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程拉着安全带默默地想,如果他看到那样的姬满斋,一定会认为他是个很坏的人。
谢天地难得没有猴性外露,老老实实地在那等乌鸦,他靠在街边的垃圾桶嘴里叼着一根棒棒糖,因为人长得还不错,女干引了不少路人的目光,尤其是女孩子的目光。
谢天地就怕这个,一有小女生看他,他就抽出棒棒糖,对着女孩子舔嘴唇,油腻得让人脸色大变拔腿就走。
谢天地目的达成,得意洋洋地重新嘬回自己的棒棒糖,当他发现马路对面的杜程正以一种震撼的眼神看着他时,他的笑容僵住了。
谢天地:笑不出来.jpg
在嫂子面前丢人了。
杜程没时间嘲笑谢天地,他很急切地穿过马路,期盼地问:“你等到乌鸦了吗?不是普通的乌鸦,是一只很帅很威风的乌鸦。”
谢天地看了对面正缓缓走来的姬满斋一眼,姬满斋平静无波,没有阻止的意思。
谢天地看着杜程孩子气的眉眼,心软了,“我看到了,它来过,又飞走了。”
杜程看着像个单纯的不谙世事的一无所知的小妖怪,却很尖锐地指出:“你骗我。”
谢天地完全没想到小妖怪如此敏锐,他可是职业搞封建迷信的,忽悠人十级大师,没道理连个小妖怪都骗不过。
小妖怪的圆眼睛漂亮又愤怒地盯着他,眼睛里火焰跳动有如实质。
谢天地一时有点狼狈,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情急之下掏出口袋里没开封的棒棒糖,“吃糖吗?”
香甜的味道隐隐约约透过包装纸散发出来,对于杜程浅薄的感官来说,一点点甜都极富女干引力。
诱惑他,欺骗他,然后粉饰太平。
这时,杜程才猛然意识到也许雄赳赳真的死了。
“谁杀了他?”
姬满斋走过来,听到杜程低着头喃喃自语。
“我也要杀了他。”
谢天地也听见了,递出去的糖微微颤抖。
妖怪喊打喊杀不奇怪,他跟着姬满斋建立精怪管理局,穷凶极恶的妖怪也遇到过不少。
他们是妖,解决事情简单粗暴,骨子里的妖性即使经过漫长的驯化也依旧会时不时地冒出来,这也是他和姬满斋最操心的事之一。
但是这种话从杜程嘴里说出来,谢天地感到一种格外的刺激。
姬满斋是个好人,这毋庸置疑。
好人的另一半应该也是个好人吧,谢天地抱有这种理所当然的期待,所以他下意识地就把杜程也划到了好妖的范围。
另外就是杜程给他的感觉完全无害,小妖怪有时候张牙舞爪的,谢天地觉得他像只小奶猫,还挺可爰,所以“杀人”这种事从杜程嘴里说出来特别地令谢天地感到震撼。
更恐怖的是,谢天地发自内心地觉得杜程刚刚说的话一定是认真的。
他说要“杀了他”就一定会“杀了他”。
而这样凶恶的妖怪,姬满斋是绝对不会手软的。
谢天地目光凝重地望向姬满斋。
姬满斋慢慢抬起了手。
谢天地心中暗暗叹气,姬满斋这样的人,法理公义重于一切,有恶念的妖怪需受洗涤,无可逃脱,就像那头企图伤人的狮子精一样。
虽然遗憾,但那是姬满斋啊。
黑色手套轻柔地盖在蓬松的发顶,姬满斋低头,“不可以这样。”
谢天地:就这?
杜程打掉姬满斋的手,圆润眼睛里凶性毕露,“你管不着。”
谢天地:……打起来,打起来!
姬满斋:“你还欠我八万。”
杜程:“?”
谢天地:他说的打起来不是这个意思!
眼看战火要烧到自己身上,谢天地收回棒棒糖,抬头望天,脚步悄然起动,若无其事地悄悄往身后的路口挪,一个闪身混入人群。
杜程:“八万不是……”他头想指谢天地,谢天地人已经不见了,杜程微微瞪了眼睛,电光火石之间,他已经反应过来了,“是你?!”
