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上来的。”宋袭将被子往上拉,盖住自己的肩膀。
蒋夙往前挪,把两人的距离拉得更近,“你在想什么,那么入神。”
“想死亡触发点的事。”宋袭毛躁的抓了抓头发,“他们三个到底还做过什么,说过什么才会被盯上。”
“庞郝的回顾可能有偏差,不完整。”蒋夙瞥了眼被青年扭得乱糟糟的头发,放在被子里的手指动了几下,最终仍是无法按捺,伸手替他哥把头发顺了顺。
“人在受到巨大精神刺激的时候,神志很难保持绝对的清醒。”捏着宋袭的头发尖捻了捻,“别想那么多了,先补觉。”
宋袭打了个哈欠,妥协与困意,含糊应了一声,安静闭上眼睛。
洪娜两手枕在脑后,眼睛盯着天花板,“庞先生,小影说的对吗,你脑子不够清醒,记忆有偏差。”
庞郝心虚,不太确定,“也,也没有很大的偏差吧。”
洪娜翻了白眼,骂了句猪脑子,盖被子睡觉。
窗外天气不错,艳阳高照,花园里的花儿被晒得弯下腰去,直到夕阳西下,才渐渐找回一点精神,直起弯曲的花经。
病房从明亮到被黄昏晕染出的灰暗,时间在其中悄然流淌而过。
等有人醒来时,已经太阳下山。
洪娜刚睁眼,就听见广播通知大家可以开饭了。她扭着眼睛坐起来,忽然一顿。
对面的床尾前,多了一个穿血衣的女人,女人后脑勺的头发凌乱着,赤脚站在地上。不知打哪儿来的鲜血,顺着她的小腿肚往下流。
“庞郝!”洪娜大喊一声,庞郝没有醒来,女人却转头看向她。
女人的脸有大半被头发遮住,嘴缓慢咧开,抬起一根手臂,然后是另一根。她脑袋一歪,突然近至洪娜眼前,双手掐住了她的脖子,黏糊糊的掌心贴着她的颈侧的皮肤滑向后脑勺,薅住后面的头发。
“头发,头发……”女人弯腰,鼻子凑到洪娜颈边嗅闻,带着腥气的呼女干顺着她的皮肤隐匿进了头发中。
洪娜浑身僵柔,双拳在两侧攥得死死的。她深女干一口气,抬腿往女人身上踹去,趁对方后退的时机跳下床,朝宋袭他们床头奔去。
女人没有给她机会,头发簌簌掉在地上,延伸出一条条黑色绳索,蛇一样飞弹出去缠上了洪娜的脚踝和手腕。
“啊——”凄厉的尖叫冲破喉咙,洪娜惊恐地挥舞着手臂,用力抠地的指甲咔嚓断裂,指尖渗出血。
“洪娜姐。”
“你醒醒,喂,你他妈抽什么风。”
几声呼喊由远及近,洪娜浑身一震,猛地抬头望向左右两边,没有恐怖的女人,只有宋袭和庞郝。而蒋夙,正蹲在她面前,专注的盯着她脑袋正前方的一双血脚印。
宋袭把她扶回床上,“你看见什么了?”
“一个女人。”洪娜闭上眼睛,两指掐按着眼角位置,“我可能被鬼魇住了。”
宋袭替她倒来一杯水,“缓缓再说。”
洪娜一口干掉整杯水,述说了整个过程。说完,她用力瞪了庞郝一眼,“肯定是沾了你身上的晦气!”
她胆子一向很大,身体素质良好,不管哪次进来,都很少被鬼魇住,这是第一次。
庞郝也很委屈:“我也不想被鬼盯上。”他忧心忡忡,“我以前听人说沾了不好的东西,财运和健康都要走一段时间的下坡路,这不是真的吧。”
宋袭:“先把命留住再说。”
一句话,庞郝蔫儿了,对财运的担忧少了大半。
609号病房的小情侣经过门外,抓着门框问他们怎么还不走。
宋袭:“就来。”
午餐和昨天没有区别,菜式相同。食堂大妈给大家打完饭,便收拾空掉的盆子去后厨刷洗。
大概是又死了人的缘故,食堂里死气沉沉的,隐隐传来女生害怕的啜泣。啜泣声直到吃完饭都没结束,跟着珍姐他们来,又随着他们一起离去。
安佳宁轻声问:“他们那边怎么少了一个人?”
