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形云俯瞰之下,发现街道上异常嘈杂,来来往往的人,以匠人居多,石座、木作、瓦作等等,木头堆放在车里,往各chu破败、倒坍、墙面穿了窟窿的家里去。
“这是怎么了?”陆形云等人落地,来到一chu废墟,地上还有明显的血迹,血腥味唯有这里的最为明显,其他人也都刻意绕过了这个地方,好像这里有鬼一样。
陆晏宁道:“就是这座客栈,这儿原先有座客栈,那个人就是住在这里,我还见他到村口包子铺买包子,大概半个月前,这家客栈人满为患,生意特别好……”
来往匠人比较热闹的都是破坏得不算太严重的地方,而这chu完全坍塌的屋子,却是没有人来,掌柜蹲在地上,望着自己的客栈变成废墟,目光很空,旁边店小二站着,时不时拿肩上的白巾揩脸,白巾已经变得很黑。
“您是这儿的掌柜吧。”陆形云一句话,那掌柜豁然抬起头来,想要站起,可腿麻了,尝试两次竟是没起来。
陆形云捡起一块木料,拿过去给他垫着坐。
“多谢。”那掌柜坐着才算缓和了些,话音刚落,眼泪就掉了下来。
这一打听,陆形云才知道,还真跟他们想要见的人有关。
“……无妄之灾,无妄之灾啊,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的,三个月前客栈里来了个年纪轻轻的道人,很腼腆地说想要住客栈,不知要住多久,可身上没有带那么多钱,我看他一脸窘迫,手里捏这个小金酒杯。我祖上做当铺生意,到我上一辈就落魄了,我想祖屋门面在,开个客栈谋生总能过活,谁想我这辈子没做过恶,没想过要害人,本本分分守着祖辈传承下来的老屋,到现在彻底成了空……”
“您说那小金酒杯?”陆形云的神情严肃了许多。
小金酒杯是至圣的标志,但至圣是那种把心灯随随便便放在外面给俗人看的人吗?
“是啊,我祖上开当铺,我也学过辨物的本事,一看就知道那是真金子,是纯金打造的酒杯,样式很普通。我看那位公子,气质干净出尘,道袍也很素雅,头上戴着根木簪,跟手中的金子本该不搭,但他整体又给人和谐之感,他说他姓傅,这世上行商的谁没听说过傅家山庄,富甲一方,我也不知道哪根筋搭得不对,便说让他把金子抵押在这里,想住多久住多久,将来他有心了回来这里,再结算房钱,把东西赎回去也行。”
“傅公子……”陆形云轻声道,金天机看到他面上的嘲讽之意,穆芝也觉得事情有点严重了,听说至圣以前姓傅,至圣毫无架子亲自来请陆形云去器村,若至圣也对天生神灵感兴趣,也有精通推演术的老友……说得过去,好像也说不太过去。
“他很高兴,但还是犹豫了下,便答应了,他让我们找来了一个木盒,他把金杯放进去关上了,非常严肃地告诉我们,谁也不能碰这个东西,不然或许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而他把这东西放进去以后,好像松了口气!”掌柜的说到这个时,怒目圆睁,很是后怕。
“松了口气……”陆形云又轻笑了声。
“我只是看他面善,到这儿来落脚的人少,客栈本就空,多他一个不多,我还能赚点茶水钱。”
“但我实在是忍不住好奇,答应了人家不碰那金杯,可半夜总听到客栈里有声音,有时候是桌椅挪动,有时候是窗户开了,我打灯去看,发现只是风大,又或者只是只猫,但我思来想去,总觉得那金杯为何不能碰,会不会是假的,那人其实是个大盗,我看上他的金子,他看上我客栈里的东西……”
“然后呢?”陆形云有耐心地道。
穆芝心急如焚,陆晏宁一脸新奇比较艰难地接收着故事,金天机也默默听着,与其说是听掌柜说,不如说留意着陆形云的反应。
那个人起初是打陆形云的主意,其次放在陆晏宁身上,现在这掌柜提到他也脸色发白,陆晏宁不由抓住了穆芝的衣袖,抓得牢牢的,穆芝见他好像害怕,也就没拒绝对方的亲近。
“我发誓我只是去看一眼,我原本不想看,但我还是打开了盒子,盒子里躺着的金杯在发光,夜里也在发光,就像一盏灯一样!”
