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他来接久久的时候,小店里只有大妈的女儿女婿。久久玩累已经睡着,他千恩万谢地带久久离开。半途下起大雨,俩人湿漉漉地回家,久久当天夜里便发了烧,昏昏沉沉地入睡,把这一天的事情抛在了脑后。
在久久口袋里发现那几百块钱的时候,余洲吓了一跳。他唤醒久久,久久迷迷糊糊说是捡来的,余洲这才放心。他那时候打算金盆洗手,断了和狐朋狗友的来往,生活着实拮据,谢白送他的衣服鞋子也全都变卖了。小律师那是最后一单,他跟自己保证,做完这一单永远不再偷东西,他要做久久清白的哥哥。
第二天,就诊几乎把几百块全数花完,余洲柔下心肠,决定当夜造访小律师家。
“然后,你就遇见了深渊手记,和当时来到Alpha时空的樊醒。”宋凡尔恍然大悟。
余洲头看她,目光炯炯:“我还要再去一个地方。”
第二天夜晚,雷雨按时造访。宋凡尔和“深孔”的人在小律师家楼下暗chu等候,他们看见目标人物进了楼。
“余洲,他到了。”宋凡尔打开对讲机试图提醒,但干扰声音极大。她一怔:“陷空”出现,扰乱了电波。
一早已经蹲守在那间空屋子里的余洲,正藏身于卧室门后。他始终无法忘记当时自己进入这个地方时,曾感受到的、从房间里传来的强大压迫感。为了印证自己的想法,他必须亲眼看看“陷空”出现时刻发生了什么。
手心里握着的眼球开始发热,火速升温。卧室地面上,一个黑圈出现。
先是一个行李箱从黑圈中被抛出,摔出卧室门,砸在客厅地板砰地打开。
随即,仿佛在泥潭中挣扎似的,一个人从黑圈里缓慢爬出。他一头湿漉漉的长发,浑身发抖,趴在地上喘气。
或许是因为第一次抵达这里,慌乱、紧张,湿漉漉的樊醒完全没注意到藏在黑暗门后的另一个人。
他离开卧室时,“陷空”中有气流扰动,把卧室门带上了。卧室里的余洲在门即将关紧的时刻拉住把手,留了一条缝隙。
樊醒打开行李箱,试图抓起里头的笔记本,但发现自己根本不能触碰任何实物。
就在此时,门锁轻轻地响了一下。
卧室里的余洲心跳加剧:他看到当时的自己蹑手蹑脚进入这个房间,在转身后立刻僵立当场,被眼前空荡荡的房子吓了一跳。
没有实体的樊醒从行李箱边站起来。他和余洲初初认识他的时候一模一样:长相漂亮但习惯坏笑,凑到茫然的小偷脸边上,几乎要贴上那小偷的鼻尖。“你是谁?”樊醒提问。
除了卧室里的潜伏者,没人听到他说话。
小偷发现行李箱,拿起无法打开的深渊手记。
樊醒一下激动起来:“快打开!”他和小偷一起蹲在行李箱旁边,紧紧盯着小偷的侧脸,明知道对方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也要不停嘀咕,“你帮我打开,我会报答你。”
深渊手记如同被胶水死死沾上,小偷无法翻动。他对笔记本失去兴趣,随手丢在行李箱里,开始抓起箱中三明治等食物塞进背包。
“喂,打开啊。”樊醒需要借助深渊手记再次回到“缝隙”,他不停催促,“帮个忙吧,兄弟。”
余洲藏在卧室门口看着一幕,如同看隔着一层荧幕的电影。原来那天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原来他和樊醒曾经靠得这么近。
手中的眼球烫得余洲无法握紧,不慎掉落。眼球落在扔了杂物的地上,很轻的一声。
瞬间,客厅里的樊醒和小偷同时头看过来。
余洲把眼球捡起来,陷空正在缩小、消失,眼球光芒大盛。
樊醒起身往卧室走来,余洲心口狂跳——然而小偷忽然打开门,冲出了房子。
“等等!”樊醒一怔,眼看着行李箱里的深渊手记随着小偷消失而无踪无影,他顾不上察看卧室情况,穿过门和墙壁,追了上去。
室内重新恢复平静,陷空彻底消失。这是第三种陷空,和之前一样,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余洲靠墙坐下,双手紧握正在降低温度的眼球。
他猜对了。眼球会对“陷空”产生反应,而这正说明,眼球在十年后依旧活着,它仍能发挥应有的作用。
樊醒会在这雨夜里追上自己,他会隔着一扇窄窗看见自己给生病的久久过生日。凭借久久的气息,樊醒会认出这是自己亲手送走的小孩儿。命运般的联系让樊醒在第二天接近久久,把装着鱼干的黑色小瓶子交给了她。
一切都没有改变,一切正如余洲曾经历过的一样,流水般不可阻挡地向前去。
颤抖地亲吻手中坚柔的眼球,余洲终于彻底下定决心。
下楼的时候,余洲与加班归家的小律师擦肩而过。他微微点头:“你好。”
律师古怪地看他一眼,下意识应:“你好?”
