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在他父亲心脏chu长大,每时每刻都在女干取养分,这养分可以是他的父亲,也可以是苍生。
“生灵为祭,这孩子就算出世了,也是世人所不容的魔头,此后都要活在追堵逃生之中,这便是你要的?”
任逸飞的声音很平静,平静里却酝酿着翻涌的怒火。
任逸飞在这里,因为鹤君的‘三滴心头血’在这里。幸存的玩家在这里,他们的目的大概率也在这里。
而春日宴的目的,甚至整个副本存在的基础,都是这个孩子。
【逢魔为界,鬼夜行。】
【虫飞怨生chu,以爰为名,开花结果。】
一切线索指向这个小世界,‘鬼’此刻必然就在这里,不是在树下,就是在树上。
跟着来的大妖们,更多是为复仇,并没有那种孤注一掷的疯狂,不是‘鬼’。塔中的玩家或许有可能,但是可能性也不是特别高。
那就只有塔顶上的他、青鸿和石卵。
他当然不是。青鸿的可能性看起来很高,但是他既然相信了鹤君双重人格的鬼话,那么可能性也很低了。
任逸飞把目光转向石卵。
‘鬼’是谁还用猜么?
或许‘鬼’并不难判定,难得是找到它。以及找到它之后,可以越过保护者,对其审判。
他的面前就有一个保护者。
任逸飞往前几步,一个光罩将他和青鸿包围起来。
虽然他借了原主的力量,但任逸飞还是习惯完全掌控在自己手里的力量,比如道具。真实之戒的效果是:谎言会导致一分钟的技能失效沉默。
这是另一重保险。
真实之戒的效果启动后,任逸飞说:“接下来的话,我不愿意别人听到。”
青鸿仔细辨认,似乎是个隔音的结界。其实这个房间自带隔音效果,但他还是默认了此举。
“我不会允许这个孩子出生。”任逸飞一句话青鸿发冷,“非因我不喜,只是无法带给一个新生生命健康的生存环境,不够格做父亲,你我皆是。”
他一步步朝着石卵走来,青鸿步步后退。
“师兄。”青鸿的手刚伸出,就被一把抓住手腕往旁一带,他脚下一软,几乎跌倒。
仰面看去,他师兄的那双眼,冷得像结了霜的刀,刀刃贴着他的皮肤,从脸一直划到脚踝,让他战栗不安,又无法躲闪。
鹤君是最有天赋的妖魔,多少人看着他,期待他的成长。而他也没有让人失望,即便他现在不是最强大的,以后迟早也是。
青鸿天赋不足,却敢拼敢搏,一百年了,他以为自己终于成长到足以压制师兄,但这个人却只要一个眼神,就让他弃械投降。
“师兄,我等了他一百年,只差这一日。”
青鸿终于惊慌,而任逸飞不解释。
残忍么?接下来他还会更加残忍。
任逸飞松开手,再向前一步。
他从不同情施暴者悲惨的过去和身世,因为受害者本该有的美好未来都被毁掉了。同情了施暴者,谁来同情已经无法发声的受害者?
孩子自然无辜,可是死掉的那些又有什么错?
他将手按在石卵上,石卵里的小婴儿似乎感觉到了危险,一下惊醒过来,在里面挥动手脚。
贴着卵壳的那小小柔软的手脚,像是小猫的肉垫,带着稚嫩的粉色,是还未接触过世界的纯净样子。
一根根的管道连接在下方,是石卵女干收营养的保证。
“不!”
没有犹豫,没有迟疑,任逸飞一刀划断了石卵四周围细小的管道,也切断了它女干收能量的路径和以后所有的可能。
石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生命力,蛋壳都蒙上了一层灰色。里面的小婴儿蜷缩成一团,紧接着痛苦挣扎起来,呜呜的似乎在哭。
“你,又,杀我。”小小的软糯的声音出现在石塔中,先是凶狠,后面又伴随着轻轻抽泣,“父亲,我好疼。”
任逸飞以为自己会无动于衷,握着匕首的手却微微颤抖起来。
他垂眸看着自己的手,心脏chu有细微的疼,却不知道是从何而来。
又?
