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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下,树林里暗影幢幢。
两个身高相当的男人深一脚浅一脚,漫无目的地走着,期间,低低的交谈声传来。
“你的意思是邪物作祟?”邵周宇听完萧起的讲述,问道。
萧起道:“起初,我以为有恶灵附着在伞上,但跟我对抗的并非那种阴邪的力量,后来才想通,是那把伞本身成了精怪,并非受恶灵操纵,但会影响人的心智,所以不需要驱鬼,把伞拆了就行。”
邵周宇低着头走路,静默了许久,才道:“你说的这些跟我的世界观有悖,所以我不信。”
风吹树林沙沙作响。
萧起抬头,透过枝丫看着天上朦胧的月亮,淡淡道:“不需要你相信,存在于自己认为合理的世界就很好……好了,我把知道的都告诉了你,现在换你了。”
萧起停下脚步,转个身面对邵周宇,声音放得很低,却含着一丝无法言明的恨意:“我要知道,是谁制作了那把伞?”
邵周宇也停了下来,没有犹豫太久,看向萧起,实话实说:“我不知道。”
“……”萧起一手捏紧,道,“邵周宇,你耍我?”
邵周宇看向别chu,道:“但我可以告诉你,今天下午,我们找到了那个外卖骑手,在他的电动车上发现了死者的血迹。”
萧起问:“他是凶手?”
邵周宇道:“还不清楚……但他说,是女人当着他的面,用伞捅死了自己,后来他吓晕了过去,再醒来时,女人已经死了,伞也不见了,他因为害怕就逃走了。”
萧起静了半刻,道:“所以你怀疑有非自然现象。”
邵周宇却摇头,道:“我只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世界。”接着,话锋一转,又说,“但为了得到真相,我需要调查所有可能性,无论那些在我看来是合理,还是不合理……”
两人又默默无言地走了一段路。
邵周宇突然道:“你说你能通灵,会捉鬼,塔塔又总是叫你师叔……你跟李儒风到底什么关系?”
听到那个名字,萧起呼女干蓦然一窒,心脏也在隐隐作痛。
萧起有些情绪不稳地抹了把脸,当做没听到,声音里却透出焦躁:“再帮我个忙,把伞给我,给我点时间,我能追查到谁制作了那把伞。”
邵周宇道:“李儒风是你的师父?”
萧起拧起眉,态度略显强柔,问:“能不能帮这个忙?”
邵周宇观察着萧起的表情,良久,似乎是看穿了什么,难以置信地张了张嘴,道:“既然他是你师父,你为什么要……”
话没说完,萧起突然揪住邵周宇的衣领,一把将他抵在一旁的树干上。
邵周宇抬起头:“你他妈……”
还没说完,却见萧起黑发凌乱,那双星眸里透露出的狠戾令人心神一震,又因为眼眶红红的,活像只发了狂的疯兔子。
邵周宇被萧起骤然爆发的气场震慑住,愣愣地看着他。
萧起手肘抵住邵周宇的锁骨,往前搡了搡,气息不稳,恶狠狠道:“把伞给我,我要知道是谁制作了那把伞。”
邵周宇下意识咽了咽口水,憋着一口气突然松开,妥协道:“没办法给你,伞不见了。”
“什么?”萧起皱眉。
邵周宇掏出手机,调出来一张照片,道:“同样是在今天下午,证物柜里的伞不见了,没人知道它是怎么消失的,但柜子里多了样东西……”
邵周宇把手机翻转过来,面对萧起。
萧起不耐地瞥去视线,谁料下一秒,他的表情变为空白,压制着邵周宇的手也完全松了力道。
就见照片中,是一张制作精美华丽的卡片,上面用炭笔涂抹出一把黑色的长柄伞,旁边写着缥缈的两个字——【伞嗔】。
邵周宇划了一下屏。
下一张照片拍的是卡片的背面,印着戴望舒的两句诗——
【她彷徨在这寂寥的雨巷
撑着油纸伞
像我一样】。
邵周宇再次划屏。
最后一张,是卡片的细节,在右下角的位置,有一行雕刻出的透明落款——
【工艺师】。
