就已经是决定草原命运的一战了。
除了少许因马匹体力不支还落在后面的人,大多数的突厥人现在都已经聚集在了颉利的大旄周围,显示出草原民族非凡的行动力。颉利不再犹豫,立刻挥动了手中的战刀。被华龙军连日的死缠烂打弄的憋足了气的突厥勇士们立刻爆发出震天的呐喊,策马向着岳家军冲了过来,要将自己心中的闷气发泄着这些不知死活的华龙人头上。颉利没有保留任何预备队,他打的就是速战速决的主意,后面的华龙军主力同样也在拼命朝着乌兰巴托这里前进着,必须用最快的速度解决掉挡路的岳家军,然后再和固守乌兰巴托的突利会合,反身迎击龙御天。
寒冷的草原上,急速奔跑的马匹和骑士呼出的白气,在突厥人的头上混杂着马蹄激起的尘土,构成了一片尘雾,华龙军点燃的烟火也飘了过来,使得能见度更低了。岳家军只能看见一片烟雾当中,有着铺天盖地的敌人向自己冲来,却又是若隐若现,只有那山崩般的马蹄声是那么清晰。尽管他们曾经和草原游牧民族战斗过无数次,可是这样宏大的场面还是第一次看到。有的人的手已经开始颤抖了,队伍中的军官在大声地呵斥着,激励着士气。自己方面和敌人的实力相差悬殊,如果在士气上又输掉的话,那么这仗也就不用打了。
袁崇焕现在的神情却十分冷静,根本看不出一点畏惧来。他正在心中默默计算着开火的最佳时机,自己并没有太多的开火机会,一定要让每一次轰击都给敌人造成最大的损失,风向、风速、炮口上扬的角度,突厥人队形的密集程度,两军之间的距离……所有的东西都在他的脑子里迅速地闪过。终于,他猛地挥动手中的红旗,用自己这一生最大的嗓门吼道:“开炮!”
“轰”“轰”“轰”,岳家军战阵最前面的一排火炮立刻喷发出道道烟柱,上百发炮弹带着尖利的呼啸划破空气,以这个时候的一般人无法想像的速度砸进了高举着弯刀冲锋的突厥人队伍当中。这些可都是内里装填着火药的空心弹,几乎将大地盖满了的突厥人队伍中立刻腾起片片火光,四射的弹片将他们成片地击倒,再被后面的战马踩过去。在这种情况之下,只要是从马上掉下来的人,就不可能有生还的希望。
在最前面的一排火炮发射过之后十息的功夫,袁崇焕的第二排火炮又发出了轰鸣,突厥人的队伍当中又是一片人仰马翻,冲在最前面的阵形立刻稀疏了不少。为了能够让每发炮弹都发挥出最大的杀伤力来,袁崇焕将这一千门火炮分成了五排布置,每排发射的间隔以十息为准,这样的话,在突厥人冲到自己面前之前,所有的炮至少应该有两次甚至更多的发射机会。如果所有的炮同时齐射的话,对于突厥人的局部来说肯定是毁灭性的,可是真正造成的伤亡却要比现在的方式小的多。以现在的方式,突厥人受到第一排火炮轰击的队伍,将连续受到后面几排火炮的耕耘。那个十息的间隔时间,就是按照战马通过每排火炮相距的空地的大概时间推算出来的。
这时冲在最前面的突厥人距离岳家军也还足有一千步开外,他们根本没有想到在这么远的距离上华龙人就能攻击到自己。头一次遇到火炮,不但很多人的心中产生了恐慌,有的战马也受到烟火巨响的惊吓,直立起来。但是突厥人的洪流是根本无法阻止的,这样做的战马立刻连着马上的骑手一起被后面的同伴冲倒,被踏的稀烂。不过几千人的伤亡,对于突厥军的主力来说,根本构不成大的影响。
更多的炮弹落了下来,带来了死亡的气息,有的被炮弹直接命中的突厥人在烟火闪过之后,只剩下了还未从空中落下的血雾和少许残肢断臂,场面说不出的惨烈。但是突厥人并不是战场上的懦夫,同伴的惨死反倒更激起了他们的愤怒,纷纷提前将自己的战马速度催动到了极限,企图尽快冲过这片死亡的火海,好用自己的刀为死去的同伴报仇。骑兵就是这样,冲锋的时候,他们首先要忍受敌人远距离杀伤武器的肆虐,幸运闯过这道关坎的人,才有了主宰战场的资格。
华龙人的火炮虽然发挥出了极其惊人的威力,但是从血腥的杀戮中磨练出来的突厥人并没有多少因此被吓倒,犹豫不前的胆小鬼都已经被铁蹄踩进了泥土当中,剩下的勇士们一往无前地迎着华龙人的炮口冲了上来。有些经验丰富的突厥战士已经提前做出了本来应该在即将到达敌人本阵的时候才用的上的战术动作,利用自己高超的骑术,翻身隐藏在战马身下或者侧面,以减小敌人命中自己的概率。有一个这样做了,其他的人立刻效仿起来,很快,在华龙军的炮击中幸存下来的突厥人几乎都从马背上消失了。
“后两排——齐射!”袁崇焕发现突厥人的阵形正面过于宽大,自己的火炮数量不足以压制对手,立刻做出了相应的调整。随着更加响亮的轰鸣声传来,更多的火团烟柱在突厥人当中骤然冒起,最前面的突厥战马几乎都在烟雾中倒地,消失在后面同伴的马蹄之下。一个优秀的弓箭手肯定是要先瞄准目标再射的,但是火炮却并不需要这样。炮弹炸开后的整个攻击范围之内,不论是人是马,都得到了弹片毫无区别的照顾。只要马倒了,马上的骑手面对后面同伴的铁蹄,又哪里会有逃生的可能?
