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希迪站起身,用脚尖将领主剩余的部分往旁边不挡路的地方挪了挪,晃晃荡荡地将油画露出来的缝隙又推大了点,探头往里看。
油画之后还是一条走廊,要狭窄许多,弥漫着沉闷的味道,烛火昏暗,看不太清楚里边的情况。
勉强能分辨出来,这条走廊的尽头有一扇厚重的铁门。
希迪已经完成了自己的目的,随时可以离开,而且离开得越快越好。
不过他不想走——接任务的时候只说了领主在这间密室里都做过些什么,却没说密室里具体是个什么情况。
都站在这儿了,要是就这样直接转身离开,岂不是非常可惜?
希迪从不委屈自己的好奇心。
他毫不犹豫地穿过油画,走过一条狭窄而阴暗的走廊,再次轻松地徒手拧掉走廊尽头那扇铁门上的门锁,推开门,期待地伸头向房间里看了两眼……
然后失望地垮下了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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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斯特洛领主是一个头衔,亚斯特洛是姓氏,属于家族里的每一个孩子,而领主的地位是世袭而来,继承自自己的长辈。
‘亚斯特洛’已经统治管理了这一小片区域几百年。
而这一任的领主,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小爰好。
他收集那些珍惜而美丽的鸟。
就赏金任务上的描述,他喜欢将那些小鸟儿们锁在他那座漂亮城堡的地下室里,拔掉他们光鲜的羽毛,折断他们飞翔的翅膀,聆听他们痛苦而绝望的哀叫。
那是他专门为金丝雀打造的牢笼,因为有些小鸟的身份特殊,所以他做得从来都很小心,除了自己之外,本该没有人会知道。
“……”
希迪将铁门完全推开,走进房间,不是很愉快地皱了皱鼻子,意味不明地打量着眼前的场景。
这间屋子实在是太脏了,它压根儿就不配被称作是鸟笼。
实际上,比起希迪猜测中的囚笼,它更像是一个……疏于管理的垃圾场。
希迪像猫一样踮着脚尖行走,轻巧而灵活地绕过地上四溅的血迹和污渍,几乎没发出一点声音。
到chu都是落在地上的‘鸟’。
鸟儿们大多残破,病恹恹地低着头,除了被钉在墙上的几只之外,剩下的全瑟缩在角落里。明明看有人来了也不动弹,偶尔眨眼,但眼珠基本不转,与死了其实也没什么分别。
房间里弥漫着甜腻浓郁而浑浊的味道,香水和铁锈的气味早已杂驳不清,胡乱地纠缠在一起,扑面而来,像是蒸腾的烟雾。
这是一片污浊的泥沼。
希迪稍微逛了一圈,走到钉着几只‘金丝雀’的那面墙边上,掐起一只小鸟儿的下巴,让他抬头,与自己对视。
那人还活着,胸膛起伏微弱,眼睛是很漂亮的蓝色,像海,但是没有光泽,被希迪捏住下巴,就顺从地抬头。
希迪:“真可怜。”
他轻轻地松开了手,于是那人毫不反抗,再次悄无声息地蔫下去。
房间里到chu都是这样的场景。
金丝雀们没有被好好地护理过,也未曾得到所有者的疼爰,他们不是赏金榜上说过的收藏品,他们只是猎物。
被恶劣的猎人肆意折腾过,又被随意丢弃的小动物,仅此而已。
这可不是什么适合观赏的好地方。
看来亚斯特洛领主年纪大了,只注重享乐,对于美学和整洁的追求都枯萎了许多。
希迪眉头紧锁,又拍拍手里拎着的脑袋,责怪道:“你这坏家伙。”
坏脑袋没法反抗,默不作声地转悠了一圈,半睁的眼睛扫过房间里的‘金丝雀’们。
不知道领主还活着的时候都在这房间里做过什么,血迹和乱七八糟的污渍呈溅射状四散在墙壁和天花板上,房顶甚至挂着一些莫名其妙的——
希迪:“噫。”
他皱眉用两根手指将落在自己肩膀上的可疑团块拎起来,迅速扔到一边去,嫌弃地用衣摆擦了擦手。
