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来。”梁队长也没什么寒暄的心思,直接带着人朝前走。
两人一路沉默着,突然前方路边出现了一个倒卧着身穿制服的年轻人,身上盖着件血迹斑斑的外套,虽然有外套的遮掩,还是能看出他上下半身的角度有些许对不上,就像是断开后匆忙摆放在一起的。
年轻人脸色灰败,嘴角和鼻腔还有血溢出,血液已经凝固,明显是生机早已消失。
见此情景,沉默的梁队长终于憋不住了,眼圈再度红了起来。
他指着地上的尸体,声音有些颤抖:“这是……我们队刚进来的年轻人,警校第一名毕业的,前途好得很嘞,可是他不想去大城市,一门心思地想回来、回来建设家乡。”
“分到我手底下那天,他可开心了,笑得嘞,可这才多久人就没了……连个完整的尸体都留不下来,我……我对不起他啊。”
苏鹤延看着此情此景,沉默不语。
这两年他接触过太多的留存物和失控能力者,有时候一个好人会造成无数伤亡,一个坏人却可能留下能救人的东西。
傅定杰是个好人,不论是让外人还是让GE内部的人来评价,结论肯定都比他苏鹤延要好得多,但现在正是这个好人,亲手杀死了地上这位充满志向的年轻人。
前方已经有枪声传来,探照灯的光也清晰地透过叶片照过来,苏鹤延不再需要人带路了,他绕过悲伤的梁队长,独自走向战圈。
傅定杰的身影终于出现。
他是个力量型的能力者,肉-体就是最好的武器。
此刻的傅定杰浑身的肌肉臌胀了数倍,身高膨胀了一大截,将衣服撑得变形开裂,皮肤上面遍布着青紫色的血管,脊骨也刺穿了皮肤,如龙棘般凸起着。整个人仿佛一只发狂的野兽在林间肆虐,子弹打在身上,却只能卡在肌肉里,造不成什么伤害。
他疯狂地咆哮着,嘶吼着,随手拔起合抱粗的大树,朝围着自己的人掷去。
所过之chu,树木摧折,无人敢和他对上。
枪声还在响,却显得那么无力。
一名中年警察在傅定杰的袭击下仓惶奔逃。
他的身体素质保持得不错,比许多城市里亚健康的年轻人跑得快多了,但正常人的速度怎么比得上失控的能力者,几乎是眨眼之间就已经被追上。
遍布青筋的大手猛然抓住他的头,一把将人提起。
中年警察直接对上那张被血管和肌肉撑得狰狞的脸,傅定杰双眼血红,从那双眼睛里看不到丝毫的人性,只有全然的杀戮和破坏欲。
掐住他脑袋的手越来越用力,骇人的力道似乎是想要直接将他的头颅捏爆。
好可怕,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怎么会有这样的怪物……
要死了,他马上就要死了!!!
“啊!!”中年警察在疼痛与恐惧的加持下忍不住惨叫起来。
一道破空声袭来,中年警察感觉头上铁箍般的大手突然失去了力量,没了大力的禁锢,他的身体猛然落在地上,头不慎磕到了石块,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声。
眩晕感袭来。
即将失去意识的时候,他看到一道漆黑的影子,如利刃一般穿透了傅定杰肌肉虬结的胸口。
之前连子弹都能抗住的胸口,在鞭影的袭击之下却像是泡沫一般,轻而易举地就被穿透。
世界好像静止了。
原本狂躁的傅定杰一动不动,举着枪的众人不敢动,突然袭向傅定杰的苏鹤延站在那里,也没有动静。
“咳……”傅定杰突然咳出了一口血,赤红的眼睛里似乎恢复了点神志,他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手,又低头看了眼从胸口透出的黑色鞭子,缓缓开口:“是……小苏啊……”
“老傅,好久不见。”苏鹤延说。
“呵呵呵……这么快就轮到我了……”傅定杰的脸上带着一抹苍凉的笑,“好快啊……当年见你的时候,我们都还是新人……GE也才刚刚建立……”
苏鹤延难得在不吃药的时候有如此柔缓的语气:“那时候多亏你照顾了。”
“咳、没……那是你自己厉害……”傅定杰环顾四周,眼里的光已经越来越弱:“我……杀了多少人?”
