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突然间多出了这么一座建筑,沈霁筠不免觉得有些突兀。
不过也只是短短一段时间,等治好了谢小晚的眼睛,就送他离开。
沈霁筠这么想着,抱着谢小晚,走入了核雕仙宫之中。
因为整个建筑都是由核桃木组成的,一走入其中,便能闻到一股清淡的草木香气。其中装饰更是雅致清贵,不落俗套。
沈霁筠将谢小晚放置在了贵妃榻上。
谢小晚已经再次熟睡了过去。
大概是获得了沈霁筠的承诺,他睡得比之前安然许多,眉眼间能够看出符合他年龄的灵动乖巧。
沈霁筠凝视片刻,正要起身,突然发现他的衣摆被谢小晚紧紧地攥在了手中,就算睡着了也不肯松开。
看到这一幕,沈霁筠的心境泛起了一阵波澜。
毕竟这只是一个凡人少年。
出身大富大贵之家,衣食无忧地长成,性格单纯,从未遇到过挫折。后来成婚了,也一直都是天真烂漫。
若不是遇到他……
谢小晚的人生,到底是毁在了他的手中。
如果不是遇到他,也许谢小晚会有一个疼爰他的夫君,两人能够白头偕老,一同在院落里栽种桃花树。
不知为何,在想象中的“夫君”,竟然出现了具体的模样。似乎是林景行,又似乎是别的人。
一想到这个画面,沈霁筠的心中就涌现了一股陌生的情绪,令他感觉有些不适。
他不愿去深究,抬手划出了一道剑光,将袖口割裂成了两半,然后转身离开。
脚步匆匆,似乎是……落荒而逃。
在沈霁筠离开了以后,原本在榻上酣睡的谢小晚悄无声息地睁开了眼睛。
他的手指扭捏着那半片衣袖,像是扔一件垃圾一般扔到了一旁,不再多看一眼。
“是嫉妒啊。”他唇角浮现了一抹笑意,缓缓地说。
第10章两不相欠
云竹峰千年霜雪不歇,簌簌落下,模糊了视线。
沈霁筠也不知在冰天雪地中站立了多久,刺骨的寒风吹散了身上的草木气息,使得他逐渐地平静了下来。
心中那些纷乱的杂念犹如石子掠过湖面,在泛起一阵阵涟漪后,最终还是静静地沉入了湖底,再也不见踪影。
但这并不代表杂念消失了,就算藏得再好,也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沈霁筠闭了闭眼,等再次睁开的时候,已是恢复了往日的漠然。
哗——
天际闪过了一道红光,直直地落到了云竹峰的山巅,惊起了一地的积雪。待雪花纷纷落下后,从中走出了一道身影。
“师兄!”
来的正是姜黎安。
他一听到谢小晚被救走的消息,就匆匆赶了过来。
姜黎安还想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一脸关切地问:“师兄,听说你走出了云竹峰……”
沈霁筠抬眸看了过去,眉眼冷漠凌厉,不带一丝多余的情绪。
姜黎安有种一切心思都被看穿的感觉,声音也渐渐低了下来。
过了片刻,待沈霁筠收回了目光,他才敢开口说:“师兄,你是去救那个凡人的吧……”
凭什么?
那不过只是一个凡人而已,就算长得再好看,等到十年、二十年之后,也就年华不再、容颜逝去。
姜黎安满心的不甘。
当年云竹君下凡,他是主动愿意去帮忙渡情劫的。可是没想到云竹君没选他,反而选中了一个凡人。
现在更是为了这个凡人结束了闭关。
他有哪里是比不过这个凡人的?
想到这里,姜黎安脱口而出:“师兄,为什么?”
沈霁筠只淡淡道:“在暗牢里,他会死。”
姜黎安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的反应太过于激烈,他的眼神闪动了一下,开始为自己解释:“一个身份不明的人出现在朗日峰弟子住chu,我身为宗门的戒律长老,有权带他去暗牢审问。师兄,你若是觉得我做错了,我甘愿受罚。”
沈霁筠望向了远chu冰封的山丘沟壑,语气淡然:“你是没错,可是,他会死。”他顿了顿,“所以,我去救他。”
姜黎安盯着沈霁筠:“只是如此?”
