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闲够高,轻轻松松把人脸给扯下来了,好好地递到路迎酒手中,满脸写着“求夸赞”。
他说:“你还生气吗?”
路迎酒无奈道:“我怎么感觉你问了我好几次这问题。我们又不是谈恋爰,你别这么小心翼翼。”
敬闲:“……”
他满脸欲言又止。
路迎酒接过人脸。
那实际上不是真的人脸,只是纸上的画,只是色彩和细节太过逼真了,乍一眼看过去,根本分辨不出来真假。
图上画的是一个中年男人,带着黄色的安全帽,皮肤黝黑,眼尾与鼻沟是几道深深的沟壑,看上去是工地里的工人。
符纸又往门的深chu飘了飘,只见空中,又是不同的人脸。
各色各样的人,在画面上栩栩如生,像是某种诡异的博物馆。
路迎酒喃喃道:“……人皮面具。”
敬闲问:“这是做人皮面具的图纸?”
“对。”路迎酒说,“这些纸上,是他们想要‘模仿’出面具的对象。也就是说,这个地下室,就是陈家以前制造面具的地方。”
杨天乐完全懵了:“啥啥啥?你们在说什么啊?什么人皮面具?”
路迎酒看向他,突然笑了:“理论上来说这个地下室是安全的,你们可以一直待着,直到我找到出口。但是……”
杨天乐咽了口口水:“但是什么?”
“如果陈家真的老老实实用动物皮做面具,那么这里是安全的。就怕他们真的用过人皮。”路迎酒说,“不是我恶意揣测,羊鬼执着于人脸,它很有可能和人皮面具有关。”
杨天乐脊背一冷:“那我们应该怎么办?”
“进去还是要进去的,哪怕是看一看情况。”路迎酒又抽了几张符纸出来,点燃,让它们飘浮在空中,照亮了大片的区域。
只见黑暗中,一张张的人脸画浮了出来。
借着火光,他们才看清楚,人脸画实际上挂在铁架子上的。
路迎酒率先迈步,走了进去,敬闲紧紧跟在他的身边。
门后的空间非常大,像是巨大的生产车间,一个铁架子都配一个宽大的工作台。工作台上还有未完成的人皮画,几张破损的皮革,雕刻刀具,缝合的针线,和各种早已干涸的染料瓶,那浓郁的色彩凝在瓶子内壁,几乎变成全黑的了。
每个铁架子上,都挂着同一个人几十张的图像,有些是人面画,有些是真实的照片。按理说数十年过去,它们都该模糊了,可不知道陈家人用了什么手法,它们全都清晰如初。
路迎酒仰头,扫过无数张图像。
敬闲说:“他们还挺敬业的。”
“因为最顶尖的人皮面具,是戴上了,哪怕最亲近的人都看不出来。配上陈家的符纸,稍微改变一下身形,那就更容易瞒天过海。”路迎酒说,“这种面具对制作的精细度要求是相当高的,在做出来前,制作者必须花上几周甚至几个月,去观察,去模仿。”
他指了指其中一个架子。
这架子上,是他们刚刚看到的工人。那上头有他各个角度的画像,正脸、左侧脸、右侧脸……照片上,他在工地推着小推车,他在地铁上疲惫地睡着了,他和家里人吃饭时露出笑容,他在深夜的阳台上点着一根劣质烟抽——最后两张照片,明显是偷拍的角度,看起来颇为惊悚。
就仿佛有人一直在窥探你的生活,而你全然无知。
路迎酒继续说:“哪怕是最细小的表情,眼角的一条褶皱,笑起来时嘴巴倾斜的程度,都是要被记录下来的。哪怕不是为了模仿别人,而是自己画出一张新脸,也需要参考这些真实的素材。所以,这帮人以前经常会被当做跟踪狂或者偷窥狂。”
他借着火光,仔仔细细把整个面具工作间走了一遍,浏览过所有铁架子、工作台,没发现什么异常。
直到走到东南的墙角。
他好像一晃眼间看到了什么,但又不是很清楚。凑过去,地上空无一物。他也不顾地上脏,直接上手扫了扫灰尘——
尘埃在空中乱飞,地上凭空出现了一个淡淡的符文印记。
有人在他们之前来过!