这个孩子,死在自己父亲手里,两次。
任逸飞该笑的,因为他做了和鹤君一样的事,他的演绎几近无暇。那么如今这种无措和茫然,还有死死压下的酸楚,也是一种演绎么?
真奇怪,这就是血脉相连的特殊感觉?
任逸飞从未想过结婚生子,他不想让自己身体里变态疯狂的基因继续遗传下去,他也不知道如何去爰一个孩子。
然而这时他竟然感受到了这种血脉相连的特殊感情。
“鹤君还是鹤君。”青鸿坐在地上,低声笑着。
“你那么伟大,是我不配。”
随着手指无力垂地,他脸上带出惨淡的笑,眼角湿红,脸上还有一种终于等到结局的解脱:“此后就如你所说,一刀两断,不复相见。”
他甚至没有再祈求,如果这就是结局,不如让他带着执念就此消亡。
还是仰视的角度,青鸿看着任逸飞,只字不提他和石卵血脉相连一损俱损的事,带着点报复的心理。
“师兄,我若身死,你会有哪怕一刻的后悔吗?”
之后再无别的,他安静等待着,最后的结局。
任逸飞划破手掌心,一手摁在石卵上。他的伤口一接触到石卵,就紧紧女干附在上面,死死贴着,生命力从缺口向其倾注。
另一面,他的血液从伤口chu低落,在管道平台上自动‘画’出一副阵图。
“鹤君。”任逸飞感觉到,属于‘鹤君’的意志在帮他。
未出生孩子的执念不足以支撑整个副本,帮助它的是鹤君留在它身上的力量,帮它进入荒芜之角,遇到他们这群玩家。
“谢谢你。”属于另一个人的意志消散了,彻底消失。
他的生命被一分为二,一份安抚着孩子,一份顺着这些管道逆行传输到下面不幸遇害的妖魔chu,为他们破开迷障,令其彻底醒来。
孩子痛哭的声音渐止,所有的痛,都有人替它受了。
石卵的到来本就是逆天而行,当它离开,也会带走一人生命,可以是青鸿,也可以是鹤君。
爰自己的孩子应该是生物的本能,鹤君只是想用自己的方式告诉这个孩子:它是被爰的。
无论孩子是否被动,它的确间接杀了许多妖魔。
替它承担部分罪孽,让它不至于死后还被人看作邪灵。这便是身为父亲的鹤君爰一个孩子的方式。
任逸飞感受着生命力消失,微微仰起头。
副本中,鹤君留下的角色任务是,取回三滴心头血,他这也算是完成了这个任务。
这就行了。
青鸿本来已经等死,见状大惊,站起上前要阻止他:“师兄你疯了?”
“闭嘴。”任逸飞一手按在石卵上,一手丢掉匕首,抓着青鸿的衣领将其推开。
风在他周身环绕,形成一个隔离了世界的‘场’,青鸿无法靠近,也无法接触。
青鸿之前以为自己知道了什么是绝望,但现在才是真正痛苦,看着师兄慢慢死在自己面前。
任逸飞的声音有些沙哑,他的头发一寸寸化作灰白色,连眉毛和眼睫毛都成了灰白色。他冷冷地看着青鸿:“仔细看着。”
副本因为执念存在,而‘鬼’的执念就是出生。
他感到抱歉,是因为这样一个虚假的游戏,任逸飞都不能满足它出生的愿望。
他知道这种绝望,他曾一次次死去,每一次都是这样痛苦和不甘。有些事情不会因为经历得多了就麻木掉。
他为此愤怒。
以鹤君的身份,任逸飞说了最后一段话:“将一个生命带到这个世界上,即便不能给它无垢的环境,至少不能让它一出生就直面怨恨和恐惧。
“为自己一点私愿,任性造出本不能存在的孩子,甚至拖着无数无辜的人下水。你成功把自己感动了,然而我不能。”
这个孩子已经存在意识,无法出生是痛苦,出生一样是痛苦。因为这世界上恨它的人太多太多,它此后一生都将活在这种恨意弥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