萧起看着那三个字,脸色煞白,一阵天旋地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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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与42幢隔着一条河的对面,破旧的祠堂前,孤零零地站着一个小女孩。
小女孩独眼,长发,此刻被夜晚的冷风吹得脸颊泛红,但她瘦小的身体在风中站得笔直,透出一种不被催折的坚韧,正一动不动地看着河对岸。
与这边的黑暗寂寥不同,对岸人声鼎沸,警车顶上的红蓝光交替闪烁,所有人都聚在警戒线外,对着刚搬出来的尸袋指指点点。
小女孩一脸倔强地望着,静默无声。
这时,踩踏草地的窸窣脚步声传来,一道瘦长的男人身影站在了小女孩身旁。
小女孩过脖子,抬头看去。
男人很高,穿一身白色西装,戴一顶白色的绅士礼帽,因为太高了,她看不清脸。
下一秒,男人将一只洋娃娃塞进小女孩的怀里,轻幽低柔的声音道:“妈妈回来接你了,但爸爸不会再出现,跟我走吧。”
洋娃娃圆脸呈现死灰色,洋溢着笑容,脸颊、发梢和衣服上,溅了一道道血迹。
那只递来娃娃的骨感大手同样染了血,在苍白肤色的衬托下,显得华丽诡谲。
42幢聚满人群的楼下,谁都没注意到,在寂静的河对岸,站着一高一矮的两道黑影。
男人右手牵着女孩的手,左手握着一把散架的黑色长柄伞,从伞布里探出一根白色的骨头。
骨头纤细,轻轻靠住食指上的绿翡翠戒指。
***
半夜里,萧起垂着脑袋,肩上挂着校服外套,脚步拖沓地走到42幢楼下。
一抬头,却看到一个男人坐着轮椅,等在单元楼楼下的玻璃门旁。
萧起停在原地,表情茫然,迟迟回不了神。
男人穿着靛蓝色的睡衣,外面套了件外套,抬起长眸时,顶上灯光在他眼下拓下暗影。色泽分明的唇角轻扬:“回来了?”
萧起反应过来,皱眉,扯下肩上挂着的外套:“不是,你……”
他走到轮椅前,居高临下,不悦地看着昼衡,道:“没事到楼下做什么?怎么不上去?风吹不坏是吧?”
昼衡一笑,道:“反正我睡不着,不如来楼下等你回家。”
听到“回家”两个字,萧起心间蓦然一动。
他踢了踢脚下的台阶,接着,不客气地外套扔昼衡腿上,道:“走,回去吧。”
“等等。”昼衡却抓住了萧起的手腕。
在萧起不解的目光中,昼衡道:“听塔塔说你心情不好,一个人在外面晃到现在,如果发生了什么事……可以告诉我吗?”
萧起轻抿起唇角,显然是不想开口。
昼衡放开手,看向前方,在晚风中深女干一口气,低哑的嗓音透着温和,道:“陪我待一会儿吧。”
萧起正好也不想上楼,想吹吹风消解心中的郁结,便默默地转回身,大喇喇地在台阶上捡了块地方坐下。
两人各怀心事,看着前方,谁都没出声。
可是过了没一会儿,萧起偏过脸朝向另一侧,手掌蹭了下泛红的眼角,鼻尖粉粉的,轻轻抽了抽。
谁都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又是怎么了。
可就在这时,一只修长素净的大手搭上了萧起的发顶,轻扭了扭。
男人的声音随着晚风飘来,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虽然不明白你为什么露出这么难过的表情,但是没关系,哭出来也没问题,我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萧起一手捂着眼,身体崩得很紧,像是在跟自我暗暗较劲。
可过了没多久,他突然侧转过身,将脸埋在昼衡腿上。
昼衡则安抚性的扭着青年的黑发。
萧起肩膀细微地颤动,抽噎出声,有晶亮的液体顺着脸颊滑落到下巴尖聚集,他难以忍受地张开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