“生病了。”洪娜,“不会又加重了吧?”她记得清楚,住在同病房的招风耳只打了一份饭,显然不打算给“病友”带一份回去。
宋袭捏着筷子想了想:“我今晚去楼下住。”
蒋夙放下筷子,“我跟你一起。”
宋袭郁闷地戳着米饭,“这个我说了不算,要周护士说了算。”
听见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决定晚上的行动方针,庞郝坐不住了,快速咽下嘴里的食物,急吼吼道:“你们都走了,我怎么办?你们别忘了,我也被袭击过,万一那东西找上我怎么办!”
“没那么快。”宋袭说,“楼下那位连床都下不了,是你,你会选择哪个作为猎物?”
这还用问?当然是更弱的那个。
庞郝无言以对,求助地看向洪娜。
洪娜沉着脸说:“自己保护自己,别指望我。”
饭后吃药时间,周护士照旧推着治疗车来送药,宋袭接过递来的一颗颗药丸吃了下去,提出了换病房的事。
周护士听他说是想去照顾病人,特意下去跟张护士沟通了下,并亲自去看了眼远视眼的情况,那人已经因为高烧彻底陷入了昏迷,吊着点滴都没用。
协商之后,上下两层楼的护士同意了宋袭更换病房的请求。想起什么,临走前她盯着病房里的其他人警告:“他只是暂时换下去,明天一早就回这间病房,你们其他人老实待着,最好不要随意走动。”
宋袭给蒋夙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晚点下去,随即进卫生间简单的洗漱一番,去到楼下。
招风耳见他下来,差点冲上去抱住他喊一声好大哥,光是宋袭的那张脸就让他很有安全感。
他站在病房中央,让宋袭挑了张床,殷勤的替他将床铺好。宋袭坐到床边,往四周看了一圈奇怪道:“你们还有一个人呢?真换病房了?”
“没换。”招风耳嗤笑,“他太想当然了,以为不让换的话自己换回来就行,结果张护士批评他不遵守医院规章,影响其他病人休息,特意让他搬去了走廊尽头的右手边那间屋子。”
“一个人?”
“一个人。”
宋袭傻了眼,还好他态度良好,积极协商,否则现在搬去尽头的人就是他了。
天黑彻底入夜后,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到了十点。外面走廊里的灯关了一半,连带着从门缝透入的光都暗了。
宋袭躺在病床上,耳边是远视眼沉重的呼女干,他的鼻子可能塞住了,一直是张嘴在呼女干。
招风耳是个善良的人,因为两人同住一间病房,又一起围观过凶案现场,把远视眼当成了自己人,尽心尽力的照顾,几乎没怎么休息。
快十一点的时候,蒋夙来了。
看见无声无息进入的人影,招风耳鲤鱼打挺从床上跳起来。借着床头灯看清来人,他大大松了口气。
“偷偷下来会遭到惩罚,我劝你还是先回去。”
蒋夙:“不会,张护士已经戴上眼罩,在钢丝床上睡着了。”
这是一个信号,告诉宋袭,让停尸房和值班台的人恐惧的东西,即将出没。
黑夜染黑了窗外,暗沉沉一片。有风刮过,楼下的树枝哗啦作响。
宋袭跟蒋夙挤在一张床上,翻个身都难,耐着心思劝说:“夙夙,你去隔壁那张床睡吧,太小了。”
蒋夙拽拽被子,“我冷,跟你睡更暖和。”
“……”你暖和了,可我热啊,宋袭身上起了薄汗,鬓角的头发黏糊糊的贴在皮肤上。他把腿从被子里拿出去散热,落在床沿下晃动。
身上一凉快,睡意就来了。
宋袭强撑的精神开始垮塌,眼皮黏到了一起,呼女干变得平缓。他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个梦,走在黑暗中,前面没有路,没有景物,他必须不停地往前走,往前走,然后,他踩到了一个水坑,听见哗啦一声。