看到突厥人越来越近了,袁崇焕立即发出了新的命令:“所有火炮,散射!”这时候第一排的火炮有的还没有装填完毕,可是自己能够掌握的时间已经越来越少,不能再等了,他再次改变了命令。
自由射击的命令一下,华龙军的炮手们立刻用着比刚才更快的速度忙碌起来,拼命地装填,然后马上点燃引信。这么密集的突厥骑兵,就是丢块石头都能砸倒一片,已经不需要再去浪费时间瞄准了。火炮的轰鸣声顿时连成了一片,烟柱火团在突厥人的队伍当中此起彼伏。每门炮都是刚一装填好就立刻发射出去,然后是炮手们不顾被炮身烫伤的危险拼命进行的二次装填。
至少已经有数万人倒在了华龙军的火炮之下,最前面的突厥人终于推进到了火炮的涉射击盲区之内。但是他们立刻遭到了华龙军的霹雳车的迎头痛击,成片的碎石,对于密集的突厥人来说,其威力并不比刚才的炮轰差了多少,更有那本来应该用于城市攻防的蹶张,经常是一支弩箭在突厥人的队伍中撕开一道血的缺口,一下子穿透多人。随着突厥人的推进,射程更近,但是更加密集的华龙军弓弩也派上了用场,雨点般的箭矢几乎快要遮住了天空,突厥人纷纷连人带马变成了刺猬。躲过了威力最大的火炮,在华龙军的“常规”武器的打击之下,突厥人的局部伤亡反而更加惨重。
岳飞的脸上带着一丝沉痛:“看你们的了!”“请大帅放心!”两员全副披挂的战将同时拱手朝着岳飞告别,立刻催动坐骑迎着突厥人冲了上去,在他们后面,是岳家军的骑兵组成的敢死队。这是一个令岳飞无比心痛的命令,战死沙场固然是男儿所愿,但是他们当中的很多人,将不是死在突厥人的手中。
突厥人距离岳家军的战阵只有二百步左右了,所有的岳家军弓箭手这时突然将直射改变成了以抛物线路线实施的长射,同时那些等待在不断发射的火炮之间的骑兵立刻爆发出冲天的呐喊,或两骑或四骑为一组,朝着占绝对优势的敌人冲了过去。他们都是一手捉着缰绳,另一手拉着一根粗大的绳索。几个人为一组,拖动着一个点燃的火磙子或者本来应该用于冲破敌阵的铁滑车。
两方的骑士迅速地接近,突然,岳家军的骑士同时送开了手中的绳索,抽出了马鞍前悬挂的兵器,以不亚于突厥人的狂热和对手撞在了一起,在斩杀敌人的同时被更多的弯刀砍下马来。而那些火磙子和铁滑车则借着惯性冲入了突厥人的队伍当中,碾压过任何阻挡在自己面前的东西,将突厥人的队形冲开一个个缺口。更多的华龙骑兵从这些缺口处冲进了突厥人的队伍当中,和他们搅在一起,展开了血腥惨烈的撕杀。而岳家军本阵的火炮、霹雳车、弓箭手……一切可以利用上的远距离攻击武器都借着这些敢死队创造出来的少许空间拼命地发射着,消灭着更多的突厥人。尽管华龙军都在尽量朝着突厥人的纵深倾泻火力,但是还是不可避免地误伤到了自己的战友。岳飞眼含热泪地看着冲在最前面的勇冠三军的张宪在钢枪扫倒一片突厥人之后,身中数箭,然后消失在了一辆突然改变了方向斜次里冲过来的铁滑车下面。
岳飞忍着心中的悲痛,转头向身旁同样满脸悲愤的几个儿子们吼道:“不要忘了他们!你们上!”“犯我华龙天威者,虽远必诛!杀呀!”岳云最后看了自己的父亲一眼,舞动着手中的银棱八角锤,带着自己的几个弟弟,带着岳家军最后的五万骑兵,朝着正在从自己方面右翼包抄而来的突厥军冲了过去。为了更有效地杀伤突厥人,岳家军几乎所有的远距离攻击武器都集中在了自己战阵的正面,侧面包抄的敌人,只有用他们的鲜血和生命来抗击了。
颉利的身边只留下了一个万人队的金狼军,正在重重护卫之下在远方的斜坡上观看着战局的发展。华龙军的火炮所造成的巨大伤亡实在令他感到震惊,他从来没有想过华龙人在过节的时候用于庆贺的爆竹居然还能够这样使用在战场上面。每一朵烟火的升起,他的心里都是一揪,那代表着自己的勇士又有一片倒在了还没有和华龙人接触的路上。不过他对于最后的胜利还是有着信心的,毕竟自己的兵力上占了绝对优势,又全是最富攻击力的骑兵,只要撕开了岳家军正面的防线,就算没有两翼的包抄,也足够吃掉眼前的这些曾经在山海关上耀武扬威的华龙人了,没有了坚固的城墙,他们拿什么在平原上和自己拼?
