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它们是不是每晚都会出现。
少年轻盈地跳了两步,越过地上几条藤蔓支出来的根系,绕到房子后面,才发现那藤蔓是直接从房子根部生长出来的。
它们密密麻麻地纠缠在一起,比普通植物粗了几倍,甚至顶塌了小半面墙壁,尖刺和矛一样柔,深深地扎进构筑墙壁的石头里。
像是地表以下的怪物,破开泥土,对这座房子伸出它狰狞的触手。
不能再继续往前了,更加茂密的植物将前路封锁得严严实实,一眼看过去,甚至都看不见那后面藏着什么。
身后传来东西倒塌的声音,布瑞斯切断了那几根碍事的根,从容地走了过来。
他似乎永远是这样,从没见他对什么事情急迫过。
希迪这时已经将手掌按在了面前藤蔓的尖刺上。
其实他没用力,只是出于好奇,想摸摸看。
但尖刺又细又长,少年的动作又不谨慎,纤细的手腕上还是被蹭出了几条短短的伤口。
小腿上也是,横竖散布着被藤蔓丛给蹭出来的划伤,都不深,血珠慢吞吞地往外渗。
布瑞斯慢慢地走到少年身后。
希迪听见声音,回头看他:“它为什么是黑色的?”
这里是整株植物的根部,与前面那些尚且还绿的末梢不同,这里的所有藤蔓,都是纯正的黑色。
不详的、和告死鸟羽毛相同的颜色。
布瑞斯没有立刻回答。
他注视少年的身体,从还在滴血的手腕看到他横叠伤痕的小腿,目光像是带着钩子,仿佛下一秒就要勾到人身上去。
眼前明明该是让人不舒服的场景,却又因为少年本人那毫不在意的姿态和精致的容貌,就将它曲成了一幅惑人心神的画作。
能引诱任何见到它的人归入深渊。
——只是一个没注意,他的玫瑰就又把自己弄成了这幅样子。
布瑞斯很轻很轻地叹了口气,动作轻柔地牵起少年的手,用魔法阵召唤出一点水流来帮他清洗伤口。
希迪才不在意这些有的没的,动了动,不满地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布瑞斯抬头看了他一眼。
原本只是握住希迪手腕的手慢慢下移,挤进少年的指缝里,态度近乎强势地与他十指相扣,声音却又轻又压抑。
他将少年的手贴上自己的额头,近乎叹息似的道:“……请您乖一点吧。”
做个乖孩子。
不要向我展示您最真实、最漂亮的姿态。
不要让我现在就舍弃那层温文尔雅的皮。
——我快要忍不住了。
希迪:“……”
他力气没有布瑞斯大,也弄不过他,知道反抗也没用,只好乖乖地被按着上了药,又眼看着布瑞斯在自己胳膊上一圈圈地缠绷带。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个魔法师,却从没见过布瑞斯用治愈魔法。
这念头只在希迪脑中一闪而过,很快就被他抛在了脑后,还没忘了问:“你是不是也不知道?”
小变态很贴心地想:如果他也不知道,那就算了。
说不定这藤蔓是什么特殊的变异品种呢。
然而布瑞斯做完了自己的事,还真回答了他的问题:“这是被阴影侵蚀过的痕迹。”
但是看那痕迹的古旧程度,以及藤蔓生长的规模,侵蚀应该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希迪:“阴影?”
他第一次听说这个词。
布瑞斯的声音缥缈,像从另一个世界传来:“是啊,垂涎深渊的阴影。”
毫无预兆地出现,又毫无征兆地消失的阴影。
从外向内侵蚀,越过包裹大陆的海洋,越过漫无边际的丛林,唯独绕开深渊,贪婪地在地上攫取这个世界的生命力。
阴影蔓延之chu,人畜病死,植物枯萎,只要阴影出现,严酷的寒冬就会无视自然规律,在一年的任何时刻降临。
它就像是一场……针对整个世界的‘瘟疫’。
“它的力量不够。”布瑞斯说,“如果可以,阴影最想要得到的,还是整个大陆的根基。”
来自世界之外的恶意,盯上了深渊下的玫瑰。
它在为自己积蓄力量。
希迪眨眨眼睛:“我从没听说过这件事。”
如果深渊会出事,荆棘玫瑰的人怎么可能一点消息没有?