这个动作导致他本来就脏兮兮的衣服上又多了点褶皱和痕迹,原本好好一个干净漂亮的小孩儿,现在倒像是在土里滚过。
希迪进门时没有特地掩饰踪迹,声音也不算小,可房间里几乎没人抬头看他。
一个人在被从里到外地摧毁时,最先崩塌的,就是好奇心。
任何一个多余的动作都会招致灾祸,任何反抗都可能会激发猎人更强烈的兴趣。他们也许都不明白如今正在发生什么,但只有一样东西,早被深深地刻进了骨髓里。
——对于新鲜事物的恐惧。
希迪也没急着一惊一乍,房间挺深,他绕着走了一圈,就见最深chu倒着个姑娘。
与其他鸟儿不同,姑娘的衣着还算整洁,她穿着舞会用的礼服,碍事的裙撑不见了,额头破了一点,半张脸上都是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惊恐地睁着眼睛。
她也是唯一一个视线全程跟着希迪转悠的人。
希迪走到姑娘身边蹲下,伸手碰碰她的肩膀,歪头确认道:“还活着?”
姑娘迷茫地眨眨眼,虽然意识清醒,但身体完全无法动弹,应该是被下过什么药。
她张了张嘴,发觉自己倒是能说话,于是勉强轻声回答道:“……嗯。”
希迪多问了一句:“你是这次的宾客?”
“是。”姑娘的反应很慢,好半天才能挤出一个字来,“领……”
希迪:“领主死了。”
姑娘语速实在太让人着急,希迪迅速地失去了和她对话的耐心,干脆直接把领主的脑袋举到姑娘眼前,还贴心地调整了一下角度,让她能清楚地看见领主那张惨白的脸,介绍道:“看,头在这儿呢。”
姑娘和领主对上了眼,猝不及防受此刺激,差点没两眼一翻,又昏过去。
希迪及时收回人头,拍拍她肩膀:“哎,别忙着昏倒,你还能动吗?”
姑娘这回没说话,苦笑着看他。
她还没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就被领主下了药带到这里。可能是因为中途挣扎了一会儿,领主给她用的药量格外地大,现在倒是能说话了,但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知觉,根本动不了。
姑娘不明白,自己明明是来参加舞会的,怎么会遇见这样的事?
“哦……没事。”希迪简单地检查了一下她的状态,迅速下结论道,“他给你用了药,药效不强,你刚醒才会这样,马上就能动了。”
女儿的生日舞会还没结束,领主就这样迫不及待地带走自己看中的宾客,且没造成任何混乱,看来他不是头一回做这种勾当。
比起房间里的其他人,这姑娘已经算是很幸运,刚被送到这里就遇见了希迪,身上只不过有一些被带走时挣扎出来的小伤口。
出点血而已——这在希迪看来算不得什么大事。
至少她的灵魂仍然完整,精神还在。
希迪:“那我不管你啦。”
他也没打算再安抚显然受了很大惊吓的姑娘,反正她一会儿自己能跑,剩下的都是她自己要解决的问题。
房间里到chu都是伤势惨重的金丝雀,他没有那么多时间挨个帮忙。
希迪确认完情况,便干脆利落地站起身,拍了几下手。
清脆的响声回荡在寂静的房间中央。
“好——”少年拖长了声音,有点懒洋洋地宣布道,“有多少还活着的?能听见我说话吗?听得见的话,就抬头看看我。”
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不看也行,不想走的可以不走,随便你们。”
反正领主死了,这些人很快就会被发现,到时候会被如何chu理……还真不好说。
角落里挤在一起的肢体动了动,身上的伤痕还不太多的一些人茫然地抬起了头,大量的残忍对待令他们丧失了迅速反应的能力,他们似乎完全不明白眼前的这个少年在干什么,只能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希迪。
像一群离水的鱼。
作者有话说:
原本打算都用英文名的,可是字数有限制,于是紧急写了一首长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