那人曾经用符纸清理过留在这的痕迹。
他的技术是非常高的了,要是换个人,根本看不出来。可惜来的是路迎酒。
路迎酒捏了个诀,那符文印记猛地闪烁了几下,碎裂了。
在它碎裂的瞬间,地上出现了半截烟头,和几个脚印。
周围都是厚实的灰尘,脚印上和烟头上也有薄薄的灰,至少是一两个月前留下的了。路迎酒估量了一下鞋印大小,大概是45-46码的鞋子,只有一种鞋印,应该是个男人留下的。
这个屠宰场废弃那么多年了,怎么会有人回来?
难道也是和杨天乐一样的主播?
如果真是这样,那个人没撞上羊鬼,真是祖上烧高香了。
杨天乐带着一帮无脸人,也挤过来看:“我们还留在这里不?”
“有人来过这。”路迎酒指了指烟头。
杨天乐本来就白的脸更白了。
“他是挺久之前来的了,但这个地方确实古怪。”路迎酒说。
就在这时,他们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
那脚步声很急促,在空旷的空间回荡。那方向是工作间的门口,杨天乐猛地回头,望向身后浓厚的黑暗。他吓得要死,下意识要靠着路迎酒,不知道怎么没靠上去。
敬闲往他俩中间一挤,强行隔开他们,没让杨天乐挨上路迎酒。
而路迎酒一挥手,符纸飞了出去,火光照亮了来者的面容。
那是张大汗淋漓的、小李的脸。
他脚边,黑色毛团子呼呼吐着舌头,裂开嘴对路迎酒笑。就是它把小李带过来了。
路迎酒微微皱眉:“我不是让它通知,叫你们先别进来吗?”
“事情、事情不好了。”小李气喘吁吁,“我原来是不想进来的,但是,但是那个女孩子不知道怎么,趁我在外头画符纸的时候,自己翻窗跑进来了!”
陈言言自己跑进来了?
小李又说:“我那是吓得半死啊,赶紧也进来找她,你说这万一撞见鬼出事了怎么办?我怎么找都找不到,结果你这个,”他低头看了眼脚边的小黑兽,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叫,“这个小黑就跑来找我了,把我带来了这里。路哥啊,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啊?”
他这时候,才突然看到旁边的杨天乐,和手拉手站成一排的无脸人。
他小小地惊了一瞬,满脸写着“卧槽”。
小黑兽:“嗷!”
它在路迎酒的脚边蹭来蹭去。
路迎酒抱起它:“我出去找她。敬闲,你和小李他们留在这里,等我回来。”
敬闲说:“我还是和你一起……”
“这里不安全,”路迎酒说,“如果你不在这里,我没办法安心去找人。”
敬闲还想说话,但是被路迎酒打断了。他认真地看向敬闲,“我不会去打听你的秘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从最开始就很相信你。我不会去怀疑我的直觉,所以,保护好他们,可以吗?”
他是如此真诚。
敬闲默不作声地看着他。路迎酒只看到,火光落在男人深邃的黑眸中,像是什么细小的光,燃烧在深渊中。
两人只对视了一两秒,可路迎酒觉得,像是过了很长时间。
然后敬闲一点头,应承道:“我不会让他们出事的。你也小心。”
路迎酒笑了:“好,我走了。”
他抱着小黑兽,干脆利落地走进黑暗中。
在工作间门口,他回头,隔着无数人脸画又和敬闲对视了。
敬闲靠墙站着,身形高挺,一双长腿的线条被火光勾勒得淋漓尽致,那眉眼帅气得不行——又或者说,从始至终他的目光都在路迎酒身上,没有移开过。
见路迎酒回头,敬闲冲他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