可他们看上去完全不着急。
布瑞斯:“阴影从大陆边缘向中心扩散,速度很慢,而且如果不是早有预料的人,就很容易就会将它当成普通的灾祸。”
这里出现过阴影,说明他们正在逐渐靠近大陆的边缘。
总之,至少他们前进的方向没错。
希迪:“唔。”
明白了,这东西太隐蔽,一般没人注意。
“之前出门的时候,我去城里其他角落看了看。”布瑞斯主动提起了之前的那次独自出行,“我抓了两只告死鸟,它们身上也有被侵蚀过的气息。”
活物与建筑不同,如果被阴影影响,要么很快生病死去,要么……就有可能会产生变异。
这一城的黑鸟,都是当初那场侵蚀过后幸存下来的鸟的后代。
怪不得那些大鸟现在是这种鬼样子。
希迪:“之前你说要出去确认的事情,就是这个?”
布瑞斯垂下眼:“嗯。”
希迪就不再问了。
他小小地伸展一下身体,顺手拆了布瑞斯刚绑上去没多久的绷带。
绷带下的伤痕已经愈合得差不多,皮肤上只剩一点嫩红的痕迹,应该也很快就能消退了。
“那走吧。”希迪弯腰捡起地上一根刚被布瑞斯切断的藤蔓,将它拿在手里,一点一点地绕成了一个环。
这根藤蔓很细,是新条,上面的刺也还不太长,总算是没有让少年的手再次受伤。
希迪编好藤环,将它举起来,对着阳光看了看,又回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布瑞斯,在他头上比划了一下。
布瑞斯安静地看着他的动作。
“……算啦。”希迪最后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把藤环随手一丢,套到了那个叫约书亚的孩子的墓碑上。
正好和野花编的花环撞在了一起。
野花已经有些蔫了,被这样一撞,就落下几片小小的花瓣。
“这个不好看。”他说,“不适合你。”
作者有话说:
话说,虽然似乎铺了一个背景,还有主角的身份,不过这些其实都不重要,有些背景设定原本就没有揭秘的计划。
《童谣》不想搞个大阴谋,只想讲讲故事,带着轻松的心态去看就好啦。
(另:想贴贴……他们俩已经好几章没有贴贴了……
第27章请你听听我的声音
森林里一共只有这么点东西,再往深chu去没有路,也不知道究竟通向哪里。
希迪和布瑞斯简单地看了一圈,就不再逗留。
顺着石板路往回走的时候,他们又在城镇的街道上遇见了亚里克斯。
城里现在没人,亚里克斯这医生没事干,也不用再去收治病人。挺大个人,长手长脚地盘坐在墙根底下晒太阳,手里还正在摆弄着什么东西。
他的态度很认真,直到两人走到他面前,遮住了明媚阳光,不务正业的疫医先生才停下手里的动作,后知后觉地抬起头来。
鸟嘴有点碍事,抬起头来才能看得见,原来他手里拿着的是个小花环。
只是编织技术不怎么样,刚刚勉强成型,松松垮垮地挂在亚里克斯的手腕上,看起来仿佛马上就要散架。
旁边有一大丛观赏植物,原本开了很多可爰的白色小花,都被他揪掉了不少,大多数是被浪费了,缺胳膊少腿地萎靡在地上,像是落了一层白色的雪。
亚里克斯也不管,打招呼道:“两位逛完了?”
也不知道这一座小破城有什么好在意的,值得他们两人在这里停留这么长时间。
他倒是想离开,可惜却不能,因此这时候就格外羡慕起这两位旅人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