颉利的目光转向了侧翼,自己的左翼,也就是岳家军的右翼,贺鲁已经和他们的骑兵接触上了。本来不以骑兵著称的岳家军,正表现出极大的勇气,不但挡住了贺鲁的包抄,反而有些冲乱了他的队形,双方已经混战在了一起。不过既然贺鲁在,那个方向就绝对令自己放心。他又望向了自己的右翼,贺鲁那里的应该是岳家军最后的骑兵队了,蹋顿的十万楼烦骑兵成了整个战局的关键。只要他们包抄到华龙人的后面,配合从正前方硬攻的主力部队前后夹击,华龙人就再无回天之术了。
“混蛋!”颉利突然怒骂道。来去如风的楼烦铁骑,现在已经毫无阻碍地包抄到了岳家军的背后,却没有攻击的意思,居然在那里停了下来。一个颉利最为担心的念头涌上了心头,并且很快得到了证实。因为蹋顿的人忽然朝着贺鲁的方向冲了过去,将正在渐渐把比自己少了一半的岳家军骑兵队包围住的贺鲁从外面围了起来。
“可恶的蹋顿!我必诛灭你楼烦全族!”手头暂时已无可用之兵的颉利正在咆哮着,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喊杀之声。他惶然回头,一支规模并不大的华龙军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自己的背后杀了过来。这支队伍的队形十分奇怪,一侧的骑兵全是白马,另外一侧的坐骑却都是青黑色,当中簇拥着几十辆如同放大了的铁滑车一样的八马马车,就连拉车的马匹都全身被铁甲覆盖,上面居然还坐着骑手。先前追击自己的华龙军中,根本没有见过这些人。
但是颉利对他们并不陌生,他知道那全是白马的队伍肯定是华龙人部署在辽东的白马军,而看到了飘扬在那些黑马前面的狼头大旗,他们自然就是守卫华龙西北门户的青狼军了。他立刻明白了华龙人的意图。利用临阵倒戈的楼烦人和岳家军吸引住自己的主力,再用他们自认最为精锐的骑兵跟在自己后面趁机偷袭,企图一举将自己这个主帅拿下。这的确找到了突厥人的弱点,突厥人当中,根本不缺少能征惯战的勇士,但是却缺少自己这样能够控制大局的人,只要没有了自己,一盘散沙的突厥人在组织严密的华龙军面前,将不会有什么作为。华龙人的行动从一开始就是个圈套,最后的目的就是自己!
颉利的嘴角泛起一丝冷笑:“那你们就来吧,华龙人!”自己的身边可是还有一个最精锐的金狼军万人队的,就凭他们的这最多不过五六千的骑兵,根本就吃不下自己。他不禁有点想念被自己贬在乌兰巴托的突利了,如果自己不在,只有他有足够的能力指挥如此规模的大军,虽然他和自己比起来多少还是差了点。现在已经是避无可避了,颉利可不想要自己的部下看着自己带着最精锐的金狼军在人数比自己要少的华龙人面前逃窜。“尽快解决掉他们,应该还来得及!”他这样想着,立刻发出了命令。
金狼军爆发出狂热的呐喊,跟在自己的大汗身后向着胆敢冒犯大汗尊严的华龙人冲了过去。就是和西方的骑士比,他们也能算的上是重甲骑兵了,这是颉利最贴身的亲信部队,所有百夫长以上级别的军官,身上披挂的已经不是红铜战甲,而是真正的黄金甲。不是部落中公认的最悍勇的勇士,根本就没有加入的资格。一个普通的士兵,放在其他队伍中最起码也是百夫长以上的职位,但是没有一个人愿意离开,因为这才是所有突厥人的最高荣誉。现在,正是他们体现自己价值的时刻,所有的金狼军眼中都爆发出对战斗的渴望,朝着那支不自量力的华龙军奇兵冲了过去。华龙军当前的第一辆战车上,一个斗大的“李”字迎风飘扬。这面旗帜,很快将被鲜血彻底染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