余洲没有回头,径直朝小区外走去,宋凡尔和其他人正在等他。
他必须跟宋凡尔坦白一切。
“……回去?”宋凡尔重复余洲的话,“回去什么地方?”
“‘缝隙’。”余洲平静地说。
他拥有半颗仍活着的眼球,拥有深渊手记。就如当时樊醒强行把他送走一样,他需要再度击碎眼球,制造出通往“缝隙”的陷空。
宋凡尔深深地看他:“那久久怎么办?”
余洲不应,冲她微微一笑。宋凡尔霎时理解:“我?”
“宋姐,我信任你。”余洲说,“我知道你是个好心人,你有个比久久大两岁的孩子,他可以成为久久的新哥哥。”
宋凡尔失笑:“你就没想过我会拒绝?”
余洲:“你不会的。我们认识十多年了。”
宋凡尔:“这十多年来你一直在考察我。”
余洲否认:“我没有。这个念头是从久久出现那天开始产生的。”他拿起眼球,跟宋凡尔解释自己的想法。
“你是记得,安流在普拉色大陆曾经给姜笑留下一根鱼刺,那根鱼刺就是锚点。”余洲说,“它指引我们前往姜笑所在的地方。”
余洲注视手中的眼球:“这个,也是锚点。”
安流的两颗眼球,在制造出陷空之后彻底消失——但樊醒的没有。余洲认为,这是樊醒和安流身份的差异:女干收母亲、成为意志的樊醒拥有更强的力量,他的眼球并不会因为制造一次陷空而消失。
这剩下的半颗始终在余洲身边,对樊醒来说,它就是一个锚点,始终指示着余洲所在的方向和位置。
但樊醒无法抵达Alpha时空。
“所以我换了一个想法。”余洲说起这些事情的时候,非常平静,也非常温柔,他拥有不会更改的决心,“如果是我进入‘缝隙’,我去寻找樊醒呢?我身上有樊醒的一部分,这半个眼球会为我指引樊醒的方向。”
宋凡尔头皮发麻:“樊醒想靠近你的时候,眼球是他的锚点。而你想靠近樊醒的时候……”
“樊醒本身,就是我的锚点。”余洲微微点头,“这颗眼球制造的‘陷空’,会把我直接带到樊醒身边。”
宋凡尔说不出任何阻止的话。她与余洲相chu十多年,余洲在她眼里,始终是个孤独、寂寥的人。不能有朋友,不能见家人,宋凡尔无法想象他是怎么度过漫长时光的。
进入“缝隙”、脱离“缝隙”,从事发那天开始,余洲的命运成为一个固定循环。落入“缝隙”,必定会抵达雾角镇,脱离“缝隙”,必定会出现在太原污水chu理厂门口。
对眼前的余洲来说,循环已经结束,他想做出自己的选择。身为朋友,宋凡尔没办法用任何理由去劝阻他。
“……我答应你。”宋凡尔说,“我会照顾久久,会给她一个正式的身份,让她上学,让她好好生活。”
第二天,余洲和宋凡尔等人很早就在废弃候车亭附近等候。
雨很快下起来,在车窗上形成眼泪般的痕迹。余洲背了个硕大背包,里面装各种各样东西:古老师家人的照片、捎给他的东西,付云聪和姜笑家里的照片、一些衣服、书籍,柳英年没写完的论文、没看完的六本外文砖头和他养了很久的一只小乌龟。此外还有余洲认为他或者其他人需要的东西,满满当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