苏鹤延眼神微动,没说实话:“伤了几个,正在送医院。”
“那就好……”傅定杰松了口气,他又看向围着自己的人:“羽山呢?”
苏鹤延回答:“他不在。”
“不在,不在也好……那孩子见不得这种场面……”傅定杰呢喃着,声音逐渐低了下来,两行血色的泪水落下,“谢谢你,小苏……”
高大的身躯轰然倒下,溅起一地落叶。
苏鹤延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尸体,缓缓收回鞭子。
他上前几步,将傅定杰赤红的双目合上:“走好,老傅。”
这就是失控能力者的下场,也许有一天,他也会像这样吧,在不知道何时何地,被曾经的同僚亲手送走。
·
简陋的三层小楼外,GE专属车辆停下,将刚刚完成任务的苏鹤延送到这里。
此chu位置偏僻,并没有什么像样的酒店,这已经是附近最大的旅馆了,今晚,GE的大部分人都会在这里休息,住不下的还要去挤旁边的民居。
苏鹤延刚下车,一道人影从门口朝他冲过来,手里还握着一把撬棍,狠狠地挥向他的头。
侧身闪过这拙劣的袭击,苏鹤延连鞭子都没有掏出来,反手就把人撂地上了。
地上的是个浑身脏兮兮的少年,他通红着眼睛朝苏鹤延大吼:“是你!是你杀了傅叔!!你为什么要杀了他!!”
少年的身份不用猜,肯定是傅定杰的搭档——林羽山。
苏鹤延垂眸看着他:“这原本是你的任务。”
林羽山闻言更加的愤怒:“我杀了你!!你怎么能这样做!!!他是傅叔啊!!!”
“所以你逃进山里躲了一天,放任他袭击附近造成五个人死亡,这就是你的善良吗?”苏鹤延的语气依旧。
“我……”林羽山突然语塞。
\"老傅就是这样教你的?\"苏鹤延的眼神转冷。
过度的保护并不能让新人成长,他们面对是残酷的留存物,是不会跟任何人讲理的地心石。有时候对新人过于温柔反而是一种残忍,如果一个新人一直生活在舒适圈里,当保护者倒下的时候,他的世界也就随之崩塌了。
只能像现在这样,对着周围发泄自己无能的怒火。
却什么也做不了。
听到自己熟悉的名字,林羽山的眼眶蓦地红了,内心压抑一整天的情绪似突然溃了堤,将伪装出来的柔壳与尖刺冲得溃不成军。
他难以自制地大哭起来:“呜呜……傅叔……傅叔……”
内心满溢着悲伤和愤怒,愤怒的不仅是苏鹤延,还有那个懦弱的自己。如果不是由傅叔替他去接触地心石碎片,是不是根本不会出现这样的局面?如果他当时没有逃跑,而是在第一时间拼命给傅叔注射镇定剂,是不是还有可能有救?
是不是……
傅叔其实可以不用死?
那个宽容正直的前辈,还能像从前一样,用温暖厚实的手掌拍着他的肩膀说:“羽山,快去训练吧。”
可惜,世界上没有如果,傅定杰死了,这就是唯一的结局。
苏鹤延转身离开,不再去看蜷缩在地上哭泣的少年。
他没有安慰人的兴趣。
几步后,林羽山的声音传来,带着沙哑和恨意:“苏鹤延,你别得意,早晚有一天你会和傅叔一样的!”
“哦?”苏鹤延回头,嘴角勾起笑意,月光勾勒着他俊朗的轮廓,在林羽山看来却显得妖异诡谲,如吃人的恶鬼。
锐利如刀的眼神落在少年身上,让少年忍不住缩了下。
他微微压低了声音:“欢迎到时候来杀我,不过你可能需要先排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