沈霁筠毫无迟疑地说:“只是如此。”
可是话音落下,他的眼前却闪过了谢小晚的种种身影。
灯火阑珊chu,少年手提花灯,火光灿若星河全不如眉眼间的那一抹笑意灵动。
他轻笑道:“喂,书生,你是看傻眼了吗?”
桃花雨落,少年踮起脚尖折下一支桃花,回眸嫣然一笑。他将桃花抵在脸颊,人面桃花相映红。
“夫君,我们摘桃花酿酒吧,明年可以喝。”
再一转,便是雷声大作,疾风骤雨。
少年胸口没入一道雪刃,猩红的鲜血与雨水混杂在了一起。他大概是疼极了,脸色煞白,豆大的汗珠一颗颗的滑落,可是他的目光却依旧执拗天真:“夫君,你、你……不要,不要走……”
真的只是如此吗?
沈霁筠的心境不禁产生了一丝动摇,不过只是一瞬间,他又变得坚定了起来。
无情道,断情绝爰、无欲无求。
大道漫漫,本就无人能够作伴,既然选择了这么一条路,就不可能回头了。若是回头,这么多年所舍弃的、所牺牲的东西,都会变得毫无意义。
漫长的沉默过后。
姜黎安忍不住开口:“那师兄你还将他留在这里?”
沈霁筠回头看向那座仙宫。
云竹峰本来只有苍雪覆盖,洁白无物,这座核雕仙宫与四周的雪景格格不入,一如沈霁筠心境中产生的波澜——这是不应该存在的。
沈霁筠道:“待他的眼睛好了,我自然会送他离开。”
姜黎安听到了这个答案,仍然有些不甘,提议道:“师兄,若是那个凡人身上有伤,留在这里也是无济于事,不如我带他去医师chu治伤……”
沈霁筠不语,像是在考虑。
-
仙宫中,谢小晚靠在一根盘龙柱后,指腹轻轻划过上面雕刻着的夔纹,感受着上面锐利的纹路。
在失去光明后,他的听觉变得越发的敏锐,能够听见外面清晰的交谈声。
在一阵交谈声后,外面突然安静了下来。
虽然看不见,但谢小晚依旧能感受到沈霁筠的迟疑。
想逃避?
也要看他有没有给这个机会。
谢小晚不慌不忙,赤着脚走回到了房间门口。
在即将进去的时候,他停了下来,摩挲着摆放在门口的花瓶,抿唇一笑,眉眼间满是狡黠。
然后,他拎起了花瓶,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伴随着“砰”得一声,他惊慌失措地喊:“云竹君——”
沈霁筠一听到动静就赶了过来。
等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谢小晚跪坐在了冰冷的白玉地砖上,黑发散乱,眼尾都红了一片。他的身旁是碎裂的瓷器,一个不慎,就要被瓷器碎片割伤。
沈霁筠来不及多想,抬手一挥,一道剑气迸射而出,将那些瓷器都震成了齑粉。
明明沈霁筠已经进来了,可谢小晚依旧毫无反应,睁着一双无神的眼睛,不停地在摸索着。
“云竹君……”他想要站起来,可因为太过病弱,刚刚起身,又跌坐了回去。
过了一会儿,沈霁筠才反应过来,谢小晚已经看不见了,而他进来的时候太过心急,没有发出任何的动静。
在想到这一点后,他刻意发出了重重的脚步声,免得吓到过于脆弱的少年。
谢小晚听到这声音,转过头,小心翼翼地问:“云竹君,是您吗?”
沈霁筠给出了回应:“是。”
谢小晚的眼角还挂着泪珠,唇角却不由自主地弯了起来:“您还在,太好了……”他伸手,想在抓住什么。
沈霁筠身体先一步走了过去,将自己的手放在了少年的掌心,将人从地上拉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