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不应该下手如此无情狠厉。
沈霁筠走到了谢小晚的身边,半蹲了下来,轻声道:“你不会死。”
只是一剑斩断了因果,难受一段时日罢了,并不会伤及性命。
少年却听不见这声音,他躺在地上脸色煞白、双目紧闭,若不是还有微弱脉搏跳动,怕是都要以为他失去了生息。
沈霁筠静静地等待着。
按照后续的故事,林景行应该出现,救了少年一命,然后两人前往望山宗……
在心魔幻境中,最忌讳改变故事的发展。
一旦插手,就代表后悔,而生出了后悔,就让心魔有机可乘。
可一直等到雨停日落,都不见林景行的出现。
这里地chu偏僻,周围没有友邻居住,都没有知道发生了什么,更不用谈来救人了。
若是再无人出现,谢小晚就要死在这里了。
沈霁筠知道这只是幻境,就算是真的死了,也不会发生什么事。
可是……
真的是这样吗?
沈霁筠垂眸。
少年呼女干微弱,身-下的血迹都几近干涸,凝结成了褐色的血块。就算是在这种失去意识的情况下,他依旧在呢喃着。
“夫君……别走……”
“不要……我好痛……”
第15章我后悔了
声若呢喃,可落在沈霁筠的耳中却清晰可闻。
他的目光一凝。
不管遭遇了什么事情,少年依旧没有生出一丝一毫的怨念恨意,他的感情赤忱,带着少年专有的天真与执拗,不会轻易更改。
就算是……被心上人无情地刺了一剑。
想到这里,沈霁筠的手指轻轻颤动了一下。
剑修的手是最稳的。
每一个关节、骨骼、肌肉都在控制之中,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差错,握剑的手也不会有一点颤抖。
可现在,一向冷静自持的沈霁筠竟然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若是再没有人出现相助,少年就会因失血过多死在这里。
——但……这只是心魔幻境,就算是这里的少年真的死去了,也不会对现实产生任何的影响。
两种思绪在脑海中不停的交锋。
最后,沈霁筠垂眸看去。
少年侧躺在泥泞的地上,脸色苍白,犹如从淤泥中生长出来的菡萏莲花。他的胸口晕染开了一片血迹,猩红狰狞。
救了少年,就等于他对往日所做的事情后悔了,从此心魔缠身,不复无情道。
沈霁筠清楚地知道这一点,可就像是被迷惑了一般,还是朝着少年伸出了手。只是还未触及,就听见院落外面传来了一阵响动,制止了他的行为。
“大家快点过来看!”
“这里怎么乱糟糟的一片,难道是遭了贼了吗?”
“别再说了,还是快点救人要紧!”
伴随着交谈声,一群穿着朴素的村民涌了进来。他们七手八脚地救起了少年,片刻后,又从中跑出了一个健壮的小伙,赶忙去镇上叫大夫过来医治。
一时间,小院里闹哄哄的,打破了方才的死寂。
沈霁筠一直保持着那个动作,直到人群都散去,方才如梦初醒。他收回了手,亦无声的松了一口气。
心魔幻境中,一切都是虚妄。是假的,是昨日记忆的重现。
可不知为何,他竟然会如此的……在意。
院中,桃花树静静地抽芽,一滴雨水从叶片上滑落,溅入了泥泞之中,发出“滴答”一声。
沈霁筠回过了神来,朝着厢房走去。
期间并没有其他人发现他的存在,好似他根本不存在,只是一个无言的旁观者。
沈霁筠走了进去,看见谢小晚被安放在了床榻上,凌乱的黑发和身上的污渍也被稍稍收拾了一下。只是他的眉头紧皱,似乎在忍受着身上的痛楚,显得越发的可怜。
有人忍不住叹气:“造孽哦,是谁干的?”
有人皱眉问:“他家的沈书生呢?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去哪里了?”
有人提议:“我去找找吧,总得有个主事的人才是。”
村民们还没来得及去找人,就见一个蓄着山羊胡的大夫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
大夫放下药箱,见了谢小晚,还没把脉就先开始摇头。
一旁的村名焦急地询问:“大夫,能救不?救的活不?”
“是啊,他还这么小,一定要救活啊。”
“就是啊……”
大夫捋了捋短短的山羊胡须,摇头道:“救是能救的活,只是日后身体会弱些,就算治好了,也对寿命有碍……”
说罢,大夫叹了一口气,挥笔写下了一个药方,让村民们去药房抓药来熬制。
这里民风淳朴,不管发生什么,左邻右舍都会来搭把手。
平日里,这家的沈书生会给街坊写信写春联,谢小晚更是脸嫩嘴甜,积累了不少的善缘。这下,倒是不少人来帮忙。
忙活了半天,一晚热气腾腾的黑苦药汁下去,再包扎好身上的伤,谢小晚也醒了过来。
旁人问:“你家沈书生呢?”
谢小晚听到这个问题,失神了片刻,没有给出任何反应。
其他人还以为是吓傻了,也不好多问,见谢小晚醒来,嘱咐了两句,就各自散去了。
不一会儿,小院里又恢复了一片寂静。
夜幕逐渐深沉了下来。
谢小晚怔怔地坐在窗前,望着窗外的桃花树,一言不发。过了半晌,他踉跄起身,开始收拾衣物。
沈霁筠不解。
这是……做什么。
谢小晚像是替他解惑,自语道:“我要去找夫君。”
沈霁筠拧起了眉头。
找不到的。
云竹君已经归于九天之上,仙境之巅,岂是一个凡人能够涉及的。
不管少年怎么想、怎么做,终究是一场无用功。
沈霁筠上前想要阻止,可手指却从谢小晚的身上穿了过去,触碰不到任何的东西。
谢小晚背着小小的包袱,踉跄地走在夜色中。他重伤未愈,步履艰难,但也一步步地走了出去。
身影渐渐地消失在了黑暗中。
沈霁筠站在小院门口,似乎与谢小晚隔着一层天坠,身chu在不同的世界里。
这是他的心魔幻境。
到这里为止,就应该结束了。可是,这幻境不仅没有结束,还继续演绎了下去,出现了不同的进展。
沈霁筠迟疑了一下,正要跟上去,就见眼前闪过了一道白光,原本的夜色变成了白昼。
然后,他看见谢小晚被山上的猎户带了回来。
少年身上的剑伤还未好,甚至还没走出小镇的范围就晕倒了过去,若不是遇到了猎户,怕是要被野兽分而食之。
邻友听闻了这件事,纷纷赶来劝说谢小晚留下,养好身体再说。更何况,说不定沈书生自个儿就回来了,万一出去了,两人就此错过改如何是好?
谢小晚似乎是被说服了,就留在小院里休养生息。
可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他的身体不仅没好起来,反而越来越差,连路都走不了几步。
桃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
沈霁筠陪伴在他的身旁,被迫看完了少年的一生。
这一生,少年没有遇到林景行,更没有前往望山宗。
他胸前的那一道剑伤萦绕着无情剑意,所以一直没有愈合,日日被痛楚折磨,连带着身体越发的虚弱。
但不管怎么样,少年依旧痴痴地等待着他的夫君归来——直到油尽灯枯。
春去秋来。
少年终究没能熬过这个冬天。在别人灯火通明,张灯结彩的日子里,他孤零零地躺在房间里,无力地望着窗外的桃花树,眼中的神采渐渐黯了下去。
不是每个故事都有结局。
少年也没等到他的夫君回来。
沈霁筠的眼中闪过了一道复杂的神情,终于出手想要改变这一切。可是已经太迟了,少年依旧在寒风中失去了生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