姬满斋重新抚上杜程的头顶,轻轻压了压杜程头上冒出来的几丛不听话的调皮毛发,“杀人是很不好的事情,”他用杜程能接受的语气,听得懂的话语慢慢道:“它不会让你快乐,不会让你解脱,它只会让你更难过。”
杜程:“可我现在就很难过。”
雄赳赳是第一个陪他说话的人,它告诉他外面的世界有多精彩,它告诉他努力修炼就能获得自由,它告诉他可以去找周隔海寻求帮助,它真的帮了他很多。
开了灵智以后被困在原地的寂寞,只有雄赳赳偶尔的出现才能排解。
这对他而言很重要。
“走吧。”姬满斋没有说去哪,黑手套从头顶滑下,很自然地拉起杜程的手,而杜程也就被自然地被姬满斋牵着手,他也没有问要去哪。
姬满斋开着车带杜程漫游这座城市。
车窗开着,杜程迎着风看世界。
街道、人群、植物、建筑,鲜活的人类世界一帧一帧地跳入他的眼眸。
成精以后,每天都被许多事情缠绕着,他还没来得及好好看看这个雄赳赳对他说的美好的世界。
太阳逐渐下沉,远chu天空一片一片的云正被夕阳投下的光芒撕裂,杜程忽然道:“我看到雄赳赳了。”
薄薄的云朵形状像一只展翅欲飞的鸟,正向着夕阳义无反顾地追去。
杜程把手伸出车窗。
姬满斋道:“这样危险。”说着,他打开了车的天窗。
风从顶上吹下来,杜程仰头,飞鸟就在他的头顶,他半眯着眼睛,露出了一点微笑,“人死了会去地府,妖怪死了,会去天上吗?”
姬满斋:“我不知道。”
杜程闭了闭眼睛,他说:“谢谢你没有骗我。”
夕阳最终沉到了底,街道旁的灯光代替太阳接管了这个城市,两边的霓虹依次亮起,照亮了灰暗的天空,天上的云完全隐没在了人间的灯光里,杜程道:“它走了。”
雄赳赳,我会为你报仇的。
杜程默默道。
他的人生又多了一项功课。
*
三天没有上班,杜程也很过意不去,到会所后向唐芙道歉,他话还没开口,唐芙已经火急火燎地打电话给方静,“方小姐,人来了人来了,对对对,现在就在这儿,您放心,可以可以,我不会让他走的。”
“祖宗,”唐芙丝毫没提起杜程翘班的这三天,他拉着杜程满脸放光,“你可算来了。”
“她找我?”杜程不解,“她找我干嘛?”
唐芙摸摸自己的下巴,煞有介事地推理,“她那样的富婆要什么样的小鲜肉没有,而且我查过了,她是拍电影的制片人,娱乐圈里的那些小明星都要抱她大腿,就你这样的姿色……”唐芙上下打量了一下杜程,“额,你确实比他们要强。”
杜程:“我不是明星吗?”
唐芙:“……对,你是我们特爰会所的大明星!”
杜程心情还没缓过来,恹恹地坐在沙发里等方静。
唐芙一看这哪行啊,赶紧让人上甜品。
“吃点甜的,多笑笑。”
杜程:“我吃不下。”
唐芙:“你怎么了?这三天也没来上班,出什么事了?”
出于对摇钱树的宽容,唐芙本来是不想问的。
杜程:“我朋友死了。”
唐芙:“……”淦!就不该问!
唐芙尴尬道:“节哀顺变啊。”
杜程:“嗯。”
唐芙搓了搓手,“要不,等客人走了,我陪你喝一杯?”
杜程:“喝一杯?”
唐芙:“你不是喜欢喝酒嘛。”
八万的酒钱唐芙也就是吓吓杜程,哪想到真有人愿意为杜程买单呢,想想唐芙还是挺心虚的。
酒……好像的确是很好,杜程稍微高兴了一点,用力点了下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