陆形云的表情顿时变得很玩味。
“之后发生了什么事?”穆芝赶紧追问。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掌柜的神色狼狈,无限萧索。
一旁的店小二欲言又止。
“把你看见的,跟他们说。”掌柜感到无意义,哪怕说了这些来人要他性命,他也没有一句怨言。
“我倒是没看到那金杯发光,”店小二道,“当时掌柜就坐在门口,双手摸着那金杯,像是着了魔一样,时而高兴,时而阴沉,变得很可怕,就像鬼上身了一般。这时我亲眼所见,门口经过的两个人,其中一个被飞起的绳索绞死,还有一人滚了出去,被过去的马车碾了过去。车马受惊,横冲直撞,街上但凡还在开张的客栈都被冲了个人仰马翻,那几天,镇上出现了一桩桩诡事,我们客栈的生意前所未有的好!”
“镇上所有客栈的人拿着斧头,镰刀,菜刀,棍棒,联手聚集到我们客栈门口……”他的牙关开始打颤,“然后……”他汗如雨下,脸色惨白,身体抖如筛糠,而一旁的掌柜也失了神。
“他们说的是真的吗?”事后,陆晏宁还觉得像听天书,在他前九年,他都只听说过修仙人士,乘风御空之类的故事,但对于世间险恶了解不多。
陆形云道:“不只一个人看见,看样子是真的,但也不一定……”毕竟这太相似了,跟以前至圣尚未封圣,心灯尚未彻底成型之前,发生过的事太相似,是世间诞生怪才,又出了件类似心灯的器吗?
穆芝不由想到了以前的事:“是心灯,还是又出了一件类似心灯却又不及心灯的诡器?”
“后来呢?”金天机问。
“掌柜手里的金杯真的发光了,那些气势汹汹来找茬的人突然开始互砍,一个个都杀疯了,上百条人命就这么没了,整条街上全是血。有歹人注意到掌柜手里的金杯,两相争夺下,整间客栈先是镶金,又很快黯淡,很快又整个坍塌,连掌柜的妻儿也被塌在了里头,最后一片兵荒马乱,那人只是取过金杯,就事不关己地离开了,谁都不敢追,那人离开之前还说……”店小二看着陆形云等几位一看就不同寻常之人,瑟缩了下。
“说什么?”陆形云正色道。
“说他的心灯,暂时又要开始兴风作浪了,所以他才离开器村,想把这份祸乱交给全天下来平摊,他无法拒绝别人的请求,但别人无法掌控自己的欲望之类的听不懂的话,还说,如果有人来寻他,就去看看缘分开始的地方。”
而他们几个明显不同寻常的人过来,引得镇上行人在百米开外驻足围观,很想上来参拜恳请修士相助,可眼下又没有横行妖物,实在是事情过于怪异,以至于求助都不知如何求助。
陆形云笑了笑,道:“那人是什么时候走的呢?”
“七日前。”
“多谢,打扰了。”陆形云道。
那掌柜嘴唇发白,整个人好似晒枯了一般,仿佛不敢相信他们就这么来,又这么走,流着泪道:“那就是至圣吗,是你们修仙界……这七日,来的所有修士,都说至圣能到这儿来都是我们整个镇的福气,是我的贪婪害死了我的妻儿。”
陆形云和金天机等人相识了一眼,他们就住在附近,都来晚了一步,期间已经有修士来过,都认为那就是至圣!?
“您有过想要害死您妻儿的想法吗?”陆形云问。
“我……”那掌柜又哭又笑,捶胸顿足,他宁可自己死也不想妻儿有事。
“那抢劫的人知道你妻儿的存在吗?”陆形云问。
那掌柜面如缟素地摇了摇头。
店小二道:“应该不知道,夫人抱着少爷藏在里头,并没有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